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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竟自称兄道弟起来。这种融洽的关系,当然来自金钱的魔力。王谷就曾直言不讳地对王伸汉道:“老弟,你成了本府在淮安的三大摇钱树之一了!”而王伸汉,却也从王谷那获得了不少好处。最明显的是,无论王伸汉在山阳地界如何地翻天覆地,他王谷至多也就是睁一只眼闭一只眼。当然,清朝政府是不会眼睁睁地看着王伸汉独断专行地在山阳境内任意翻手为云、覆手为雨的。有些正直的人士早就将王仲汉的所作所为俱禀上报。如山阳县县学教谕章家磷,虽年纪甚轻,但颇有一腔正气,曾悄悄地两次向巡抚衙门函告王伸汉。故而,巡抚衙门,包括两江总督衙门,都曾连续派员前来山阳核查。只是,王伸汉早就做好了应付核查大员的一切准备。他这准备工作说起来也很简单,就那么两件东西,或者说是两件法宝,一宝是银子,另一宝便是女人。银子当然是白花花的很有些份量,一般都是一万两一包。女人则尽是年轻美貌又颇懂风情的佳丽,一般都是两人一组。核查大员下来了,王伸汉便派心腹包祥前往打听。若大员们贪财,他便送去“红包”,如大员们好色,他就送去美女。如果来得大员既贪财又好色,王伸汉也就毫不吝啬地将“鱼与熊掌”全盘送去。还别说,王伸汉就凭这两件法宝,竟然无往而不胜。那些威风凛凛、不可一世的核查大员们,也当然是乘兴而来、满载而归,他们几乎无一例外地都这么评价王仲汉“恪尽职守,体恤民众。所谓贪婪暴戾之说,纯属无端造谣。”这样一来,王伸汉在山阳县知县的宝座上是越坐越稳、越坐越舒心。当然,什么事也总有个例外。王伸汉不可能每件事情都那么开开心心。他确曾碰到过很是不开心的事情。就说嘉庆十三年秋天吧,不知是不是那个县学教谕章家磷暗中举报的,江苏巡抚江日章突然派了一个姓牛的督察委员,前来山阳视察政情。王伸汉因为事先不知道此事,虽未免有些忙乱,但心中却也毫不紧张。他有两件法宝在手,何惧来哉?照例地,他派包祥前去打听这位牛委员的为人。包祥回报道:“这位牛大人极爱钱财。”王伸汉嘀咕道:“一个洞里钻出来的,还能有别样老鼠?不爱钱财的官吏,本县还闻所未闻。”他差人将一万两银子的“红包”送给了那位牛委员。手下回禀道:“牛大人说了,山阳县政绩一团乱麻,他要悉心查实。”王伸汉哼道:“这个牛狗屎,想玩什么花样?”又着包祥前去打探。包祥回道:“这个牛大人又很好色。”王伸汉暗自笑道:“又是一位双管齐下的货色。”忙着挑拣了两位倾国倾城的美女送往牛委员处。王伸汉想,这回该满足了吧?谁知,那位牛大人并没有即刻打道回府,而是放出话来道:“山阳县情况很是复杂,本委员要仔细地巡查。”王伸汉得知后着实有些不安,莫非,这个牛委员与以往大员们不同?他是存心来找碴的不成?继而,一股怒气从王伸汉的心头升起。他当着包祥的面骂道:“他妈的!这个姓牛的也太不识相了。惹急了老子,老子就一棍打碎他的腰!”这包样既是王伸汉的心腹小役,心中所思所想当然也就跟主子差不多。他对王伸汉言道:“老爷所言极是。这姓牛的也太不知天高地厚了。他居然一点也没把老爷放在眼里,岂不是自己找死?只不过,姓牛的是上面委派下来的,如果不明不白地突然死去,恐怕对上面不好交待。”王伸汉怒道:“难道叫本县在这里坐以待毙不成?”包样道:“那倒不必。依小的之见,既要痛痛快快地搞掉他,又要神不知鬼不觉地不露出半点破绽。老爷以为如何?”王伸汉点头道:“言之有理。如此看来,倒要好好地筹划一番。”这主仆二人,取得了一致的意见,便开始精心策划谋害牛委员的手段来。要不是淮安知府王谷前来,说不定,那个牛委员当真就死于非命了。王谷是听说巡抚衙门派员前来山阳而特地赶来的。得知王伸汉正计划要干掉牛委员时,王谷连连摇手道:“这万万使不得,万万使不得。谋害上峰派来的要人,罪莫大焉。”看王谷的表情,很是有些惊讶。“老弟,要不是本府适时赶来,你可就闯下大祸了。所谓凡事当三思而后行,老弟应当谨记啊!”王伸汉不以为然地道:“小弟我该做的都做了。给了他银子,又送女人让他玩,可他姓牛的还是不买帐。我如此仁至义尽,他却一点情也不领,这不是把小弟我逼上了绝路?”王谷“哈哈”一笑道:“老弟此言差也。想这牛委员的为人,老兄我也略知一二。他本是巡抚汪日章大人的一个亲戚,有了这层关系,他的胃口当然就要比一般大员的胃口大些。依为兄之见,老弟还应当破费些才是哦。”王伸汉依然气呼呼地道:“如果我再送些银子与他,可他还是不买帐,这又如何是好?”王谷笑道:“老弟也太过多虑了。为兄敢保证,只要老弟你送足了银两,这山阳县境内便依旧风平浪静。老弟可信否?”王伸汉言道:“知府大人的话,本县敢不相信?但不知,还需多少银两才叫足够?”王谷稍一沉吟,然后道:“若本府所料不差,只需两万两银子便可堵住那牛委员的嘴。”王伸汉一听急道:“什么?还要两万两?这姓牛的胃口也忒大了些!如若上峰派下来的大员都似这牛狗屎一般,那本县还不叫他们活活扒了一层皮?”王谷摆手道:“老弟也太过言重了。区区几万两银子,又何足挂齿?山阳县如此广袤,什么地方不能搜刮他个十万、八万的?老弟又何出扒皮之言?”王伸汉想想也是,姓牛的能扒我的皮,我就不能去扒山阳县老百姓的皮?姓牛的扒我一层皮,我就去扒山阳县百姓们两层皮,反正吃亏的不会是我。于是,王伸汉就秉承王谷大人的意思,又着人给那位牛大人送去了两万两银子。这两万两银子也真管用,刚送去不几天,那牛大人就兴致勃勃地离开山阳回巡抚衙门交差去了。又过了几天,王伸汉还收到了巡抚汪日章的一封亲笔信。信中,汪大人竭力称赞王伸汉治理山阳有方,正考虑酌情擢升云云。那信中罗列的一条条王伸汉的“政绩”,连王伸汉自己看了都有些莫名其妙。至此,对于金钱的无与伦比的作用,王伸汉的认识又大大加深了一步。他愈加清醒地认识到,只要是官,就一定贪财,而官越大、地位越高,贪财的程度就越重。他认为,这就是当时社会中为官做吏的一条规律。只要你循着这条规律办事,你不仅不会做错事,反而会平步青云、官运亨通。他自己的经历,还有那位王谷大人的经历,就充分地证实了这条规律的永恒真理性。今年,黄河决堤,洪水几乎淹没了大半个山阳县境,正当王伸汉一边从上级调拨的赈灾银款中大捞一把、一边静候着江日章巡抚大人对他酌加耀升的消息时,却大出意料地碰上了一个叫他寝食难安的头疼人物。这个人物的身份是两江总督铁保派到山阳县视察赈银发放情况的监察委员。他软硬不吃,既不爱财,又不好色,他一门心思爱好的,是全力以赴地调查核实王伸汉的所作所为情况。他,就是本年新科进士、山东即墨县李家庄的李毓昌。
在山东省即墨县的东边,有一个海湾,名叫崂山湾,湾边有一村庄,唤作李家庄。庄内住户,本来大都姓李。乾隆年间,一场瘟疫席卷了该庄,庄内人家,几乎十室九空。到了嘉庆年间,虽然庄内的人口增至千数,但李氏家族,却只剩下二人。一个是年尚未及弱冠的少年,一个是这少年的族叔李太清。这少年,便是那李毓昌。李太清自幼习武,也许就是凭着他那强壮的身体,才勉强躲开了那场瘟疫的袭击。李毓昌虽然也侥幸活了下来,但多多少少是受到了瘟疫的影响,尽管个头很高,却长得弱不禁风,加上一副眉清目秀的面容,简直就跟窈窕淑女没什么分别了。为了这个李毓昌,李太清可算是操碎了心。李氏家族就仅存他们二人了,抚养李毓昌便成了李太清义不容辞的责任。好在李太清的武功方圆数十里都很有名,前来投师学艺的农家子弟为数不少。尽管李太清还谈不上多么富有,但这叔侄两个的温饱问题却也基本上得到了解决。李太清真的是把全部身心都放在了李毓昌的身上,为了侄子,他年过四十依然孑身一人,缝洗烧煮,都是他一人承担。他省吃俭用,攒了一些银两,将侄儿送到了庄内私塾学堂里就读。果然,不到一年,李毓昌的好学勤奋的名声就传遍了庄内外。尤其在吟诗作对方面,连私塾先生也常常对李毓昌竖大拇指。李家庄一千几百口人,大大小小,男女不等,虽然认识李毓昌的人不多,但只要一提起他,几乎没有人不知晓。李太清为侄儿的才学进步着实欣喜万分。而更让李太清欣喜万分的是,自己的侄儿,居然与本应最大的财主林大富的女儿林若兰结了婚。这其中,当然有一些偶然的因素,但在这偶然之中,却存在着某种必然。就像俗语说的那样,有缘千里来相逢,无缘飓尺不相识。李毓昌和林若兰也许本就有缘,又同住一个庄子,没有千里之隔,他们相见、相识再相亲的过程似乎也就顺理成章了。不过,要说起来,他们能够相见、相识终又合二为一,还要归功于林若兰的父亲林太富。
林太富确实很富,不仅李家庄的田地十之八九归他所有,就是邻近几个庄子上,也有他很多的产业。也许他见李家庄濒临大海,风光怡人,所以就将自己的住宅安在了李家庄。他的住处当然与一般的农户不能相提并论,不说那高墙深院和鳞次栉比的房屋了,单看他那两扇宽大厚实的朱红漆院门儿,就足以让人羡慕不已。院门外,坐着两具石狮,又为这林宅平添了八面威风。那是嘉庆二年的事了,也是秋天,也是黄昏,林太富就站在那两具石狮当中,正声色俱厉地训斥着一个佃户。那佃户背弓腰驼,衣衫破烂,苦苦地向林太富哀求道:“东家老爷,您就行行好吧,再宽限些时日吧”林太富眼珠一瞪道:“还要我宽限?你去年欠我的租子,我宽限到今年春天,你说春粮欠收,好,我又宽限到秋天,秋粮丰收了吧?你却还要我宽限。你到底想让我宽限到什么时候?如果每个佃户都像你,我岂不是要喝西北风?”林太富不想再跟佃户啰嗦,转过身,背过手,迈开步子,就欲走入大院内。就在这当口,也就是林太富刚刚走到那两扇朱漆大门的边上时,一个脆生生的声音传了过来:“东家老爷请留步!”林太富一怔,不由自主地转过身来,却见一位细挑个头,面目清秀的年轻人正缓缓向这边走来。这年轻人他不认识。林太富歪了一下鼻子,很是有些不快地道:“你是何人?为何唤我留步?”年轻人一身长衫,穿着倒也朴素整齐,走近来,扶起仍跪在地上的那年长佃户,然后冲着林太富道:“东家老爷,您和这位老丈的谈话我已听到。这位老丈挺可怜的,您就再把他的欠租缓些时日吧?”林太富因不知这年轻人的底细,所以心中虽很恼怒却也一时不便发作,只冷哼了一声道:“我看你是吃根灯草、说得轻巧。这杀人偿命、欠帐还钱,自古以来就是天经地义。我如何非得要再宽限于他?”年轻人淡然一笑。这笑虽是淡淡的,却也神采飞扬。“东家老爷的话固然不错,但任何事情都不是绝对的。如果这位老丈有足够的粮食,我想他一定会如数交上欠租。现如今,他一家人已处在饥饿的边缘,东家老爷为何不大发善心、积积德呢?”林太富有些按捺不住了,阴沉着脸道:“喂,我说,你是谁?为何管这档子闲事?”年轻人双手一合道:“不才李毓昌。不才以为,这根本就不是闲事,所以就站出来代这位老人求个情面。”林太富重重地“哦”了一声道:“你就是那个李毓昌啊?真是久仰你的大名了。听说,你倒是很喜欢管闲事的。”李毓昌静静地道:“读书人当以天下为己任,如果人人都不来管这种闲事,那受苦受难的,就只有我们老百姓了。”林太富不无讥讽地道:“年轻人,既读书就要认真温习功课以博取功名,跑到这儿来说三道四地,就能说出个进士来?”李毓昌不卑不亢地回道:“能否考中进士,那是我的事。我跑到这儿来,只是想替这位老丈求东家不要逼租太紧。俗话说得好,得饶人处且饶人。东家又何必一点乡情不念呢?”林太富本想一口回绝,突地一个念头闯入脑海。只见他“哈哈”一笑道:“早就听说李毓昌博学多识,今日一见,果然不虚。好,既然你再三替他求情,那我也就再宽限他几个月。”李毓昌忙道:“如此就多谢东家老爷了。”林太富话锋一转道:“不过,这得有一个条件。”李毓昌毫不犹豫地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