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杨红叶点头,心里很不开心。
见到组员这样的反应,组长无奈地去汇报。
翌日,在大会上主持会议的同志直接点名,要杨红叶老实和如实交代自己和高飞的问题。
听到主持会议的人点自己的名,杨红叶一脸错愕地呆坐在那里,脑子里一片空白。
杨良书也很意外,他非常清楚被点名的性质。他双手放到桌子上,慢慢收拢,捂住自己的杯子,低低地清了清嗓子,扫视了一下会场,说:“杨红叶同志就带个头吧,把这些问题坦白一下。”
杨红叶缓过神来,坐在那里大声说:“可以,我会如实‘坦白’的,但我绝不会瞎说。”
见杨红叶表态,主持会议者也不追究下去,接着就谈另外一个同志的问题。这个会开了半个小时,散会之后,马上进入小组会议,每个小组都有被点名的同志,这些同志就是重点对象。
杨红叶又把昨天小组会上的话说了一遍,小组的同志都好心开解她。
“行了,我们知道了。就是担心。我们了解你,可你还是过不了关啊!”
有人为杨红叶打抱不平,“怎么过不了关?高飞有问题,和她有什么关系?”
“当然有关系。”有人说,“他们是夫妻,红叶又是入党介绍人,这不是明摆着的有牵连吗?”
杨红叶说:“他有问题,为什么要他去执行重要任务。这又怎么解释呢?”
大家一时语塞,过了一会儿,有人开口说:“红叶,不是我们不信任你,而是把对你不利的问题说出来,让你好有个思想准备。”
“是,红叶。这件事情可不是小事,解铃还须系铃人,你明白吗?”
“这样做不合适。为什么不合适?凭什么高飞有问题,就要红叶来承担呢?既然高飞有问题,就让高飞回来嘛,干吗要揪着红叶不放?”一个同志愤愤不平地说,“她现在有身孕,这样对胎儿不好。”
杨红叶笑了笑说:“我相信组织。身正不怕影子斜。”
话是这么说,她的思想压力还是很大,而她又不能流露一丝一毫自己的压力和不满,开会的时候都是积极配合坦白。回到家,就把心里的话吐露给杨良书。
“爸,您说高飞这个事情是怎么回事儿?”
杨良书沉吟了一下,“我去打听过了,高飞去了西安后不到一周的时间这边就出事了,有人怀疑是高飞把指认特务的人告诉了军统,让军统来暗杀他们。”
“我不信这和高飞有关系。”
“但是目前的分析就是这样。我已经要求组织去核实情况了。”杨良书关切地看着她,“你要看开一些,心里有话就说出来。”
杨红叶笑着说自己没事,慢悠悠地走出家门,说是去接晓光回家。
晓光是个敏感的孩子,当杨红叶来接他的时候,虽然脸上挂着微笑,但还是掩盖不了内心的担忧,拉住杨红叶的手也不说话,和她静静地往回走。
杨妈妈对坦白运动非常有意见,吃饭的时候说着自己的看法和隐忧,杨良书、杨红叶都是沉默地听着。晓光心底似乎明白大人们正在经历的风暴,更加沉默寡言了。
一改往日吃完晚饭就出去和晓光散步的规律,杨红叶吃完饭之后回到窑洞坐在那里想着心事。晓光轻手轻脚进来,搂着她。
看见杨红叶和晓光没出去散步,杨妈妈想进去安慰她,被杨良书拦住,“白天开会已经让她心够烦了,这时候就让她自己待会儿吧?”
杨妈妈的心也沉了下来,坐到凳子上看着杨红叶住的窑洞。
天黑了下来,杨红叶要去点灯,晓光说:“阿姨,我来。”他点亮了灯回到她身边,拉住她的手,“阿姨,叔叔不会是坏人。”
杨红叶低头看着晓光,说:“阿姨相信叔叔。晓光,给你说个事儿。你喜欢有个妹妹或者弟弟吗?”
看着杨红叶微微隆起的腹部,晓光说:“喜欢。”
“更喜欢妹妹还是弟弟?”
“喜欢弟弟。”
摸着晓光的头,杨红叶说,“看不出你还挺封建的,重男轻女。为什么喜欢弟弟,你说说看?”
“我有弟弟的话,可以让他给我做事,可以带着他出去玩儿。”
“啊?……”杨红叶笑了,“就为这个啊?妹妹也可以给你跑腿、也可以和你出去玩儿啊?”
杨红叶一笑,晓光意识到自己说错话了,嗫嚅着说:“那……弟弟和妹妹我都喜欢。”
和晓光说话,让杨红叶心中的阴霾消散了很多。
拿着“古城”发来的密电,冯劲松不禁担心在西安的高振麟的处境。
密电上说高振麟回到西安没有如期打入军统西安站,因为曹天浩不信任高振麟,“古城”自己现在也没有好的办法帮助高振麟。这封密电使冯劲松很是沮丧,连“古城”都无法帮助高振麟,谁还有本事帮助他呢?他要电讯处向“古城”核实,甘南山的遇袭和沈家佺的遇害是否和高飞有关,又吩咐在西安的另外一个同志也前去核实。
“古城”收到电报,回电:
给我时间,让我调查清楚,也让高飞自证清白。
时间?时间不等人啊!冯劲松看完电报,不得不着急,对杨红叶的审查一直在持续,这让冯劲松心焦。更让他不痛快的是,现在又开始对甘南山进行重新审查了。
什么事儿都向他袭来,让他烦躁不安,不想在办公室待着,骑马去找陈茂鹏诉说心事。
听完冯劲松的话,陈茂鹏说,“高飞去了西安,我们还是需要审慎观察一段时间。”
“疑人不用,用人不疑。”
谨慎的陈茂鹏说:“老冯,这个事情真要靠高飞自己来证明。”
“他现在怎么证明呢?现在他还没有打入军统西安站,拿什么来证明自己呢?”冯劲松烦躁地起身,在屋里走了几个来回,“‘古城’让我们等,可是这一等要等到什么时候?”
“高振麟现在的最大障碍是秦大伟。秦大伟对于我们来说也是最大的威胁,潜入延安的特务都是由他安排和调控的。要是高振麟能把秦大伟除掉就好了。”
“你这不是白日做梦吗?”冯劲松苦恼地说,“我也这么希望,但目前我看不到这种希望的一丝光线。还有,红叶的事情怎么办?别忘了,红叶肚子里有孩子,甘南山对我们抓获在延安的特务是有功劳的。”
“重新审查是不可避免的,高振麟身上的疑点是要逐一解开的。”
冯劲松生气了,“你……”
陈茂鹏把烟卷递给冯劲松,“别急,这些事我比你更急,但这是组织安排的。要相信组织,有我们,红叶和甘南山会没事的。”
“好吧。”冯劲松点燃了烟卷,吧嗒抽了两口,“还是再说高振麟的事情吧,我想让‘古城’替他安排,争取早日打入军统西安站。”
“你有办法了?”
“暂时没有。但是我要想办法。可是‘古城’的情况特殊,我得向上级汇报才行。”说到这里,冯劲松急不可耐地起身,道别的话都没说便匆匆回到办公室,打电话向上级请示关于让“古城”出手帮助高振麟。上级的回复很坚决,“不行。不能让‘古城’冒这个风险。”
3
高振麟也急,他想得到信任,不想这样做一个双方都不被信任的人。
按照冯劲松事前的指示,高振麟找了一个自己心情好的一天,开车去了临潼。
去临潼找谁,出发前冯劲松没有告诉他,就是要他有时间去一次临潼。他把车停在华清池附近驻守部队里之后,慢慢踱步去了山上,找了一个人迹罕至的地方,掏出手绢挂在树干上,作为目标,自己退后开始练习射击。
枪声打破了这里的寂静,枪响过之后这里更加寂静,把身上的子弹打完,沿着来时的山路下山。快到山脚,遇见一村妇提着篮子,里面是熟透了的桃子。
他问桃子怎么卖,村妇说了价钱。他要村妇放下篮子,选几个桃子回家吃。
“不用挑,个个都是好桃子。”那村妇笑呵呵地说,黧黑的脸孔绽开亲切的笑容。
“那我全部买下吧。”高振麟也觉得桃子很新鲜,全部买下给曹天浩送去,留下一些自己吃。
“哎哟,您可是大善人。”
他起身,笑笑,和村妇说话很放松,“你家住在附近?”
村妇看着他,手举过右肩,“就住在后面。”
“这可是好地方。”
“啥好地方啊,是苦地方。”村妇嘴里说着苦,反应却是已经习惯了这种苦,好像这穷苦是理所应当的。村妇的话让高振麟不由想起延安。延安也很艰苦,可是每个人都很乐观,充满了不尽的激情。把自己的思绪拉回来,他把一卷钞票递给村妇,“给我送到前面去吧。”他指了指前面的驻守部队。
在驻守部队的门口,村妇被拦住不让进去,高振麟从村妇手里提过篮子,沉甸甸的,自己提着走到车跟前,打开车门,一个激灵——秦大伟坐在上面。
他把篮子放到后座,问坐在驾驶副座上的秦大伟:“你怎么来了?”
秦大伟递给他一根烟,高振麟接过烟自己点上吸了两口,看着操练的士兵,侧头问秦大伟:“你对王家春怎么看?”秦大伟不语,盯着他。高振麟心领神会,“得,你不说我也知道。”
秦大伟戏谑地说:“你可真悠闲啊,到这里来游山玩水。”
“我只能来这里散心。”高振麟还是侧头直视秦大伟,“现在我的处境很微妙,你也知道。我对你追杀我的事情耿耿于怀。你不相信我,我也不相信你。”
秦大伟眼睛闪了闪,“你拿出让我相信你的理由来。”
高振麟摇头,反问秦大伟:“有个问题,你说谁对老曹的行踪最了解?”
想了想,秦大伟说:“除了我就是老曹家里的人了,你问这干吗?”
高振麟嘴角露出一丝笑容,“就没有其他人?我不信。”
“你在怀疑谁?”
“按照我目前掌握的情报,站里的每个人我都怀疑,都有可能是‘古城’,包括你。”
秦大伟知道再问,高振麟也不会再说什么,跳下车,“走,回去吧。”
两辆车一前一后回到西安,从后门驶进站里。
把车停好,高振麟提着装满桃子的篮子去了曹天浩家,进去就闻到了一股浓浓的中药味。曹天浩此时不在家,家里只有曹天浩的妻子和两个保姆。曹妻让高振麟坐下,保姆端出一盘西瓜,高振麟对曹妻笑笑,也不客气,拿起一牙西瓜啃了一口,“真甜。”又问:“在熬药?您生病了?”
“有些不舒服,可能溽暑了。”曹妻鹅蛋形的脸上浮现淡淡的笑容,持重典雅,让高振麟想起自己的母亲来。他的母亲也有一张这样让人觉得亲切的脸,这样的发型,还有这样的笑容。他闷头吃完西瓜,拿起桌上保姆给他备的毛巾,擦了擦手,“回来之后还一直没时间来看您。”
似乎明晰他微妙的处境,曹妻笑而不语。高振麟有些不自在了,耐着性子坐了一会儿,准备要告辞。此时曹天浩的侄女曹茜茹回来了。进门见到高振麟停下脚步,曹茜茹仿佛脚下生了根似地站在那里,目不转睛看着他,“你回来了?还好吗?”
“还好。”看见曹茜茹,高振麟不由想到杨红叶,心里产生一种细微的隐痛。
几年不见的曹茜茹,还是老样子,身体还是那样瘦削,轻盈柔美,梳着齐耳的短发,眼睛细细长长的,似有很多心事。也难怪,曹茜茹的母亲去世后不久父亲也去世了,在她父亲去世之前一再叮嘱曹天浩要他照顾曹茜茹。曹茜茹还有个哥哥,结婚了和自己的妻子住在外面,基本上不管曹茜茹。幸运的是,曹茜茹身边一直有奶妈照顾她。曹天浩就把曹茜茹从上海接到自己身边来了。
半带羞赧又有些陌生的曹茜茹对高振麟点点头,算是打了招呼,去把东西放下又去洗脸后,才坐到桌子边,听婶子和高振麟说话。
曹妻说:“茜茹,还记得小高吗?”
曹茜茹对曹妻一笑,用余光看着高振麟,“记得。”又抬起头看高振麟,“你这几年去哪儿了?”
“外地。”高振麟不想说是在延安。
“你脸色怎么这么差?”曹茜茹忽闪着眼睛打量高振麟,“病了?”
“这几天没睡好。”
曹妻接嘴说,“小高,刚好我约了大夫,你要不要去看看,开几服中药调调身体?”
高振麟想拒绝。他知道他这不是身体有病,是心病,可是曹茜茹说,“去看看吧。”他还想拒绝,曹妻起身,“别讳疾忌医了,年轻人有个身体不适是正常,走吧。这个老中医很好,这几年在西安,我一直让他给我看病呢。”
高振麟硬着头皮,和曹妻、曹茜茹一起下楼,他想开车,被曹妻拦住了,“别开车了,就在后头不远的地方,走几分钟就到了。”
高振麟他们一行三人从后门出了院子的时候,秦大伟正在和曹天浩分析高振麟的话。
“高振麟回来才一个多月就说有‘古城’的线索了,您觉得可信吗?”秦大伟小心翼翼问曹天浩,“他还说刚回西安的第二天,有个女孩子去找他,替‘古城’传话。”
“女孩子?”曹天浩重复道,“他有‘古城’的线索,他是这么说的?”
“是。我刚和他从临潼回来。”
“他去临潼做什么?”曹天浩对高振麟去临潼来了兴趣,“发现什么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