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女童想了想,抬起头来,连比带划。旁边的老板给了她一个脑瓢,骂道:“笨蛋,你慢点比划,大人看不明白!”
温开的脸沉了下来:“嗯!不要惊吓她,退到一旁!”
老板赶忙退到旁边。温开看着女童的手势,沉吟片刻道:“你是说,听到有人倒在地上的声音?”女童连连点头。
温开与法曹对视了一下,而后问道:“后来呢?”女童又比划起来。温开问:“你敲门,门里没有声音?”女童点点头,用手比划了一
个走的动作。
温开道:“然后,你就离开了?”女童点了点头。
温开深吸了一口气,微笑道:“好了,你去吧。”
女童转身走出门去。温开对身旁的法曹道:“昨夜,凶手果然在这里。”
法曹点点头:“大人高明。”
温开转过身问老板:“昨天晚上,还有没有别人进店?”
老板道:“没有啊,就这两位客人。大人,小店酉时打烊,戌时便已关闭。除非那个凶手是自己飞进来的。”
温开点了点头,对身旁的法曹道:“命衙役收尸,传仵作到州衙验看。”法曹应道“是”。
街上人来人往,铺户叫卖声不绝于耳,一派繁华景象。一面“悬壶济世”的郎中幌子从人流中现出,幌子下是一张熟悉的脸——狄仁杰。他身着便服,头戴襥头,手中高举着那面郎中幌子;身后,跟着狄春、张环、李朗、杨芳、仁阔诸人。
狄公站在街边,四下寻觅着。忽然,身旁的狄春一伸手道:“哎,老爷,您看,那就是青阳客栈。”狄公定睛望去,果然,街对面一块牌匾上写着“青阳客栈”四个大字。狄公的脸上露出了笑容:“走。”一行人快步向青阳客栈走去。
青阳客栈门前,三班衙捕抬着死者的尸体从里面快步走出来,将尸体放在门前的马车上。刺史温开和法曹随后走了出来,店老板在一旁相陪。温开停住脚步,对老板道:“刚刚对你说的,都记住了吧?”
老板连连点头:“大人放心,一有动静,小的立刻回报。”
温开道:“青阳客栈出了杀人命案,你有连坐之责,要小心为是!”
老板吓得一缩脖子,连应了好几个“是”。
狄公杂在围观的人群中,静静地望着,狄春低声道:“老爷,好像是出事了。”狄公点头。
店门前,温开和法曹快步走到官轿旁,轿帘开启,二人上轿,衙役一声吆喝,官轿起行。店老板垂头丧气地回到店里,围观人群议论着渐渐散去。狄公对身后众人道:“走,进店。”一行人快步向店里走去。
旅店老板进得门来,一屁股坐在板凳上,沮丧地捶了一下桌子:“真他娘倒霉!”
身后,那个哑女端着茶水无声地走过来,正好老板腾地站起来,转身向柜台走去,与迎面而来的女童狠狠相撞,“兵乓”一声,茶杯摔落在地,开水溅了老板一身。老板登时暴跳如雷,指着女童的鼻子骂道:“你他妈的这个丧门鬼!自从你来了,这店里就没安生过。今天丢东西明天死人,这个店早晚败在你手里!”他越骂越气,一步蹿上前去,左右开弓给了那女童七八个耳光,打得她东倒西歪。他还不解气,又连了踹几脚,厉声怒骂。
恰在此时,狄公一行走进门来,见那老板正飞腿狠狠向女童踢去,女童缩起身子一躲,老板的脚踢在墙上,疼得呲牙咧嘴,口中骂道:“你他妈这个丧门鬼,老子打你,你还敢躲,我让你躲,我打死你!”说着,他一把抄起顶门杠,抡起来朝女童砸去。
“老板,借宿。”身后传来了狄公的声音。
顶门杠停在了半空,老板扭回头来,见狄公一行七人站在门前。老板的脸色登时阴转晴,扔下了顶门杠,对女童道:“还不起来。”女童赶忙爬起身,向后面跑去。
老板快步迎上前来,满脸堆笑:“几位,你们要住宿?”
狄公微笑道:“正是啊。”
老板道:“一共是七位?”
狄公点点头道:“要四间上房。”
老板一听客人要上房,乐得眉开眼笑:“四间,没问题!”
狄公道:“老板呀,我们是走方的郎中,这一路行来口渴难忍,是不是先让我们喝杯茶啊。”
老板连声答应,冲后面喊道:“沏茶!”
狄公对狄春等人使了个眼色,大家围坐在大桌旁。狄公道:“老板,刚刚我们在店门前看到有很多官差,是不是店里出什么事了?”
老板一愣,继而道:“没、没有啊,什么事也没有。”
狄公莫测高深地笑了。女童端着茶水走过来,将茶具放在桌上。狄公微笑着问道:“小姑娘,店里是不是出事了?”
店老板一惊,使劲冲女童挤眼儿,可女童却没有看到,她点了点头。店老板的脸色登时杀气腾腾,像挨了两鞋底子一般,他一瞪眼刚想说话,狄公打断了他:“我看见公差抬出两具尸体,这店里是不是死人了?”女童又点了点头。
店老板气得眼睛直冒火花,一步抢上前来,将女童拉到身后,皮笑肉不笑地说道:“啊,客官,是、是出了点意外,但是没关系,您就放心住。”
狄公一伸手,从怀里掏出五个十两的银子放在桌上。店老板立时眼冒金光,盯着银子,就像狗见了肉包子一样,恨不得一口把它吞下。
狄公不紧不慢地道:“老板呀,这样吧,这五十两银子放在这儿,我问,你答,全答对了,银子你拿走;答错一句,扣十两。怎么样?”
店老板乐得眉飞色舞,连说:“好,好。”
狄公道:“店里是不是发生了凶杀案?”
店老板眼珠一转:“不是,哪有凶杀呀?是两个客人猝死,这才惊动了衙门。”
狄公缓缓点了点头道:“答错了。扣十两。”说着,拿起十两银子,揣进自己的怀里。
店老板心疼得眼泪都快流下来了。他狠狠给了自己两个耳光,一把拉住狄公的手:“别,别,客官您把那银窠子拿出来,您再问,小的一定实话实说。”
看着老板这付又贪婪又愚蠢的嘴脸,狄公笑了,全桌的人更是笑得前仰后合。店老板一脸的尴尬,抓耳挠腮,对身后的女喝童道:“后面去!”女童赶忙退了下去。
老板道:“不瞒客官您,昨夜店里是死了两个人。”
狄公道:“哦,怎么死的?”
老板长叹一声:“谁知道啊,真是邪了。昨儿傍晚来了两个借宿的客人……”
傍晚,夕阳西下,店老板站在柜台后扒拉着算盘珠。两个黑衣人走进来,老板抬起头赔笑道:“二位,要住店吗?”
其中一人道:“是啊。要一间上房。”
老板赶忙道:“没问题。”说着,他回身取下挂在墙上的钥匙,“二位,请跟我来吧。”
老板引着两名黑衣人走进一个房间:“二位,您看这房间可以吗?”
其中一人点点头。老板:“您看,晚饭是在下面吃,还是小的给您送上来?”
那人道:“我们不下去了。一会儿你让人将饭菜送到房间里。”老板答了声“是”。
老板叹了口气:“我亲自将晚饭送到房间。这二位也怪,一句话都没说就让我出去,紧跟着就关上了房门。”
狄公徐徐点点头:“那,后来呢?”
老板道:“客官,后来的事,我就不知道了。今天早晨,我给那二位去送茶水,发现门开着,两个人已经被杀了。哎,真是倒霉呀,我开店十几年,还是第一次遇到这种事情。”
狄公点了点头:“这样,你随我到那间房中去看一看?”
老板道:“行,没问题……”但他却没有动弹,只是瞪大着两眼望着那一堆银子,那形状活像一条饿狼,馋涎欲滴,“客官,这银子——?”
狄公笑了:“都是你的。”
“谢客官!”店老板乐得嘴都合不上,一把抓起银子揣进怀里。
老板带领狄公等人走进那个房间,他连比带划道:“那两个人就倒在门前,头对着头,尸体的喉咙上开了个小口子。”
狄公双眉一扬:“你是说喉咙被人割破?”
老板点头:“正是呀。”
狄公的一双鹰眼四下扫视着。屋中一切完好,没有打斗过的痕迹;门栓也完好无损,显然没有被动过。狄公走到两张小榻旁边,仔细地寻觅着,榻上空空如也,只有叠得整整齐齐的被褥。狄公又走到窗户旁边检视着,窗缝边上有尘土,一看就是没有开启过。
狄公转身问老板:“昨夜店里有人听到什么声响吗?”
老板道:“啊,刚刚那个哑巴昨晚值夜,她好像听到有人倒在地上的声音,还来敲了敲门。要不您问问她。”
狄公点了点头,老板转身向后面跑去。狄公深吸了一口气,眉头紧紧地蹙在一起。狄春轻声道:“老爷,您怎么了?”
狄公看了狄春一眼道:“狄春呀,你觉得这二人是何人所杀?”
狄春摇摇头:“我、我哪知道啊!”
狄公笑了笑,没有说话,他慢慢转过身,仔细地打量着这间房子。
狄春试探着问道:“老爷,您知道?”
狄公回过头:“我来问你,凶手是怎么进来的?”
狄春想了想,摇摇头。狄公一指房门道:“门栓完好无损,这就说明凶手绝不是破门而入;窗台上落着灰尘,这就说明窗户也从未打开过。那么这个凶手是如何进入房中,杀死这两个住宿之人呢?”
狄春愣住了:“这可真邪了,那、那您说他是怎么进来的?”
狄公笑了笑:“当然是敲门而入。”
狄春傻了:“敲、敲门?您是说这屋里的住宿之人自己把门打开,让凶手进来把自己给杀了?这、这怎么可能……”
狄公拍拍他的脑袋,笑道:“狄春呀,如果换了你是这两个人,听到敲门声,难道就能断定外面的人是来杀你的?”
狄春想了想,笑了:“这、这倒也是。可,不对呀,老爷。”
狄公道:“什么不对?”
狄春道:“刚才老板说,那个哑巴女童昨晚在此值夜,如果有人敲门,她会听不到吗?”
狄公笑了笑,没有说话。店老板带着女童快步而来。狄公笑眯眯地将女童拉到身旁:“小姑娘,别害怕,我就是随便问问。”
女童点了点头。狄公道:“昨天夜里,听到有上楼的脚步声吗?”女童摇摇头。
狄公问道:“那,你听到了敲门声吗?”女童又摇了摇头。
狄公问道:“你听到有人重重地倒在地上的声音,对吗?”女童点点头。
狄公道:“然后,你就上楼来敲了敲门,里面是插着的,是吗?”
女童又点了点头。
狄公道:“那么,你听到关门和插门的声音了吗?”女童摇头。狄公拍了拍她的头:“好了,你去吧。”
女童鞠了个躬,快步走出门去。狄公望着她的背影,陷入了沉思。一旁的老板道:“客官,您想什么呢?”
狄公抬起头来:“啊,没什么。”
老板道:“我发现,您比刺史大人问得还详细,是不是……”他那狡诈的目光望着狄公。
狄公笑了笑:“老板,今晚我就住在这间房中。”
老板一惊:“啊,您不忌讳?”
狄公道:“长年行走在外,哪有什么忌讳?好了,把我这几个子侄安顿好,你就去忙吧。”
老板连声答应,眼中露出了疑惑之色。
傍晚,大杨山中,夕阳的余晖漫洒在山岗之上,将岗上的一片短松林染得血一样红。两骑马飞奔而来,正是李元芳和如燕,二人勒住坐骑四下观望。如燕道:“天快黑了。”
元芳道:“跑了一整天,也没遇到一个镇甸,我怕虺文忠难以支撑啊。”
如燕道:“元芳,今晚不能再露宿野外了,虺文忠身中剧毒已经奄奄一息,一旦宿凉侵体,恐怕连今夜都过不去了。”她拍了拍马旁挂着的一个大布包袱道,“得找个山里人家宿下。”
元芳四下里环顾着:“可这茫茫苍山之中,到哪里去找人家呢?”
如燕抬起头来,向远方望去。忽然,她一指正西方的山顶:“哎,你看,那里好像是个人家!”
此时,夕阳已渐渐沉入山后,余晖的光亮也转趋柔和,不再夺人眼目。李元芳抬起头顺如燕手指的方向望去,果然,正西方向的大山顶上,隐隐约约露出了一座小院。元芳登时一喜:“不错。看样子确实是个山里人家,真是天无绝人之路啊。走,去看看!”说着,二人猛夹坐骑朝着正西方向飞奔而去。
这是一所座落在大山峰巅的院落,院墙是用砖石混合砌成,院门紧闭着。此时天已全黑,小院的正房中亮着灯火。李元芳和如燕策马来到院门前,元芳翻身下马,快步走到小院门前,重重地敲了敲门喊道:“院中有人吗?”
没有声音。如燕快步走了过来:“怎么,没人?”
李元芳摇摇头,又敲了敲门道:“有人吗?”
半晌,院内传来了脚步声,一个苍老的声音怯生生地问道:“是人还是鬼?”
李元芳笑了:“当然是人,赶路之人。因错过了宿头,特来贵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