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觉远闭起双目,口念佛号,然后招呼其他师弟退出平地。
李世民走到三人面前,心中怀了好大一个疑窦:此次自己南行行动隐秘,知道的人并不算多,何故在这偏远的山坳里,出现武艺如此高强之人来截杀,显然是有备而来。想到这里,他挥剑指住觉民胸膛,盘问道:“说,谁让你们来的?是专来对付本王的吗?”
觉民内功深湛,刚才李世民与觉远的谈话他在这边听得一清二楚,知道今日不能善罢。遂对李世民的问话不理不睬,最后干脆将双目闭起。
一时间,双方在这里无声地僵持,唯听山间松涛阵阵。过了一会儿,李世民见这三人心硬如铁,知道今天难以问出结果,又怕时间久了再有人上来。他钢牙一咬,手臂一挥给了他们一人一剑,三人顿时了账。为了不留痕迹,李世民轻舒猿臂,将三人直掼入下面的万丈深渊里去。
李世民关心尉迟敬德等人,他走下山顶向下瞭望,并无动静,只好怅然回到山顶。觉远等人邀请他先到少林寺歇息一夜,其时天色已晚,李世民点头答应。一行人下了山,暮色更浓,豁然见森森的柏树间,黄墙碧瓦连绵一片好大一座寺院,赫然就是少林寺。少林寺建在深山之中,远离战火,僧众们日日听那晨钟暮鼓,诵经打坐修习。在那一时刻,李世民忽然觉得,远离尘嚣超凡脱俗,确实为一难得的幸福,无怪乎山林隐士如过江之鲫。
少林寺方丈惠觉今年已七十有二,银髯飘飘,音容庄严肃穆,为一得道的高僧。觉远带领李世民入了寺院,知道事体重大,他先将李世民让到左边偏房客厅里让小沙弥奉茶,自己一溜烟去见达摩堂首座惠明,将所发生事情说了一遍,然后两人才一同来见惠觉。惠觉手捻佛珠,低眉听完,方才说道:“阿弥陀佛,李施主替我少林清除门户,又不留痕迹,不枉了当年的香火之情。觉远,快请,老衲当亲迎之。”
李世民随觉远出了左偏房,只听“吱呀”一声,中门隆隆而开。惠觉、惠明和戒律院首座等人一起出来迎接。惠觉居前到了李世民面前,双手合十说道:“阿弥陀佛,李施主光降敝寺,老衲深感荣幸。”
李世民也急忙还礼,说道:“世民少小即受贵寺恩泽,今日觉远师父等人又援手救难,世民来此,专向方丈致谢。”
惠觉将身子一侧,单手作揖道:“且请入堂奉茶。”
一行人到了方丈佛堂,双方又是客套一番,惠觉说道:“老衲敝处深山,然李施主的大名也经常传入耳中。隋末大乱,老衲在本寺中下了一道法旨,命门下弟子不可卷入江湖中的是非之中。说起来,这也是老衲的明哲保身之道。李施主廓清广宇,拯乱世于水火之中。观今日大势,大唐日渐统一明宇。我们为僧之人朝夕念佛,唯望天下太平,也是我佛的慈悲心肠。”
李世民道:“隋炀帝暴虐,遂致天下大乱,生灵涂炭。我皇兴兵太原,目的就是廓清明宇,使天下太平。想少林寺靠近东都,王世充多来骚扰,世民来此正为征讨他,将洛阳纳入大唐的版图。方丈,世民素知少林寺尚武,寺内藏龙卧虎,若方丈能够惠赐一二,当是我皇天大的福分。”
惠觉和惠明没有想到李世民上来就提出这个问题,两人对了一下眼色。惠觉沉吟道:“这个、这个……且徐图商议。李施主,天色已晚,香积厨已备下素斋。益州来的李淳风施主、袁天纲施主与你同桌共宴,老衲尚有晚课恕不相陪了,且请自用。”
少林寺的素斋甚是简单,桌上摆有几碟寺中自制的腌菜和一盆水煮萝卜,一筐杂面馒头,每人一碗水煮面片。觉远将李世民领到香积厨厅间,他们入了门,就见两人已经坐在那里并不动箸。李世民心里明白他们在等自己,遂向两人递去感激的笑容,自己也坐在桌前,说道:“累两位久等了,请,我们开饭。”
那两人微笑一下,伸手拾箸夹菜。李世民早就饿了,很快将一大碗面片和五个馒头填入肚中,也没顾上吃菜。忽然抬眼见他们两人吃法文雅,自己在这里狼吞虎咽,一时不好意思起来。
那两人皆头戴方士巾,身穿皂色长袍。一人脸膛红润饱满,一人脸庞清癯消瘦。看到李世民在那里停箸不食脸色古怪,脸庞清癯者说道:“秦王今日受惊劳顿,千万别碍了我们,尽管食用。”见他提起自己的名号,李世民心想定是少林寺和尚告诉了他们自己的来历,并不觉为异,遂就着萝卜又下了一个馒头。
三人吃完了饭,脸色红润者说道:“秦王,我名李淳风,他叫袁天纲。今晚室外月白风清,我们且在寺内外漫步一回如何?”
李世民也很有兴致,三人步出户外,踏着寺内甬道向下慢慢行走,两旁的古柏在月下斑驳摇曳。
李世民刚才听他们报了自己的名字,一开始并未留心,这会儿看到地上的暗影浮动,惕然警觉,问道:“袁先生莫非是益州成都人吗?”
袁天纲答道:“正是,秦王曾听过我之微名吗?”
李世民想起其舅窦轨所说的一段往事。大业年末,窦轨少年出游到了益州德阳,听说此地有一名为袁天纲之人尤善相术,他具礼前去拜访。袁天纲说道:“你额上伏犀贯玉枕,辅角又成,以后必在益州大树功业。”弄得窦轨一头雾水,想自己为籍籍无名之人,缘何能创功业?及至李渊起兵太原定都长安,授窦轨为益州行台仆射,窦轨方悟袁天纲前言非虚。他急备重礼又去拜见,袁天纲其时出外云游不知所踪。窦轨回到长安,对李渊说起这段往事,言语中对袁天纲这位异人极为佩服。李世民其时正在旁边侍座,所以知道了袁天纲其人。这会儿想起这段往事,遂答道:“家舅窦轨当年曾托先生吉言,果有成就。先生既有此能,今日能为世民卜之吗?”
袁天纲道:“秦王神色爽澈,龙睛虎颈,贵人之极也。且今日势同日月,风水堪旺,不必为卜。”他转而言他,“目前洛阳城内,有三人我曾为之卜:杜淹、王珪、韦挺。我语杜淹为‘兰台成就,学堂宽博,必得亲纠察之官,以文藻见知’;语王珪曰‘三亭成就,天地相临,从今十年以外,必得五品要职’;谓韦挺曰‘面似大兽之面,交友极诚,必得士友携接,初为武职’。洛阳现在被秦王围困,终为唐土,这三人终为大唐之臣,其宦途曲折,都要应在秦王身上,我们且拭目观之。”
袁天纲的这番话也将李世民弄得一头雾水,有心再问,又恐唐突。这时,袁天纲拱手道:“秦王心里定有许多话要问,一句话,就如今日蒙难,虽然凶险,皆能逢凶化吉。我之相术,终是雕虫小技。要论天地星野,淳风兄最能从大处着手,拨云去雾。淳风兄,你独自向天,莫非有什么发现吗?”
这李淳风也为隋唐时的一位异人,其生于岐州,少时博涉群书,尤明天文、历算、阴阳之学。这会儿听到袁天纲发问,又见李世民注视自己,遂言道:“秦王名为世民,听说是唐皇遵一名书生之‘济世安民’一语取名,愿秦王今后依此二字善待天下苍生。”
李世民于隋开皇十八年十二月戊午生于武功县,传说其降生之时有二龙戏于馆门之外。其四岁时,有一书生自言善相求见李渊,言说李世民“龙凤之姿,天日之表,年将二十,必能济世安民矣”。
李淳风接着道:“日月晦明,皆应分野。近来祥风庆云之端,煌煌帝星日见光明,皆应在长安。秦王,我们今日有缘在此相见,有几句话赠予你如何?”
李世民愈加困惑,想两人素昧平生,不明底细怎好贸然交心。然见两人并无恶意,就点点头。
李淳风道:“‘兄弟阋墙,特立独行;济世安民,天下归心;宽仁博大,皇皇盛世。’这几句话也是我和天纲多日谈论的结果,望秦王善加珍视。”
李世民听来愈发莫名其妙,说道:“两位先生言辞深奥,世民才疏智浅,望能浅释之。”
这时,少林寺晚课已毕,浑厚的钟声悠悠扬扬,僧人们鱼贯进入寝室休息,守把山门沙弥招呼他们回寺。袁天纲见状,拱手道:“来日方长,秦王,我们先回寺休息,明日再谈如何?”
李世民怅然回到为他准备好的客房里休息,躺在床板上,想起这两位异人的言语,只觉得莫测高深,甚为不解。不过细细想来,两人对自己甚为推崇,李淳风的几句话,隐隐约约说到自己今后要继承大统,且有和兄弟之间争斗之事,这让他大为震惊。这些年来自己东征西讨,一颗心整日所思所想的都是如何打败敌人。至于父皇百年之后,谁继承大统,自己想都没想。眼前太子位置已定,也不容别人再有非分之想。父皇虽然也曾流露出让自己继统的意思,但都是一忽儿的事,作不了真。没想到这两个外人身处局外洞若观火,已经想到此节,那么父皇、太子和朝中大臣又是如何想的?
朦胧间,李世民决定明早起来后再找这两人详谈一阵。
及至天亮,李世民起床后脸未洗就直奔李淳风他们的客房,拍了半天门并无动静。问正在院中洒扫的小沙弥,才得知这两人天未放亮就飘然走了。李世民在那里愣了半天,怅然若失。
李世民向惠觉方丈告别,惠觉邀他再住两日,李世民忙于军事,心急如火,坚辞惠觉的好意。
好在少林寺离嵩阳已经不远,顺着山势下行,仅有十余里路。见李世民执意要走,惠觉不放心,嘱咐觉远等十三人沿途护送。
及至李世民他们走到中途,忽见一群官兵迎面走来。李世民已经看清是唐军的旗帜,让觉远他们定下心来。到了跟前,只见打头的正是尉迟敬德。原来他昨天脱险后,兼程赶到嵩阳,一大早就找史万宝要兵沿途找寻李世民。现在看到李世民安然无恙,喜极而泣,一颗吊起的心方才放入肚中。
李世民遂与觉远等僧作别。
觉远并无动作,反而一笑说道:“小僧我们行前已得惠明首座言语,让一直跟着秦王到洛阳护持。待秦王打败王世充,我们再回寺里。”
李世民听后大喜。
这十三名棍僧此后一直随李世民行军,颇立军功。洛阳城破之后,李世民想带他们回长安授以官职,只有昙宗一僧受封为大将军,其余十二僧不愿为官,李世民各赏赐他们紫罗袈裟一袭。李世民后来即皇帝位,敕封少林寺为护国禅寺,赐寺田三千亩。
第十六回 王道士短言天机 于志宁细说水战
李世民到了嵩阳,询问史万宝战事进展,对史万宝迟迟不能打通与洛口王君廓的联络甚为不满,厉言其五日内必须完成。之后,他带领尉迟敬德和十三棍僧离开嵩阳。李世民并不从原路返回洛阳,而是间道向北,绕过虎牢关,经过洛口直达北邙山。
三日后,李世民回到北邙大营,众将闻讯,纷纷前来相问。其时,他在少室山遇险之事尚未传到这里,李世民自己也不提起。人散后,李世民留下房玄龄、杜如晦密谈。
杜如晦道:“好叫秦王欢喜,这一段时间我明察暗访,终于知道是谁向单雄信偷送军情。昨天,我和玄龄兄悄悄将此人密捕,现囚在后帐。”
房玄龄道:“说起来秦王也许不相信,这人在战阵上厮杀骁勇善战,刚刚被提拔为军头。”
“是谁?”李世民关切地问道。
“其名翟树仁,现在咬金帐下。当初叔宝、士信他们到长春宫来投秦王,随带十余骑,这翟树仁就是其中之一。我和玄龄兄将之密捕后并未声张,平日里翟树仁和咬金言笑无忌,我们怕因此牵累了咬金。”
李世民抬头道:“怪不得,怪不得,我每次出营,单雄信对我的行动了如指掌。知道吗?我这次在少室山遇袭,单雄信志在必得啊。”李世民遂将此次遇险简述了一遍。
杜如晦惊道:“该死!说起来,这次发现翟树仁也是必然,前几次秦王遇险透着蹊跷,此次秦王前脚刚走,翟树仁就鬼鬼祟祟外出,我派人暗中跟着他,果见他与王世充的人在接头,他返回后即将他密捕,只不过他的信儿还是传了出去。”
那日翟树仁出营,杜如晦即派人跟随。翟树仁绕城向南兜了好大一个圈子,方在洛水岸边停下。过了一会儿,几名农夫打扮的人过来与他接头。监视他的人见对方人多,不敢声张,待翟树仁返营后方把他逮捕。
李世民并不接言,在那里独自盘算,良久方与房玄龄言道:“玄龄,洛阳那里现在什么最为重要?”
“那还用说,当然是粮草。这次我们占了回洛城和洛口,掐断了东都的粮草供应,城里人都饿得发昏。不过东都内线来说,王世充在虎牢那里还有一个大粮仓,若将粮食运回,城里人可支用一月。碍着我军沿途屯兵防备,他怕粮食又落入我手,一时不敢启运。这王世充满腹诡计,将此粮仓遮掩得不见一点痕迹,我曾派人秘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