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这和下达禁战令有什么区别?
“操!”秦慕白心中暗自怒骂了一声,暗道,“你不在前线,当然不知道从军之苦。你他妈的能眼睁睁的看着敌人在自己面前耀武扬威,杀我同胞掳我牛羊不作为吗?但凡是个有血性之人,都受不了此等挑衅!你这道命令若是下达,兰州的军队若是按捺不住出击了,便落下大大的口实与把柄——到时候,你是不是就可以明正言顺的收拾兰州一干人等了?——太阴险了!”
正在这时,有一人战了出来,拱手朗声道:“司徒此语,李某不敢苟同。”
众人一看,李勣!
长孙无忌深了一口气,平声静气道:“李将军有何高见?”
李勣拱了下手,说道:“将在外,君命有所不受。这话,并非是说在外带兵之人不服从君王与朝廷号令,而是,战场形式诡诈多变,为将之人因时制宜做出应对之策。若有与号令违背之处,也是情非得已。司徒说,让兰州前线的将士不得‘主动挑起战事’,这句话可就是从根本上束缚了我军自己的手脚,犯了兵家这大忌。若是敌人得知我军只作固守不与反击,那他们就可以为所欲为了,这对我军相当之不利。就好比两人搏斗,其中一人先将自己的手绑了起来,何等危险?司徒,本将只是在兵言兵,别无他意。要谋和要赐婚,这是朝堂大计,李某虽然支持兰州出战,但如果朝廷决议以下绝无二话;但是,既谋和又赐婚,还要做什么战争准备并不让兰州出击,这就好比将兰州数万大军摆到了敌军虎口任其宰割,让他们充当谋和的牺牲品。我李勣,头一个不答应。”
“好,说得好!”尉迟敬德一拍桌子,大声道,“文人干事,就是拖泥带水不干脆!要么打,要么和,果断干脆一点,别他娘的又是和又是打的,搞得前线的将士们为难!长孙无忌,你们坐在这里只要动动嘴皮子,那前线的将士们可是提着脑袋去拼命!”
“岂有此理!”长孙无忌怒道,“尉迟敬德,弘文馆议堂之内,你竟口出晦言,成何体统?”
“怎么啦,俺老黑活了几十年嘴里就没干净过,皇帝陛下也不曾说我两句,你要把我怎滴?”尉迟敬德索性战了起来,双眼圆瞪大声吼道,“说事就说事,冲着俺老黑这张嘴干什么?俺这张嘴不是用来说东道西鬼扯淡乱弹琴的,到了战场上一嗓子下去,千万将士跟着我冲锋陷阵去卖命。长孙无忌,你行吗?少他娘在老子面前装蒜!这种会,有什么鸟可开的!议来议去,议不出个名堂!依得老子的意思,提兵到兰州助阵秦二哥!吐蕃蛮子,把你们这些刀笔吏的胆儿都吓破了还是怎滴?放心,你们坐在这里喝着茶扯着淡,俺老黑和秦二哥这些人去上阵搏杀!打赢了回来送给你们这群白脸书生也是无妨,打输了,他娘的提着脑袋回来,这总该行吧!!”
长孙无忌的脸都要白了。
秦慕白和许多将军们,热血沸腾,禁不住拍手叫好!
尉迟敬德性如烈火,这是众所皆知的。早年因为在宴会上的一点争执,酒后的尉迟敬德甚至当着皇帝,一记老拳差点将李道宗的眼睛打暴!
今时今日,皇帝还不在场,若是惹恼了这个蛮牛,指不定一记老拳就要打到他长孙无忌的脸上了!
因此,长孙无忌没有吭声,摆出一副不屑与之争论的表情,摇头冷笑。
魏征也只得笑笑的摇了摇头,没有搭话。
尉迟敬德扯开嗓门吼了一阵,发现对方阵营里居然没人出来搭理他,感觉自己就像是个跳梁小丑一般被人冷遇与忽视了,顿时又羞又恼,暴跳如雷的跺了几下脚吼道:“这鸟会,俺老黑不开了!全他娘的是些不爽利的人,能议出什么鬼名堂来!俺去找皇帝陛下,问他个青红皀白——这乌烟瘅气的鸟朝堂,他老人家到底还管不管了!哼!!!”
说罢,尉迟敬德怒瞪了长孙无忌与魏征两眼,甩开大步就要走。
众人无不惊愕的看着他,秦慕白待他走过身边时,对他竖起一个大大的拇指,说道:“世叔,晚辈敬佩你!”
“敬佩个鸟!”尉迟敬德大喇喇的道,“老子不过是把许多人想说而不敢说的话,说了出来!小子,你有时间多琢磨一点怎么打仗怎么收拾吐蕃人的事情,少他娘的尽在女人窝里折腾!——老子去了,就去见皇帝!今日他老人家要么见我,要么割了我的黑头!哼!”
这下连秦慕白也有些愕然了。他没有想到,尉迟敬德的态度会如此强硬,立场会如此坚定。比之李勣与李道宗,他虽显莽撞与冲动,但一腔热血与敢做敢为的作风,让秦慕白肃然起敬!
尉迟敬德刚走到门口,突然生生的定住,迎面站着一人将他挡住,声音有些虚弱的道:“敬德,你要去哪里?”
众人闻言一惊——房玄龄?!
长孙无忌不禁坐直了腰竿朝门口眺望,心中惊喜:太好了!房玄龄来了!——若非是他,也挡不住野马一般的尉迟敬德呀!房玄龄足智多谋早年曾是军师,立国之后执掌中枢担任宰相十余年,是尉迟敬德深为敬服的人物之一。尉迟敬德对谁不敬,都不会对房玄龄这个谦谦君子与老军师、老宰相不敬。
“房相公……”尉迟敬德果然跌去了火气,退一步拱手道,“这会开得憋闷,俺想去见皇帝陛下,问个准信。不想听这些人在这里争执不休了!”
秦慕白侧目看去,房玄龄脸色苍白病体虚弱,这一眼就看得出来。这时,房玄龄也正好侧目看到了坐在门口末座的秦慕白,眼神匆匆一会,看不出是敌意还是好意。
他拍了拍尉迟敬德的宽厚的胸脯,笑呵呵的道:“你不用去了,我刚就从皇帝陛下那里来,他方才服药睡下,你好意思去打扰么?”
这话一说出来,众人心中无不醒了个神:久病不出房玄龄的突然来了,还专说是‘从皇帝那里来’,难道他是暗指,自己带来了皇帝的旨意?!
如此说来,拍板决案的人出现了?!
秦慕白心里直打鼓:眼下两方人马僵持不下,连投票的票数都是一样。房玄龄这位重臣的出现,势必改变两方力量的对比,打破这平衡的格局!再说了,他可能带来了皇帝的‘旨意’啊!
坏了!房玄龄,他一直与皇帝同卧一室日夜相处,我把他儿子活活锤成了肉泥,他岂能跟我善罢干休?这一次他突然出现,肯定会对我大大的不利啊!……我真希望我是小人之心度君子之腹了,以房玄龄的为人,应该不会干这种鼠窃狗偷公报私仇的事情。不过,房玄龄一向是最为主张偃武修文的,皇帝都说他是‘大唐的小媳妇’,最懂得节约持家,他怎么可能主张用兵呢?
想到此处,秦慕白,有些绝望了……
第368章 峰回路转
看到房玄龄的出现,长孙无忌不经意的露出了一抹深意的微笑。//他起了身来,亲自上前拉住房玄龄的手做搀扶状,轻言细语道:“玄龄,既是病重,就该好好休养,奈何还为这些事情操心?”
两个老战友之间的惺惺相惜之情,可谓溢于言表。其实,房玄龄虽然贵为左辅右弼之一与长孙无忌平起平座,可是在朝堂之上与谁都是相处都是一团和气。但是众所皆知,此前房玄龄是坚定的太子党,而长孙无忌则与他并非同一阵营。如今太子倒台,本该是树倒猢狲散房玄龄就该因此而失势,可凭借着皇帝对他无保留的信任与之前立下的赫赫功勋,就连长孙无忌在朝廷阵营清洗时也不敢动他分毫,反而还费尽心思想要将他这员足以独挡一面的大将,收编。
明眼人看在眼里,都暗自冷笑。明明二人是貌合神离,但长孙无忌却能表现得像亲兄弟一般。这番城府与脸皮,已是非常人可及。
房玄龄很客气的笑了一笑,尾婉的推开长孙无忌的手,说道:“国家有事,房某安能坐视不理?此前,针对兰州战和一事已经召开过两次会议,当时房某病重昏迷没有参加。今日已经大为好转可以下床,便不请自来了。”
“玄龄来得正好。此等军国大事,安能没有你这大唐第一谋士的参与?”长孙无忌拱手道,“快请入座!”
就这样,首席之上空缺的一个位置,由房玄龄坐了下去。
房玄龄的突然出现,让众人心中一起打鼓,此时,许多的目光都停留在他的身上。
房谋杜断,一直是李世民身边最得力的两大智囊谋士。果断睿智杜如晦已去,唯独留下足智多谋的房玄龄,他尤其善于军事方面的谋略筹划。从大唐开国伊始,许多重大的战役李世民都是听取了他的意见,因而,李世民都亲口说过,贞观之前定鼎江山,房玄龄功劳第一。
他就好比是三国时蜀国的诸葛亮,水泊梁山上的军师吴用,其威信可见一斑。
众人看着房玄龄,他的确是一副大病初愈十分虚弱的样子,脸颊上有着病态的潮红,眼神也不如以前那般灵活与犀利,动作更是慢了两拍。可是,没有人因此而轻视于他。从此嘴里说出来的话,依旧能在大唐朝廷之上掷地有声,他的那颗脑子,不比任何人的迟钝。
“玄龄,方才我们进行了一次‘民主投票’——唔,就是根据秦慕白的提议,来了一次匿名投票,结果,支持与反对兰州用兵的各占一半,刚好战平。”长孙无忌说道,“不如就请你也来投个票,先表个态怎么样?”
“哦?这倒是新鲜。”房玄龄饶有深意的看了坐在最尾端的秦慕白一眼,让人辨不出是善意还是歹意,轻笑一声道,“所有人,都投票了吗?”
“当然。”
“不对啊!”房玄龄说道,“这堂中除开我一共有九十五人,是单数,怎么可能分成两方人马,一边一半同样多?”房玄龄说道。
“啊?”众皆惊咦一声,进来这么久,怎么就没有人发现这个?房玄龄这双老眼,不寻常啊!
长孙无忌也愣了一愣,问道:“还有人没投票?”
“有。”褚遂良应了一声。
“谁?”长孙无忌眉头一皱,问道。
褚遂良抬眼看了长孙无忌一眼,说道:“我。”
众人都惊讶的看向褚遂良,长孙无忌则是略有点愠恼的轻瞪了褚遂良一眼,说道:“你为何就不投票?”
“在下是公正人,不应当参与投票吧?”褚遂良说道。
“你也是朝臣之一,更是皇帝陛下钦点的辅政大臣之一,当然要投票了。”房玄龄看着褚遂良,饶有深意的点了点头,说道,“既然都已挑明,那么,褚遂良,你就当众说说,你的意见。”
长孙无忌轻吁了一口气,暗道:褚遂良,年纪轻轻城府这么深,居然在这种时候态度模糊的退缩。不过好在他是我们这一方的人,再加上房玄龄,此事应该大局可定了,李勣与李道宗等人,虽勉强可抗衡我与魏征,但再加上房玄龄与褚遂良,他们也就显得有些微不足道了!
这时,长孙无忌的脸上渐渐浮现出一丝智珠在握的神色,表情轻松了许多。
褚遂良看着房玄龄与长孙无忌,一个脸上带着胜利的微笑给他暗示,一个不动如山老眼深遂看不出任何的情感波动。
褚遂良为难的皱了皱眉头,说道:“褚某虽然位在中枢,但一直只负责记注皇帝陛下的起居,只是个从旁记室,从不参与谋国,因此既无经验也无资历。就此一事,褚遂良拒绝发现意见,只愿充为随堂记室做个局外之人。”
长孙无忌眉头一皱,不动声色的咬了咬牙,说道:“如此也好。你已经看过了众人的投票意见,为以示公正的确不方便再投票。此事两方朝臣争执不下,当由阁部宰相议定,上奏皇帝陛下批复。玄龄,你,我,加上魏征、李勣,四人执掌中枢。我们三人都已发表意见,这时你恰巧来了,不妨当众表个态。”
秦慕白的表情沉寂如水,眼观鼻鼻观心目不斜视,可是手心里捏了一把汗。四大中枢宰辅,长孙无忌与魏征是反对派,唯有李勣这个带兵在外的军方宰相支持出兵。按房玄龄惯有的立场分析,他肯定是支持长孙无忌无疑的!
看来,是真完蛋了!
“好吧!”房玄龄应了一声,紧接着连连咳嗽了一阵,喘了一阵气,方才说道,“众所皆知,至皇帝陛下登基时起,房某承蒙陛下不弃,高居宰辅之位主管钱粮经营民生,一直都在管大唐杜稷的柴米油盐。以往,房某经常将一句话挂在嘴边,那就是打仗,打的就是钱粮。杀敌一千,自损八百,所以知兵者不好战。”
“诚然如此啊!”长孙无忌插了一言,叹道,“从一年多以前起,为了经营兰州都督府以抗衡吐蕃,大唐两年的赋税几乎为之付诸东流,国库为之一空。修筑城垣、植树造林、开拓商路、迁民入兰、连番战事,这一棕棕一件件,都是大大的劳民伤财,我大唐几乎为了兰州一隅之地,而滞留不前深受其害。这与立国之初先帝与陛下的治国方略,都是大相径庭的。穷兵黩武,历来便是取败之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