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那时汉朝-第261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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刘秀这辈子从来不轻易言弃。但是,在西域这个问题上,他真的是无能为力了。当他看着西域诸国使者和他们的王子,带着贵重财物,千里迢迢前来拜见,心里不由得替自己悲凉了。



刘秀委婉地告诉他们,你们来一趟也不容易,你们带多少东西来,就带多少东西回去,我顺便再送些好东西给你们带回去吧。



西域诸国使者一听,心都凉了。他们不无悲哀地告诉刘秀,如果汉朝不帮西域,我们就只好投匈奴去了。



刘秀说道:你们的心情我理解,但是,汉朝现在的确很困难,找不出人,更没有军队给你们派去。不好意思了,向西,或者向东,就随你们的便吧。



刘秀是铁了心要放弃西域。没办法,他没有精力,没有军力,没有时间,没有心情,王莽留下的这个烂摊子太大了,他要收拾的地方太多了。



马援要做的也很有限。刘秀只给他三千骑兵,他在边境逛了一圈,没啥收获,无趣返程了。但是,马援回到洛阳城后,又待不住了。不久,武陵郡(今湖南省常德市)蛮夷部落造反,刘秀派人平反,没有成功。于是马援跳出来,请求出征。



刘秀只是笑笑,摇摇头,不同意。理由很简单,马援老了。



岁月不饶人啊,仿佛只是一晃眼,刘秀就五十二岁了。马援还长他十岁,胡子早白了。回头一看,在刘秀的老战友中,死的死了,退休的退休了,只剩马援还赖着不动。



马援似乎已经看出刘秀的心思,说道,你是不是觉得我老了,就以为我不中用了?



刘秀只是笑笑,没有说话。



马援说,不管如何,武陵郡这活儿我接了,谁都别想抢走。



刘秀问,你真还能打吗,那你骑个马给我瞧瞧。



马援二话不说,牵出马来,麻利地跳上马去,雄赳赳地看着刘秀不说话。



刘秀又一笑,叫道:好你个马老头,竟然还这么精神。好吧,武陵郡这活儿就让你了。



到此,相信还没有人看出马援的毛病。但是,刘秀看出来了。马援最大的弱点,只有两个字——好功。



人有本事是好事,可如果用错地方了,本事就成了累赘。马援的毕生梦想就是战死沙场,马革裹尸。此种理想看上去很美,但在刘秀看来,怎么都觉得别扭。



廉颇老矣,尚能饭否。赵王派人去考察廉颇,是因为赵国无人能战,才会想到他。但是,刘秀还活着,能战的人也不在少数。廉颇欲救国而救不得,马援却时刻警惕人家抢了他的大活儿。所以,马援和廉颇不是一码事。



马援并不知道,世界是他们的,也是年轻人的。老的不下来,小的就上不去。想想:邓禹等人都愿意退了,马援为什么就不愿意退下来呢?



突然之间,刘秀好像明白了。马援自出道以来,一直都很顺,似乎从来没吃过败仗。好像只要马援出马,没有搞不定的敌人。哦,想战死沙场是吧,想马革裹尸是吧,好吧,看在故人分上,最后成全你一次。



马援此次出征,率军四万,副将有耿舒等人。耿舒,即猛人耿弇的弟弟。大军行到下隽(今湖北省通城县)时,马援就和耿舒吵了起来。他们吵架的内容只有一件事,即选哪一条进攻路线更实在。



进攻武陵蛮夷,总共有两条路可走。马援认为,从壶头山(今湖南省沅陵县东北)进攻,路途很险,但很近,可以减少粮食消耗;耿舒却认为,走充县(今湖南省桑植县)路是有点远,但路好走,较安全。



应该说,对付边远山区蛮族,马援是专家。可马援想拿专家吓唬人,少壮派耿舒却不吃你这套。于是两人争执不下,最后只有一个办法,各自分别给洛阳打报告,刘秀批准哪个,就按哪个的走。



报告打上去后,马援赢了,刘秀批准了他的计划。马援很得意,可他并不知道,自己已经跳进了一个巨大的深坑。





三 死结



马援得到刘秀的批复后,即率军开进壶头山。然而,当他一头扎进壶头山,就发现自己已经跳进了一个可怕的陷阱。



首先,蛮兵的迎战热情超出想象。他们据险守要,一副蛮的不怕横的的玩命样子。其次,壶头山里水流湍急,战船无法前进。



更可怕的是,正逢天气酷热,瘟疫横行,大批战士病死。更更可怕的还在后面,马援也被传染了瘟病。于是,汉朝远征军就像一艘开到陆地的战船,欲进不行,欲退也不能,活活卡死在壶头山里。



山上的蛮兵都看到了山下那一幕。他们都乐了,摇旗呐喊,向马援发起了攻击。于是,马援被困住了,属将把他安置在溪边的一个石洞里。



洞里一片潮湿黑暗,他静静地躺着,目无寸光。就像一盏枯灯,仿佛一缕轻风,即可捻灭。



真是虎落平阳被犬欺。一股从未有过的绝望像瘟疫一样,死死掐住马援的咽喉。他没想到,平生跟蛮夷无数次较量,从来没有输过。可是这次,史无前例地要输了。



每当听到蛮兵喊杀声,马援都要叫人扶他起床,挣扎着爬到洞口观察敌情。战斗,以英雄的名义,只要一息尚存,就要战斗到底。看着马援那悲壮的英雄背影,左右侍卫的眼泪都情不自禁地流了出来。



马援就要倒了,不是所有人替之忧愁。我们看到,有一拨人正在准备鸣炮前进,准备一脚把他踩到底。



第一个跳出来要踩马援的人,是副将耿舒。



耿舒给哥哥耿弇写了一封信,大吐苦水。说马援老了,思想守旧得更厉害了。如果不是因为他刚愎自用,不听从他的建议,远征军就不会困在山里。现在好了,你马援不行了,他也要跟着远征军一起搭上全部。



于是,耿舒在信里数落了马援二宗罪:独断专行,听不进别人的意见,导致计划失败,选错了进攻路线。这是其一。思想保守,当蛮兵集结时,没有果断出击,反而像个西域小商贩似的,每走一步都要驻营,错失歼敌机会。这是其二。



最后,耿舒又加上一条:当初我就预测,走壶头山可能会暴发瘟疫,事情果然不出我所料。



耿舒这封信当然不是倒倒苦水就完了。耿弇收到信后,他什么都明白了,但什么都没说,只是把它转交给刘秀。很快,刘秀就表态了。刘秀的意见的确叫人意外——发誓要追究马援的责任。



自刘秀造反以来,很少追究将领责任。邓禹、吴汉等犯错误时,都只是挨骂,啥惩罚都没有。刘秀要拿马援这等大将开刀,在他的政治生涯中是开天辟地的。



有人可能想不通了,刘秀向来不挺好说话的吗,这一次怎么下狠心,连个老将军都不放过。



事实上,刘秀这个动作耿弇不觉得奇怪,邓禹也不觉得奇怪。因为他们都知道,刘秀好说话,但他做事也是有底线的。只是可惜,马援已经屡屡突破了刘秀的防守底线。



刘秀的底线是什么,就是诸将不要太过贪功。马援好功,刘秀迟早是要收拾他的。在此,我可以负责任地告诉诸位,这一次,刘秀不是骂骂过嘴瘾的,他是要动真格的了。



诸位想想,纵观刘秀一生的军事生涯,自昆阳之战后,他作出过极其错误的军事决策吗?没有。相反,他置身战场之外,还能运筹帷幄,作出准确判断,成功地指挥前线将领作战。这一点,相信邓禹和吴汉是深有体会的。



在一个没有卫星定位,没有电话线的古老战场上,刘秀屡屡胜算,实在是个天大的奇迹。这样的军事奇才你不服都不行。不过,现在问题来了。当马援和耿舒把报告打到洛阳后,刘秀这么一个军事天才竟然批准了马援的方案。难道刘秀就没看出,马援的方案存在致命漏洞吗?



我认为,刘秀看到马援报告的时候,心里早就在暗笑了。纵横江湖N年,他的决策从来没有失过手。但是,这一次,他要失手。



假装失手,为马援,也为自己。



在政治的博弈场中,技术居重,与道德无关。避开道德不谈,刘秀要洗掉马援这张老牌,实属技术上的取舍衡量。马援必须出局,不然,若干青年俊杰将无法出头。



比如,那个姓窦的,还有那个姓梁的。姓窦的,叫窦固;姓梁的,叫梁松。脸孔很陌生,可他们的能量一直都徘徊在牛A与牛C之间。窦固,窦融弟弟的儿子;梁松,梁统的儿子。



诸位是知道窦融的,有人可能会没听说过梁统,就更别提梁松了。



梁统,马援老友,字仲宁。早年,梁统闯荡江湖,即被拜为酒泉太守。赤眉兵起,向北要抢他的地盘,他和窦融一道出兵保境有功,被拜为武威太守。隗嚣造反,梁统又与窦融一道与刘秀会师,亦有功。隗嚣兵败,窦融被召往洛阳,梁统也跟随前往。窦融吃大肉,梁统吃小肉。两人都被封侯,同时,梁统还被拜为太中大夫。



老爹种树,儿子乘凉。梁统儿子梁松得势甚快,娶了刘秀女儿,成了乘龙快婿。窦固呢,也托了伯父窦融洪福,成了刘秀另一乘龙快婿。家族显赫,地位不凡,如此能量,谁敢小觑?



但是,偏有人不买此二人的账。普天之下,敢不把碗豆当粮食的人,也就马援了。曾有一次,马援出征,窦固和梁松两个后辈都来给他送行。送行嘛,就是体现后生对前辈的尊重。



可前辈马援并不领情,他告别前相当严肃、相当严厉地告诉窦固和梁松:居高位者,要时刻记得自己从哪里来的,不然一旦得意忘形了,就会被人掀下马。



马援那话,句句是实话,可句句伤人。马援以为他和窦融是老朋友,跟梁统也是老朋友,以长辈身份教育两个得意后生没什么不妥。



他错了。他并不知道,在窦固和梁松这两个高干子弟看来,面子不是自己挣来的,是别人给的。连刘秀都给这两个女婿无限面子,马援却连一句客气的话都不会说。跟他搭伙还有啥意思,不如直接拆台走人算了。



二人当中最想下手的,是梁松。马援和梁统的关系最铁,最够哥们,可跟梁松却连边都搭不上。有一次马援生病,梁松前来探病,马援当梁松是透明人,理都不理,搞得梁松灰溜溜地走人。



马援的宾客就问马援,梁松尽管年轻,可他怎么说也是皇帝的乘龙快婿,多少也得给他点面子吧。你猜马援怎么回答的?老人家说了一句特牛的话:“我乃松父友也。虽贵,何得失其序乎?”



马援的意思就是说,我是梁统的老朋友,梁松尽管富贵了,可不能乱了这个辈分资格的秩序。



显然,在马援的眼里,政治江湖就是排资论辈的江湖。管你什么青年俊杰,你就算飞到天上去了,也得下来向我老前辈磕头。我领不领你的情,那是我的事。



说得也没错。不给别人面子,那是你的事。问题是,梁松没有得到面子,却是他的事。那次会面以后,梁松算是跟马援结下梁子了。



尽管是梁子,但还不是什么深仇大恨,还没有达到要上纲上线的地步。但是,一个意外事件打破了梁松对马援的幻想,就此恨他恨到骨子里去了。



事情是这样的:马援有两个侄子,一个叫马严,一个叫马敦。二人读书读多了,自然就染上了文人习气。这也是所有文人的老毛病了,吃饱喝足,就喜欢议事品人,拿政客开涮。



马援就给两人写了一封信,大约的意思是劝告他们,做人要规矩点,不要像个多嘴婆,到处说人家长短,更不要随意掺和政治。马援为了加强他的说服性,举了两个例子。说做人要像龙述那样,廉洁奉公,又特会做人。你们不要学杜保,学不来的,如果学不好,反而画虎不成反类犬,堕落成轻浮弟子了。



龙述,山都县(今湖北省谷城县东南)县长;杜保,越骑司马,为人豪侠仗义。长眼的都看得出来,两人都是好样的,马援认为学习杜保难度要大些,没有要贬他的意思。可是呢,有人不知从何种渠道得到马援这封信,大做起文章来。



杜保大侠很不幸,他碰上了个文妖。所谓文妖,即可在鸡蛋里挑骨头,借笔杀人。此文妖无名无姓,不可考。但他功夫十分了得,他看了马援的信后,断章取义,告了杜保一状。



状词写得很荒谬:杜保行为轻浮,连马援给侄子写信都建议不要跟他来往。这还不是最猛的,状词后面还附带一句特具杀伤力的话:杜保如此,窦固和梁松两位驸马爷竟然跟他还打得火热呢,简直坏透了国家风气啊。



整了一个,还捎上两条大鱼,这个状告得也够猛的。既然是文妖,自然有妖道。很快,状词就飞进了洛阳,犹如炸弹般落在了刘秀的案头。



刘秀一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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