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朝议此事时有了两种意见,一种意见是冯道为首的“不杀”派。他们认为事情过去多年,期间,朝廷已经多次下过赦免天下的诏书,不应该再动杀机。另一种意见就是王峻为首的“必杀”派。他们认为徐台符这个奏章很义气,对于恶人就该追杀到天涯海角。
两种意见各有一端之理。这时,郭威的天平还是倾向于王峻这边的,他同意了王峻的意见,多少有向王峻讨好的动机。
不久黄河决口,王峻主动请求前往巡视。
郭威趁王峻出巡的机会,召养子柴荣入朝。
原来,王峻特别反对的一件事就是让当时镇守濮阳的镇宁节度使柴荣进京。史称王峻忌惮柴荣的“英烈”,他有点害怕柴荣的英武勇烈,所以,柴荣在镇所时,屡次要求入朝,都被王峻“驳回”。现在王峻暂时不在朝廷,柴荣就趁机来京了。
跟着柴荣进京的还有马全义。此人在河中(今山西永济县)时曾为李守贞的部将,有过几次战役,甚至局部挫败过郭威的部将,现在柴荣麾下执掌亲兵。郭威召见他后,给他补了个殿前指挥使(皇家卫队司令),还对左右说:“这个马全义啊,他很忠于他服务的主人。过去在河中,多次挫败我的军队。你们应该向他学习啊!”
王峻在黄河边,听说柴荣入朝啦,马上从河岸回来。他太担心柴荣啦!
这事让郭威越来越不高兴。
有一次,郭威对王峻说:“朕出身于贫寒之家,可以说是饱尝了人世的艰辛困苦,见多了时世的沉沦动乱,如今成为帝王,岂敢厚待自己的供养而让下民吃苦呢!”这话是自我表白,在帝王中确属难得,但也是对王峻的一个提醒。所以,后来郭威准备把苏逢吉的一处宅子赏赐给王峻时,王峻做出姿态,没有接受,他说:“苏逢吉诛灭李崧家族,就是为了这片宅子啊!”他拒绝了。
但王峻在自己供职的枢密院里修建了一所很气派很豪华很高大的公署。落成时,还请了郭威来观赏。郭威没有说什么,不久,也在宫中的内园里建了个小巧的宫殿。王峻见了,来了严肃劲儿,他批评郭威道:“皇宫宫室那么多,又建这个,有啥用啊!”郭威第一次开始讥讽他:“枢密院的房子也不少啦,你干吗还要在里面再造公署呢?”
俩人像顽童一般在置气。这样,互相离开“礼”就有了距离,君不像个君,臣也不像个臣了。
王峻已经做到了枢密使,但还是多次要求领一个藩镇干干。郭威开始不答应,最后被他磨不过,让他兼任了平卢节度使(治所在山东青州)。这是当年杨光远的镇所。
王峻晚节更加狂躁,“悖礼”之举屡屡出现。
有一位礼部侍郎名赵上交,负责当时的科举考试。考贡生的时候,为了保证考试的公正,赵上交拟定并申明了一项精密制度,其中之一就是恢复唐代以来的“糊名”制,也即将考生的姓名籍贯之类信息用一张小的纸条在考卷上粘贴盖住,这样,批改考卷的主考官就不会知道考生,以此避免营私舞弊。大宋帝国坚持了这项制度,甚至还进一步做到将考生的卷子找人誊抄一遍,主考官只能看到誊抄的卷子,看不到考生的原来卷子。且说这个赵上交用这个办法得到了几个知名的读书人,时论认为“得士”,得到优秀人士。“得士”是考试最终的诉求。国家要“得士”,必须保证考试公正,这是帝制时代考试制度执行者的基本共识。
但王峻开始破坏这个规则。他推举一个他喜欢的童子,希望借助“走后门”方式让这位童子中举。
但赵上交乃是一位负才任气的士大夫,他不吃这一套。这人长得也一表人才,有一种桀骜不驯的才子气。他拒绝了当朝第一权贵王峻的“非礼”也是“非理”的要求。
王峻大怒,但又找不到理由杀害这位礼部官员,就暗中寻机会,直到第二年再次考试,赵上交有了失误,史称“选士失实”。王峻就弹劾他,将他贬为商州司马,这是一个地方小官,相当于县级市里武装部的参谋。但贬官的诏令还没有下,王峻的末路也就到了。
在干部任免这个问题上,王峻更有“逾制”之举。他甚至要直接更换当朝宰辅。国家的宰相任命,他也要说了算。按唐以来,同中书平章事、三司使、仆射、侍中,以及后来的参知政事,都属于宰辅级别的职务。一个朝堂,可以有多个宰辅,各有分工。后周也不例外。王峻看不惯宰辅范质、李谷,多次要求罢免这二人,要他喜欢的端明殿学士颜衎(音砍)、枢密直学士陈观代替二人。
郭威认为任免宰辅是大事,不可仓促而定,国家有制度,应该慢慢考虑,至少还可以“研究研究”。但王峻极力申说替换二人的理由,那架势几乎就是你郭威不答应,我就不干!而且王峻这边也是越说越激动,渐渐有了不逊的话语。从早上一直说到中午,郭威连饭都没有吃,王峻轴劲上来,不达目的不罢休,史称“争之不已”。王峻提这个建议时,正当寒食节。按那时规定,寒食节朝中先后放假五天。朝中除了几个值班的,很是冷清。郭威最后说:“现在正是寒食节,没法宣布这事,等到休假结束,就照你说的办理吧!”王峻得到这个肯定的答复,这才退下。郭威这才吃上了午饭。
但这事最后惹恼了郭威。
郭威动用武装力量,将王峻软禁起来。郭威要想捉拿王峻,不过是分分钟的事,他一直没有动,是真不想动。但王峻如此逼迫郭威,也确实让郭威感到了难堪。而后,郭威紧急召见了宰辅冯道等人。
一见大臣,郭威就流下泪来,他知道,必须动用辣手,对跟随他多年的王峻可能狠了点,但他也确实没有办法了。
他对大臣们说:“王峻欺朕太甚!他想将大臣们全部驱逐,这不等于翦除朕的左膀右臂嘛!朕只有一个养子,但这个王峻却专门设置障碍,不让他进京。朕临时让养子进京入朝,王峻得知就是满腔怨恨。他一身既然已经主持枢密院军事工作,又兼着宰相,居然还要求遥领重要藩镇。这是什么道理啊!朕观察他的志向,似乎永无满足的时候。目中无君如此,谁能忍受!”
第二天下诏,贬谪王峻为商州司马。王峻试图贬谪赵上交的惩罚自己享用了。
郭威的诏书有这样几句话:“肉视群后,孩抚朕躬”,视朝臣如案板上的鱼肉,待朕身像幼稚的孩童。
但王峻到了商州后,得了痢疾,腹泻不止。郭威很同情他,特意安排了他的妻子家人去看他。但这一场痢疾要了王峻的命,不久,王峻死于商州。
开国功臣王殷被杀
王殷与王峻都是开国功臣。郭威怕王殷听到王峻的消息有不安,就让王殷的儿子前往邺都,详细说明王峻之所以获罪的来龙去脉。王殷当时正在邺都镇守,防御契丹。
王殷是史弘肇的亲信,史弘肇跟郭威关系友善,隐帝刘承祐诛杀史弘肇,又想诛杀郭威时,也想顺带着杀了王殷。当时王殷镇守澶州,得到消息后,率先向郭威做了通报。这事等于救了郭威一命。
隐帝在京师派刘铢屠灭了郭威、王峻的所有家眷;又派李洪建去屠灭王殷的所有家眷,但李洪建枪口抬高一寸,只派出人去看守王殷府邸,没有下手杀戮,并且坚持供给王殷全家饮食。李洪建是后汉隐帝母亲李太后的弟弟,刘知远时曾遥领防御使。隐帝诛杀史弘肇等人后,李洪建权侍卫马步军都虞候,代理马军步军总参谋长。他没有奉旨屠戮王殷全家,是一件德举,值得赞赏。
但郭威得到天下后,抓获了刘铢、李洪建等人,虽然赦免了他们全家——与隐帝刘承祐比较,此举要仁慈得多——但还是杀掉了这两个前朝人物。王殷感念李洪建当初高抬贵手的义举,向郭威求情,要求放过李洪建。但郭威没有答应。刘铢、李洪建,显然不是一路人,李洪建没有罪,郭威杀他,实在是过于刚狠。站在历史的后面来看,郭威不分良莠,不做有罪无罪的区分,一律诉诸刑杀,这就是儒学反复讲述的——无道,不可原谅。
王殷虽然没有达到预期目的,但根据儒学“原心”(考察动机,推究本意)的意见,能够体察王殷知恩图报的士行。这不是一个没有良心的人。乱世中,集体作恶,有人能恪守一点良心,就是道义沉沦中的亮色。
王峻主张剽掠京师时,也是王殷(还有郭崇威)向郭威提出了建议:停止剽掠。这件事也不是小事。王殷一言,终止了后面可能继续的作恶,挽救了不知多少京师士庶的生命财产!有人作恶,有人要求中止作恶,这就是道义担当。中国,历史,一点点的温情与祥和,在肃杀冷硬的腥风血雨中,让人看到微弱的希望,这就是道义担当在起作用。
史称自唐末五代,每至改朝换代,攻入京师或藩镇,各军部下就开始分头剽劫,无人能够禁止,连昔日王公大臣也不能幸免遭劫。这类剽劫还被美其名曰“靖市”,意思就是“平定市场”,好像素日市场并不“平定”,有赖诸军前来“平定”,以迎接新的王朝诞生。但“靖市”说得未免堂皇,故还有另一种说法,叫“夯市”。“夯”者,打砸抢掠也。这个倒是道出了大军过后的本相。
现在可以看到,王峻就是主张“靖市”或“夯市”实即“剽掠”的乱世枭雄;而王殷,不是。是否尊重私有财产,是文明与否的一道铁门限。以此来衡王峻与王殷,二人高下立见。
郭威当朝(还没有建立后周),后汉李太后临时执政,王殷被封赏为侍卫马步军都指挥使,侍卫亲兵的马军步军总司令。
郭威北上澶州抵御契丹来犯时,京师军事统由王殷负责。当时刘赟正在从徐州向京师赶来,准备出任后汉第三任皇帝;但郭威在滑州发生了兵变,也正在向京师赶来,准备出任后周的第一任皇帝。力量胶着的时刻,京师究竟属于谁,成为决定双方成败的一大砝码。王峻、王殷仓促中做出的决定是:派出郭崇威到宋州(今属河南商丘)去拦截刘赟,以此迎接郭威顺利进京称帝。
于是,郭威胜出。
在拥立郭威称帝的程序中,王殷与王峻一样,都立了大功。
王峻被贬商州之后,王殷得到消息,有了不安的心思。兔死狐悲的悲剧史上常见,王殷担心,很正常。
王殷对这件事的处理是:三次上表,要求放弃邺都藩帅,入朝做京官。这个姿态,就等于向郭威示好:我不要军权,我在您身边。史称郭威“疑其不诚,遣使止之”,怀疑王殷不是真心实意要这么做,派遣使者告诉他不必进京。
显然,郭威知道“入朝”等于“移镇”,也即等于解除兵权。当初石敬瑭用这招刺探过李从珂,近来,慕容彦超也用这招刺探过郭威;李从珂答应石敬瑭可以“入朝”,郭威答应过慕容彦超可以“入朝”,但这二人都反了。现在王殷也要“入朝”,答应他,是不是也要反啊?
郭威没有答应王殷“入朝”,可能就有这方面的考量。
至此,我看到的历史记录开始出现混乱。
记录中说“邺都留守、天雄节度使兼侍卫亲军都指挥使、同平章事王殷恃功专横”,所谓“专横”的案例是什么呢?说王殷在邺都,节制河北诸镇屯戍大兵时,在应该汇报朝廷,由朝廷下达正式“敕书”也即皇上的手谕文书,才能调动的军事行动时,他用“手帖”就实施了。但究竟啥事?记录中没有说。但这事意味着王殷已经在河北诸镇取得了管控边防军的能力,可能是事实。在那个不是士卒怕藩帅,而是藩帅怕士卒的“权反在下”的乱世,有效管控辖境的武装力量,并不是坏事,更不是“罪恶”。
另一件事说王殷在河北镇守期间,“多掊敛民财”,也即大量地盘剥士庶财产。这件事也没有具体记录,很模糊的一句话过去。后面只说太祖郭威听说后,不高兴,还专门给王殷写去了信件,大意说“爱卿你呀,与国家同为一体。邺都国库里已经很丰盈,你想用就用呗。害怕没有财富吗?”
没有具体的“作恶”记录,只说“专横”“掊敛”,这在史书传记中出现,不那么令人信服。王殷最后被杀,更应给出具体罪证,但没有给,这就尤其不能令人信服。所以,这类记录的混乱不是文字程序的混乱,而是义理的混乱——根据现有资料,看不出王殷获罪的直接证据。
王殷,很可能是被冤杀的。
王殷之死的背后
《旧五代史》说冯道事,有两个故实与郭威有关。这之中透露了一点信息,让我今天有理由相信王殷的所谓“专横”与“掊敛”为子虚乌有。
郭威从邺都起兵向汉隐帝发难,最后汉隐帝被杀,郭威进入京师,百官都来朝谒。冯道是百官中资格最老的大臣,郭威对他也特别尊重,所以见到冯道后,马上向冯道“设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