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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这样的小事下官应付得了。”
“你这是越权!我要上参本向圣上禀明!”徐民式简直要暴跳如雷了。
“西京总兵府可以自行搜捕刑讯任何危害帝国海上利益的盗匪流寇,这可是本朝武宗毅皇帝的敕令,大人不会不知道吧。”
徐民式顿时为之语塞,久于世故的他立刻明白眼前这位年轻人并不是可以随便唬住的善与之辈,于是口气明显松了下来:“萧大人,你把这些匪徒全数绞刑示众,于南京官员面上可不太好看啊。要是传到京师,说南直隶官员治理海疆不力,放纵匪盗横行,危及户部税船呵呵,这等玩忽职守的罪名我们可担当不起啊。”
你本来就是在玩忽职守!不是刚才还说要参我一本吗?萧弈天心头暗自骂道,表面上却不动声色。“如此确是下官忽略了,不过大人尽可放心,这等小事,只要无人上疏奏明,料京师也没空过问。”
看着总督一脸晦色,侍立在旁的蹇尚连忙出来打圆场:“徐大人,大家都是自己人,有什么话就明白说吧。”
徐民式看看蹇尚,又转头看看萧弈天,一副恍然的样子。“既然萧大人也是明白人,那本官就直说了吧,您要处决的这些人大多和本地士绅有着千丝万缕的关系。若是把这些人统统处死,呵呵,我们也不好交代啊。不如看我薄面,把这些胆大包天的混蛋家伙移交应天府,嗯,不知您意下如何啊?”
萧弈天往椅背上微微一靠,左手轻托在下巴上,“大人,既然他们都是本朝臣民,如何又不识轻重劫我船只。嗯,应龙——传令上去,停止行刑!先把他们羁押牢中,择日移交应天府。”
徐民式满意地点点头,道:“萧大人果然深明事理,本官和南京各位大人已在岸上备好了酒席,请大人移步赏光吧。”
萧弈天嘴角一动:“那下官就恭敬不如从命了。”
是夜,秦淮河上某酒船
常驻南京的官员但凡五品以上者全数列席,徐民式陪着萧弈天坐在上首。看那紫檀几上,大小银盘重叠各色玉盏陈罗,盘内尽是海味山珍,盏中都是琼浆玉液,堂下莺歌燕舞,席上杯觥交错,暖融融一团和气,也端得是穷尽奢华之极。
蹇尚早已差人送出大笔厚礼上下打点,诸位官员们自是心领神会,对萧弈天亲热非常,生怕得罪了这位来自西洋的大财神。
不幸的是,未及酒过三巡,搅局的事情还是发生了。一名全身披挂的明军副官悄悄走进大厅,贴墙轻步走到徐民式身旁,附耳交谈几句后又匆匆离去。萧弈天挑眼看去,但见徐民式脸色突变,忍不住出声道:“大人,有什么公务的话您就先行离去吧。”
“没什么没什么”徐民式端起酒杯重重灌了一口,脸色才稍微放缓:“几个小蟊贼犯了点事来,别让这点小事坏了大家的兴致。”
正当众人都要举杯相和时,厅门突然被重重推开,秦淮河微寒的夜岚裹着一个黑影迎面扑了进来,令人不由为之一颤。
“徐大人,”那黑影忿忿不平的大声说道:“倭寇已经进犯尧化门,现在正向钟山灵谷寺一带突进。南京城兵力多达十二万,为何放纵鼠辈横行于目下!”
萧弈天定睛看去,但见那人顶盔贯甲,身形魁梧高大,一对虎目灼灼如电,显是一员不世猛将。他心中喟叹一声,表面上却不动声色,静静看着眼前这一幕的发展。
徐民式脸上早已是红一阵白一阵,他大声喝道:“王石坤,你好大的胆子,一个小小的指挥使,怎敢此咆哮搅扰我等公务?”
王石坤却毫不退让:“兵临城下,诸位大人难道就是在这里议事办公运筹帷幄的吗?外面的倭寇尚且不足两千,若是各位惧敌不敢出战,我愿自率所部官兵前往迎敌!”
总督勃然大怒,一摔酒杯站起身来:“大胆狂徒!左右还不与我拿下!”
“且慢!”萧弈天也站起身来:“徐大人息怒,今天难得大家高兴,何必如此动气呢?权且看在下官面上,如何?”
徐民式左右看了看,终于咬着牙同意了。“今天看萧大人面上不和你计较,还不快滚!”
王石坤重重地哼了一声,一转身大踏步向外走去。看着他渐渐融入黑暗的背影,萧弈天脸上露出了若有所思的神色
第五节 社鼠城狐
深夜,南京城内某处房舍。
一点摇曳的烛火照耀着整个房间,王石坤没精打采地靠在桌前,桌上一坛烈酒已空去大半,心里却仍是气愤难平。突然,房门上吱嘎的一声轻响,声音虽然不大,在这万籁俱静的夜晚却显得分外响亮。王石坤吃了一惊,挺身跳起,右手下意识地抓过钢刀。他定了定神,向窗外低喝一声:“是谁?”
木门缓缓地开了,一个裹在黑袍中的身影随即闪了进来。面对王石坤充满戒备的神情,那人付以淡然一笑:“慕容信光,西洋萧弈天总兵麾下休达指挥使。”
“萧弈天?就是今天酒船上和徐民式坐在一起的那个毛头小伙子?”王石坤不屑地说:“哼,天下做官的都一般黑,徐民式的客人还会是什么好货色。”
“若非我家总兵大人出言,你现在可不会有闲在这里喝酒。”慕容信光提醒道。
“还不都是一丘之貉。”王石坤嘀咕了几句,又道:“你到底来做什么?”
“大人派我来相询倭寇之事。”
“倭寇?你们又有什么目的了?”
“我们双方的目的都一样:消灭倭寇,保我大明海疆平安。”
“哼,你们又不是本地官员,倭寇犯疆虽然闹得厉害,与你们又有什么关系。”
“古人云:天下兴亡,匹夫有责。我们大人义胆忠肝,一心以匡扶社稷为己任。倭人胆敢犯我中华天威,其罪不赦!”慕容信光耐心地解释道:“只可惜这里是南直隶地界,公开行动一定会受到南京官员们的阻挠,总兵大人知将军之忠义,故派我深夜来访,向将军详询倭人之虚实。”
“若是我告诉你之后,你家将军会去截击这批倭寇吗?”
“我们的水兵正在往莫愁湖一线集结。只要你说出敌人的位置和动向,我马上回去禀报总兵大人。所以不要再拖延时间了,我来之前就已经敲过三更了!”
王石坤沉默了片刻:“你等等,让我先拿张地图出来。你们远道而来,总不会连这个都准备了吧”
次日巳时,钟山东麓,灵谷寺附近。
钟山一带的村庄在得到倭寇来袭的消息后早已逃得十室九空,值钱的财物和牲畜也大多被带到山林深处藏了起来。倭寇们昨晚在营地附近搜索了很久也一无所获,于是,在首领铃木良和的指挥下,这群浪人武士继续向南行军,逐渐向南京城靠近。
铃木良和站在山道边一块巨石上,得意地审视着自己手下的军队:两千名士兵排着两列纵队蜿蜒在山间,前锋与后卫各五百名“黑吉倭”都是来自对马、萨摩两州的精锐武士,近千名战斗力较弱的双屿海盗则居于队列的中段。这支部队自不久前在海安登陆之后,一连突进数百里未尝遇到有力抵抗,现在更抵近了大明帝国的南方副都,战功之盛可谓前所未有。
今天早上,一个小头目突发奇想,建议越过钟山后再折向西行。据说那里有一座中国皇帝的陵墓,想必少不了价值连城的陪葬品,随便捞一把带回去都是富可敌国。铃木良和对这个主意深以为然,就算找不到皇帝的宝藏,回日本之后也可以把这段经历大加吹嘘:在这个世界上最强大国家的内陆,老子不但如入无人之境,还在他们几十万大军的眼皮底下挖了明朝皇帝的祖坟!哈,国内的傻瓜们,给那些大名卖命有什么用?老子在这里随便走一趟都抵得上国内好几年的军饷!
带着对未来的美好憧憬与向往,铃木良和得意地仰起头,眯起眼睛望向高处的山巅。在明媚的阳光映花双眼的同时,他听到了一声尖锐的哨声,紧接着,一支飞箭洞穿了他的胸口。
事态的突然超出了任何人的想象,日本武士们惊讶地向已然命丧黄泉的统帅望去,全然没有注意到自己已经暴露在了死亡风暴之下。
从第一支箭矢落入人群中开始,倭寇的行军队列就如同炸了锅一般,狼奔豕突乱成一团。在这无处藏身的狭窄山道上,一株半枯的古树、一块布满苔痕的顽石,任何可能躲过箭雨的地方都成为宝贵的避难所。也不知是谁第一个开的头,为了争夺活命的机会,不久之前还是战友,现在纷纷拔刀相见。鲜血浸透了土地,尸体堵塞了山道,当明军的第一波箭雨逐渐平息之时,蹲在角落里苟延残喘的活人已经不足两百之数。
忽闻山谷中号声悠扬而起,明军大队披坚执锐全装惯束,自两翼蜂拥而来。面对中华天威,筋疲力尽肝胆俱裂的倭寇们不约而同地选择了缴械投降。
可惜他们连这个最后的机会也没有了。随着陈应龙一声令下,千百把钢刀齐齐举起,雪亮的刀口上倒映出倭寇们恐惧的眼神
三个时辰后,西洋舰队水营。
“想不到倭人的目的竟然是孝陵!”王石坤不由心有余悸,“要是洪武帝的陵寝真的被他们破坏,大明万世社稷毁于一旦,我泱泱中华又体面何存?那时圣上怪罪下来,这里人人可都是不赦之罪啊。”
“这还得感谢将军您及时提供的情报啊。”萧弈天笑道:“我料那徐民式不敢向上禀报此事,小生也不愿居此一功,后面的处理就有劳将军了。大不了随便编个故事敷衍过去,什么倭寇分赃不均以致内讧云云哈哈”众人一起大笑起来。
于庆丰道:“虽是如此,我们也不便久留。待到明日补给完毕后,还是及早出发为好。”
“唉——”王石坤俯首叹道:“行伍半生,空费光阴二十余年,今日方遇萧大人这等英雄人物,实在是石坤生平一大恨事。他日若有机缘,石坤愿追随大人,效鞍前马后之劳,刀山火海亦无所惧。”
萧弈天伸手拍了拍对方的肩膀,“天下虽大,何处又不能精忠报国?只要行事无愧于天地本心,对得住社稷黎民,你自己又何尝不是一个顶天立地的大英雄呢?
王石坤点点头:“大人的话,石坤一定铭记在心。”
西元1584年4月10日,帝国陕西行省,西安府。
一匹骏马沿着城中宽广的大道疾速飞驰,淋漓的汗水随着每一记沉重的喘息不住滴落,而那身着黑衣脸蒙面罩的骑手犹嫌不足,兀自大声喝叱着舞起长鞭,纵马从一群惊惶的市民中狂飙而过,留下一路的抱怨与叫骂声。
拐过街角,骑手在一幢大宅前滚鞍落马,随手把缰绳和马鞭递给迎上前来的侍从,匆匆跨过几级台阶冲进大门。内庭石道两旁肃容侍立的卫士显然与此人甚为相熟,不发一言任他飞步直入。
骑手入得内堂,眼前顿时豁然开朗,原来这宅中竟有如此洞天:琉璃作瓦、白玉为地、镂花梁、盘龙柱、看不尽的神笔彩绘、数不清的鬼斧浮雕,好一座恢宏雄伟大殿,比起皇帝行宫来也不遑多让。大殿中央九重阶上,背对正门负手站着一个紫衣青年,骑手上前一步单膝跪下道:“启禀教主,江南急报,双屿港铃木良和十八日前在南京被明军击毙,麾下两千余人全数覆灭。”
高堂之上,那教主回过身来,但见他脸上戴着一个木刻面具,上面以油彩绘出一只火狐的面部,着实惟妙惟肖,巧夺天工。“徐民式绝对不会有这等胆量,是谁干的?”他的声音听起来甚为悦耳,却带着一种令人战栗的寒意。
“教主圣明,是西洋行省押运税银的护兵,属下正在着人详查他们的底细。”
“不用查了。”教主冷冰冰地回答。“勒颁多大败奥斯曼海军的西洋总兵萧弈天,除了他还会有谁?”
“属下无能,请教主责罚。”
“我并没有怪你”教主沉思了片刻,又道:“马上送信给半天云陈淇美,叫他即刻出动拦劫西洋税船。”
“教主,若是萧弈天的话,小人恐怕陈淇美不是对手”
“哼,要是横扫西洋的杀人王萧弈天真像传言中的那么厉害,就算对付十个半天云也不在话下——本座就是要陈淇美先去试探一下虚实。约定时日将近,萧弈天在北京出现只会坏事。嗯,如果那帮海盗失败的话,我们就必须做好准备随时应付与萧弈天的正面冲突了。”
“教主,代价如此之大,是否”
“你是要教本座应当如何做吗?”
“小人不敢——”骑手惶恐之极,俯身伏地道。
“你还不快去!萧弈天舰队离开南京已有十多天,陈淇美也未必能在到北京之前截住他们。若是耽误了时间,你该如何负责?”
“是,小人马上便去!”
骑手如来时一般匆匆退去,只留下那教主独自一人站在大殿上默默自语:“把你的真本事都统统拿出来吧,萧弈天萧总兵;我黑妖狐会在这里等着你的”
西元1584年4月28日,帝国山东行省附近海域,萧弈天舰队本队。
今日天气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