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此时,李世民仍然没来。
“妖儿,我是来跟你辞行的。”秦慕白轻声自语道,“我要离开长安,去兰州了,不知道什么时候回来。不过,我会带上你的骨灰同行,你应该会与我同在吧?待得胜归来,我再到此处弹琵琶给你听。”
于是,再弹了一曲《兰州鸿》。
施工的工人们大概也猜出了秦慕白的身份,于是都很自觉的远远的站着,没一个人过来打扰。
这时,秦慕白身后响起一串沉稳缓慢的脚步声,他回头一看,是披着厚裘披风的李世民。
“接着弹哪!”李世民双手藏在披风之中将其裹紧,淡然笑道。
“不知陛下前来有失迎驾,请陛下恕罪。”秦慕白起身施礼。
“不必多礼。”李世民长叹了一声,仰头看了看已具雏形的妖儿塑像,又眯着眼睛欣赏了一阵霞光流云,轻吟道:“碧原开雾隰,绮岭峻霞城。烟峰高下翠,日浪浅深明……是一处好地方啊!”
“嗯……”秦慕白轻应了一声。
“妖儿姑娘的芳名,朕早有耳闻,可惜一直缘悭一面,未曾见到她倒先行登仙而去了,是为遗憾。”李世民说道,“慕白,你还年轻,这世间该经历的事情还很多,总要一一的承受过来。”
“陛下不必忧心,微臣心中自然有数。”秦慕白说道。
“朕信。”李世民微然一笑点了点头,说道,“像你这样的人,壮志雄心是不会被儿女情长埋葬的。其实朕今日约你到这里来私晤,是有两件事情要跟你说。”
“请陛下示下。”秦慕白拱手道。
“第一件事情,就是关于你与房家的恩怨。”李世民眼神灼灼的看着秦慕白,说道。
秦慕白的眉头微自拧了一拧,点头道:“微臣的确是冲动了。若有不妥之处,愿受责罚,也愿到房相公那处听任处置。”
“男人大丈夫,敢做敢当。你是好样的。”李世民赞许的点头,微笑道,“但你如果这么做了,也就是太小看房玄龄了。他的心胸,可容山川巨海,蔫能容不下你秦慕白?其实,朕都有点佩服他。起初,最先前来揭发李元昌与房遗爱阴谋的,不是你,不是高阳,而是房玄龄。”
秦慕白默然无语。想起弘文馆里那个病体沉重却字字句句掷地有声的房玄龄,他头一次的感觉到……惭愧!
“房玄龄大义灭亲,非但是揭露了他儿子的罪行,还向朕坦认养子不教之罪,他要认罪伏法或是请辞归田,朕都拒绝了他。于是,他依旧履行一个宰相的职责,忠心谋国为朕分忧,没有半点因为与你的私怨,而改变他在大事上的立场与态度,这是十分难得的。”李世民深有感触的叹息道,“所以昨天朕才在弘文馆里说,朕宁愿自己殡天,也不愿大唐少了房玄龄这样的忠直股肱之臣。”
“微臣知错了……微臣的举动,给房玄龄带来了太过巨大的伤害。可是最关键的时候,他却对我以德报怨,哎……”秦慕白叹息道。
“他是对事不对人,这一点和魏征一样。”李世民微笑,笑得有点自豪,说道,“朕一直都十分庆幸,身边能有房玄龄、魏征这样的忠直之臣。慕白,你也不必自责。你虽然有过激的地方,但也没错。相反,朕十分欣赏你的血性与磊落。朕也曾年少轻狂过,试问,若是有谁伤害了我的亲朋或是女人,朕也会不依不侥,这是可以理解的。房玄龄,他也能理解。你不要小看了他的心胸。”
“嗯……”
“慕白,朕有一件事情,想请你帮忙……”李世民突然说道。
秦慕白甚感意外的愣了一愣,拱手道:“请陛下吩咐。”
“将来,如果有那么一天,朕先于房玄龄而去,那么……朕请你,保护他。”李世民说完,扭头看着秦慕白,眼神十分认真,说道,“你能答应么?”
“能。”秦慕白回看着李世民的眼睛,肯定的说道。
“朕谢谢你。”李世民微然一笑,转过头去微眯着眼睛看向远方的山霞,悠然道,“这也是长孙皇后临终之时,对朕的嘱咐……务必,力保房玄龄。”
秦慕白听完足足的愣了半晌,心中感慨道:几年前就去世的长孙房后,竟有如此的远见灼识?难道,她早就意识到了房玄龄终有一天会被他的亲兄长、长孙无忌等人所不容?
那个静静的躺在昭陵里的长孙皇后,究竟是一个怎样睿智聪慧的女子啊?怪不得,李世民至今对她念念不忘啊!
“第二件事情,朕要给你看一件东西。”李世民拿出一份折子递给秦慕白。
秦慕白刚拿到手就略微吃了一惊,这种奏折是边关紧急军情的加急奏折专用折本,他太熟悉不过了!
展开一看,果然是兰州军情急报,而且,正是自己的父亲秦叔宝的亲笔——血书!
秦慕白看完,目瞪口呆!
原来,早在六天之前,秦叔宝已然抗旨起兵,反击吐蕃兵出高昌了!
他起兵之前写下血书,愿意一力承担抗旨之罪,并亲统大军出征,留薛万均与薛万彻镇守兰州大本营,点起两万精锐越骑轻兵兼倒远袭高昌,仅带了薛仁贵与宇文洪泰两员副将!
李世民看着远方静立不动,脸色绷得有点紧。
“陛下,这……”秦慕白一时不知说什么才好。
“这是昨天清晨,褚遂良拿来给朕的。连长孙无忌,都还不知道。”李世民说道。
秦慕白顿时捏了一把冷汗。这份军报若是出现在弘文馆会议之时,将是多大的灾难啊!如此一来,要讨论的可就不是兰州是否出兵,而是如何制裁秦叔宝及兰州一干将官了!
“你是不是想问,既然你父亲都已经出击了,朕为何还派赐婚使携文成公主前往兰州?”李世民说道。
“嗯……”秦慕白只得点了点头。
“哎……”李世民无奈的叹息了一声,说道,“那是因为,前线死的人,已经死了;朕不想,朝堂之上再有人死在自己人的手里。”
“微臣明白了……”秦慕白点了点头,轻声道,“陛下,其实你才是最难的。”
李世民挑了挑嘴角微然一笑,说道:“为臣不易,为君更不易。朕既然当了这个皇帝,就要兼负这样的责任。份内之事,没什么好说的。你也是,慕白。此去兰州,你的压力也不小。将在外君命有所不受,你父亲要抗旨出兵定有他的理由。可是他既然这样做了,就已经落下了把柄口实。你看着办,该要如何想办法圆了这个场?另外,踏平吐蕃和西域毕竟不那么现实,和盟是必然的结局。既然已经出战,‘以战谋和’便是唯一的出路。你不怕打仗,兰州将士不怕打仗,可是大唐朝廷,怕啊!”
“微臣,明白了……”秦慕白深深的叹息了一声,说道,“陛下放心。微臣去了兰州,不会让陛下失望,也不会让陛下为难的。”
“好。有了你这两句话,朕就放心了。”李世民会心的微然一笑,说道,“还有一件小事朕要告诉你。朕,决定让江夏王李道宗担任他女儿的赐婚使,随你一同前往兰州经营赐婚一事。他空留出来的幽州大都督一职,朕决定……暂时将李恪从高句丽调回来,顶上这个空缺。反正,高丽半岛上暂时也算是安宁了。犯不着将朕的皇子放在高句丽的皇宫里,像人质一样让别人圈着养着。”
“微臣知道了。”秦慕白拱手轻轻的应了一声,心里却是一动:李恪,绕了这么大一个弯子、冒了若大的风险,终于达成了‘外出避祸’的目的,并有了一隅之地吗?……幽州大都督府的‘代理大都督’,官职、权力,都不小啊!……
第372章 登门化仇
秦慕白回到家时,正当晌午,家中正要开饭。 进门一看,家里还非比一般的热闹,来了不少人。
武媚娘和高阳公主都来了,正在屋里陪着秦母和霜儿一起闲话家常。现在,武媚娘经常与高阳公主“出双入对”的形影不离。用高阳公主的话说,“咱们是拼床姐妹”——相对于男人喝酒用宴时的“拼桌”,她想出了一个拼床的新名词,连秦慕白也不得不赞她实在是有才。
除了这两个秦家媳妇,江夏王李道宗来了,还有一个很少登门的客人,苏定方。
两个男人在后院马球场上蹓跶,聊些武艺兵法和军事时政,等秦慕白回家来。看情形,都是有些事情。
秦慕白在前堂和高阳公主等人照了个面,就到了后院马球场。李道宗与苏定方真聊得热乎,见秦慕白前来,远远的就呵呵直笑。
“二位,什么事情这么开心大笑呢?”秦慕白走过来问道。
“当然是有可笑之事,才这么笑了。”李道宗轻挑了一下嘴角,似有些玩味的说道,“在下的女儿,要像鱼饵一样的扔到边疆去了。吐蕃人要或不要,便把她当作是添头一般对待。此等事情,能不好笑么?”
秦慕白拱了拱手道:“王爷不必多想。陛下既然钦点你为赐婚使,可能就是考虑到了你心中会有不快。”
“你说什么?”李道宗愕然道,“陛下钦点我做赐婚使?我怎么不知道?”
“哦?”秦慕白怔了一怔,“难道,还没有人跟你说?”
李道宗摇了摇头,若有所思的看着秦慕白,说道:“你上一午不在家,是去见驾了?”
“嗯。”秦慕白点头承认。
李道宗轻拧了一下眉头,说道:“那陛下还说了什么?”
“没什么,其他的就跟我聊了一些私事。”秦慕白说道,“他钦点你为赐赐使,就将婚事的主动权交给了你。从这一点上看,皇帝也是考虑到了你的面子问题的。此外更重要的是,我感觉皇帝对于赐婚一事并不十分热情,否则,他大可以让长孙无忌指派一个鸿胪寺的官员前去即可,奈何要大动干戈的让文成公主的亲生父亲去当赐婚使?他明明知道,你是反对赐婚的。”
“对,这里面有文章。”李道宗拧眉沉思,说道,“看得出来,皇帝陛下也是迫于朝堂之上的舆论压力,才不得不采取了一个折中的方案。此时他特意钦点我为赐婚使,就是有意让我们主战派在对待吐蕃的问题上掌握更多主动。好嘛!长孙无忌在朝堂上再如何得势,也主宰不了我们这些在外的将领。是战是和、赐婚与否的决定权,更多的是掌握在我们手上。当然,只要我们不干得太过分让皇帝为难就行。”
“还有一件事情,原来,我父亲早就起兵了。”秦慕白叹了一口气,说道,“早前王爷与李茂公与议事的时候,说到他老人家性烈如火,若是一怒之下抗旨起兵,将会对我们大大的不利。没成想,这样的事情还是发生了,看来我的书信要么是迟了要么是根本没起到作用。”
“哦??”李道宗和苏定方都吃惊的对视了一眼,同问道,“皇帝陛下如何说?”
“皇帝自然知道这样的消息若是放到朝堂上,尤其是在这种我们战和两派争执不下的时候,定然就会引起一场剧变。于是,他生生的将这个消息压了下来,连长孙无忌都不知道。”秦慕白说道,“在这里,我不得不提一下褚遂良这个人物。表面上看,他与长孙无忌同为监国皇子晋王的左辅右弼,但他跟长孙无忌还真不是一条心。他只是皇帝的心腹,除此之外,他可能谁也不会向着。那份军报,就是他悄悄扣下呈给皇帝的。此前在弘文馆表决时,他也坚决的采取了中立的态度。”
“嗯……”李道宗点了点头,说道,“长孙无忌太过强势,在他的眼界里凡是与他站在同一方阵营的人,都必须是屈从于他之下的,没有平起平坐一说。你看看他对待房玄龄、褚遂良等人的态度,俨然自己就是他们的领袖。在朝为官之人,尤其是房玄龄、魏征这等大儒大贤,谁没有几分傲骨血性?长孙无忌时常在他们面前摆出这样的一份高姿态,隐隐惹他们反感也是情理之中的事情。这一次,房玄龄意外的加盟我们主战派,魏征生平头一次改变立场,不得不说都与长孙无忌的为人有莫大的干系。”
“可能吧!”秦慕白笑了一笑,说道,“论才干论德性,长孙无忌并不优于房玄龄与魏征,但是论资历论背景,这就是长孙无忌最大的优势了。当然,他最为倚仗的还是皇帝对他的信任。人的**总是不断膨胀的。长孙皇后仙逝后的一两年时间里,长孙无忌因为皇后的临终一句遗言,说外戚不得干政否则家门祸事不远,从而闭门不出了很长时间专心修治法典。近两年来皇帝和长孙无忌似乎都将长孙皇后的遗言给忘却了,于是长孙无忌终于东山再起获得重用,渐渐入主阁堂统领百官了。哎,这一次我们也算是看到啦!长孙无忌振臂一挥,那些三品以上的朝堂大员们八成以上的噤若寒蝉,连魏王也不敢造次。咱们要是还留在长安跟他斗,死路一条。趁早,都乖乖的滚到边疆找吐蕃人的晦气去算了!在那地方,好歹生死还是自己说了算,就算战死也得个轰轰烈烈,远比窝在朝堂上死于自己人的冷枪暗箭的强。”
“说得好。”李道宗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