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保权力,我要求检查你们的人员和辎重。”
“你不会真想这么做吧,守备官。”摩根马格曼有些着恼地抬高声音。“看看这些通关文书!上面有教皇陛下、威尼斯公爵和神圣罗马帝国十七个领主的签名——其中包括帝国皇帝、波里米亚国王、奥地利大公,也就是你们的匈牙利国王鲁道夫陛下!”
卡雷斯扎波亚只是倨傲地两手一摊,“这些文书并不能否定我检查的权力。”他指了指已经驶近城门的马车和护卫它的黑衣骑士,“特别是你们这些可疑的家伙。”
“放肆!从罗马一路到此,没有一个城市胆敢如此无礼地对待教皇陛下的特使!”摩根怒火中烧,瞪着眼睛喝道:“你一个小小守备官,怎敢如此刁难医院骑士团的人!你这是自寻死路——”
“摩根马格曼团长。”一名黑衣骑士策马走了上来,打断了他愤怒的咆哮。“主人想知道出什么事了。”
“这个该死的家伙!”摩根余怒未消,语气激烈地向来人简要说了一遍。
黑衣骑士调转马头,走到马车窗边弯腰低声述说起来,卡雷斯扎波亚远远看着他不住点着头,似乎正在聆听车内人的指示。过得片刻,骑士折了回来,兜帽掩住的双眼在黑暗中注视着卡雷斯扎波亚。“听好,匈牙利人。”他的拉丁语带着一种卡雷斯从未听过的奇怪口音。“你正在给自己惹麻烦,远超出你所能想象的麻烦。明白你的处境,鲁道夫国王可不会是为了这样的杂鱼,得罪那些连他自己也不愿冒犯的大人物。”
说到这里,黑衣骑士扬手将一包东西丢了过来,卡雷斯扎波亚一把接住,鼓囊囊的黑色呢绒钱袋入手极重,里面传出钱币碰撞的悦耳声响。他拉开口袋的丝线系绳,金灿灿的帝国马克立刻映亮了他的眼睛。
“这里有五十枚金马克,够一个军官好几年的薪俸了——当然,前提是他足够聪明能够活着拿到的话。”
卡雷斯掂了掂手里的钱袋,终于叹了口气。“让我再看看国王陛下签发的关文吧。”
第三节 谋定乃战
知彼知己,胜乃不殆;知天知地,胜乃可全。
——《孙子:地形第十》
“老爷,已经到了。”
穿着黑鼠皮制服的侍从拉开车门,小心地搀扶着苏伊斯基走下马车。大公摸了摸头顶名贵的紫貂皮帽,洋洋得意地从两列扛着战斧的射击军面前走过。刚下过一场小雨,校场上纵横交错的白线已褪了大半,苏伊斯基往前走了几步,便看到抱手站在场边的罗曼诺夫公爵和穆罕默德帕夏。
“这算什么,尤里?”罗曼诺夫公爵瞥见他走来,没好气地开口问道,言语里带着浓浓的火yao味。“让我们来参观你的战利品么?”
“别这么说,米哈伊尔。”苏伊斯基摆了摆手,小人得志的笑容在脸上挤出了虚伪的皱纹。“我们不分彼此,都是为沙皇陛下和戈都诺夫大人效力。射击军拿下龙堡的荣耀不属于我一个人,而是属于沙皇陛下和整个俄罗斯的。即便是您,米哈伊尔,虽然哥萨克的惨重损失出乎意料,我仍然荣幸能和你们分享这一胜利。”
罗曼诺夫脸上一阵青一阵红,干脆转过头去不搭腔。买力克穆罕默德在心中叹了口气,拍拍两人的肩膀打起圆场道:“罗曼诺夫阁下,贵国哥萨克的勇武令我影响深刻,他们朝着中国人的侧翼发起无畏的进攻,最终迫使他们放弃整条战线往后退缩。在我看来,能够得到两位尊贵俄罗斯将领的陪同,参观这座从中国人手中夺来的城堡——邪恶巨龙的巢穴,是身为盟友的一大荣幸。”
“我的荣幸。”苏伊斯基得意地笑了,他向前跨出半步,便如殷勤的主人般做了个邀请的姿势。“来吧先生们,欢迎踏上龙穴之旅。”
“我不得不说,”穆罕默德帕夏在青鸾阁绘有精美纹饰的雪松木台阶前停住脚步,“中国人无论在任何时候都改不了他们酷爱奢华排场的风格——即便是在战场上。”
“而这令我们的战利品更加光辉夺目。”站在他前面的苏伊斯基笑了起来,抬起麂子皮的厚帮靴底重重一脚踹在挂有淡蓝色丝绒织帘的黄杨木门上,虚掩的房门立刻向后大敞开来。出人意料的是,玄关中难以想象的淡雅整洁,淡紫色的水晶珠帘用玉钩挑起,崭新的绯色地垫上不见半点污泥,被炉火烤得暖融融的空气中洋溢着熏衣草的淡香,仿佛主人只是到花园中晨游未归。
“你瞧,他们什么都没来得及搬走。”苏伊斯基大公冷笑着大步走过玄关,在房间里到处翻看起来。“铜器、陶瓷,还有别的艺术品”
“都是上好的中华货,得值上好多千,不,许多万卢布啊。”罗曼诺夫也跟了进去,兴奋得全然忘记了方才的不快。“这些器物比市面上最好的中国瓷器还要精美啊这些锦缎金银天啊,还有宝石!”
买力克愣了片刻,这才慢腾腾地跟在两个俄国人后面走进玄关。他微皱起眉头,在地垫上小心地擦净靴底污泥,这才抬起头略带鄙夷地看着两人自顾欢喜地把玩着房中价值连城的金银器皿。奥斯曼帕夏踏过绣着金线的波斯地毯,以军人的目光仔细检查着每一个房间。张挂满古代字画的茶室正中,檀木桌几上的紫砂陶壶余温未退,脂色的骨瓷碟子上盛放着新鲜的水果和糕点,两只装满玉石棋子的东倭藤篓并排陈列桌角。移步书房,长桌上铺着裁剪整齐的宣纸,端石砚台上还带着斑斑水迹。买力克从笔架上拿起一支羊毫湖笔,湿润的笔尖不带一点墨色,一层阴霾随即蒙上了他的面孔。
“所有东西都在这里,都放在原位。”买力克回到外厅,朝着两位俄国贵族说道,对回答不抱任何希望。
“是啊,他们狼狈逃走,留下了足值十万卢布的财物!”罗曼诺夫的声音都在颤抖。
土耳其人叹了口气,稍微提高了音量。“所有的东西,”他重复着强调道,“一件也没有摆乱。中国人的撤离不慌不忙,甚至走前还收拾了屋子,打扫得干干净净。”
“那又怎么样?”苏伊斯基痴迷地抱着一尊镶嵌黑曜石眼珠的白玉雕像,口齿不清地回答道:“这算是东方的一种欢迎仪式么?还是说他们以为可以用这些财宝延缓我们的追击?哈哈,中国人很快就会懂得,在俄罗斯的无敌铁军面前,这种愚蠢的贿赂根本无济于事。”
“贿赂?”买力克一耸肩,眼睛里透出悲天悯人的神色。“这真是我听过最好的笑话。”
“你说什么?”苏伊斯基刚从檀木柜抽屉里翻出一匣珍珠,得意间一时没能省过神来。
“苏伊斯基老爷!”急促沉重的脚步声中,一名射击军大尉出现在房门口。“老爷,我们找到了中国人的物资仓库。”
“哦?”苏伊斯基心不在焉地应了一声,把金匣的一角凑到嘴边咬了咬。“有多少东西?”
“五千三百二十四挑稻米、七千七百包被服、八十九桶火yao、一百三十七”
“等等,这许多物资,你们这么快就点清楚了?”买力克看着他照着单子念得流利,忍不住开口打断问道。
那大尉朝苏伊斯基大公望了一眼,见他不耐烦地点过头,这才双手将手里的厚厚的桑穰纸递了过来,一面回答道:“我们进去的时候,仓库里所有东西都分门别类堆放整齐,岗哨那里留了一份详细的账目清单。我让手下抄了一份,正逐样核对数量。这份单子请老爷过目。”
“清单?”苏伊斯基哼了一声,头也不回地挥挥手。“把巴图兀良哈叫过来,老爷我可看不懂那些怪模怪样的中国字。”
大尉嚅呐了几句,低声道:“老爷不是中国字。这上面写的都是俄语”
“你说什么?”买力克穆罕默德一声惊呼,伸手一把抢过账本,飞快地扫了一眼,脸上立刻泛起一层灰色。他几步走到苏伊斯基跟前,把清单塞到他手里。“大公阁下,您自己看看!”
“这”苏伊斯基还有些不明就里,他低头细阅,只见淡青色的桑穰纸上用椴木烟墨书写着工整漂亮的西里尔字母,钱粮军资项项款款记得分明。页底的空白处另写着一行赤字,朱砂殷红鲜艳胜血。他心头忽然生出一阵碜骨的战栗,仿佛突然回到万历十五年的那个初秋,那个遥远帝国的统治者用同样轻描淡写的口吻谈吐死亡的阴寒。
“Мывернемся!”
(俄语:我们会回来的!)
第九日,土耳其,恰纳卡莱。
“我们的进度必须加快。”德雷克放下千里镜,随手递给身旁的海图官费仲。“君士坦丁堡很快就会作出反应。最多两天,我们就能在海平面上看到苏丹的舰队。”
“而在此之前,我们必须尽可能多地清除掉他们的海岸炮台。”费仲答道:“罗马已经把第一批十字军送上了船,他们将协助我军抵挡奥斯曼人的陆地部队。我还是不明白,弗朗西斯,你看上去胸有成竹,可我觉得这甚至比统帅部的命令还要冒险。”
“相信我,费。相信一个老水手的直觉。”德雷克从嘴角拉出一丝自得的微笑。“无论卡皮库鲁的铁骑还是君士坦丁堡的高墙,在我们的舰队面前都不值一提。”
费仲撇了撇嘴,“提督大人,您这态度也变得太快了吧。我可是还记得——”
德雷克讪笑着一拍他肩膀,“好了,费,我们还是一起来观赏这场盛大的烟火表演吧。”
“一场葬礼上的表演。”费仲笑了笑,把千里镜举到眼边,远远望向恰纳卡莱燃烧的海岸。帝国突击炮舰支队已经扬帆出战,这种吃水仅六七尺的浅底沙船装有一门十寸口径的臼炮,能够深入主力战舰难以企及的近岸浅海,用一百五十斤重的炮弹轰击两千步外的建筑目标。
恰纳卡莱要塞在还击,海防炮台的射石炮笨拙地调整着角度,徒劳地追踪那些轻捷滑过水面的双桅炮舰。奥斯曼炮兵们绝望地意识到,这些排水量不过一两百吨的平底快船太小太快,让他们如火枪打蚊子般无从下手。炮声隆隆,弹幕如雨落下,石墙崩裂,炮塔倾覆。要塞很快在炮弹的轰击中沉默下来,瓦砾的废墟上树起了一面被尘烟熏染变色的白旗。
“我计算过,这样的火力,最多只需一个时辰,舰队就能在君士坦丁堡的城墙上轰出条两丈宽的缺口。”德雷克摊开一卷绘满图样的泛黄羊皮纸,指点着说道。“这张从阿拉伯奴隶贩子那买来的旧地图虽然是一百几十年前的陈货,可我们需要的信息还是一点不少。你看,如果从陆地上发起正面攻击,六十英尺高、几乎同样厚度的狄奥多修斯墙可以抵挡绝大多数火炮和攻城器的轰击;但只有三十英尺高的海墙这就是他们的阿喀琉斯之踵了。”
“阿喀什么?”
“我们欧罗巴人的一个典故,也就是说——这里是君士坦丁堡的防卫薄弱点。”德雷克笑道,“只要帝国突击炮舰抵近君士坦丁堡,不仅那座外强中干的城墙,整个城市都在臼炮的火力覆盖范围内。”
“所以我大概能明白你的计划了。”费仲转过身,与德雷克四目相对。“你要炮击整座城市,制造一场火焰与硫磺的混乱,让陷入恐慌的苏丹带着他的朝廷自动逃出君士坦丁堡。这样一来,城市的防卫就降到了最低水平,只需要集中火力轰开海墙,登陆部队以最快速度控制城市防卫,整个君士坦丁堡就是囊中之物了。怎么样,我说的对吗,弗朗西斯?”
德雷克微笑着点点头,“我们的舰队携带了供十三英寸臼炮用的开花弹和烧夷弹各一千枚,一个时辰之内,君士坦丁堡就会变成一片燃烧的废墟。要是这还不够?我们可以从护航舰和三桅战舰提供支援”
“我只是觉得奇怪,作为一个欧罗巴人,你似乎一点也不在乎炮击对君士坦丁堡的损坏。”费仲有些好奇地看着他,“我原以为,你们会对这座沉积了无数历史和文化的千年古城心疼得要命。”
德雷克拉了拉嘴角修剪整齐的髭须,自嘲般回答道:“罗马教会有这么一句谚语:基督徒的一茎干草,多过穆斯林的整把麦穗。那些贪婪暴食的蝗虫侵占了圣者的国度,把文明的光辉和历史的沉积吞噬扫清。即便在今日,君士坦丁堡的街头依然树立着古老王国的遗迹,然而罗马已经死了。就在圣索菲亚大教堂被异教徒亵du的那一刻,拜占庭的灵魂已经窒息,存留下来的不过是枯萎的大理石骨架而已。不,费,对待野蛮的异教徒我们不会投鼠忌器。更何况”他得意地笑了笑,“我是一位骑士、海员和商人,不是掉书袋子的历史学家。”
“我看你说起话来倒真像个红衣主教。”费仲笑了笑,伸手拿起那张防卫图。带着淡淡霉味的羊皮纸已经有些发脆,深褐色的墨迹却依然清晰可见,地图的右下角绘着双头鹰标志和拜占庭皇室的印鉴。“真可惜,命运总是这么廉价,一座都市就只值区区五百个金弗罗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