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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你这黑子。”陈妍抿然一笑,翻身下了马来上前,伸出手在他头上、肩上拍去泥土与雪块,“多大数岁了,还如同孩儿一样。”
“嘿嘿,谢谢嫂嫂!”宇文洪泰还就不好意思了,缩起脖子矮下身子谦恭的施礼,黑脸上红了一红,咧嘴道,“三哥回来了,俺高兴!俺这一高兴,就没边儿了。你现在就是问俺爹娘姓什名谁,俺可能都答不出了。”
“哈哈哈!”周围人一片大笑。
秦慕白也大笑了几声,有点吃力的翻身要下马,宇文洪泰急忙扔了铁枪上前来扶。
“黑子!”秦慕白长吁了一口气,重重的拍在他的肩甲上,连拍了三次,微笑道,“咱们说好的,还得做几十年的兄弟。你,又何必急于一时?”
宇文洪泰愣了一愣,突然跪倒下来,紧紧抱着秦慕白的膝盖双腿,放声号淘大哭,哭得像个孩子。
秦慕白也感觉眼睛刺痛,深吸了几口气忍住涌到眼眶边的泪花,重重的拍他的头盔,“阵前啼哭,成何体统!还不起来,你可是将军!”
“俺不管!俺就想痛痛快快的哭一场!”宇文洪泰还就耍赖了,号叫道,“俺这心里,都快憋死人了!砍了几十颗人头,也仍是发泄不去!”
这时,前方又奔来数十骑,秦慕白抬头看了一眼,旗帜鲜明,是侯君集与薛万均。
“喂,侯君集与薛万均来了。你还不起来?”秦慕白有点哭笑不得了,奋力踢腿,想要将宇文洪泰踢开。
宇文洪泰先是耍赖的死死抱着,后来听到周围的人一片大笑,他也实在是有点不好意思了,嘿嘿的傻笑了几声,站起身来。扑腾的拍着身上的积雪,他站到了秦慕白身后。转眼一看,虎头錾金枪可是落到了一边,他急忙将他提起,依旧高高举着,枪尖就挑着一颗鲜血淋漓的人头,正是吐蕃的卫茹大将军,德格?丹巴乌尔济。
“呵!宇文将军果真神勇无敌啊,阵前力斩敌军主将!”侯君集与薛万均方才拍马走到近前,纷纷喝彩惊叹。
宇文洪泰顿时呲牙咧嘴神气活现的得瑟上了,他将铁枪举得越高,叫道:“虎头錾金枪!看清楚了!虎头錾金枪!”
“放下。”秦慕白没好气的喝斥了他一句,上前两步。侯君集与薛万均一并落马上前。二人走到秦慕白身前,相互对视一眼,突然整齐的对着秦慕白单膝跪下,抱拳重拜。
“二位将军这是为何?快请起!”秦慕白急忙上前,伸手去托他们起身。
侯、薛二人起了身,一起喟叹了一声,薛万均说道:“少帅,我等都拜服了!这一仗,实在是赢得痛快彻底!薛某征战半生所历大小一百三十余阵,还从来没有像今日这般扬眉吐气酣畅淋漓过!”
“你若再晚半分出现,我估计我都要沉不住气了。”侯君集双眉深锁脸色肃生,一字一顿道,“现在我承认,虽同为卫公门生,我不如你。”
“二位不可如此高看秦某。”秦慕白上前,左右拉住他们的手腕,说道,“秦某不过是突发奇想用了条诡计,一朝得势小胜半阵。其实,秦某自忖学艺不精又无历验,此一战后就算徒有虚名受人谬赞,也顶多只是个光鲜漂亮的泥胎菩萨。若论用兵伐武,若要冲锋陷阵,秦某远不如二位将军。今后,关西军还要是完全仰仗二位将军之大能。”
“少帅,大气度,真英雄!”薛万均沉声重叹,然后放声哈哈的大笑,“我等得能追随少帅,真是此生之大幸啊!”
侯君集却只是淡淡一笑没有附合,等薛万均笑罢赞罢之后,他抱拳一拜,说道:“禀少帅,此处战事已告一段落。幻月谷山峦倾塌,埋葬敌军过半。另有三万多敌军此前在谷口与我军激战,山塌之后大半吓得灵魂出窍,军心为之崩溃。因此我军奉少帅之命,对其阵前收降。”
薛万均也回过神来,抱拳一拜回报军务,“报少帅,末将奉命专行抓捕俘虏抢夺马匹。现今仍在进行之中,末将前来之时已经俘虏了敌军一万余名,战马一两万匹。末将斗胆揣测,到最后能有近两万名的俘虏,近三万匹战马!”
“很好,二位都辛苦了。”秦慕白说道,“薛将军,你休辞劳苦,将这些俘虏与战马一并押回鄯州,交由江夏王处理。随后,就请你将本部人马分作同等两部,一半化作轻骑再到此处来与我汇合;另一半,就由你亲自统领,留在江夏王麾下听用。”
“是!”薛万均抱拳应诺,翻身上马,“末将先行一步,告退!”
“秦慕白,那我呢?”侯君集的脸色比之以前仍是没有好看半分,生硬,刻薄,声音也仍是冷的。可是他眼神中已然没了以往的孤傲与敌意。
秦慕白看在眼中,欣慰在心里。
侯君集,的确就是一匹孤胆恶狼。你永远不要幻想一匹狼被驯化成一条狗。能让他眼中的冰冷杀意淡去几分,就表现,它已经对你表示认同——就如同某日,这匹孤狼突然心甘情愿的加入了某个狼群之中。就是因为这个狼群中,有一匹值得他信任与仰望的,狼王!
第450章 事在人为
侯君集依旧气势咄咄的盯着秦慕白,眼神中渐渐有了孤傲、挑衅,还有无法掩饰的期待与渴望。
秦慕白当然知道他想要什么。从被贬出长安、发配凉州的那天起,侯君集就期待东山再起卷土重来的这一天。
现在,这一天仿佛是近了。
他想要兵权,想要证明自己,想要干出一番惊天动地、足以让长孙无忌闭嘴、甚至让李世民脸上无光的事情来。
这就是他一直以来,甘心屈居于后进晚辈秦慕白麾下的唯一目的!
秦慕白,当然心知肚明。像侯君集这样的人,多少金银美女也无法尽收其心,唯一对他有着致命杀伤的,就是信任与权力!能让他展现自我价值的信任与权力!
“兵贵神速!侯将军,就请你整顿兵马,全军即刻启程,直奔大非川!”秦慕白顿了一顿,双眉略微一沉,“那里,才是我们的主战场!”
“诺!”
侯君集沉声一喝,抱拳应诺。
这几乎是他头一次在秦慕白面前,完全以麾下的姿态,心甘情愿的说出这个字。此时,他眼中闪动的那一抹异样的光芒,连站在秦慕白身后的陈妍都清楚的看出,这匹孤狼,真的是找到了他需要的狼王!
秦慕白点了点头,再道:“幻月谷一战,不过是反击第一战。百足之虫死而不僵,噶尔钦陵元气尚存。请侯将军代我起草并颁布帅令,郑重告诫全军上下戒骄戒躁不可轻敌!否则,今日幻月谷一战之吐蕃败相,很快就轮到我们。”
“好。”侯君集抱拳应了诺,此等事情,正是他这个行军司马的份内之事。略作停顿了一下,他说道,“大雪愈紧,不能再作片刻俄延,否则一但大雪封山我们都将被挡在幻月谷的大门口,白白丧失战机。属下建议,先由属下率领本部骑兵轻兵兼道先行一步,奔赴大非川。可让宇文洪泰将军率领余部并押运一些粮草辎重等物随后起身;至于此方战场,可交由随后来援汇合的薛万均所部。”
“好,如此妥当,就听你的。”秦慕白微然一笑,全盘接受。
侯君集难得的露出了一丝舒坦的笑容,说道:“少帅身体欠佳,不如请回鄯州略作休养。毕竟,此役非是一日之功,少帅的康健真正关乎我军的存亡。这并非是属下一己之见,也是全军将士的一致心愿。”
“我也这么想。”身后的陈妍接了一句。
“是啊三哥,还是身子骨要紧。你就回鄯州歇着养病去吧!再说了,你现在可是新郎官,该是留在洞房里快活啊!”宇文洪泰乍乎乎的吼道。
秦慕白一愣,“你胡说什么?什么新郎官?有女眷在此,你也如此口无遮拦,该打!”
“呃!……该打,是该打……”宇文洪泰顿时大窘,嘴里一阵结巴。
“慕白,此事容我稍事与你细说。”陈妍说道,“你还是先答应侯将军的请求吧!”
秦慕白略作思忖,说道:“侯将军,你带兵打仗的能力,我军上下无人能出你之右。现在要我答应让你率军前往也可以,但有三件事情我要叮嘱你。”
“少帅请讲。”侯君集顿时神色一振眼光精亮!
“其一,不可轻敌。满打满算,吐蕃人在幻月谷这里的损失不过三分之一人马,噶尔钦陵手中仍有二十万大军和绝大部分的昆仑铁骑主力。”秦慕白说道,“虽然我军小胜挫动了敌军的锐气,但现在,敌我实力仍是差异悬殊,我军仍是处于弱势。而且,该使的诈都使过了,噶尔钦陵不会再上任何的当。剩下的,就是正面攻坚硬碰硬。所以,我们仍要清楚的认清自己的处境,万不可令军中滋长出骄傲自满的情绪来。”
“这个你放心。”侯君集说道,“侯某一生任由狂悖,但唯独上了战场,从不骄滋轻敌。”
“其二,在你动身之时,我派已出张同率一支人马去炸布哈河,水淹大非川。如果此计成功,大非川军屯将会遭受毁灭性的打击。能淹死冻死多少吐蕃人我不知道,但能肯定的是那里会变成一片天灾景相。估计等你率部赶到时,刚好可以接应张同。抓捕俘虏抢救军资是为首务,但也必须防范吐蕃人的突然逆袭。”
侯君集比张同先一步出发,此事他并不知晓。此刻他先是惊讶随即是兴奋的一扬眉,“这计毒虽毒了一点,但使得精巧。天降神威非人力所能抗衡,为将者能做到像你这样灵活运用天时地利,便是出类拔萃了!”
“谬赞。”秦慕白微然笑了一笑,说道,“第三件事情我要叮嘱你的,就是不可滥杀。”
侯君集轻拧了一下眉头,“何谓滥杀?”
“除开战场之上正面交锋时的死伤,其他皆是滥杀。”秦慕白答道,“你回想一下噶尔钦陵送回我军阵亡将士的骨灰一事,就可明了,我为何要禁止滥杀了。”
“就为收获人心?”
“可以这么理解。”
侯君集沉吟了片刻,点点头道:“我只能答应你,尽量不滥杀。我知道你志存高远雄心万丈,所关注的并非只是一战之胜负,而是想最终踏平高原征服吐蕃。并非是我瞧不起你,我一直想从你这里讨句实话——你自己觉得,这可能么?或者,这仅仅是你的痴心妄想、自欺欺人?”
秦慕白笑了一笑,没有回答。
宇文洪泰急了,吼道:“侯君集,你这是什么屁话?既然你信不过俺三哥,就别跟着俺三哥干!”
“黑子,闭嘴。”秦慕白喝斥了一声,只对侯君集说了四个字,“事在人为。”
“那我再信你一次。”侯君集几乎是一字一顿斩钉截铁的说道,“但愿你,不要让我失望。”
说罢,他抱了一拳转身就走了,大马靴踩着积雪嘎吱的作响。
“若遇噶尔钦陵主动前来挑衅问战,不必与其争锋,一个字——熬!”秦慕白在他身后大声道,“彼缓我急,彼急我缓。现在,主动权落到我们手上了。如果他要力求速战,便很有可能是粮道补给出现了极大的危机。”
“粮道补给?”侯君集脚步一顿口中沉吟,回头看了秦慕白一眼却并未多问,只是抱了一拳便骑上了马。
众人目视侯君集纵马踏雪而去。
“这厮!算是答应了没有?”宇文洪泰憋不住了,骂咧道:“三哥,此人好生狂傲无礼!随我性子,方才便要将他摁倒在地毒打一顿再说!”
“我也想这么干。凡是接触他的人,都想。”秦慕白笑了一笑,说道,“但如果你真正了解他了,反而会对他充满宽容与敬重。”
“啥意思?俺不懂。”宇文洪泰茫然的摇头,“俺只知道,这厮很嚣张,很欠揍!”
陈妍笑道:“黑子,侯君集这人是面冷心热,嘴硬心软。他这样的人不懂什么叫虚伪客套,也不会使坏心眼。耿直,就跟你一样。若非如此,他岂能在朝堂之中落败给长孙无忌等人,到头来身为开国功勋当朝宰辅,反而落得个贬废的下场?”
“啊?那不就是缺心眼喽?”宇文洪泰怔了一怔,“嫂嫂是不是想说,俺将来也会跟他一样?”
“哈哈,你肯定不会了!”秦慕白笑道,“你虽然鲁莽冒失了一点,但你一不争权而不夺利,没人会跟你誓不两立,谁会害你?”
“嘿嘿,也是!”宇文洪泰咧嘴笑道,“俺这不是还有三哥嘛!俺就跟着三哥,啥也不多想!”
“傻黑子!”秦慕白笑了一笑,暗忖道:想当初,侯君集对于李世民,何尝不是宇文洪泰对我一样的感情,可是到头来呢?……仓海桑田人情冷暖,就是这样的变幻无常,徒增唏嘘!
很快,侯君集整顿本部轻骑五万人马,顶着瑞雪呼啸而去。宇文洪泰则率领本部数千兵马与秦慕白的诩府越骑,清点战场搭建临时营房。入夜之时,全军便在幻月谷前的临时营屯里安歇。
当晚,北风呼啸大雪愈紧,秦慕白不由得有些担心此前埋伏在山上引爆炸药的秦拾等人。如此天寒地冻,他们在山上埋伏这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