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李纲撩起自己雪白的胡须,怎么都想不明白自己为什么成了年轻人,不过这话从颜之推嘴里说出来好像也没错,至于挨骂的原因,他已经想明白了。
抬手就在云烨的后脑勺上抽了一巴掌,自己昨天不肯来陪绑,惹发了这小子的小气毛病,不知道用了什么法子把老头子骗的高兴了,带到书院来祸害自己。
云烨捂着脖子委屈的对李纲说:“我昨天就想告诉你一种新的印书方法,你不听就走了,现在怎么又怨到我头上来了。”
李纲看看正在和元章先生说话的老头子,低声说:“我受了老头子的气,恼羞成怒之下自然要找出气筒,你看看是元章合适,还是你合适?”
既然老头子出马了,自然就用不到云烨多嘴,想到老头子还没有吃饭,只好下厨去给他做些软乎些的饭食。
雕胡饭就很好,又软又糯的很不错,一盘子豆腐盒子,用人参清炖了一只鸽子,拌了一小盘子荠菜,这本来就是今天给老头子准备的,刘进宝快马把材料给送了过来,包括那只已经炖好的鸽子。
离石的速度很快,有武功在身的人干什么都利索,一大块活好的胶泥就搬了过来,顺便做好了一个小小的木头模具,只要把胶泥塞满,再打开,就是一个规矩的长方体。
李纲,元章总算是明白了老头子要泥巴的初衷,离石先生是玩泥巴的大行家,觉得胶泥有些软,立马就重新活,几个老头子抢着在颜之推面前干活,好像真的成了年轻人。
云烨把饭菜端了过来,老头子不愿意离开办公室,就坐在椅子上等着元章先生刻好几个字,拿去窑里烧一下,看看能不能成功,不亲眼看着不踏实,这可是万世之功。
李纲从云烨手里接过饭盘,给老头子端了过去,小声说:“您的身子可不敢亏着,别的不敢说,那小子的饭菜功夫的确了得,您先进些饭食,休憩一会,其他的交给晚生就好。”
老头子很不信任的看了李纲一眼,可是被饭盘里的饭食所诱,勉强答应了李纲的建议,净了手,独自一人进食,云烨在一旁伺候,给老头子把豆腐盒子夹到小碗里,豆腐盒子里面包裹着肉沫,外皮微微发黄,云烨稍微用油煎一下,再上蒸锅蒸熟,去除火气,最是适合老人家食用。
颜之推手已经抖得很厉害了,年纪太大了,用不了筷子,云烨特意给他准备了勺子,好不容易把小小的豆腐盒子放进嘴里,老头子就闭上眼睛细细品味,吃完后才说:“确是人间美味,可惜老夫的牙只剩下三颗,否则绝不会放过你做的其他美味。”
雕胡饭不多,一小碗而已,老头子吃完饭,鸽子肉没吃,慢慢的喝了一碗鸽子汤,觉得精神好了许多,惋惜的看着剩下的青菜和鸽子,对云烨说:“心有余而力不足啊,以前老夫最喜欢的就是荠菜,也喜欢吃鸡腿,自从牙齿掉光之后,就与这些食物无缘了,只能吃些肉糜,和清粥,我的时日不多了,老夫能感觉的到。“云烨这才知道老头子发急的原因,不是因为什么万世之功,只是担心自己没机会看到活字印刷术的出现,所以一刻钟都不愿意浪费。
一辈子就想着把华族的文华传播给每一个汉人,他也为此努力了一生,李纲,元章,离石,京城里的大多数鸿儒都几乎受过他的教诲,在自己生命之火即将熄灭的时候,能看到活字印刷这样神奇的技艺出现,而且由自己亲手实现,对喜欢书,喜欢到骨头里的颜之推来说,是最好的安慰。
元章先生的手稍微停顿了一下,就继续刻字,眼前就放着一本说文解字,他雕刻的很快,太阳偏西的时候,已经雕刻好了足够排出论语第一章的字。
颜之推逐个检查,是否有错误,检查完毕又亲眼看着那些字被送进书院的小火窑里烧制,这需要两个时辰。
老头子躺在躺椅上睡着了,毕竟今天他活动的太久,也太多了。颜子善,颜师古都来了,听到李纲把事情的经过说了一遍,颜子善抱拳对云烨施了一礼,作为颜之推的儿子,他知道父亲不再乎是不是还能多活两天,只害怕自己的时间活的没有意义。
窑里的火已经停了,现在只需等待窑温降下来,就好,否则温度下降太快,会让那些泥字破裂,几个人小声的在窑前交谈,对于颜子善和云烨的误会,这时候在微微一笑中就消散的无影无踪。
说到字,云烨自然不会放过颜子善这位文字大家,吩咐学生去书院的藏书楼里拿出两片龟甲,让这些为夏商周历史争论不休的人开开眼界。
金竹先生对于钟鼎文最有研究,一直在说,最早的文字出现就在商朝,因为他手里的证据证明了这一点,他带着黄鼠去年走遍了传说中好的殷墟,也没有发现新的证据,所以他很怀疑仓颉造字的传说,那是一个相对愚昧的时代,记数的方式还是最古老的结绳记事法,我家今天抓了一只野鸡,就在绳子上系个小疙瘩,我家前天抓了一头野猪,就在绳子上系一个大疙瘩,后天一群人捕获了一只鹿,也在绳子上系一个不大不小的疙瘩。
大唐人日子过久了都记不清楚往事,更不要说古人,总之就是一本糊涂账,系疙瘩系不好,把鹿的那个疙瘩不小心系大了,和野猪没有区别,如果是同一个部族一起打得的还好,如果是和别的部族一起打得,那就麻烦了,分赃不均,就会出现战争。
学生捧来了龟甲,递给云烨,颜子善也停止了和金竹先生的争论,一起看云烨手里的龟甲,不知道他拿着药材做什么。
“这东西药材的学名叫龙骨,小子认为这是远古时期用来占卜的龟甲,有一天小子无意中发现,龟甲上有一些奇诡的线条,就有了一个猜想这些线条会不会就是那个时代的文字?“金竹夺过龟甲,按照上面的纹路,小心的在地上写了好几个类似文字一样的东西。检查了四五遍确认无误,才让颜子善他们上前研究,七八个人头顶着头蹲在地上看着这些线条,各自的脑海里翻江倒海的转动,想要从中找出蛛丝马迹,来印证自己的观点。
躺在椅子上的颜之推嘴角上翘,露出一丝笑意,睁开眼睛,对云烨说:“炉子凉了?“众人这才如梦初醒,离石先生带着手套从炉子里小心的取出那些泥字,放在桌子上,等最后的余温散尽。
除了两三个泥字破裂之外,其他的都很好,字迹清晰,美观,剩下的就是把这些字固定在架子上,找到合适的墨,只要这一版印制成功,后面就可以大规模的制作了。
除了老头子嘀咕两句,说元章的字还没有中年时期苍劲有力,这些年被舒适的生活消磨了心志,按他老人家的说法,只有苦行僧式的生活才是正确的做学问的态度。
第三十一节 阳光下总有黑暗
事情总是想的简单,实际操作起来总会有各种各样的麻烦出现,比如现在就很倒霉,墨在泥活字上不沾,印出来的东西乌漆吗黑的分不清楚,纸张也太脆,多抖两下就四分五裂了,想法和现实离得实在是有些远。
再一次失败之后,众人都有些垂头丧气,只有颜之推兴致勃勃的拿着最后印出来的那张纸在看,乐不可支的指着子曰两个字说:“这不是印出来了么,子曰这两个字印的很清楚,那就是说夫子都希望我们成功,墨料不合适,那就找合适的,既然能印出来两个字,那就一定能印成千上万的字。“事实证明文人就不是搞科研的料,满腔的雄心壮志在一次次的失败面前,逐渐被侵蚀一空,房间里的人在不断地减少,最后就剩下云烨和颜之推父子,颜师古在远处与元章先生讨论刻制印章的刀法,到底该有多少种,只要总结出来,就会形成一个现实的体系,流芳千古不是难事,他俩准备今晚就开始切磋,至于李纲先生有一堂很重要的课业要讲,离石,金竹俩先生义正词严的告诫了云烨一番,认为自己有必要重新研究一下印刷的历史,说不定可以从中找出缘由,为了找出原因必须去图书馆翻阅典籍。
这已经属于不要脸的范畴了,印刷这东西才起步,是拓印碑文得出的灵感,一切都还在摸索阶段,哪里来的历史文献供他们研究?
再一次失败之后,云烨开始反思毛病到底出在哪里?宋朝的毕昇能做出来,没理由自己做不出来,一发狠,云烨把一大块印泥倒了出来,均匀的抹在字板上,很不错,印制的极为清晰,间距,笔划都没有问题,正要向老头子显摆一下,却看见两父子向自己投来了鄙视的目光。
“小子,你的印泥是上好的沉香末,加了朱砂,矿粉,甚至还有防虫药,这样的东西的价格满长安有几家用得起?你居然用来印书,这样印出来的书谁买得起?怪不得人家叫你败家子。“颜之推很不满意云烨的败家举动,在老头子看来,只有快速,廉价,优质的方式,才能让他满天下去发书,他早就盘算好了要印制多少启蒙读物,至于其他人的著作,全被老头子无限期的给推后了。
只有偏执狂才能成功,云烨恨恨的把手里的墨块扔了出去,平息了一下狂躁的心,看看老头子萎靡的神情,心里有些歉疚,把一个百岁的老人弄来做研究,这是不人道的。
“老祖宗,您且宽心,泥活字不成,木活字一定可行,它只需要用雕版的墨料就足够了,小子问过了,松烟就可以,您不必在这上面多费心神,只要您列出需要印制的书籍,其他的交给小子来办,再有两个月,就是您大寿之期,小子会以此为贺礼,为老祖宗贺。“颜之推抹了一把脸,点点头说:“你说的没错,老头子在这里只会碍事,让你分神,子善,我们回家,把事情交给懂行的人去做,比我们在这里瞎指挥要好得多。“颜子善驾着牛车送自己的父亲回家去了,云烨送走了牛车,回头就吩咐管事请公输木,李泰,以及书院里的一群科研疯子。
很简单的思路,书院里喜欢雕刻的学生可不是一个两个,全部抓过来雕刻木头,写的一手好飞白的玉山先生写字模,由于必须反着写,云烨很担心会出岔子,准备告诫一下玉山先生,话才出口,就被轰了出来。
轰他出来的可不只有玉山先生,公输木,李泰抱着同样的态度,才进门就看到公输木指向大门的手,灰溜溜的转身就走,这对师徒进入状态之后,最恨的就是云烨这种什么都会,什么都不精通的人。
好在其他的学生没有这几个人的臭毛病,刻字之余还给云先生送来了他心爱的茶壶,公输家的几个晚辈不停地在削木头,木块十分整齐,云烨拿角尺对过九十度之后发现,几乎没有差的,就连尺寸,也一致的惊人,他们没用尺子,就凭着一双眼睛和一把刨子,迅速的就把云烨需要的木条做好,金丝楠木这东西云家不缺,如果不是万民殿还在最后整修,云烨手里的楠木还会更多。
三次,就三次,试验了区区三次,李泰就把印好的论语拿给云烨看,对于花了一天也没折腾出成果的云烨,他鄙视到了极点。
也不管现在已经是二更天,派了护卫骑上马连夜送到颜家,如果不尽快送过去,颜之推会睡不着觉的,老人家耗不起。
木活字抓条狗来都能用嘴咬出来,这是公输木下的断语,言下之意云烨和其他几位先生没有长脑袋的必要。师徒二人趾高气扬的品着云家新下来的茶叶,拈着云家给老先生准备的千层酥,一边吃喝,一边埋汰云烨,尤其以李泰的那张臭嘴最是恶毒。
“两位大功臣自然需要钦佩,我明日就把您两位对颜之推老先生,李纲先生,元章先生,离石先生,金竹先生包括颜子善先生的评语如实相告于他们,告诉他们,在两位高人的智慧面前,我辈只能去吃屎,不知道在全天下人的口诛笔伐之下,公输先生是否还能保持这样的高人风范,至于小泰,颜老先生一定会去信询问皇后娘娘的教子之方。“李泰一本正经的放下手里的千层酥,对公输木说:“泥活字烧硬之后一定比木活字印出的字体好看,而且更加的耐用,我发现检字,排字的速度还有待提高,应该有相应的工具能够提高一下效率,弟子准备闭关数日,好好研究一下,这就告辞。“看着一脸愁容匆匆离去的李泰,公输木苦笑着对云烨说:“看到了?走一步看三步就是这小子的特性,我们才把木活字弄出来,他就已经在考虑如何提高功效,把木活字的效能发挥到最大,有这样的弟子实在是老夫之幸,只是把老师一人丢下顶缸,是何道理?““好了,你有这样的弟子算是烧了高香了,万民殿坯料用错,这样的大事故他问都没问的替你顶了缸,你家也不好好看看《礼典》,按照五德终始说我大唐崇尚火德,你非要弄成土徳,给别的匠人早就人头落地了,只有你家有弟子顶着,硬是编造出一个土为基,水为腰,火为苗的古怪说法,驳斥的那些大儒无言以对,别的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