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朱风连称:“是,是。”
狄公道:“你们的首领是谁?”
朱风道:“是、是原崇州右营将军李楷固。”
曾泰道:“恩师,看来真是……”
狄公一摆手打断他,问道:“李楷固?”
朱风答道“正是”。
狄公道:“李楷固长得什么样子?”
朱风不假思索地道:“黑脸,长方脸盘,络腮胡须,大高个子,两只眼睛特别吓人。”
狄公点了点头:“血洗东柳林镇,是你们做下的吧?”
朱风一惊,赶忙道:“不、不是,我们这才是第一次下山……”
“啪”!茶杯重重地放在桌上,狄公一摆手:“推出去砍了!”
杨方拔出钢刀,一把抓住朱风,朱风吓得连连磕头:“小的说实话,小的说实话,血洗东柳林,是我们干的,可那是李将军让我们……”
狄公道:“丘静长得什么样子?”
朱风张口结舌:“丘、丘静?”
狄公道:“怎么,身为李楷固的部下竟连丘静都不知道?”
朱风一惊,赶忙道:“知道,知道,就是崇州刺史丘大人。他长得、长得,圆脸盘,大眼睛,黑胡须……”
狄公发出一阵冷笑:“编呀,再继续编!”
朱风咽了口唾沫:“老爷,我、我们虽然是李将军的部下,但、但对丘静确是不熟。”
狄公道:“你刚刚说过,是李楷固让你率兵血洗东柳林镇,是吗?”
朱风忙不迭地点头:“正是,正是。”
狄公道:“那你最近一定见过李楷固了?”
朱风道:“那是当然。”
“乒”的一声,狄公狠狠一拍桌子:“我把你个奸猾顽劣的恶贼!李楷固救出丘静,倒反崇州,这二人势必整日呆在一起,你却说从未见过丘静,真是滑稽无比,可笑之极!”
朱风哆嗦着道:“老、老爷,小的真的从没有见过丘静。”
狄公又是一阵冷笑:“那是当然!否则,你又何必说谎?”
朱风赶忙道:“老爷说的是。”
狄公站起来:“李楷固是你们官军的统军将领,镇守崇州,在这之前,你肯定是经常见到。然而丘静是刺史,主理民事,与军中无关,所以你没有见过他!我说的话你该明白了吧。”
朱风浑身一抖,冷汗从额角滚滚而下,吞吞吐吐地说道:“小的,小的……”
曾泰莫名其妙地望着狄公,轻声问道:“恩师,这、这话是什么意思?”
狄公笑了笑:“你不明白?”
曾泰摇了摇头。狄公回过身,双目如电望向朱风:“他明白!”
朱风浑身颤抖起来,良久,才结结巴巴地道:“小、小的不明白。”
狄公一声猛喝:“你们是官军!是王孝杰派来追剿李楷固的官军!”
朱风一声惊叫。曾泰傻了:“恩师,您是说,他、他们是崇州的右威卫官军?”
狄公道:“不错,这个朱风就是右威卫麾下的军官!”
曾泰道:“这、这……这不可能吧,官军为什么要杀老百姓!”
狄公一声冷笑,双眼紧逼朱风:“杀良冒功!”
朱风一屁股坐在地下,浑身不停地颤抖。狄公逼问:“怎么样,你是实话实说呢,还是要我现在就杀了你!”
朱风叩下头去:“我说,我全说!”
狄公道:“说!”
朱风咽了口唾沫道:“这位先生,我虽不知您的身份,可您定然对崇州的事非常熟悉。前些日子大军惨败,王孝杰将军率我们逃了回来。本来我们心想,总算是活着回来了,终于能过几天安稳日子。可没想到李楷固又反了……”
狄公问道:“李楷固为什么造反?”
朱风道:“听说他私率官军截杀千牛卫,救走了钦犯,大将军派人侦讯,他看到事情败露,就反水了。”
狄公点了点头:“你继续说吧。”
朱风道:“李楷固反后,大将军非常震怒,派我们前营出城追剿,可是那李楷固是好对付的?连契丹人见了他都哆嗦。哎,我们进入贺兰山后,接连两次被李楷固伏击,打得我们晕头转向,等明白过来,人家早就不见了。在大山里转了十多天,可连李楷固的影子都没摸着。这个时候,大将军派人来催,我们前营的宋将军没有办法,只得命我们、命我们……”
狄公重重地哼了一声:“命你们屠杀当地百姓,用他们的首级冒充叛党,在王孝杰面前邀功请赏!”曾泰终于明白了,不禁倒抽了一口冷气。
朱风跪爬两步:“可、可先生,派出的三路追兵都是一样,不光是我们这样做。”
狄公一声怒吼:“你给我住口!”
朱风浑身一抖。狄公指着他的鼻子道:“你们身为朝廷威卫,本应是守土保家,卫护百姓免遭荼毒,然尔等这班恶贼,为了贪功邀赏,谄媚上官,拿着朝廷给你们的饷银,吃着百姓给你们的军粮,竟然丧尽天良,灭绝人性,手挥屠刀,虐杀我治下良民,以无辜百姓的人头冒领军功,真是禽兽不如,歹毒之极!”
朱风连连叩头:“小的该死,小的该死呀!可、可是先生,这是上官的命令,小的也不敢不从啊!”
狄公冷笑一声:“上官的命令?昨夜,尔等在山中摆酒庆功,大放厥词,说什么踏平东柳林镇,杀光全镇百姓,真是痛快之极;说什么既抢得了钱财又得到了女人;还说什么做土匪比做官军来得痛快。难道,这也是上官的命令!”
朱风一声惊叫,瘫倒在地:“这、这,怎么这个你也知道?”
狄公喝道:“若要人不知,除非己莫为。尔等做这样残忍卑劣的勾当,以为能掩天下人耳目吗!”
朱风浑身颤抖,一句话也说不出来。狄公深吸了一口气,平静了一下自己的情绪:“你的上官是谁?”
朱风哆哩哆嗦地道:“前营将军宋无极。”
狄公狠狠一拍桌子:“什么将军,衣冠禽兽!”
朱风俯伏在地,四体乱颤,不敢抬头。狄公看了他一眼:“宋无极命你血洗东柳林镇,除了杀良冒功,还有什么目的?”
朱风答道:“他、他只是说一定要杀尽全镇的百姓,绝不能有一个漏网,别的就没说了。”
狄公道:“哦?他是这样说的?”
朱风道:“正是。”
狄公点点头:“让他签供画押!”
曾泰拿起笔录供状,放在朱风面前,朱风签供。
狄公一摆手:“把他带下去,严加看管!”杨方一声答应,押着朱风快步走了下去。
狄公狠狠一拳捶在桌上:“这班人面兽心的畜生,不将他们绳之以法,我狄仁杰有何面目见崇州百姓!有何面目面对皇帝的信任重托!”
曾泰长叹一声:“恩师,我明白了,在东柳林镇的时候,您就已经想到,杀人的不是土匪而是官军。”
狄公点了点头:“当时,我只是怀疑,为什么土匪杀人后,还要将人头割下。然而,当我们在山中遇到这些假土匪时,这个朱风的一句话,点醒了我。当时,他大笑着说:‘弟兄们,明天的目标是下窑洼村,大家多砍几个脑袋,回去也好交差!’你还记得吗?”
曾泰道:“是的,我记得。”狄公接着道:“听他说完这两句话,我彻底明白了,这些土匪是官军假冒。你知道,本朝计算军功的方式全靠斩获敌军首级的数量。当年,我为幽州刺史时,河北道行军大总管,宰相张光辅杀良冒功,残害出城投奔我们的百姓,将他们的首级呈给皇帝,以展示军功。我曾当着他的面说:‘如有尚方斩马剑,愿取你项上人头!’”
曾泰点点头:“这件事我曾听说过。回朝后,张光辅在皇帝面前参奏,说您是州将轻慢元帅,您也因此被贬到了剑南道。”
狄公点点头:“真想不到,十几年前发生在张光辅身上的事情,今天竟又发生在这里!”
曾泰恨恨地道:“都是那个前营将军宋无极太可恶了!”
狄公淡然一笑:“宋无极在这件事中只是个小角色,刚刚朱风说的话你听到了吧?”
曾泰点了点头。狄公沉吟道:“这里面还有蹊跷。”曾泰一惊:“哦?”狄公道:“你想一想,就算是这些官军要杀良冒功,那也不必将全镇所有的人都杀光呀。而且,如果只是为了邀功,他们只杀男人这就足够了,为什么要连妇女和孩子都要杀掉呢?”
曾泰轻声道:“您的意思是……”
狄公长长地出了口气道:“崇州的水很深呀!曾泰,你立刻写信,命权善才暗中出兵,包围并逮捕宋无极以及其他两路进剿李楷固的军队,而后封锁消息,等我回去!”
曾泰道“是”。狄公道:“这封信让狄春送回去。”曾泰点头,快步走出门去。狄公陷入了沉思。
深夜,贺兰山笼罩在一片黑暗之中,只有远处的一个山洞里隐约透出一点光亮。
洞中,两株粗壮的松干架起了一个巨大火盆,火盆里摆放着各式各样的刑具。洞中回荡着皮鞭着肉的“啪啪”声,听来令人毛骨悚然。
李楷固被四条铁链拉扯着吊在半空,他浑身血污,遍体鳞伤。两个行刑的人光着膀子,轮动皮鞭,狠狠地抽打着。一人恶狠狠地喊道:“说,丘静在哪儿?你们的山寨在哪儿?”
李楷固破口大骂:“李元芳,你这个猪狗不如的畜生!老子为义气单身赴约,想不到你竟然用这等下流的奸计对付老子。你、你他妈禽兽不如!”
行刑人怒骂着狠狠抽打着他。李楷固骂不绝口:“李元芳,你没种来见老子,让这两个小喽罗出来混事,你他妈还算是个人吗!有种的滚出来,看着老子的眼睛说话!”
行刑的骂道:“这厮真是肉烂嘴不烂!”说着他提起皮鞭又要打,另外一个拦住他:“哎,对付这种人,光用皮鞭不行,我看得动点真家伙。”说着,这小子走到火盆旁拿起一块烧得通红的烙铁,走到李楷固身前:“再问你一遍,丘静在哪儿?你的山寨在哪儿?”
李楷固冷笑道:“就凭你们这两个小杂种,也配跟老子说话?让李元芳来,老子有话就跟他说!”
那小子将烙铁靠近李楷固的前胸,冷笑道:“我看你是个贱骨头,定要皮开肉绽,才肯张嘴。”
李楷固不屑地道:“小杂种,你尽管冲爷爷来,眨一下眼,我是你养活的!”
那小子哼了一声,将冒着烟的烙铁狠狠地按在了李楷固的胸口上。“滋啦”一声,一股青烟直冒,李楷固胸前的皮肤迅速熔化。李楷固声嘶力竭地大笑着,声音在洞中回荡,震人心魄。
脚步声响起,几个黑衣人抬着一副担架走进来,上面躺着的正是李元芳,他满面青紫,一动不动。后面,如燕全身五花大绑,被推搡着走进洞中。李楷固登时愣住了:“李元芳?!”
“怎么样,惊奇吧?”一个声音响了起来。李楷固猛地抬起头,对面,站着另外一个“李楷固”,从身高到相貌,竟然与他一模一样!
李楷固惊呆了:“你、你是谁?”
假李楷固微笑道:“这很重要吗?你把我当成了李元芳,所以会在这里;而李元芳将我当成了你李楷固,因此,躺在了担架上。”
李楷固恍然大悟,咬牙切齿地道:“原来是这样!我说李元芳一条好汉,怎么会行如此龌龊之事,原来竟是你这个狗日的设下的毒计!”
假李楷固微笑道:“有一点你说错了,不是毒计,是智慧!只是你们两个是一对草包,这个计划得手得太容易了,令我有些失望!”
李楷固咬碎钢牙厉声喝道:“你到底想要什么?”
假李楷固一笑,朝身旁摆了摆手,两名行刑人和黑衣随从躬身施礼,快步退了出去。假李楷固走到李楷固的面前道:“对于李元芳,我想要他的命;而对于你呢,我要知道丘静和你的右营在哪里?”
李楷固怒叱道:“你他妈做梦!”
假李楷固摇了摇头:“像你这样的人,长了一个猪脑子,却埋怨别人太聪明,只要自己落了套,就会破口大骂。哎,骂有什么用呢,于事无补。而我呢,我想我的一个行动,马上就可以对你产生作用。”
说着,他从怀里掏出一个小瓶子:“这里面是李元芳所中毒针的解药,只要你说出丘静的下落,你马上就可以救活李元芳。当然,你不说也没有关系,我不会把你怎么样,只是李元芳会死,而你呢,当然会愧疚一辈子。”
李楷固愣住了,他张了张嘴。假李楷固道:“怎么,想说了?如果你说了,就会对丘静愧疚终生,你可一定要想好啊。”
他一脸嘲弄的表情,望着李楷固。李楷固嘴唇颤抖,额头青筋暴露,嘶声喊道:“你杀了我吧!”
假李楷固摇摇头:“我当然不会杀你,我还要看你是怎么愧疚终生呢。”
李楷固怒骂道:“你这狗杂种,我跟你拼了!”
假李楷固嘲笑道:“看,说着又来了!对愚蠢的人来说,除了这样,似乎没有更好的表现方式了。”
“当然有,那就是一个最愚蠢的人,拼命表现自己聪明!”一个声音在山洞里回响起来。
所有人都愣住了。假李楷固四下望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