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大宋帝国三百年:赵匡胤时间-第21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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之乱开始,二百多年间屡屡上演,这是“赵匡胤时代”必须面临的历史惯性。

且说末帝李从珂到了河阳(今属河南孟州),心里害怕,不愿继续北行,最后派出枢密使(略相当于国防部长)忠武(今河南许昌)节度使赵延寿统兵两万北上救援,这时赵延寿的养父赵德钧正带着卢龙(辖地在河北东北部、辽宁西南部)兵从北部救援晋安。

赵德钧、赵延寿父子俩也是一对野心勃勃的人物。赵德钧正做着幽州藩帅,后唐给予了他武臣最高的职称“北平王”。但他与儿子赵延寿后来都有借助契丹,从“王”上再爬一个格——称“帝”的愿望。所以这一次救援,根本就没打算出力,更不想拼命。

后唐,在飘摇中。

有人出了一招。

这人乃是史上记录甚少的吏部侍郎龙敏。

吏部侍郎略相当于负责干部工作的组织部副部长,此人应在这个位置上注意考察干部品质,确有识人之明。他在李从珂焦头烂额一筹莫展之际提出:效法契丹拥立石敬瑭,我唐也可以拥立李赞华。李赞华就是耶律德光的哥哥,原契丹“人皇王”耶律图欲,多年前投奔后唐,现正做着节度使。若能派遣北境诸镇守军礼送李赞华出境,自幽州奔契丹首都西楼,并大张旗鼓地告知天下:“立李赞华为契丹主”,如此,耶律德光必然有内顾之忧,必然要退兵,必然要赶回西楼看守自己的“契丹主”位子,如此,我则选募精锐邀击契丹仓皇中的退兵,如此,张敬达可知我援军大计,如此,晋安之围可解。

站在时光的这一头来看龙敏之计,真真地为他拍案叫绝!这应该是挽狂澜于既倒的一个天才手笔,尽管很难保证李赞华是不是愿意这么做,更难保证述律平太后在西楼是否组织有效防御,最难保证的是北境诸镇在千里奔袭契丹过程中有无作战勇气——后唐毕竟不是大汉,没有卫青、霍去病那般人物,但依然不失为一个虽有风险但不乏创意的胜负手,在万难之际,值得一搏。

不仅我认为如此,李从珂也认为此计可行,史称“帝深以为然”,但“不以为然”的是诸位执政——后唐诸臣将各种风险估计得面面俱到,就是不敢估计可能性,史称“执政恐其无成,议竟不决”——诸位执政害怕这事不会成功,讨论来讨论去,最后竟做不出一个决定来。

天才设计消散于无形,历史没有出现可能很壮观的这一幕活剧。

此计不成,李从珂也被夺气。战机一日日被延误,但他就是逗留在河阳不敢继续北上,神色忧愁而又沮丧,从早到晚以酒浇愁,大放悲歌。国家高级干部们有明白事理的劝他抓紧时间北上救援,这位国家元首却说:“卿勿言,石郎使我心胆堕地!”

你们啥也别说啦,这个石郎让我这心啊胆啊都掉地上啦!





赵德钧的投敌条件


张敬达统领数万大军打晋阳之后,朝廷直接控制的野战军已经没有多少。于是在负责财政的副总理张延朗谋划下,开始下诏,在全国各地征集能用的将吏、兵员、马匹。当时规定:每七户人家要出一个征夫以充当征讨河东的士卒,但这个征夫要自己准备铠甲和兵器。后唐政府颁给这类征夫一个美丽的荣誉名号:“义军”,要求在一个月内集结完毕,由当时的陈州(今属河南周口)刺史郎万金训练这批“义军”。郎万金,也是后唐一员猛将。此议也是没有办法中的办法。但仓促间在全国征兵征粮,只能扰动民间。最后的结果是,只征集了可用的战马两千余匹,义军五千人。这个数字对河东之役而言,意义不大。张延朗这位财政专家这一招只能是添乱。

种种迹象表明,国家,已经乱了方寸。

但也有迹象表明,契丹也很恐惧。

耶律德光虽然大军屯扎张敬达晋安大寨的南部柳林,但所有辎重和老弱都留在了虎北口,而且每当到了黄昏,就令全军人人结扎停当——这是担心遭遇张敬达夜袭,届时好有逃跑准备。这行为也证明契丹此次南行,并没有必胜把握。若干年前,后唐若干名将曾经打痛过契丹,他们也有疼痛的记忆。

这时候赵德钧助了契丹一臂之力。

赵德钧此时驻扎在太原西南一个叫团柏的地方,此地距离晋安大寨只有百余里。赵德钧如果率领他的藩镇将士,与赵延寿合兵一处,从西部攻击契丹和石敬瑭的围军,战事一起,晋安大寨得知援兵已到,也许会做出破釜沉舟,里应外合的决策,那样,整个战场形势还会有新的变化,也许会朝着对后唐有利的趋势转变,但赵德钧没有这样做。

当初李嗣源、李从珂得到天下都太容易啦!将士一番拥戴,那事就成了,我赵德钧实力并不比当初李嗣源、李从珂差!这个石敬瑭羸弱成那个样子,也无非仗着河东要地,有契丹支持,所以才有了称帝的大戏。我赵德钧父子之合力想来也很了得,如何就要居人之下?现在后唐失势,后晋出世,我赵氏父子无论做后唐“忠臣”还是做后晋“功臣”,想想都不免尴尬。

最重要的:凭什么我们赵氏父子就不能取石敬瑭而代之?

取石敬瑭而代之。

这个念头主导了赵德钧后来的行动。

他开始上表,要求委任他的养子,正做着忠武节度使的赵延寿改任成德节度使。成德军治所在今属河北正定的镇州,揣摩赵德钧的意思,是想与儿子东西呼应,构成掎角之势,如此,要挟契丹将更有资本。但他向末帝李从珂陈述的理由却是:“臣现远征在外,原来的守地幽州形势孤弱,赵延寿如能戍守镇州,这样左可以支援幽州,右可以支援晋安,于形势似乎有利。”

但末帝李从珂也不算傻,他知道赵延寿正在带领许昌、开封的守军北上,当前需要的是救援晋安大营,而不是东去做什么镇州节度使!于是回答道:“延寿正在与贼兵争斗,哪有空闲往镇州!待贼兵平定后,再按你所请办理。”

但赵德钧志在必得,一次一次地信使往来,请求赵延寿改任。

最后,李从珂发怒道:“你赵氏父子坚持要得镇州,究竟啥意思啊?如能退寇,即使取代我的位子,我也甘心让你!若是玩弄寇兵用来胁迫君主,最后会很惨——只怕要落得犬兔一同毙命!”

赵德钧知道此计不成,又生一计。

他开始与契丹秘密往来。但又担心被后唐密探发现,于是,秘密制作了契丹颁赐给他的诏书,以及盔甲弓剑之类,造成与契丹往来的假象,意思是向李从珂显示:我赵德钧派遣使者给契丹写信,要求契丹与后唐结好,让契丹引兵归国,实现当初李崧、吕琦等人的战略规划。

但他实际上是以此迷惑李从珂。他给耶律德光的真实密信内容却是:我赵德钧与契丹结好,而不是后唐与契丹结好。

他在密信中向契丹许诺:“若能立我赵德钧而不是石敬瑭为帝,我赵德钧就用现有的兵马向南平定洛阳!从此与契丹约为兄弟之国;但仍允许石敬瑭常镇河东。”

赵德钧派遣到契丹的使者来到柳林,带来了丰厚的金宝财帛。车马连阵绵延不断。有人把消息很快传给了石敬瑭。

赵德钧的投敌条件最要命的是兵锋直指洛阳,而且全用本部兵马!契丹主深入中原几千里,晋安迟迟未下,而幽州兵一直就是契丹南面的劲敌,这时候,中原诸藩镇正在觊觎形势,一旦太行山以北诸州遮断草原兵的退路,那他耶律德光可就凶险莫测了。于是,他有了犹豫,很想答应赵德钧的请求。

石敬瑭得到消息后,大惊失色,急忙派遣特使桑维翰去见耶律德光。





桑维翰的眼泪


桑维翰来到契丹主大营,看到赵德钧的特使也在帐中。桑维翰当即跪倒在帐下,含泪陈说道:“河东孤危,大国您举义兵来救援,一战而唐兵瓦解,使其退守一栅,粮草将尽,气力穷竭。这赵德钧父子不忠于唐,不信于契丹,只不过是畏惧大国之强盛,所以没有与大国交战。此父子二人素怀异志,一直按兵不动,就是窥测变化,根本不是个以死殉国的人,这样的人有什么可怕的呢?皇上您怎么能相信他那些妄诞之词,贪取毫末小利,丢弃咱们就要做成的不世功业呢!我晋国如得天下,将要竭尽中国之财奉献大国,哪里是赵德钧这些小利可比呢!”

耶律德光听罢,也有羞惭之色。他说:“你看见捕鼠吧?如果不防备老鼠,还可能被咬伤了手啊!何况现在是面临大敌,我不得不防啊!”

桑维翰说:“现在大国您已经卡住了老鼠的喉咙,晋安寨中的老鼠岂能再咬人啊!”

耶律德光说:“我并非要改变以前的约定,只是现在形势凶险,考虑到用兵的权谋,不能不这样。”

桑维翰又回答道:“皇帝您以信义救人急难,四海之内所有人都看着皇上,都在注意这件大事!怎能忽而如此、忽而那般,致使大义不能贯彻始终!臣私下认为:皇帝您,不能这样做啊!”

这时,赵德钧的使者也不断地申辩。桑维翰则陈述不已,几乎泣不成声,如同当初申包胥哭于秦庭为楚国求援哭了七天七夜,桑维翰跪在帐前哭了一整天,鼻涕眼泪甩甩嗒嗒从早到晚没有断。

桑维翰的哭泣是有丰富内容的。

他除了向耶律德光传导了石敬瑭集团的真实困境之外,还暗示契丹之主:我集团只能依靠草原帝国,是草原帝国最值得放心的中原军政力量,另外,我桑维翰本人,作为石敬瑭集团的智囊人物,对契丹的倚赖犹如儿女倚赖父母。

这是一种奇妙的感觉。所以当桑维翰以“信义”工具批评耶律德光时,也有了撒娇的性质。这是枭雄耶律德光不难感觉到的。

如此说话,有史为证——石敬瑭柳林即位之后,桑维翰官拜翰林学士、礼部侍郎、权知枢密使事,但耶律德光最后与石敬瑭告别时专门提到桑维翰,他说:“桑维翰对你可谓尽忠尽力,应该以他为相。”石敬瑭点头称是,不久,即任命桑维翰为中书侍郎,并同平章事,仍权知枢密使事。同平章事,这在唐五代以来,就是宰相之位。这个故实表明:契丹已经有足够力量参与到后晋的干部任免枢机工作中来。把桑维翰说成契丹安插在后晋的“卧底”或未必准确,但说桑维翰是后晋干部队伍中的“契丹派”当不为过。

简短截说,最后,耶律德光权衡利弊,大约还想起了起兵之前的梦境,在给哭泣的桑维翰“相面”之后,总算依从了他。

耶律德光指着帐前的一块石头,对赵德钧的特使说:“没办法,我已经许诺了石郎,除非这石头烂了,我的许诺才能改变!”

耶律德光与石敬瑭的联盟是后唐最终覆亡的决定性力量,但除了赵德钧等人救援不力、阴蓄二志之外,还有一个重要原因,就是张敬达的晋安大营不能与外界沟通音讯,他不知道外有援兵,且皇帝已经亲征到了河阳。此际,最应该做的,就是设法与晋安大营取得联系,以坚定其信心,伺机突围。但李从珂还耽在河阳(今属河南孟州),处于进退无主之中。





张敬达遭暗算


那位吏部侍郎龙敏又提出了一个建议。

他认为赵德钧不靠谱,必不能救援晋安。当下只有一个法子,在皇帝从驾的万余人中,精选骑兵一千人,由龙敏自己和名将郎万金率领,走介休山路,夜半冲破贼阵,进入晋安大营——哪怕能进去一半人,事情就好办了。张敬达只要知道援军就在附近,即使有铁屏障,也应该能够冲破,这点虏骑不算什么。

这个建议,等于组织敢死队突过敌阵,向守军报信,应该也算一个胜负手。在当时情势下,应该努力配合实施——但李从珂不敢。

他听到这个建议后,哀叹道:“龙敏之志极壮!但用之晚矣!”

这样,晋安就失去了最后的机会。

被围困的几个月中,后唐名将高行周、符彦卿等,曾多次率领骑兵出战,但因敌阵太厚,且寡不敌众,都没有取得战功,最后只好困守。日子一天天过去,而士兵食用的粮食和马匹需要的草料都已经用完。以至于动员士兵们削木头渣子,淘洗马粪中的草筋,掺和了来喂马。但马儿吃不饱,于是互相啖咬,咬得马尾巴和颈上鬃毛都掉秃了。有马匹死掉,就由将士分而食之。

晋安已经陷入绝境。

张敬达性情刚强,有个外号,人称“张生铁”。这时副司令杨光远等人开始劝说他向契丹投降。

张敬达说:“我受明宗和当今皇上厚恩,现在做讨贼元帅而打败仗,罪过已经很大,再投降敌人,那罪过就更大了!援兵早晚会来,可以暂且等待;如果万一不来,我等力尽势穷,就请诸军砍了我头,拿着去投降,可以保全自己而获多福——那时也还不晚。”

杨光远向同僚使眼色就要杀掉张敬达,但同僚不忍下手。

名将高行周知道杨光远已经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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