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秦国自秦穆公霸西陲以来,一百多年间只跟晋国打过几个小仗,还大部分都输了,从此秦国的君主们放弃了称霸中原的理想,开始在关中这一片地方自得其乐,谁都不惹,过起了幸福而平静的小日子,可现在却突然跑来一个申包胥,要秦哀公帮楚国复国,这不是搞笑吗?先别说秦国打不打得过吴国,就算打得过,又何必费尽心机为别人强出头呢,这不是自找麻烦吗?
于是秦哀公委婉地辞谢申包胥,说:“寡人明白您的意思了,您先到宾馆休息,我们要商量一下再答复给您。”
申包胥明白这是缓兵之计,于是他坚决不肯离开,说:“寡君逃亡于草莽之间,还没有得到安身的地方,下臣怎么敢去休息呢?”说着像鹤一样单腿立在秦庭上(另一只脚受伤了),不停地哭了起来,一边哭还一边唱些不着调的楚辞,大抵是说楚昭王怎么怎么可怜吴国怎么怎么可恶之类的。
秦哀公派人劝了老申好几次,老申就是不为所动。他扬起梨花带雨的小脸,抽泣着说:“不,你们不答应救楚国,我就不回去。”
身为一个大国领导人,秦哀公当然不会因为几句哭声就改变自己的国策。既然申包胥你这么喜欢哭,那你就哭好了,寡人的朝堂就开放给你哭,让你尽情表演,看你能坚持多久,大不了寡人给自己和群臣们放几天假,待在后宫里不用上班,过几天悠闲日子,岂不是更美?
一天过去了,
两天过去了,
三天过去了,
四天过去了,
五天过去了,
六天过去了,
七天过去了,
……
是的,整整七日七夜,整整10080分钟,申包胥一个人单腿立在空荡荡的秦庭上,粒米未食,滴水未进,坚持了10080分钟不吃不喝,坚持了10080分钟不停哭泣。到底是什么力量支撑着这个养尊处优的楚国大夫坚持如此长的时间呢?这简直就是一个奇迹。
不是荣华富贵,也不是高官厚禄;而是承诺、信念、使命,还有责任。
而当申包胥觉得自己快不行的时候,他想起了很多人很多事。他想起了楚昭王,那个令自己又爱又恨的年轻君王,希望他经过这次巨变后能真的成熟起来,不再受类似囊瓦这样的奸臣所摆布;他还想起了伍子胥,很多人说过他当年不该放过伍子胥,是啊,自己那时候要是杀了伍子胥,楚国或许就不会亡了。但是,他从来没有为这件事情后悔过。楚国就像一个病入膏肓的病人,即使没有伍子胥,也总有一天会亡的,早晚而已。让事情早点爆发,惊醒大王与国人,也许还是件好事儿!其实伍子胥也没有错,他不过就是想为父兄报仇嘛!虽然,因为命运,我们各自选择了不同的道路,但我们终究还是一生一世的好朋友。你报了仇,身为好朋友,我为你高兴,但身为楚国的臣子,我却一定要打败你。我要让全天下人都知道,我申包胥一定能救得了楚国,不能救楚,我就为楚国而死。
正是抱着这颗必死之心,反而让申包胥爆发出了无穷的求生力量,让他坚持,并一直坚持到了最后一刻。
有时候,精神力量真的可以超越人类的生理极限,强大到让所有人都无法相信的地步。
这种力量,打不死的蟑螂小强、圣斗士星矢称之为“燃烧的小宇宙”。
这些天,秦哀公过得并不如自己想象般的那么美,没有心思批阅奏章,女乐也奏不欢快。他的脑海中时刻回响着申包胥那沙哑的哀号声,这是一个什么样的人哪:蓬头垢面,双脚淌血;满身的坚忍执拗,满面的苦大仇深;一低头血泪成河,一抬头长歌当哭。
——难道亡国之痛真的能将一个人折磨成这等模样吗?他想不通。
七天后,秦哀公觉得自己这七天长假也放得差不多了,再放的话员工们的心都要收不回来了,那个申包胥即使没走,也应该早就放弃了,于是他决定招呼大家一起去上朝,左右忙说:“主公不可,楚国来的那个申包胥还在朝堂上哭呢,你们去了也上不成朝!”
“什么?还在哭!你们不要跟我说申包胥那家伙在寡人的朝堂上哭了整整七天七夜!”
“正是如此,申包胥依于庭墙而哭,日夜不绝声,勺饮不入口七日矣。”
“天哪!这家伙的生命力未免也太顽强了一点吧!”秦哀公简直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他完全完全被申包胥的伟大精神给感动了:“楚国有这样的贤臣,吴国都想灭了它,我老秦家半个这样的人都没有,吴国岂不是更不会放过我们?”
不管是因为真的被感动,还是基于利害的权衡,总之,秦哀公决定帮助楚国了。他甚至来不及系好衣帽,就带着左右赶到朝堂上,远远地还听到申包胥在那儿扯着嗓子边哭边唱:“男人哭吧哭吧不是罪……”
哀公一个箭步冲到申包胥面前,说:“好了好了,寡人被你打败了还不行嘛!你别再哭了,再哭下去你真的会死的!”
申包胥面如死灰,大把大把的眼泪鼻涕纵横在漆黑没有一点血色的脸上,遮得五官都看不明晰了。他傻傻而满足地一笑,感觉支撑他到现在的所有精神力量刹那间全部崩溃,顿时气绝晕倒,不省人事。
秦哀公赶忙伸手扶住他,用左手捧着他的头,而用右手亲自给他灌水。
申包胥慢慢苏醒过来,看着哀公,嘴唇翕动却说不出话来。
秦哀公饱含在眼眶中的泪水终于决堤,奔涌而出,逆流成河。他紧紧握住申包胥的手,高声唱道:
岂曰无衣?与子同袍。王于兴师,修我戈矛,与子同仇!
岂曰无衣?与子同泽。王于兴师,修我矛戟,与子偕作!
岂曰无衣?与子同裳。王于兴师,修我甲兵,与子偕行!
这首诗叫做《无衣》,选自《诗经·秦风》,翻译过来就是:
谁说没有衣裳?和你穿一件大衣。君王要起兵,修整好戈和矛,和你同仇敌忾!
谁说没有衣裳?和你同穿一件内衣。君王要起兵,修整好矛和戟,和你共同做准备!
谁说没有衣裳?和你同穿一件下衣。君王要起兵,修整好铠甲和兵器,和你共同上前线!
秦国群臣听了自己君王的豪言壮语,也都群情激昂,纷纷跟着一起唱了起来,一遍又一遍,一遍又一遍。那一刻,他们的伟大祖先秦穆公与孟明视仿佛重新活了过来,一声接着一声地鞭策着他们:你们忘了崤之战三万秦军埋骨异乡的事情了吗,我们秦人个个都是黄土高坡上响当当的硬汉子,难道还会怕了他东海边上的小小吴国!
七日七夜,申包胥只是刚才才喝了一点儿水,身上软绵绵的一点儿力气都没有,但当听到秦人山呼海啸般的呐喊声,他再也忍不住内心澎湃的情绪,挣扎着站起身来,朝秦哀公连连顿首九次,然后又一次地昏了过去!
“伍子胥鞭尸三百”与“申包胥长哭七日”可以说是春秋末年历史上最为凄惨、最为壮烈的两篇乐章:对与错、报仇与忠君、家仇与国恨、私情与公义,纠结在这两个烈丈夫、好朋友之间,演绎了一段壮怀激烈的千古悲歌。它让我们赫然发现。眼泪,并不一定是弱者的表现,当伍子胥瘫坐在楚平王的尸体旁黯然落泪,当申包胥傲立在秦庭上长歌当哭,强权在无数颗坚定的眼泪面前轰然崩塌。谁说英雄只与刀光剑影相伴,当一切功名被覆盖上数千年厚厚的尘土,在英雄们孤独而幽深的双眼之中,也许只会留下一颗晶莹剔透、闪闪发亮的——英雄泪。
贰 反击
阴潮的春天渐渐远去,炎热的夏季踏歌而来,申包胥的心情晴空万里,好运也似乎开始朝楚国人这边倾斜。在厚道的秦国终于决定效法当年秦穆公三定晋君的伟业而出兵救楚的时候,遥远南方的越国国君允常也似乎商量好了一般,乘虚而入,出兵袭扰吴国后方,给留守姑苏的储君太子波造成了不小的麻烦。
而当太子波为了越国这个麻烦焦头烂额的时候,这一年(前505年)六月,吴国的猛将夫概在沂邑(今河南正阳县境)碰上了一个更大的麻烦。
秦国的虎狼之师终于到了,一共是战车五百乘,兵力约37500人(春秋军制,一辆战车配士卒75人),他们在申包胥的引领下经商谷(今陕西商县一带)、襄阳(今湖北襄樊),南至荆门,与从随国赶来的子西、子期率领的楚军在稷地(今河南桐柏县境)会师,并很快在沂邑与夫概的部分主力发生了小规模的遭遇战。随即,两军在沂邑一带摆开阵势,大战一触即发。
夫概并不知道这伙楚军的后面还有秦军,所以根本没把这支队伍放在眼里。打从他进入楚境之后,数月来所向披靡,未曾一败。对他而言,楚国的这些败军之将,统统都是垃圾之中的垃圾,不堪一击。唯一让他心烦的是,这些楚国的军队就好像打不死的蟑螂小强,怎么打都打不完似的,再这样下去,自己何年何月才能回去重享郢都的风月啊。
另外一边,秦帅公子子蒲正拿着望远镜,眯眼望着远方密密麻麻的吴国军队,对楚帅公子子期说:“我们不熟悉吴军的战法,你们跟他们打交道比较多,还是你们先上吧,杀得敌人锐气挫败的时候,我大秦军再上,必获大胜!”
子期暗骂了一声滑头,口中却连连称是。他明白现在是自己求别人而不是别人求他,如今之计,也只有忍气吞声了,一切以大局为重。
太阳升高了,双方鼓声震地。但是天色昏黄,且有雾气,夫概的心头突然莫名地闪过一丝不祥之感,他摆了摆头,想尽力挥去这种不舒服的感觉,正这时,双方的鼓声敲得更凶,转眼间,楚军已经哗啦一片地冲杀了过来。
管它呢,干他娘的,当年二十万楚军我都不怕,还怕它区区数千残兵败将?兄弟们,跟我上!
五千吴国勇士呐喊着冲入楚军中,双方紧紧咬在一起,厮杀开始了。
打了没多久,夫概就觉得不对劲了。这支楚军战斗力并没有他想象得那么差劲,作战十分凶猛,简直可以和死鬼沈尹戌的那支变态部队媲美。他这一支大吴军队中的王牌主力,居然只和对方打了旗鼓相当。
搞什么,对方吃错药了吗?想当初我对付囊瓦二十万楚兵的时候,他们不是这样的啊!
妈的,我夫概乃是吴国第一勇士,岂能被楚国人小觑?他一跺脚抽出宝剑,向背后吩咐:“所有亲兵听着,随我一起冲阵!”
话音未落,三百亲军齐齐亮剑,跟在夫概的后面,冲入敌阵。
战场中央,双方正在胶着,忽然经此生力军猛冲猛杀,楚军逐渐抵挡不住,开始纷纷败阵。
夫概长啸一声,身先士卒,宝剑过处,竟无一合之将。吴军顿时士气大振,呐喊着开始向敌人反攻,真正是以一当十,锐不可当!
楚国人,你们学着点,这才叫真正的军队!夫概收剑入鞘,负手傲然一笑,仿佛胜利已是囊中之物。
正这时,忽然从北方刮起一阵狂风。顿时,战场上天昏地暗,飞沙走石,日色无光,双方都不能够再进行作战,只得暂时收兵。鼓声停了,呐喊停了,马蹄声也停止了,战场上死一般的寂静,只有狂风呼啸的声音。
夫概懊恼得一顿足,哼,算你们楚国人走运,否则定要把你们一锅炖了不可。
过了大约一顿饭的时间,大风渐小,慢慢停了。敌人却并没有如夫概预想的一样跑个精光,震天般的鼓噪声响起,远远的地平线上,黑压压的全是战车,看这架势,敌人恐怕有数万之众。
夫概大惊,楚军哪里来的如此多战车,难道是天兵天将?再一看,对面战车的旗帜、帽子颜色与楚兵全然不同,正在狐疑,忽然有一前哨向他飞奔而来,口中高呼:“秦国兵来了,将军速避!”
夫概的脑袋顿时一片空白,秦国兵?搞什么东东,怎么会有秦国兵,他们是从哪里冒出来的,我咋一点不知道!
此时吴军这边,已被秦国的战车冲上来分割成多处,到处都发生了混战。夫概犹豫起来,我到底是拼死跟他们干呢,还是暂且撤退?
这一犹豫不得了,夫概引以为傲的子弟兵们竟然抵挡不住开始溃退了,不管他怎么喝止,都无法挽回颓势。一个亲将带着几十名亲军且战且退,来到夫概身边,急声道:“秦军势大,将军速走!”
夫概不甘心,歇斯底里地大喊:“怕什么,怕什么,当初二十万楚军咱们都照冲不误,如今数万秦军,咱们就怕了吗?”
没有人理他,大家都在争着逃命,吴军五千精锐刹那间变成了逃荒的难民,眨眼间跑了个精光,最后留在夫概身边的,只有一百多名最为忠心的亲信。数千名秦军潮水般冲了上来,将他们团团围住,口中高喊:“活捉敌将!不要放跑了他们!”
夫概长叹一声:“完了完了,我的一世英名就此毁于一旦。兄弟们,随我突围吧!”
这一百多名吴军勇士顿时爆发出无与伦比的求生欲望,纷纷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