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薛青麟狂吼着向正堂冲来,张义一转身躲进屏风后。薛青麟发疯般地冲进来,掌中的钢刀在一名重伤的家奴身上狂劈乱砍,霎时间鲜血四溅,家奴的尸体“砰”的一声倒在地上。
薛青麟对着空中狂叫着:“出来,出来!我薛青麟是侯爷,谁也不怕,谁也不怕!我是侯爷,皇帝亲封的侯爷……”他一边喊叫,一边毫无目的地狂抡钢刀。最后,他筋疲力尽地踉跄了几步,“扑通”坐倒在地,嘴里喃喃地道:“我、我、我薛青麟是侯、侯爷……”
一双脚缓缓走到他的面前,薛青麟抬起头来,张义手持钢刀正冷冷地望着他。薛青麟发出一声惊叫:“是你!”
张义道:“事情的经过就是这样。”
狄公问道:“你命锦娘盗书,是为了什么?”
张义道:“当然是为了报仇!本来我想将书信盗出,暗地送往京城,只要皇帝看到这封书信,那薛青麟定然是抄家灭门。可没想到事情发生了变化,小云的介入,使我复仇的计划变得简单起来;他们替我清除了侯府中所有的恶奴,这才使我有机会最后手刃薛青麟。”
狄公问:“那封密信现在何处?”
张义道:“不知道。”
狄公厉声道:“我劝你实话实说!”
张义道:“真的不知,应该是在锦娘手中。”
狄公的目光望着他,良久才道:“你是黄国公的后人?”
张义苦笑道:“事已至此,大人就不必多问了。张义只求速死!”
狄公望着他,半晌,发出一声长长的叹息,轻声道:“仇恨。”
他的目光望向身旁的元芳,点了点头。李元芳双掌连击,张环、李朗率千牛卫从黑暗中快步走来。狄公道:“暂押偏房之中。命卫士们好好对待,不可虐待刁难。”
张环道:“请大人放心。”
狄公点了点头,摆摆手。张环率卫士将张义押了下去。狄公望着他的背影,脸上浮现起一丝疑云。身旁的李元芳对如燕道:“真想不到,锦娘的幕后主使之人竟然会是他!”
如燕长叹一声,没有说话。狄公看了二人一眼,陷入了沉思。
如燕快步朝自己的房间走去,猛地,她停住脚步,飞快地转过身,灯光将一条悬空的人影投在锦娘房间的窗上。如燕一声惊叫,纵身来到房门前,飞起一脚将门踹开。锦娘的身体悬挂在房梁上,双脚乱蹬。
如燕腾身而起,短刀出鞘,“嚓”的一声将上吊的白绫割断,锦娘的身体跌落在地。如燕一把抱起她连声喊道:“锦娘,锦娘!你醒醒,醒醒啊!”
狄公、李元芳闻声冲进门来,登时被眼前的情景惊呆了。如燕使劲摇晃着锦娘的身体,大声叫喊着;可锦娘紧闭双眼,一动不动。
“扶她坐直!”李元芳说道。
如燕赶忙将锦娘的身体扶直。李元芳来到她的背后,双掌一立,重重一击。“啊!”的一声,锦娘大喊出来。如燕一把将她搂在怀里喜极而泣:“醒了,醒了!元芳,她醒了!”
李元芳点了点头道:“赶快将她抱到榻上。”
如燕赶忙抱起锦娘放到榻上。锦娘双目紧闭,不停地咳嗽。如燕抽咽道:“傻丫头,你、你这是何苦啊!”
狄公看了一眼元芳,长长地叹了口气。锦娘缓缓睁开眼睛,目中一片茫然。如燕轻声道:“锦娘。”锦娘回头看了她一眼,大叫:“啊,你、你是鬼,是鬼!”身子不住地往后退缩。
狄公走过来,微笑道:“锦娘,把手腕给我好吗?”
锦娘呆呆地望着他,良久,将手伸了过来。狄公的手指搭上锦娘的腕脉,他长叹一声:“三脉散乱,这是失心疯的症状。”
如燕惊呆了:“什么,她、她疯了?”
狄公点头:“至少目前看来,是的。”
如燕一把抓住狄公:“叔父,您能不能想想办法?她、她还小啊!”说着,泪水滚滚而下。
狄公心头酸楚,勉强点了点头:“好,我、我想想办法。”说着,他转身走出门去。
狄公心事重重的在前院的小径上踱着,李元芳走过来,轻声道:“大人,冯万春醒了。”狄公转过身:“哦?走,去看看!”
冯万春静静地坐在榻上,双眼望着房顶发呆,半晌,他长长地叹了口气。门声一响,狄公、元芳走进来。冯万春赶忙挣扎着爬起身。狄公道:“好了,你的伤还未痊愈,躺下吧。”
李元芳道:“这位就是狄仁杰,狄大人。”
冯万春道:“久闻狄公大名,卑职今日有幸得见……”
狄公笑道:“好了,就不要来这套官样文章了!”
冯万春的嗓子一哽,轻声道:“多谢大人救命之恩!”
狄公道:“还是谢谢李将军吧。若不是他,你就死在薛青麟的锥下了!”
冯万春转向元芳:“多谢李将军。”
李元芳道:“救人之危,是我应该做的,冯大人不必客气。”
冯万春叹了口气,凄然一笑:“我的好五弟呀……”
狄公和李元芳对视了一眼,徐徐走到榻前坐下:“今天本阁前来探望,是想听你讲一个十年前的故事。”
冯万春苦笑着点了点头,长长地“唉”了一声:“该偿的就偿,该报的就报,该还的早晚要还!从前卑职并不懂这个道理,行奸使恶,还要用尽心机藏头隐尾,这才致有今日之灾。此次事后,卑职已经大彻大悟,您放心,我绝不会再有丝毫的隐瞒。”
狄公点了点头:“好。但愿你所说的,就是本阁想知道的事情。”
冯万春道:“恐怕我说出第一句话,您就会彻底惊呆的。你看到的薛青麟并不是真正的薛青麟,他的真名叫赵富才!”
狄公登时惊呆了,脱口道:“什么?”李元芳也傻了。
冯万春道:“十年前,浔阳江畔有五个水匪,结为异姓兄弟,这五人平日专靠截夺来往客船上的财物为生;劫财之后,杀人沉船,可以说是心狠手辣。这五个人便是我冯万春、吴顺、葛斌、赵富才、黄文越。赵富才就是现在的这个薛青麟。”
狄公倒吸了一口冷气。冯万春长叹一声道:“十年前的一天下午,我和老五赵富才巡哨,发现远远的来了两只大乌篷船,尤其是后面那只,吃水很深,好像有很多财物;船头上站着一男一女,像是一对夫妇。船驶进芦苇荡后,我俩突然自水中跃出,寒光连闪,将船头的一男一女斩落下水;随后冲进船舱,举刀将两条船上的大人小孩总共三十余口全部杀死。”
狄公的眼中冒着愤怒的火焰,他重重哼了一声。冯万春道:“现在想起来,当时的情景真是惨不忍睹。我们将船拖到荡子里,检查了抢得的财物。老五赵富才在船上发现了一个包裹……”
赵富才将手里的包裹打开,里面是些金银之器。赵富才咧着嘴笑了:“大哥,您来看!”
冯万春跑过来一看,登时眉开眼笑。忽然他的目光落在了一个绣着两条龙的黄色封套上,便拿起封套仔细端详:“这是什么东西?”
赵富才接过来,翻来覆去地看了看道:“谁知道,扔了吧!”
冯万春一把拦住:“哎,别介,哪天拿到街上,找代写书信的先生看看!”
冯万春摇头叹息:“就是这个黄色封套,改变了我们后半生的命运!”
狄公有些明白了:“你是说那黄色封套上绣有两条赭色飞龙?”
冯万春道:“正是!几天以后,我们拿着从包袱里发现的身份文牒,和这个黄色封套来到街上,找了一个代写书信的先生……”
那先生正是张贤拱。他从赵富才手里接过身份文牒看了看道:“这是一份通关文牒,上面的名字叫薛青麟。”
赵富才将黄封套递过去:“您再给看看这个。”
张贤拱接过封套,定睛一看,登时吃了一惊,抬起头来看了看面前的四人道:“这东西,你们是从哪里得来的?”
赵富才道:“让你看就看,管哪儿来的干吗?”
张贤拱打开封套拿出信看了一遍,立时脸色大变,他低声道:“几位,请你们随我到家来。”
冯万春继续道:“我们到了张贤拱家中,他这才对我们说起那信的内容。”
狄公急切地问道:“信的内容究竟是什么?”
冯万春道:“这信是皇帝写给死去的薛青麟的,要他在江州罗织材料,构陷黄国公李霭,事成之后定有封赏。”
狄公不由得一声惊呼:“什么,构陷黄国公是皇帝授意的?”
冯万春点头。狄公的身体微微颤抖;李元芳惊得目瞪口呆。
冯万春道:“当时我们几个目不识丁,也不知道黄国公李霭是何许人,因此就没当回事。可张贤拱却说,这是一宗大富贵……”
冯万春等人听后面面相觑。赵富才问道:“我说张 先生,您这话是什么意思,什么叫大富贵?”
张贤拱微微一笑道:“看这份书信的意思,皇帝并没有见过这个薛青麟,只知道他是太宗旧将薛万彻的孙子。因此我们不妨谋划谋划,花些银两到江州城中去打听打听黄国公的事情,写上一份告密信,只要说他和越王勾结这就够了。而后,你们几位之中选出一人,扮作这个薛青麟,赶到洛阳,将信投入铜匦。一旦黄国公被灭,咱们的富贵荣华,岂是旁人可比!”
赵富才小声问道:“这、这能成吗?万一被人发现……”
张贤拱道:“老弟,你没听出来吗,皇帝并不需要真凭实据,只要告密信到了她老人家手中,黄国公就完了。到时候抄家灭门,认识薛青麟的人就都被杀掉了,谁还知道你是真是假呀?”
赵富才的脸上露出了笑容,看了看冯万春道:“大哥,我看这主意能行。”
冯万春看了看另外几个人,大家点点头。
冯万春道:“就这样,我们六人带着告状信来到了京城,投入铜匦之中。果然,几天以后的一个夜里,我们居住的客栈中来了一个人……”
赵富才、冯万春等六人正在屋中说着什么,外面有人敲门,赵富才站起来打开门,门外站着一个人。赵富才问道:“你找谁?”
那人道:“哪位是薛青麟?”
赵富才赶忙道:“我就是。”
武三思四下看了看,举起手里的一封告密信:“这信是你投入铜匦之中的吧?”
赵富才道:“正是。”
武三思道:“我们进屋说话吧。”
冯万春继续说道:“后来我们才知道,来看我们的这个人,就是梁王武三思。”
狄公又是猛吃一惊:“是他?”
冯万春点点头:“武三思坐下以后,三言两语便识破了我们的身份……”
武三思腾地站起来:“你不是薛青麟,你们究竟是什么人?”
屋中诸人登时傻了,只有赵富才笑了:“我说武大人,现在谁是薛青麟还重要吗?”
武三思一愣:“什么意思?”
赵富才道:“重要的是这封告密信呀!您看现在我有薛青麟的身份文牒,您就把我当作薛青麟不就成了吗?”
张贤拱也站起来,压低声音道:“是呀,武大人,到时候黄国公满门处斩,还能有谁认得薛青麟呢?而且,我们在这个薛青麟的包袱中发现了几札文记,上面提到了这件事,他说黄国公有大恩于他,他不能做此禽兽不如之事。”
武三思霍地抬起头来:“哦,他是这样说的?”
张贤拱转身走到床前,从包袱里拿出文札递了过去。武三思接过来看了一遍,倒抽了一口凉气:“看来,圣上是所托非人呀!”
他沉思了片刻,点点头:“你们说得也有几分道理。既然这样,我就替你们担待了此事。”说着,他的目光望着赵富才,“自今日起,你的名字就叫薛青麟,不管走到哪里,只能使用这个名字,懂了吗?”
赵富才连连点头:“青麟明白。”
武三思笑着拍了拍他的肩膀:“嗯,孺子可教啊!青麟兄,苟富贵,勿相忘啊!”
赵富才不明白他掉的这几句书袋。以代写书信为生的张贤拱听得明白,赶忙道:“一切全靠大人提携!”
武三思哈哈大笑:“诸位请坐。”
几个人松了口气,坐在椅中。武三思道:“今天我来,主要是说一说这份告密信。”
冯万春道:“那天晚上,他告诉我们告密信应该怎样写,何处为轻,何处为重,并监督我们将信写好后,这才离开。”
狄公狠狠一拳擂在榻旁:“这个奸贼!”
冯万春长叹一声。狄公道:“刚刚你说,薛青麟在文札中提到他不愿参与构陷黄国公一事?”
冯万春点头:“正是。”
狄公对元芳道:“看来,这个薛青麟还是个有良知的人!”
冯万春尴尬地低下头去。狄公看了他一眼道:“好了,你继续说吧。”
冯万春道:“自此后,一场栽赃黄国公的阴谋便开始了。因薛青麟是假,他不敢公然露面,就由我们五个 轮番到江州刺史府投状上告。而赵富才在京城得到武三思的指令后便暗往江州,指挥我等照令执行。果然,两个月后,黄国公满门抄斩。而那些认识薛青麟的人大多与真薛青麟一样,是黄国公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