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狄公道:“陛下,钦差卫队是皇帝的亲军,臣还不至于笨到带着钦差卫队前来参与谋逆啊!”
武则天看了看他,脸色稍有缓和。
狄公一指曾泰:“这位曾泰大人,是湖州县令,也是一位内卫。请陛下问问他,臣是不是参与谋反?”
武则天看了曾泰一眼:“你是内卫?”
曾泰道:“是。微臣是一年半前奉卫府之令右迁湖州县令的,任务就是配合实务内卫监控湖州。”
武则天点点头:“起来说话。”曾泰站起身来。
武则天问:“到底是怎么回事?”
曾泰赶忙道:“今晚,臣得到消息,有逆党在御碑巷会面,狄大人闻知,率兵前来擒拿。”
太子失魂落魄地望着曾泰,一句话也说不出来。
武则天道:“如此说来,你们真的是来擒拿逆党的。”
曾泰道:“是。”
武则天看了狄公一眼,脸色渐渐缓和下来:“怀英,你为何不早说?”
狄公笑道:“是臣言语不详,请陛下恕罪。”
武则天也笑了,她看了看正房道:“进去看看。”说着,快步走了进去,身后狄公、太子等人随他走进屋中。正房内,刘查礼的尸体躺在角落,李规的尸体躺在门前。一旁还散落着几具黑衣人的尸身。
武则天道:“这二人是谁?”
狄公道:“这位是越王的次子李规。那个便是曾任越王卫队长的刘查礼。”
武则天咬牙切齿道:“这两个逆贼!”她猛地回过头来,目光直逼太子:“李显,你秘密潜来湖州,连夜与逆魁聚首,到底是何居心!”
太子“扑通”一声跪倒在地:“陛下,容禀……”
武则天冷笑一声:“不用说了,你的血管里流的是李家的血液,我这个外姓,恐怕早就成了你的眼中钉了吧!”
太子连连叩头:“臣不敢!”
武则天冷笑道:“身为太子,私离京城,就凭这一点,我就可以废了你!更不要说你竟然勾结逆党,密谋反叛。我看,你是想学一学章怀太子。怀英,还记得章怀太子是怎么死的吗?”
狄公道:“是,臣记得。是陛下赐死的。”
武则天哼了一声,目光望向李显。太子浑身抖成一团,上下牙关不停地击打着。武则天喝声“来人!”一名千牛卫快步走上,武则天道:“请太子移驾。”
千牛卫道:“太子,请吧。”李显哆里哆嗦地站起身来,随千牛卫走出门去。
武则天又不屑地哼了一声道:“这个逆子!真是罪不容诛!”
狄公看了看地上的尸体道:“真可惜,两个人都死了,否则,说不定还能从他们口中套出些什么。”
武则天点点头,问道:“他们是怎么死的?”
狄公道:“恐怕是太子杀人灭口吧。”
武则天看了看房中的情形道:“怀英,你们进来的时候屋里是什么样子?”
狄公道:“就是现在这样。”
武则天迟疑道:“你是说这个屋里的人都是太子杀的?”
狄公道:“应该是吧。”
武则天面露怀疑之色:“太子一个人杀了这么多人?”
狄公道:“臣不曾亲眼所见。进门时,灯是黑的。灯亮后发现太子坐在桌旁,其他人都已经被杀死了。”
武则天沉思着,良久,她徐徐摇了摇头:“我了解李显,说他心怀怨怼,甚至是暗中谋叛,这我都相信。但是,他自幼柔弱,说他亲手杀了这些人,绝不可能!”
狄公沉默不言。她看了狄公一眼道:“太子虽身犯大逆重罪,但尔等也不要落井下石,把所有罪名都推到他的身上!”
狄公故作委屈道:“臣冤枉,臣进门时真是这个样子。若说人不是太子杀的,屋中定有旁人。可所有卫队都看到了,屋中只有太子一人呀。”
武则天想了想:“好了,人是谁杀的并不重要,重要的是侦破太子逆党,这才是大事一件!这些年,我一直怀疑李显心中怨恨,意图谋反,今天果然是印证了我的疑虑。”
湖州县衙变成了临时行宫,门外羽林卫严密把守。公堂上,武则天坐在公案后,一名千牛卫跪在下面。武则天和颜悦色地道:“嗯,这件事办得不错,朕有封赏。”
那名千牛卫道:“谢陛下隆恩!臣有一事,想乞求陛下。”听说话的声音,正是那个紫袍人。
武则天道:“你说吧。”
紫袍人道:“此案从两年前开始,到今日结束,整整两年时间,臣从未回家看过。因此,想在皇上驾前告假,回乡探望。”
武则天道:“此乃人之常情,有何不可。准你两月假期,明日便可起行。”
紫袍人叩下头去:“谢陛下天恩!”
狄公回到馆驿,在房间里不停地徘徊着;曾泰急得六神无主,不住地搓着双手,轻声嘟囔着:“怎么办?怎么办?”
莹玉急道:“二位大人,你们倒是说话呀,到底怎么了?”
狄公停住脚步,长叹一声:“是我无能,中了对方的圈套!”
莹玉惊呆了:“什么?圈套?!”
狄公道:“我现在终于明白了,他之所以劫持太子,就是为了要让皇帝亲眼看到太子与逆党在一起,从而,达到栽害太子的最终目的。”
曾泰道:“可是他为什么要陷害太子?难道是皇上授意的?”
狄公摇摇头:“绝不是。皇上虽然有所怀疑,但绝不会授意内卫构陷太子,他们一定还有不可告人的目的!当时事态万分紧急,来不及仔细询问情况,我想,这中间定有隐情。现在李规自刎,太子羁押,恐怕很难再搞清楚了。”
曾泰点了点头。莹玉急得泪水在眼中打转:“你们说了半天,太子呢,太子怎么办?”
狄公长叹一声:“现在的形势万分凶险!如果我们找不到有力的证据证明太子的清白,不但太子性命难保,这李唐天下恐怕也要就此终结!”
莹玉“哇”的一声哭了出来:“大人,您、您一定要救救太子呀!”
狄公深吸一口气道:“今天在现场,我之所以故意出卖太子,有两个原因:第一,皇上生性多疑,如果你把所有责任都推到太子身上,她反倒会不相信,这就为我们后面营救太子埋下一个伏笔;第二,如果我强项替太子辩解,那么后果就是,不但太子难逃干系,连我也会被抓进大牢。这样,外面就没有了能替太子辩解申冤的人。这也正中了对手的下怀。现在,我们留下了,太子就还有救!亡羊补牢,为时未晚。我就不相信,这中间,没有破绽!”
“大人说得对极了!”窗外传来一个熟悉声音,所有的人都吃了一惊,扭头向窗外看去。一声轻响,窗户开启,一个人飘(我怎么觉得有点像鬼啊)了进来——李元芳!
狄公一声大叫:“元芳!”
李元芳双膝跪倒:“大人,我回来了!”
狄公赶忙把他搀起来:“好,好啊!回来得正是时候!”
李元芳道:“我听到了皇上与紫袍人的密谋。可当时我并不知道大人已回到湖州,想到再去刘家庄通知大人已经来不及了,因此我决定单独行动,夜闯御碑巷,伺机救出太子……”接着,他把后来发生的事情描述了一遍——
李元芳伏在屋顶上,轻轻地揭去几片瓦,低头向房间里看着。屋内,紫袍人发出一阵得意的大笑:“李规,你终于还是说出了书的下落!”
李规看看紫袍人,又看了看太子,一时竟不明白是怎么回事。
太子哭道:“李规,别怪我。我落入了他们的手里,是,是他逼我这么做的!”
李规一声惊叫,登时瘫倒在地。就在这时,门外传来一阵呐喊。原来是钦差卫队猛攻进来。
狄公听完,惊呼道:“当时,你在场?”李元芳点了点头。
狄公道:“也就是说,当时屋中的情形你都看到了?”
李元芳道:“是的。”
狄公道:“太子说,院内杀声一起,屋里的灯就黑了”
李元芳道:“是的,太子并没有说谎。”他把当时现场发生的事情描绘了一番——
小院正房里,“扑”的一声,灯灭了。紫袍人闪电般地拔出钢刀,转眼之间,便将屋内的黑衣人全部砍死。
李元芳正想下去营救太子,只见紫袍人迅速拉开墙角边的一张布单,露出了里面的一具死尸——正是身穿紫袍、头戴面具的刘查礼!就在这一愕之间,紫袍人飞身从窗中蹿了出去。
眨眼间,狄公率人接踵而来,但晚了一步。李元芳一见狄公到来,略一沉吟,转身向紫袍人追去……
李元芳道:“本来我想,既然大人来了,太子就安全了。可谁想到,太子还是没有逃脱被陷害的厄运!”
狄公道:“后来呢?”
李元芳道:“我追踪紫袍人到了城西头的悦来老店(又是悦来,悦来客栈、老店是古代最大的连锁客栈)……”
接着,把看到的事情描绘了一番——
紫袍人奔到客栈外,四下看了看,周围一片寂静,没有任何声响。他纵身一跃,飞快地掠进客店的院中。他进了房间,锁上门,除下人皮面具和紫袍,扔在一个大铁盆里,迅速换上了一身千牛卫的衣服。
李元芳从房檐上倒挂下来,舔破窗纸向里面望去。紫袍人将外衣的纽扣系好,而后走到床下,拿出了一个包裹,伸手打开,里面放着两本《蓝衫记》。紫袍人拔出匕首,挑断连线,取出了两本书内藏的图绢,将书扔进了铁盆中,顺手拿起油灯将铁盆中的面具、紫袍和《蓝衫记》点燃,霎时间,火焰熊熊而起。
狄公听着,不住地点头。李元芳道:“本来,我想冲进房中,将其捕获,可又怕打草惊蛇,于是便先回到了这里,向大人禀报。”
狄公站起来,长长地出了口气,走到李元芳身前,倒身下拜,李元芳吓得跳了起来(前面有说他坐着呢吗),一把扶起狄公:“大人,您这是干什么?”
狄公道:“元芳,这一拜你一定要受。这是替大唐天下、替太宗皇帝、替先帝感谢你挽狂澜于危急之中,救唐室于覆巢之下。”
众人都傻了,李元芳更是目瞪口呆。狄公深深地叩下头去,李元芳赶忙扶起了他:“大人,好了,好了。”狄公这才站起身来。
元芳看了看周围的人道:“大人,实不相瞒,到现在为止,我还不明白,我怎么力挽狂澜。”
曾泰和莹玉道:“我们也不明白。”
狄公道:“这个紫袍人为什么要栽害太子?”
大家面面相觑,摇着头。
狄公道:“为了《蓝衫记》中的藏宝图!”
“藏宝图?”众人摸不着头脑,凝眉苦思。
狄公点点头:“是的,三本《蓝衫记》中藏着一份‘藏宝图’,这份图牵涉到一笔巨大的财富,那是越王留下的。”
李元芳这才明白:“我说那个紫袍人怎么从书中取出了图纸。”
狄公道:“是的。他从吴孝杰手中得到了一本,在刘查礼手中得到了第二本,而第三本呢,在李规手中。这个李规是复唐的狂热分子,既不是吴孝杰,也不是刘查礼,他不怕威胁,不吃利诱,简直是个铜豌豆。只有一个人能令他开口,你们知道是谁吗?”
曾泰明白了,脱口而出道:“太子!”
狄公点点头:“正是。只有见到太子,他才会说出该书的下落。于是紫袍人便策划了这个阴谋,劫持太子,诱李规吐露实情。而后将太子、李规以及刘查礼的尸体统统让皇上发现,这样,他既对皇上交了差,又得到了书中的宝图!”
曾泰恍然大悟:“您是说他要私吞宝藏!”
狄公道:“这正是他栽害太子的原因,对他来说,太子并不重要,财宝才是最重要的。而皇上关心的,只是太子对她是否忠心。紫袍人正是利用了人的心理,做下了这个精巧的圈套:皇上得到太子谋反的真凭实据,而他得到财宝。这就叫各得其所。”
曾泰道:“难道,皇上不知财宝之事?”
狄公道:“当然不知。这种事情怎么能让皇上知道!”
曾泰道:“可、可我们都知道啊,一旦大人进宫说出《蓝衫记》内藏宝图之事,他不就完了吗?”
狄公笑着拍了拍曾泰的肩膀:“你还是太年轻了。现在,皇上是什么话都听不进去的,什么《蓝衫记》,什么‘藏宝图’,说了只能令她觉得你是要为太子开脱罪责,那么,你马上就会得到一个逆党同谋的罪名!今天你们都看到了,我不是险些就变成刀下之鬼吗?”
曾泰心里豁然开朗,使劲点头。
狄公叹了口气:“身为天子,竟然当着所有的卫士,说出了‘章怀太子’那样的话,可以想见,她心中的愤怒已经无法言喻。在这种情况下,任何人替太子说情都是死路一条。”
李元芳和曾泰都点点头。
狄公道:“而紫袍人非常了解皇上,也早就看到了这一点,于是,他大胆地隐瞒了宝藏之事,只待皇上离开湖州,便立刻行动,取出财宝,改头换面,逍遥法外!”
李元芳倒吸了一口冷气:“好一条滴水不漏的妙计!”
狄公冷笑一声:“天网恢灰,疏而不露。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