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司马大总统也是眉头紧皱,叹了口气,“我也是没办法,不把北方给安定下来,南方该怎么办?何况,俄国人已经在边界增兵了,要是不答应,和他们打吗?打的过吗?”
楼大帅也沉默了。
他不是没和老毛子交过手,不能说一点胜算没有。不管不顾的拼命,或许能打赢,但也是惨胜。何况国内现在是山头林立,真打起来,宋琦宁倒是会帮忙,可无非就是派人送些武器,到头来还是要靠着他手头的这些兵。万一全都拼没了,怎么办?别说满洲里,连北六省都得易主。
可是,真就让政府去和老毛子谈什么满洲里水路勘界?
想想都憋气!
“盛丰,南方不平,我们真和俄国人动起手,万一郑怀恩在背后捅刀子,谁受得了?南方政府那群人,你也不是不清楚。”
司马君叹了口气,若是可以,他也不想这么做。前朝的李合肥,被西方人称为“东方的俾斯麦”,却至死都背着卖国贼的名号。他愿意吗?不愿意!可国家贫弱,统治者不思进取,军费都被挪去建园子,大厦将倾,凭几个人的力量,就能扶得起来吗?何况上面还压着一个实际统治了中国,又祸害了中国几十年的老太后!他又能怎么办?
“盛丰,我知道这事情难为你……”
“大哥,这话你都说了几遍了。”楼大帅叹了口气,“你这不是为难我,是在用剑戳我的心窝子!你明知道,我手底下那群兄弟,有几个没和老毛子有血仇?你说没办法,难道我就有办法?之前蒙古的事情就让兄弟们有怨气,这事再一出,不说我的兵,你手下的那群兵,就能答应?那都是尸山血海里爬出来的,当初为什么跟着你打天下?不就是因为清廷和南方那群人不办人事,把自己家的东西往洋人嘴里送吗?”
司马大总统没说话。
楼大帅继续道:“大哥,你要想清楚,可别本末倒置。咱们兄弟能走到今天这个地步,靠的是什么?无非就是手里的这些兵,这几杆枪!文人那一套有时候是挺管用,真事到临头,看看南方的郑大炮,他如今怎么样?宋舟敢当面给他一个嘴巴,他都不敢还手,汪汪叫两声都得躲着人!”
司马君被楼大帅一顿抢白,神色间有些难堪。楼大帅话说到这里,想到老毛子在边境增兵的事情,也是头疼。
这事情弄不好,他们都得栽里头。毕竟,除了俄国人,还有个日本矬子等在那里!英国人的确和他接触过,楼大帅却当真是不乐意,如果接受了英国人的条件,他成什么了?他还有脸在这里义正言辞的和司马君说这些?早抹脖子去给死在外东北的老兄弟们赔罪了!
楼逍一直静静的站在一旁,听着楼大帅和司马大总统的谈话,脸上的表情丝毫未变,黑色的眸子却越来越沉,背在身后的双手握拳,突然开口道:“俄国人在边境增兵,是真想和我们打一仗吗?”
楼大帅和司马大总统同时看向楼逍,“你是说?”
“俄国国内并不太平。洋人之间,也不是铁板一块。”
听到楼逍的话,司马大总统依旧拧眉毛,楼大帅却是心头一动,不太平?不太平好啊……
楼大帅父子和司马大总统在书房里一直没出来,也没见人送茶水进去,楼夫人不敢擅自做主,只得提心等着。李谨言陪了楼夫人一会,就借口回了房间。就算他名义上是楼逍的“妻子”,可他到底是个男人,总得避嫌。
楼夫人也意识到李谨言再留下来并不合适,拍了拍李谨言的手:“你是个好孩子,刚娶你进门,就出了这样的事,委屈你了。”
李谨言略显僵硬的扯了扯嘴角,他当真是不委屈,比珍珠还真!
回到房间,桌子上的龙凤红烛已经燃了一半,火红的烛泪挂在金制的烛台上,像是一条红色的瀑布。
李谨言坐到桌旁,拿起一块点心咬了一口,枣泥馅的,并不太甜,尚且可以入口。吃过了一块,火烧火燎的胃才好受了一些。喜宴上他要么和楼逍一起敬酒,要么就被楼夫人拉着认人,压根没吃什么东西。
茶水已经凉了,李谨言却不在乎,倒了一杯,咕咚咕咚灌下去,把嘴里甜腻的味道冲下去一些,舒了口气。
这一天过的,还真是……
几步走到床边,摊开四肢躺在床上,明明哈欠连天的犯困,脑子却异常的清醒。
满洲里,他在后世是去过的。当时公司组织旅游,那时的满洲里,被称为北疆的明珠。呼伦贝尔大草原腹地的札贲诺尔国家矿山公园,给他留下了极深的印象。经过导游的解说,他知道了札贲诺尔煤矿始建于19o2年,后世探明的煤炭地质储量达到一百亿以上,这还只是满洲里的冰山一角而已!
想到这里,李谨言突然坐起了身,绝不能让俄国人得逞!
可他又能做什么?玩政治,他三两下就能被别人玩死,扛枪他也没那力气,唯一能做的就是赚钱。
楼家的皂厂刚建,制作磺胺还得找人,八成也要通过楼家,自己手里的那些铺子,布庄还在赔钱,茶楼和典当行倒是赚钱,拿出来也是杯水车薪。想想楼夫人给他看的礼单,李谨言的手当时都哆嗦了一下,几万十几万的大洋说送就送,汉唐的古董随手做人情,礼单上竟赫然列着两只国宝!
这都是些什么人啊!比起这些人,他手里现有的那点东西,当真是不够看。
革命尚未成功,同志仍需努力!这是李三少心情的真实写照。
李谨言翻了个身,刚巧看到楼逍推门走进来,一身的军装笔挺,扣子一丝不苟的扣着,迈出的脚步有力,整个人就像是一把会走动的战刀。
李谨言一下坐了起来,“少帅。”
“恩。”楼逍解开了领口的一颗扣子,扯松了衣领,“没睡,等我?”
李谨言不假思索的点头。无论如何,抱好大腿,当是第一要务。
楼逍被取悦了,身上锋锐的气息收敛许多,解开腰带甩到一边,走到床边时,上衣的扣子已经全部解开,露出了内里雪白的衬衫,立领的款式。
楼逍坐到床上,李谨言往床里让了让,想起刚刚在席上楼逍大多数时间都在喝酒,开口道:“少帅,要不要吃点东西?”
楼逍侧过头,看了李谨言一会,突然笑了。这一笑,直接把李谨言笑愣了,他从没想过,这个战刀一般的男人,笑起来,竟然是有些调皮的。
只是,这个笑容一闪而逝,楼逍一把搂过李谨言的腰,两个人躺倒在了床上,拉起喜被。
“睡觉。”
李谨言眨眨眼,似乎还不太明白。楼逍的面孔突然欺近,“不睡?想我睡你?”
李谨言:“……”
他是该说想还是不想?
楼逍搂在李谨言身上的胳膊愈发紧了,将李谨言囫囵个的搂在怀里,像是拍孩子似的拍了拍:“太晚了,明早要给爹娘敬茶。”
李谨言听明白了,楼少帅这是在说,今天太晚了,明天还要早起,两人盖棉被,纯睡觉。不过,他很想和楼少帅说一声,既然要睡觉,能不能别这么用力的搂着他?任谁腰上扣着一个钢箍,都甭想睡好!
过了一会,楼逍的呼吸声渐渐沉了,李谨言试着挪动了一下自己腰上的手臂,意外的,手臂松开了。李谨言向身后一滚,揉着腰,咬牙不敢出声,生怕把睡着的楼逍给吵醒了。好在床够大,他再滚几下也掉不到地上。
借着昏暗的烛光,李谨言仔细的打量起了楼逍,他知道这个男人生得好,只是他身上如刀锋般的气质,常会让人忽略他的长相。闭上眼睛的楼逍,显得十分的无害,当真像是一个刚满二十的大男孩,可一旦他睁开眼……李谨言脸上的神情有些复杂,他也说不清自己现在是什么感受。
想着想着,困意涌上,李谨言忍不住打了个哈欠,躺在床上,一会就睡熟了。
室内沉静半晌,躺在一旁的楼逍突然睁开了双眼,烛火恰好在这时跳动一下,两人的影子映在墙上。楼逍伸出手臂,重新将背对自己躺着的李谨言搂进怀里,只是这一次,他放轻了力气,怀中的人似乎困极,睡梦中嘟囔了一声,却没有醒来。
20第二十章
公历1911年12月28日,农历辛亥年冬月初九
尽管大帅府已经尽量掩盖消息,可喜宴上发生的事情,还是不胫而走。 //
清晨的茶楼里,一个穿着黑色棉袍,三十多岁的壮年汉子,正说得起劲。尤其是说到钱师长痛殴俄国公使那一段,更是撸胳膊挽袖子,故意摆出一副横眉立目的模样,看起来倒真有几分煞气,引起众人连连惊呼。
跑堂的伙计肩膀上搭着白毛巾,提高了嗓子叫道:“罗大舌头,你可歇歇吧!这都说了一早上了,不累啊!就你那大舌头还想充说书先生?快点让让,我这客人还等着呐!”
罗大舌头眼睛一瞪:“呔!再多嘴,小心老子也效仿那钱师长,将你踹一个满脸开花!”
伙计一撇嘴;“您老踹我不踹我两论,您昨儿个欠的差钱,该给了吧?掌柜的还等着呐!”
说得罗大舌头一阵脸红,众人一阵哄笑。
廖祁庭依旧坐在昨天的位置上,听着茶楼里众人和伙计插科打诨,倒也觉得有趣。
大帅府的喜宴他去了,碰巧遇到一个廖家在北方政府里的熟人,也就没亮廖家人的身份。却没想到,在喜宴上会见识到这么一场“好戏”。
看起来,司马君和楼盛丰不和的消息,也不是空穴来风。
不过,和南方比起来,北方这点事根本算不得什么。别看南方总是笑话北方从大总统往下,凡是手握实权的都是丘八出身,可丘八有丘八的好处,至少,丘八手里有兵有枪,没人敢不把丘八出身的司马君当回事。
司马君手握实权,郑怀恩拍马也赶不上。
自从李庆隆死后,不到一年的时间,南方政府换了三任财政部长。甭管这人多有才干,背后使了多少劲,一个不留神,就要被人下绊子!费劲巴拉的爬上去,屁股都没坐热,乌纱帽就丢了。郑怀恩倒是想管,可他一没钱二没枪,也就顶着个大总统的名头好看,他管得了吗?
直到廖家三房夫人的娘家大哥,依靠廖家的财力,走通了各方关系,才坐稳了这个既是聚宝盆,又是火山口的位子。
原本看过了楼少帅大婚的热闹,廖祁庭就该返家了。来之前,家里的老太爷可是对跟着廖祁庭的人下了死口,夫人也放了狠话,哪怕廖七少爷的肉皮磕青了一块,小栓子这些人也是吃不了兜着走!
怕什么来什么,廖祁庭听说楼家要开一家制皂厂,突然来了兴趣,他不走了。
小栓子简直是五雷轰顶,差点没给廖祁庭跪下,抱着大腿哭:“少爷,你就发发慈悲,给小的留一条命吧!”
廖祁庭的确是临时起意,却并不是为了胡闹。
肥皂这玩意在国内还是个新鲜货,数得上号的制皂厂只有两家,一家在天津,一家在上海。现在国人大多还是习惯用胰子,穷人家用草木灰的也不少。
无论是国货还是洋货,一块肥皂的价格不过三到五分。就算成本再低,利润总归有限。
楼大帅截留了北六省的收税不是秘密,各地的军阀都这么干。制皂厂一年能赚的利润,恐怕连税收的零头都不到。如果楼大帅想要办厂赚钱,比制皂厂利润高的多了去了,楼家如此兴师动众,只能说明,这家厂子恐怕不简单。
廖祁庭是不知道楼家能从肥皂中玩出什么花样,但从楼家急着开厂这件事却能看出,楼家需要钱。
养兵,就是个烧钱的买卖。
宋舟手握南方最富庶的六省,还整天叫穷呢,北六省税收不到南六省的四分之三。如今北边的边境不太平,南北也随时可能打起来,各路军阀都开始扩军,楼家不缺钱才怪。
廖祁庭吃完了最后一个蒸饺,擦擦嘴,见小栓子一脸苦样,很是怒其不争:“小栓子,要把目光放长远些!你家少爷我是随便乱来的人吗?”
小栓子还是一脸苦相。
廖祁庭不管他,离开了茶楼,一路走,一路想着,虽说廖家和南六省的宋舟关系不错,可宋武那个人,同日本人走得太近了,廖家作为南方商界的龙头,在生意上没少和日本人产生龃龉,一旦宋武接了宋舟的位置,很难说不会对廖家下手。
南方政府表面光鲜,内部却是一团乌烟瘴气,早晚都要闹起来。比起南方,廖祁庭更看好北方,至于是司马君还是楼盛丰,廖祁庭倒是更偏向楼盛丰。楼盛丰的儿子,更是青出于蓝而胜于蓝,将来的成就,绝不会在他老子之下。
楼家缺钱,廖家最不缺的就是钱。
没人会把送上门的钱主动往外推吧?这次他来北六省,未尝不是想着给廖家在北方结个善缘。
只是,这事情怎么做,还需要好好想想。
李谨言心中有事,睡得并不怎么踏实,迷迷糊糊的一连做了几个梦,等到醒来,只觉得头昏脑胀,梦里经历了什么,却一点也想不起来。
楼逍穿着衬衫军裤靠坐在床边,一条膝盖弯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