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吉儿苏醒过来,她发现自己躺在世民怀中,便倦倦地露出一丝宽慰的笑意,刚才满腹的怨恨随之化为乌有。她幸福地紧依着世民的胸口,闭上了眼睛。
大雨中,李世民抱着吉儿,和奶娘一起来到山中,他发现半山腰有一个山洞,便对奶娘说:“那儿可以避雨,咱们上那儿去吧。”
他抱着吉儿进入山洞。洞里很阔大,铺有干草,显然有人在此住过。他将吉儿平放在干草上,然后解下佩剑,放到一旁。
洞外仍旧大雨倾盆。李世民拾来柴禾,点燃一堆篝火。他用树技撑好衣服,在火旁烘烤,然后,又拿出一块湿手绢,轻轻地擦去了吉儿脸上的尘土。吉儿缓缓地睁开眼睛,深情地凝望着世民。两人目光相撞,一股幸福的暖流涌上了他们的心头。篝火熊熊,映红了他们的脸膛,使他们的脸庞罩上了一层神秘的、金色的光晕。一对有情人沉浸在融融爱意、浓浓蜜情中去了。
终于,洞外雨停了,天色重新明亮起来。听罢吉儿的叙述,李世民对发生的一切仍然不解,他问吉儿:“和亲?你怎么会答应去做这件事情?”吉儿道:“我是为了父皇。”世民问:“难道是你心甘情愿的吗?”吉儿坚定地说道:“是的,我是心甘情愿的。我一出生就没有了母亲,是父皇他一直把我带大。我有许多兄弟姊妹,他们一年也见不到父亲一次,而我却比他们幸运,倍受父皇钟爱。记得有一年,我卧病在床,身为天下万民之尊的父皇,竟然一夜没有合眼,陪在我的身边,不管别人怎样劝他,他就是不愿回宫休息。父皇对我的恩宠和慈爱,是我永远无法报答的,别说是牺牲我的幸福,就是性命,我也甘愿抛弃。”
坐在一边倾听的奶娘,似有所感地叹了一口气。她的叹息引起了世民和吉儿的注意,他们不约而同回头望着奶娘。
吉儿火了,她厉声问道:“奶娘,为什么每当我提起父皇对我的宠爱的时候,你都表现出一副不以为然的样子?你说说,这底是怎么回事?”
奶娘见公主生气,急忙解释:“公主,我没这个意思,没这个意思。”
吉儿说:“可是你的一言一行,总让我感到全是这个意思。到底是怎么回事?不管你是对的,还是错的,都请你说出来,我是不会怪罪你的。”
“我……我……”奶娘吞吞吐吐,想说又没说出来。吉儿逼问道:“你说呀,说呀!”
奶娘犹豫再三,仍不愿吐口:“我还是不说为好。”
吉儿愈加恼了,道:“难道我不该受父皇宠爱吗?难道父皇宠爱我不对吗?”
奶娘喃喃自语道:“当然,你应该受宠爱,而且,皇上应该比天下任何父亲加倍地宠爱你。”
吉儿被奶娘的话说得莫名其妙。
奶娘嗫嚅着说:“因为你的亲娘就是为皇上死的。”
“原来你是指这一回事,这事父皇全都告诉我了。”吉儿不以为意地笑了。
奶娘见吉儿仍蒙在鼓里,下定了决心,单刀直入地说:“可皇上告诉你的并不是事实的真相!”
吉儿大惊,忙问:“你怎么知道?”
“昨夜皇上告诉你的,我全听见了。十八年啦,十八年前的那天,事情发生时,我就在现场……”
吉儿紧张地拉住奶娘,连连晃着她说:“那你快告诉我,事实的真相到底是什么?”
奶娘不语,陷入了沉思之中。
吉儿再一次急切地逼问:“快说,你快说,你告诉我呀!”李世民见状,安慰吉儿道:“你不要这么逼她。”他又转向奶娘,用缓和的语气说:“奶娘,不要让你们公主着急了,你就慢慢地讲吧。”
吉儿也说:“你不用怕,这里只有李公子和我在,即使你讲的不对,我们也不会怪罪你。”
巧娘说:“我不怕别的,怕的是我说的没有人会相信。”
吉儿好生奇怪:“你还没说,怎么就知道没有人会相信?”
奶娘迟缓地说道:“因为已经没有人能够证明我说的是真话了。”
世民温和地说:“奶娘,你就说吧,公主怎么会不相信你呢?”说罢他用征询的目光看了看吉儿。吉儿点头。
奶娘抬起头,望着世民和吉儿,徐徐讲道:“那是十八年前的事情啦……”
十八年前的一天。在杨广王府花园内,张灯结彩,热闹非凡。亭内,杨广两臂拥抱着嫔妃,在饮酒作乐。远处,传来了阵阵丝竹声。这时段达匆匆而至,俯身在杨广耳旁低语。杨广勃然变色,推开怀中的嫔妃,起身拂了拂袖子,左右侍从见状,纷纷退去。
见花园里没了人,杨广才问段达:“父皇跟母后真的会来?”
段达说:“消息可靠,说皇上跟皇后有意出来走走。”
杨广想了想说:“还是预先准备为好。把灯撤去一半,乐队全部离开,让宫女们回房去,找几个年纪大的来侍候。还有,把刘采女找来,母后喜欢多子多孙。”
奶娘告诉李世民和吉儿,那时候,当今的皇上还是位王爷,正跟当时的东宫太子杨勇争讨皇帝和皇后的欢心。而当时的先皇崇尚节俭,最痛恨奢侈浪费。那一天,王府后花园外,一队队士兵正在巡逻,不意一个刺客早已潜入府内花园,人们浑然不知。亭子内仍然灯火辉煌。
吉儿母亲刘采女腆着大肚子,在两名宫女和奶妈搀扶下进了亭子。看见杨广,刘采女说:“王爷,我一两天内可能临盆。这位是新来的奶娘,还没见过王爷。”
奶娘向杨广施礼。
杨广扫了奶娘一眼,颇不耐烦地说:“免了,免了!”
黑暗中,刺客一步步向亭子逼近。担任护卫的杨彪似乎预感到什么,警惕地四处观望。杨广无聊地坐在亭内,端起酒杯又放下。在刺客靠近亭子的同时,段达匆匆而来。
段达禀道:“王爷,刚才那边传来消息,皇上和娘娘不来了。”
杨广失望地说道:“不来了?那就算了。”
“我去把人都叫回来。”段达转身欲走。
杨广又一次拂起袖子:“算了,算了,没有兴致了,让她们通通走吧!”
这时,刺客陡然出现。他着一身黑衣,手提一柄长剑,向杨广猛扑过来。只听他大叫一声:“杨广,你往哪里走!”说罢举剑向杨广刺来。杨广赶忙躲避,慌乱中抓住刘采女遮挡,刺客一剑刺来,不料却刺中了刘采女。刘采女惨叫一声,转过头瞪大两眼,绝望地盯着杨广,慢慢倒了下去。刺客发现自己未杀到杨广,不由一怔。段达见状,拔剑向刺客冲来。刺客醒悟时,右胸已中两剑,他充满愧意地望了望刘采女,倒于地下。段达走上前,朝刺客身上补了两剑。
杨广在卫队保护下匆忙离开,任刘采女躺在那儿,不加理睬。奶娘从亭内跑来,看见女主人在地上悄然死去,不由得痛哭失声。忽然,响起了婴儿的啼哭声,她才发现是刘采女腹中的孩子降生了。
杨广简直不敢相信人死后还能将孩子生下来,他赶忙转回来,嘴里不停地说着:“奇迹!奇迹!我看看,我看看……”
奶娘抱着婴儿让杨广看。杨广抬起头望望窗外,只见一轮红日正从云中透出脸来,不由喜上眉梢,说:“这是一个好兆头,日出云间,逢凶化吉。好,这孩子就叫吉儿吧,封她为‘出云公主'。”他吩咐下人们说:“给我养好她,我会重赏你们的。”
听完奶娘的叙述,吉儿珠泪涟涟,既悲又疑。悲的是母亲死得何其惨烈,疑的是她无法相信父皇竟有如此狠毒心肠。突然,她愤怒地对奶娘喊道:“我不信!我不信!你到底为什么这么仇恨我的父皇,竟然编造如此完美的谎话,要诬蔑中伤他?”
奶娘冷静地站起来,说道:“我知道没有人会相信我的,因为我所讲述的是一件逆天理、悖人伦的恶事。谁能想到,有人竟然为了自己,拿一个身怀六甲、即将临盆的女人作挡箭牌?”
吉儿声嘶力竭地辩解道:“我父王不是那种人,我不相信这是真的!你在说谎!你在骗人!他是一个仁慈宽厚的贤明君主,为了大隋,他不辞辛劳,开拓疆土,来到遥远的边关弘扬国威。现在,他身陷重围,命在旦夕,这一切,你都亲眼所见,亲耳所闻。我真不知你居心何在,竟然编造出如此荒唐滑稽的故事,来挑拨我们父女之间的关系!”
奶娘并不慌乱,她冷静地对吉儿说:“那些都是你的想法,因为你从小就在皇上那乖张怪戾的溺爱中长大。你身居深宫,根本不知宫外的人间世事。你不知道,你心中慈爱的父王在天下百姓的眼里,只是一个好大喜功、不顾百姓死活、残暴无比的暴君……”
气急败坏的吉儿扬起手来,狠狠搧了奶娘一记耳光。奶娘面无表情地看了吉儿一眼,沉默着不说话,弯腰拣起了地上那把李世民的剑。
吉儿不能自持,她猝然冲向洞口。世民追过去,劝吉儿道:“世上的事许多都是虚虚实实,一时很难了解它的全貌。一旦有合适的机会,会搞个水落石出的,你何必生这么大的气呢?”
就在这当口,奶娘拔剑出鞘,李世民和吉儿闻声猛然回头,不等他们上前阻止,奶娘已飞快地将剑刃向脖颈抹去。他们俩不约而同惊呼:“奶娘一一”上前欲拉,但为时已晚,奶娘慢慢地倒下,被吉儿揽入怀中。
吉儿惊慌失措,抱住奶娘大哭道:“奶娘,奶娘,你不能死呀!”奶娘已奄奄一息。吉儿疯了一般摇晃着奶娘,万分懊悔地哭道:“奶娘,吉儿错了,吉儿不是成心要打你,你从小哺育大的吉儿,养育大的吉儿,怎么可能仇恨你呀!奶娘,你醒醒吧,你醒醒吧,吉儿离不开你,以后还要你来照顾……求求你,快回答我的话吧!你不能死,你不要死,你千万不能死呀……〃
脸色苍白的奶娘慢慢地睁开眼睛,艰难地喘息着,断断续续地说道:“公主,你不要……难过……当我告诉你的时候,我就抱定了死的决心……我想,只有这样才能证明我说的不是虚言假语……我希望你……以后要多劝说皇上……为百姓多想些……只有这样,才能……才能保住大隋江山……”
站在一旁的世民听到奶娘这些肺腑之言,不禁为之震动,一股敬佩之情涌上心头。
吉儿已哭成一个泪人,她拉着奶娘的手,抽泣着说不出一句话来。
奶娘口中的气息越来越弱,声音越来越低:“我要告诉你……我和你的亲娘是同胞姐妹……”话没说完,头一歪,咽了气。
原野中又多了一座新坟,李世民和吉儿给坟上加完了最后一抔士,跪着告别了奶娘。
两人并马前行。吉儿几步一回头,眼里噙满了泪花,依依不舍地看着那座孤零零的坟头。二人缓缓而行,心情甚是沉痛。如洗的碧空、旷远的原野无法使他们感到一丝快慰,相反,他们却强烈地感到一种令人十分难堪的压抑。
世民几次都想打破这沉闷的气氛,但几次欲言又止。最终他鼓起了勇气,故意用轻松的语气对吉儿说道:“皇上被困的消息已经传出去了。”
“哦,是怎么传出去的?”
“我在河里捡到了求救的诏书。”
吉儿情绪低沉,漫不经心地说道:“想不到,真的起了作用。”
世民说:“云定兴将军的兵马已经开拔,正在途中。只不过与敌人相比,力量过于悬殊,一时之间,我们还无法集中大量的兵马。我们目前最重要的是时间。”
“我来突厥最大的用意就是争取时间。”吉儿说。
在一条小溪旁,他们下了马。李世民在溪中浸湿手绢,递给吉儿。神情忧郁的吉儿投以感动的目光,接过湿手绢,拭去脸上的灰尘和汗渍。
世民将一个小风车放在吉儿手里。微风吹动了风车,飞快地旋转起来,吉儿才微微露出笑意。李世民见吉儿有了笑容,松了口气,说:“自从咱们相遇以来,我从来没见你笑过,你知道不,你笑的时候很美,就象雨后彩虹,给人以清新脱俗之感。”
吉儿望着面前这位英武潇洒、善解人意的年轻人,发自内心地笑了。在世民看来,她笑得那样迷人,那样甜美,不由得看呆了。
风车在风中转得更快了。突然,远处有数骑奔来,也有一人远远地大叫:“大哥一一大哥一一”,李世民听出来,那是突利的声音。
突利来到他们跟前,在马上兴奋地喊道:“还是大哥你行呀,比我先找到出云公主,哈……哈……哈……。”
突利下马,将马交给随从,走到溪边掬起水洗脸。
“大哥,小弟已为你们准备好了路上需要的干粮和水,过了这条小溪,向南翻过一个小丘,就是你们的边界啦。希望你们一路顺风,有朝一日若能喝到你们的喜酒,小弟就高兴啦。”
吉儿问:“再往北是哪里?”
“往北就到我们突厥的领地了。”
吉儿道:“我是要往北边去的。”
李世民和突利不解地相互看了一眼,又迷惑地望着吉儿。吉儿解释道:“你们兵围雁门,根据双方协定,只要我人一到,就应立刻退兵。这件事情,该不会发生变化吧?”
突利皱了皱眉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