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在后来的日子里——
以契丹为主的草原帝国侵扰中原,让赵匡胤寝食难安。
以石敬瑭为模型的藩镇大员,居然可以一次次反叛,起兵灭亡朝廷政权,让赵匡胤芒刺在背。
契丹与藩镇,即意味着战争;战争即意味着乱世;乱世即意味着苦难;而苦难的最大受害人是中原士庶。民生多艰,让赵匡胤充满哀怜。
契丹南侵,中原士子有多少人投靠变节?藩镇作乱,又有多少士子走马灯般“择主而仕”?亡国有如天崩地裂,亡天下更甚于此——人心沉沦、道德颓败,猪狗禽兽般的存在,岂是吾土吾民之吉相?事实上,整个五代时期,朝廷虽在,天下已亡。而亡天下之后的丛林风景,让具有圣贤担当的赵匡胤忧心忡忡。
贰 “贤君”李嗣源
他在位七年间,是五代比较清明的时期。用司马光《资治通鉴》中给他的评价,就是:“在位年谷屡丰,兵革罕用,校于五代,粗为小康”,他在位时粮谷多次丰收,兵戈战乱比较少见,跟五代时其他诸国比较衡量,李嗣源的七年可稍称“小康”。
李嗣源被逼造反
后唐明宗李嗣源应该是影响了赵匡胤军政生涯的重要人物。
与历史上六七百位皇帝们比较,李嗣源还真不算是个坏人。
他整顿吏治、改革时弊,加之李愚在后唐时做宰相,辅佐李嗣源有了几年和平生涯。应该说,他在位七年间,是五代比较清明的时期。司马光《资治通鉴》中给他的评价,就是:“在位年谷屡丰,兵革罕用,校于五代,粗为小康”,他在位时粮谷多次丰收,兵戈战乱比较少见,跟五代时其他诸国比较衡量,李嗣源的七年可稍称“小康”。
这个评价已经相当不低——中国历史上,称得上“小康”的也不过就有限的那么几个朝代。五代乱世,李嗣源能令国家走上“小康”,够得上奇迹了,虽然还不过是“粗为小康”。
但就像历史上很多“好皇帝”一样,李嗣源也没有走出帝制时代的结构性问题。那不是他的能力和见识可以达到的。
李嗣源没有解决以安重诲为中心的朝廷内斗问题。
安重诲早年追随李嗣源,深得信任,被委以中门使,中门使是唐末五代时期出现的奇异官职,这个职务略相当于藩镇的机要秘书,总揽内外军政机要大事,又有参谋总长的性质。
魏州士卒因为轮番戍守问题,没有公正解决,引发兵变,要自立统帅。
兵变时,李嗣源奉命平叛,公元926年三月六日,到达邺镇城下,叛军统帅赵在礼登城谢罪,并且拿出牲畜粮草犒劳朝廷大军。李嗣源也说了些安慰他的话。当天驻扎在城西南。李嗣源知道赵在礼是被军士皇甫晖等人胁迫作乱,他无能主导令其归降朝廷,于是下令准备九日那天攻城。
但八日晚就出事了。
有一位下级军官名叫张破败,夜半起来,纠集几位死党,号令诸军,各自杀掉各自的都将,开始纵火焚营。一时间李嗣源行营内火光冲天,人喊马叫,乱成一团。这是李嗣源没有料到的。说话间,乱兵到了中军大帐之前,李嗣源亲兵当即组织起来,与乱兵殊死搏斗,史称“伤痍者殆半,乱兵益盛”,亲兵受伤死亡了将近一半人,但乱兵越来越多。
这时,李嗣源根本就没有叛逆之心,他出帐呵斥乱兵无礼,大声道:“自从我做了藩帅,十多年啦,我做过对不起你们的事吗?现在带你们来讨伐魏州,就要破城,不正是你们这些人立功名、取富贵之时吗?何况你们还都是天子的亲军,怎么反过来为贼人服务呢?”
张破败等人毫不畏惧,回应道:“城中之人何罪?都不过是戍卒想回家回不去而已!当今天子不肯原谅这些可怜的戍卒,反而一定要剿除。我们还听说,破城之后,要将魏州的士卒全部坑杀。我们没有叛乱之心,只不过要跟城里的士卒合兵一处,击退诸镇之兵,请天子在河南称帝,明公在河北称帝。”
李嗣源因功被封为成德节度使,治所在镇州也即河北正定。
乱兵势众,与后来李彦饶面对的几百乱兵不同。经张破败忽悠起来的乱兵有几千人,而且与魏州城里已经有了呼应。李嗣源看着大兵人人激奋,多年经验告诉他:一切已经不可避免。想想一世的英名,就要蒙上一个“叛逆”的罪名,不禁悲从中来,他哭着对乱兵说:“我明天应该回藩镇,上奏皇上,请求治罪,一切听皇上裁决。”
乱兵大呼大叫不同意。
张破败等人又说:“令公要干吗?不到河北称帝,那就会被别人称帝!如果做出失去机缘的决断,那可就有不测之事!”
这些乱兵说着说着,就抽出刀,露着半截刀刃,远远地环列在李嗣源周围。弄个“千钧一发”的模样,明晃晃的钢刀在火光下,也确实有一股阴森而又凌厉之相。场面有点吓人。
李嗣源还要辩白,这时候,安重诲、霍彦威正在旁边,就在夜色中悄悄地踩了一下李嗣源的脚。
李嗣源当即醒悟:乱军中,任何激怒血脉贲张之辈的做法都是愚蠢的。
于是,在乱兵的架弄下,在火把照耀下,李嗣源不情愿地向魏州也即邺镇城里走去,这时,邺城已经放下了吊桥,这就意味着,城内乱兵已经接受了李嗣源。李嗣源从吊桥走过城壕,赵在礼等人欢欣鼓舞,又感动异常,流泪不已——邺镇,总算没有被朝廷“剿灭”。
但鼓动赵在礼叛乱的皇甫晖却担心城外的乱兵进城后有诈,拒绝外兵进城。皇甫晖甚至率本部精兵出城,将张破败等人斩杀。
外兵见状,呼哨一声,四散而逃,丧家犬一样,没有了归宿。
赵在礼设宴犒赏跟随李嗣源进城的少数兵众,李嗣源登上城楼,看到城外大兵流散,就对赵在礼说:“要做大事,没有兵是不能成的。我还要到城外去招抚诸军,不能让将士们离散。”于是又出城,到了附近的魏县,招抚的士卒不满百人。
当时霍彦威带领的镇州兵五千人还没有乱,听到李嗣源出城了,带着将士们来护卫。
李存勖派大将元行钦率军万余人屯驻魏州城南,元行钦发现李嗣源在兵变中进城出城,琢磨不透,但他估计李嗣源可能要反,带着本部兵马回洛阳去了。
第二天天亮,李嗣源登上魏县城楼,哭着说:“国家患难,一至于此!看来我回朝是不可能啦!来日归藩,回镇州,然后上章,听主上所裁。其他事慢慢再说。”
安重诲、霍彦威等人都认为李嗣源所言不对,他们认为:“朝廷将京师之外的事托付给我们,不幸大军在逗留之际遭遇贼人兵变。那个元行钦在城南,还没有听到战鼓声,就无故而返。他见了天子,一定会添油加醋说起这场变故。如果天子信了他的话,有什么事不会发生?如果我们要是回到藩镇听命,给人的印象,正好就像占据根据地,以此来要挟君主,这也正好堕入元行钦之辈的谗佞之口,等于授人以口实嘛!我们现在应该做的,就是星夜返回朝廷,叩拜天子,当面说清事情原委,阻断谗佞之言。这样也许能够保全一世的功业。临难,这个应该是最好的选择啦!”
李嗣源听从了安重诲的这个意见。
李嗣源大军本来势单力薄,到了相州(今属河南安阳)时,遇到一位马坊使,也就是负责管理马匹的后勤部长,得到了几千匹马,这才算组成像样的军队。
但事情还有变化。
元行钦闹市斩首
元行钦本来是李嗣源的手下败将,投降后,李嗣源还给了他优厚待遇,但他此时却选择忠于李存勖。他从邺镇返回,驻守在卫州,命人向朝廷报告:李嗣源已经造反,与邺镇赵在礼的贼众已经合兵一处。
李嗣源此时一边准备回到朝廷自辩,一边连续不断地给李存勖上书,说明自己不想造反,也没有造反。
李嗣源的长子李从审在朝廷为金枪指挥使,即金枪部队总指挥,李存勖对他说:“我深知你老爸为人很忠厚,你可以代替我前往宣示我的意思,不要使他有疑虑。”
但李从审走到半路到达卫州时,被元行钦拘留,准备杀掉他。李从审大呼道:“公等既不愿意给我老爸伸冤,又不要我去找我老爸,这样,还是放我回朝廷,宿卫皇上去吧!”
元行钦放回了他。
李存勖很可怜这个年轻的近卫军官的处境,给他改名为李继璟,待他像亲生儿子一样。
此后李嗣源再有投向李存勖的奏疏,都被卫州的元行钦半路截住,无法与李存勖联系。显然,元行钦此举是带有某种野心,要逼反李嗣源。李嗣源有了深深的疑惧。
本来,安重诲等人要李嗣源回朝“明辩”,事实上已经带有怂恿造反的含义,但事到如今,李嗣源的女婿,当时正任“左射军”统领的石敬瑭一番话,更给他吃了定心丸。
石敬瑭说:“哪有主将在外领兵,军队兵变,主将却安然无事的道理?犹豫不决实是兵家大忌!不如趁势迅速南下。我愿领骑兵先取下汴州,这是得天下的要害之处。得之则大事可成。”
李嗣源麾下的突骑指挥使康义诚说:“当今主上没有德政,军民们怨恨愤怒。主公您要是顺从大家的意愿就会活下来,如果要坚守节操就会死去!”
李嗣源对石敬瑭一向信任,康义诚一番话,虽然很糙,违背李嗣源多年信奉的价值观,但却是非常“务实”的一个经验判断。李嗣源不是“殉道”之人,最后痛下决心:反!
于是就任命石敬瑭为前军先行,命安重诲发檄文,召集部队。
李嗣源大军夺下汴梁向京师开进之际,元行钦率兵回到京师,与李存勖南下荥阳,在途中杀死了李从审。御敌李嗣源失败,二人再次返回洛阳,“兴教门之变”后,李存勖被艺人郭从谦攻击,死于乱箭之下,元行钦出逃,在一个叫平陆县的地方,被村民捉住,押送到虢州(今属河南灵宝)。虢州刺史为了讨好李嗣源,砸断了元行钦的两只脚,然后将其装入槛车押送到京师。
李嗣源见到他后,想起无辜被杀的儿子李从审,大骂道:“就算我有错,我儿有什么地方对不起你?”
元行钦想想总归一死,于是怒目而视道:“先皇帝又有什么地方对不起你?”
李嗣源下令将元行钦在洛阳闹市斩首。
据说市民对元行钦的忠义很钦佩,也很感动,行刑时,很多人为他流了泪。
安重诲恃权暴虐
魏州兵变后,安重诲有功,被破格提拔为枢密使,并任左领卫大将军,从此进入中央枢机部门,掌握了军政大权。
他上任第一件事,就是安插亲信。他推荐了一个人,名张延朗,原来是镇州(今属河北正定)别驾,相当于镇州战区的办公室主任,被他推荐为枢密副使,一下子由副局级升为副部级。但张延朗曾经在后梁时做过财务官,对国家财政管理,有一套办法。后来成为后唐重要的财务官,也算安重诲荐人得当。
安重诲居功自傲,管理朝中之事,无论大小,都要由他说了算。这方面他很不像石敬瑭,懂得韬晦之术。石敬瑭也有佐命之功,但他不动声色,继续以厚重之相示人。安重诲开始走向前台。
安重诲恃权暴虐,杀人不眨眼。此前曾不经李嗣源同意,杀害了李存勖的几位皇子,李嗣源念他有辅佐之功,没有给他治罪。安重诲就以为有这把大伞罩着,杀起人来更为轻率,习以为常。李嗣源对他也不禁有几分害怕。
安重诲派自己的亲信韩玫以及副供奉官乌昭遇出访吴越国。韩玫是个十足的小人,依仗安重诲的权势,在吴越国内,多次当众凌辱乌昭遇,甚至有一次酒后用马鞭抽打他。这种毫无修养的使臣行径,让衣冠之邦的吴越国君臣都看不下去。以至于吴越国王钱镠打算将韩玫的表现写信告知后唐朝廷和安重诲。但乌昭遇表现出了士君子风度,他觉得二人代表后唐出使,现在让异国君主来为本国人论是非,此事有辱“国格”,于是执意不让钱镠插手这个事。但小人往往无自省之心。韩玫返回后唐之后,反而诬陷乌昭遇,说他见了吴越国君,太卑躬屈膝啦,还主动称臣,并将朝廷机密泄露给异邦,等等。安重诲根本不调查,轻信来自“自己人”的谗言,当即逮捕乌昭遇,最后令他屈死狱中。
任圜的死敌
后唐名相任圜,兄弟五人,史称“雍穆有裕,风采俱异”,雍容大度,神采异于常人。任圜尤其“美姿容”,有辩才,谈吐不凡。此人也有自负的一面,认为有安天下之策,看不上一般官僚。他“忧国如家”是真的,“切于功名”也是真的。这两句话连起来看就是:这是一个愿意在为国家服务之中实现个人抱负的豪杰人物。所以他推荐、选拔优秀人才时,不遗余力;待到被选拔的人才到他府上来答谢,他一概不见,有“公事公办”之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