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马腾飞架到门口就走,结果,还是没逃得掉被余西揍的厄运。
马腾飞承认,田桂花不是危言耸听,如果他继续和余西过下去,保不齐哪天就整出人命来了,所以,不为别的,单是为了别让余西闹出人命来,这婚也得离了。
余西震怒,认为马腾飞这是被小三逼宫了,想离婚不要紧,除非马腾飞坦白小三是谁。
马腾飞说没小三。余西就说既然没小三你和我离什么婚,继续过吧。马腾飞说为你好,咱俩不能一起过了。余西没说话,幽幽看着他,眼神像快要被掐死的小孩,半夜,马腾飞睡着睡着,被憋醒了,一睁眼,发现家里灯火通明,他的手已经被捆上了,嘴巴上也捆了一条毛巾。而余西,正躬着身子,拼着力气往卫生间拖他,他挣扎了一下,捆得很结实,是电话线。他想叫余西,可发出的只有呜噜呜噜的声音,余西一声不吭,把他拖进了卫生间,像搬一条大麻袋一样,一寸一寸地把他搬进了浴缸。然后开始放水,冰凉冰凉的水,像她冰凉冰凉的目光,余西说:“马腾飞,你还和不和我离婚了?”
冰凉冰凉的自来水,快把马腾飞冻木了,他拼命地摆着头。
余西说你要不想离了,就摇头,想离,点头。
马腾飞点头。
余西说:“我不离。”
水哗啦哗啦地快要灌满浴缸了,马腾飞双手被绑着,坐不住,差点滑倒了,他吓了一跳,一旦滑倒了,真就淹死了,一个大男人,淹死在浴缸里,要多丢人就有多丢人。
余西说:“别动,等水放满了,我也进去,咱俩一起死。”
马腾飞瞪大惊恐的眼睛,他想说余西你疯了,可他说不出,只能拼命挣扎。好几次,他挣扎得歪倒在水里了,因为嘴捂着,他只能用鼻子呼吸,差点被呛死,每次,都是余西把他从水里捞上来,“你不能先死,咱俩得一起死。”
马腾飞真吓坏了,从余西的眼神,他能看出来,她绝对是说到做到。他不能这么死,生活多美好,他还没享受够呢,就拼命地点头点头,眼睛恳切地看着她。
余西盯着他看了一会儿说:“磕头虫似的,什么意思啊你?”
马腾飞还是不停地点头。
余西问:“是不是想跟我说你不离了?”
马腾飞无比迫切地点头。
余西愣愣地看了他一会儿,解开他嘴上的毛巾,“不骗我?”
马腾飞已经冻得直打哆嗦了,“不骗你,真的,余西,我快冻死了,赶紧给我解开。”反绑着手坐在装满了水的光滑浴缸里,马腾飞自己根本就站不起来。
“你发誓。”余西关了出水阀。
马腾飞上牙敲着下牙说:“我发誓,如果我和余西离婚,我天打五雷劈。”
“还有,烂**。”余西不动声色。
“好,如我和余西离婚,天打五雷劈,再加上烂掉**。”马腾飞现在顾不得撒不撒谎,只想从这装满了冷水的浴缸里爬出来,最好立马就坐在火堆旁,他都快冷死了。
余西盯着他眼睛上看了一会儿,才给他解开了捆在手上的电话线。马腾飞连滚带爬地从浴缸里出来,撒脚就往大门外跑,余西愣了一下才回过神。
看着冻得浑身发抖嘴唇乌青的马腾飞,马光远和田桂花下定决心,儿子这婚,无论如何也得离了!
02
田桂花家发生的变故,陈安娜是几天后知道的,因为马跃在期货市场上赔的那两百万,她每一天都像热锅上的蚂蚁,逮谁疯谁。马光明最倒霉,只要在家一露头就挨骂,不管他干什么说什么,就没对的时候。陈安娜张口就是倾盆大雨夹杂着冰雹的痛斥,有时候,郝乐意实在看不下去,就悄悄让马光明上楼避一会儿。马光明偏不,说:“你妈这人要强惯了,从不欠别人情,马跃冷不丁作了这么大的祸,我得让她把这窝囊气出了,别憋出毛病来。”然后就笑,笑得那么没城府,那么没心没肺。可在郝乐意感觉,是那么的温暖。原来,比花前月下的甜言蜜语更结实的爱是周瑜打黄盖,只要打的那个痛快,心甘情愿地挨着的是更大的爱。
陈安娜在骂了马光明一周之后,隆重而认真地写下了一个欠条:因合作生意失败,马跃今欠田桂花人民币两百万元整,其母陈安娜将代为偿还,直到全部偿还完毕。
然后签名,并按上了指印,让马跃和郝乐意这就给田桂花家送过去。
马光明真恼了,但看着陈安娜一脸绝望的悲壮,再看看坐在沙发上玩橡皮鸭子的伊朵,忍住了火没发。只是把一根牙签塞进嘴里,嚼啊嚼啊地嚼得稀巴烂,不错眼珠地盯着陈安娜。客厅这么小,陈安娜当然感受得到他的情绪,却做出一副无知无觉无视的样子,把犹豫不决的马跃夫妻送出门,不忘叮嘱一句:“就说我让你们送的,让田桂花收好。”
马跃说:“如果伯母不收呢?”
陈安娜冷笑了一声,瞥了一眼马光明说:“你可真不愧是你爸的儿子。”说着推了他一把,“去吧,别自作多情了,她会收的,咱家要不送这张欠条,得让人踩脚底下嗤笑一辈子!”
目送马跃两口子下楼,陈安娜才回身,重重地关上门,看着嚼牙签的马光明,心平气和说:“马光明,你今晚要敢给我把牙签呸出来,就别当我是你老婆!”
“你当我稀罕?!”马光明恨恨地。
伊朵放下橡皮鸭子,爬到马光明腿上,好奇地看着马光明不停咀嚼的嘴巴说:“爷爷,吃糖糖?”
马光明龇牙说:“爷爷吃便便。”说着,扇扇自己的嘴,“好臭啊好臭。”说着吐出来,放到烟灰缸里,“爷爷尝过了,便便好臭好难吃哦,伊朵千万不要尝。”
伊朵无比认真地点点头。
原本绷着一脸怒气的陈安娜扑哧就笑了,“马光明,瞧你这个会找台阶下,你说你算个什么东西吧。”
“什么东西?和你造出一个儿子的无赖东西。”
看着不卑不亢的马光明,绷了一周的陈安娜就像泄了气的皮球,软塌塌地坐在他身边,“如果不送这欠条,我总觉得自己一下子比田桂花矮了大半个头。”
“你本来就比人家矮半个头!”马光明没好气,见陈安娜瞪着他要恼了,又追了一句,“嫂子一米六五,你一米五八,没矮半个头?!”
“没文化。”陈安娜悻悻地打开电视。
“嫂子不会收的。”马光明一副真被陈安娜打败了的样子,“哎,陈校长,你整天踮着脚跟人比高低,你累不累?”
“不累,我乐在其中!”其实,陈安娜也知道,欠条,田桂花未必收,但是她一定要送,因为送了是她的态度,送了田桂花不收,那是田桂花的态度。人活在这个世界上,到底能干出什么成就,谁也不敢说,但至少要有个端正的态度,陈安娜活了大半辈子,要钱没有要名也谈不上,但不管碰到什么事,她至少都是个有态度的人。
果然,没逃出马光明的预料,田桂花接过欠条,就叹了口气,和马跃说那天陈安娜给她打电话,她顾不上细说就匆匆挂了,事后想起来,就猜到她会来这么一出,说着就把欠条撕了。让马跃回去告诉陈安娜,那天她态度不好,不是因为马跃给赔了钱,然后就把余西把马腾飞同事砸了又差点把马腾飞摁浴缸里淹死的事说了一遍,怏怏地叹气说:“替我跟你妈解释解释,让她可怜可怜我,别和我置气了,我都快挺不住了。”
马跃和郝乐意也吃惊得不行,安慰了田桂花一会儿,就回家了,把田桂花的话和陈安娜说了一遍。陈安娜看看马光明,那意思是他们家发生这么大事,你不知道?
马光明正晃着伊朵哄她睡觉,“看我干什么?我哥没告诉我,就上次你搅和的那一出,人家还敢告诉我吗?”
陈安娜有点悻悻的,自言自语地说她,撕了欠条这钱我也得还。
“还吧还吧,你是高尚的陈安娜校长,欠钱不还这营生不是你能干出来的。”马光明一脸的讥讽。
03
郝乐意是在马跃失业一周后正式当上园长的,她既没告诉马跃也没告诉陈安娜。马跃正是自我感觉下坠的时候,告诉他,好像故意要刺激他似的。至于陈安娜,也是除了奚落赚不来恭喜。她早就说过,郝乐意这工作,一月拿两万她也不稀罕,理由还是那一套,私营的没前途,和饭店服务员没啥区别,就算她当园长了,在陈安娜眼里,其可恭喜的程度也就是从饭店服务生升级为领班。
现在,陈安娜心目中的要紧事是马跃没工作了,她急,碍于面子,又不好四处张扬着帮他找工作,只好每天和报纸干上了。逢不是很熟悉的人和她聊起马跃的工作,她就会意气风发地说马跃又晋升了,是顾问了,不用坐班,就分析分析市场行情,给经理人们开个视频会议就行了。听的旁人就羡慕得不行,问她是不是快搬到别墅去住了,陈安娜一开始啊啊地胡乱应着的,后来就说马跃领她去看别墅了,看来看去觉得不行,她胆小,别墅都一家一栋,连个上下左右的邻居都没有,买了也不敢去住,再说了,人老了,就图个方便,还是老城区好……
谎撒久了,总有露馅的时候,有时候熟人打招呼说,陈校长,你儿子真不错,都混这么好了,还不改本色,昨天看见他在路边吃拉面呢。
陈安娜就美滋滋地说那是,马跃就这点好,宠辱不惊,不像有些人似的,口袋里揣两块钱就把自己当财主了。
嘴里这么说着,心里却鲜血直流,回家就阴着脸不说话,看啥啥不顺眼,吓得马跃他们都不到楼下吃饭了。这还不行,陈安娜不是上去就是把郝乐意叫下来,“乐意,你这媳妇是怎么当的?男人就得鼓励打气你知不知道?你整天把他关在家里干吗呢?怕让人抢去?”
郝乐意说:“我没啊,马跃刚受了这么大打击,让他休整一段时间也行。”
“男人就得哪儿跌倒了哪儿爬起来,乐意,我可告诉你啊,你不许跟那个余西似的,生怕男人让人抢了去就恨不能锁在家里,有什么用?马腾飞还不照样起诉要离婚?”说这些的时候,陈安娜感觉像掉进了深不见底的陷阱,不知什么时候能到底,也不知什么时候才能爬上来,心慌得让她抓狂。
马光明知道,她更多的焦虑来自虚荣,接受不了从小就被她吹成是神童的儿子,现在却一事无成。见郝乐意被陈安娜训得左右不是,就摆摆手说:“乐意你上去,不用听你妈的。”等郝乐意上楼了,才冲陈安娜喝一嗓子,“你儿子没出息关儿媳妇什么事?!”
这些因自己而起的纷争,马跃当然知道,也想去人才市场找工作,可陈安娜不让。因为她心虚,都吹牛马跃是连班都不用坐的顾问了,还跑人才市场去找工作,万一被熟人碰见,这不是抽自己大嘴巴吗?
不让马跃去人才市场,陈安娜就继续盯报纸上的招聘广告。有一天,陈安娜像哥伦布拿着刚画好的新大陆地图一样,抱着报纸跑上阁楼,说报社正找财经评论员,让马跃去报名。
马跃也觉得不错,去报了名,可笔试成绩不理想,又白白耗掉了半个月。
陈安娜崩溃了,因为关于马跃的一切,她编了太多美丽谎言,都快成连载小说作家了,今天必须记住昨天都编了些什么,以便于今天继续的时候能接上茬。可她已经五十多岁了,记忆大不如从前,为了不露破绽,她只好随身带了一小本子,把今天吹嘘了些马跃的什么,记在本子上。别的老师上班第一件事是泡杯茶,而她,是从包里掏出本子,看昨天的谎言备忘录。总之,因为撒谎,陈安娜的每一天都过得心力交瘁,狂躁无比,回家就像即将爆炸的皮球,黑着脸,目光炯炯有神,好像随时能从哪个角落里揪出个十恶不赦的小贼,让她照死里暴训一顿……家里人都躲着她,就像胆小的火苗躲着雷管的导火索,连一岁多的伊朵一看见她,都会害怕地让爷爷抱着。
别人家的饭桌,不仅有热乎乎的饭菜,还有热乎乎的脸。可陈安娜家的饭桌,压抑得像死刑犯吃最后一顿阳间饭,每个人都绷着脸,唯恐一不小心就会招来陈安娜慷慨激愤的训斥。
后来,马跃说不下楼吃饭了,其实郝乐意也不想下去吃,可如果这样,陈安娜会更抓狂,就说:“别,其实你妈心里更苦。”
马跃就看着她不说话。
郝乐意说真的,你是你妈唯一的希望和骄傲,现在……
马跃蔫蔫地说:“别说了,我下去吃。”
后来,马跃看着报纸上的招聘广告,应聘了几份工作,都没干长,最长的一家干了二十三天,最短的一家,干了一上午。
每天早晚,马跃都低着头匆匆走在上下班路上,好像上班很丢人,不仅他不喜欢那些工作,陈安娜也不喜欢,因为她怕熟人遇见马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