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宋。
赵匡胤从此成为大宋开国之君,庙号太祖。
这一天,是个好日子,老赵心情不错,但陶谷遽尔掏出禅位诏书的举动,让他既惊异又恶心。由于陶谷事先拟定诏书效忠新朝而邀功的行迹太过明显,史称“太祖由是薄其为人”,太祖赵匡胤因此而很鄙薄他的为人。
老赵之所以鄙薄陶谷,是因为他仓促中取出禅位诏书,写得又那么漂亮、得体,就给人一种早有准备“诈取天下”的印象。这事看上去符合程序,陶谷为程序的合理性做了预先谋划,但正因为这个举动,让事起非常的改朝换代之举有了黑色智慧的性质。现在想想,实在还不如没有这份“退位诏”,就在毫无准备的程序中,临时安排口头宣敕,或在百官等待中,临时草拟,这样,陈桥兵变的“偶然性”才有了逻辑上的一贯性。陶谷实在是自作聪明,反而坏了老赵的名声,甚至,坏了大宋的名声,以至于,直到今天,还有人拿着陶谷预先拟定“退位诏”来说事,认为陈桥兵变是细密谋划的结果。
陶谷的自作聪明也有记录。宋人张舜民《画墁录》、袁文《瓮牖闲评》都说一故实:说契丹、北汉合兵来袭时,老赵率兵北征,按礼,大臣们都在城门之外的芳林园为老赵饯行。就在这个地方,老赵需要接受节钺,也即得到授权。之后,这位翰林承旨陶谷先生,就抓着老赵的衣袖,做出留恋的状态,坚持要“致拜”。老赵多次避让,陶谷一定要拜,并且说:“且先受取两拜,回来难为揖酌也。”太尉先受我两拜,等你回来,再像这样行宾主之间的作揖礼拜吃酒的礼节,恐怕很难了。过去同僚之间敬酒,也需要礼拜,不过不同于君臣之间的礼拜。按记录中的说法,陶谷是在“最后一次”行同僚之间的礼节。好像他已经预先知道了大军返回之后,只能做“君臣”,再做“同僚”已无可能。
这类记录,我不信其为真。如果老赵真有造反之心和具体安排,陶谷这么做,岂不是预先泄露了“谋反、叛逆”的惊天预谋?太祖践祚,岂不成了一场事先张扬的造反大案?谁敢这么做事?所以,只须付诸常识,即可以看穿作伪。
那么,这类“作伪”为何会出现?
我倾向于认为,正因为陶谷有袖中摸出“退位诏”这类自作聪明的举动,于是有了记录中的“附会”。在为老赵饯行的历史现场,陶谷可能向老赵敬酒,于是在后来的传播中,他被好事者“塑造”为“预先知道图谋的人”。但也正是这种“预知”行为,在重行思想、推断往事时,可以看到:故实未必真实,但用来界定陶谷“自作聪明”的人物性格,确是异常准确的。
天子践祚“大赦天下”
天子践祚,几日之内,依礼应有“大赦天下”之举。
老赵践祚第二日,驾临东京汴梁明德门,首先宣布大赦。明德门下,是一个城内的广场。此前一日,有司设立文武百官、皇亲及蕃国诸州朝贡使、僧道耆老等,位于明德门外,作为大赦现场的嘉宾见证这一历史时刻。主持礼仪的太常官准备了各种大赦礼所需的乐器,包括钲鼓等。这天,刑部从御史台、开封府那里得到京城系囚的名单,记录后,准备文件,等待。太祖车驾来到明德门后,进入帐幄,改穿常服。
群臣就位后,皇帝登楼,即御坐。
枢密使、宣徽使分班侍立,仗卫如仪。
通事舍人引群臣从御座前迤逦行过,再拜完毕,各归各位,就坐。
侍臣宣布:“承旨。”
主管礼仪的通事舍人到楼前,侍臣传导皇帝敕令:
“树金鸡!”
通事舍人退,回到自己所在的位置,宣付下一程序给有司,“树金鸡”,完事后,太常击鼓,囚犯们开始集中。少府监指挥人在楼东南隅树立鸡竿。
“金鸡”是一支高竿,高达七丈,金鸡高四尺,在高竿顶端。黄金装饰鸡首,鸡口衔绛色布幡长七尺,有彩盘承接。高竿自顶而下,四周有绳索向四面拉去,到地下,分四面用木钉钉住。这四根绳索有稳定高竿的作用,令高竿在任何方向都不至于倒掉。这时,有专门的“竿木伎人”,沿着四根绳索攀援,争着爬上高竿顶部,要从鸡口中取下所衔绛幡。首先争得的伎人,手举绛幡向众人展示后,高呼万岁。
明德楼上,则以红色的绳子贯穿木鹤,有人装扮成仙人乘坐,捧着皇帝的制书,循绳而下。到地面,有一个巨大的画台承接木鹤。有司取过他“降下”的制书,放置到预先准备好的案子上。
这个制书,就是《赦书》。这时,有官员承旨,手捧《赦书》,宣告要将这份《赦书》给付中书门下也即国家政事部门,再由中书门下转授通事舍人。
通事舍人手持《赦书》高声宣布:
“有制!”
群官闻言,马上离开座位,再拜。
通事舍人开始宣读《赦书》。
完毕,将《赦书》还授中书门下,转付刑部侍郎,承制释囚。
群官称贺。
礼官进来到楼前,承旨宣达皇帝口令,完毕,百官又拜,行大礼蹈舞而退。
赦文无非说皇上受命于天,应有仁慈之念。之所以成就天下,不仅有武略,还有文治,现在应该顺从天道的精神、黎民的愿望,大赦天下。
以后还有大典,祭祀天地神祇的郊祀礼,也要大赦,一般也遵用这种仪式。
“树金鸡”是大赦天下的天子仪仗。是属于“帝”这个规格的礼制。南唐从后周时代由“帝”降格为“国主”也即“王”位,不能继续使用“树金鸡”的礼制。但后主李煜登基后,有一次大赦,在金陵(今属南京)登楼,将囚犯召集到临时设置的“金鸡”形状高竿之下,而后宣布国家赦免诏书。百官、父老齐集,有司击鼓千声。大赦令下,囚徒感激涕零。南唐后来讨好大宋时,更直接用大宋年号,但在大赦礼中,还是用了“树金鸡”的仪式。
名分所在,这事让太祖赵匡胤老大不高兴。
有一次南唐派来使者陆昭符恳求大宋不要攻打南唐。老赵厉声斥责南唐的“金鸡”之事。陆昭符是个口才相当了得的人物,听到老赵责怪此事,就故意轻描淡写,并带着开玩笑的语气说:“那哪里是什么‘金鸡’啊!那是‘怪鸟’!”
老赵听后大笑,也就不再继续追问了。史称“昭符之对,虽涉滑稽,而能取悦上情,免其君负僭上之责,亦其忠也”。陆昭符的应对,虽然涉及滑稽取笑不那么庄重,但能取悦大宋皇帝的心情,免除了南唐后主李煜要承担“僭伪”的责任,也算是一种忠诚。
赵匡胤践祚,赵普居功甚伟。
此人称得上是“赵匡胤时代”第一名相。
他是大宋太祖太宗两朝大臣。
史称此人“半部《论语》治天下”,一生没有把《论语》读完。他是真的不怎么读书的人物。宋人文莹《玉壶清话》说,老赵都看不得他不读书的样子,但是他确实是做事有判断力,帮着老赵拿了很多大主意,当然也有馊主意。但朝中官员读书人越来越多,衬托得赵普跟个乡巴佬似的。有一个大臣卢多逊,一直与赵普不和。乾德初年,赵普做枢密使,卢多逊为翰林学士时,一日同来奏事。老赵刚刚改元乾德,很高兴。他很喜欢这两个字,认为这个年号从古未有,就向臣下们讲述这个年号多么多么好。赵普跟着在旁边称美。卢多逊缓缓道:“此伪蜀时号也。”这是伪蜀(前蜀)时的年号啊。老赵大惊,赶紧令人检史查对,果然,是四川蜀国曾用过的年号。有气没地方撒,就拿着毛笔跟赵普说:“你过来,你过来!”赵普过来,老赵笔蘸浓墨,在赵普脸上抹花脸,一面抹一面道:“你怎么能学学,跟人家卢相一个样!”赵普尴尬地挨了一脸墨汁,一个晚上没敢洗,第二天来“奉对”,还带着花脸。太祖看着好笑,让他洗了。赵普与卢相本来就有芥蒂,此事之后,过节更深。
但老赵对赵普还是有关爱,他对赵普说:“爱卿就是苦于不读书!你看现在朝廷,都是有学问的大臣,一个个互相竞争着自立,一个个学问越来越大,爱卿你就没有一点惭愧吗?”
据说从此以后赵普就有了“手不释卷”的习惯。但后来家人检点他的“书箧”,也只有一部《论语》而已。
赵普的故事绵延宋初几乎半个世纪,他的一生与太祖太宗相终始。在太祖太宗时代,他的位置相当于汉刘邦手下张良、萧何与陈平三人的合体。他兼具了陈平的诡道和张良的权谋,以及萧何治理天下的能力,是一个深深介入内幕,又以能臣姿态协助帝王的两朝元老。
他做过枢密使。唐代以来,枢密使往往以中官(宦官)出任,属于“内贵”之职,未必直接管辖军队。后唐时枢密使有人带相印,可以管带军队,但很短暂。一般而言,枢密使负责军队工作,但需要朝廷派遣,才能掌管实权。所以枢密使一般不算正官,算虚职。到宋初,赵普出任枢密使后,这个职务成为正官实职。但调动兵权,还要另外指派授权。大宋之后,枢密使、政事堂(中书门下)参知政事、三司使,都成为“执政”。所以史称枢密使作为“正官”是从赵普开始的。可见老赵对他的信任。
老赵好“微行”
老赵因为“乾德案”给他抹大花脸,事后想想,有一种“自己人”的亲近感。另外的一面,则是对赵普的超逾性信任。
史称太祖亲信赵普如左右手。有一个御史中丞雷德骧,弹劾赵普强买民宅,聚敛钱财,贪污受贿。闹上朝堂,一副不依不饶的样子。老赵对贪赃枉法一贯厌恶,但事到赵普这里,就有了性格的拐弯。他听后大怒——不是怒赵普腐败,而是怒雷德骧不懂事。他斥责这位御史中丞说:“像鼎铛这样的器物,还有俩耳朵呢!你连耳朵都没有!你没听说过赵普是我的社稷大臣吗,嗯?”
于是命左右将雷德骧按倒在地,拖着他在庭院里绕了几圈。完事后,才让他戴好帽子,召到殿上,对他说:“今后不要再胡说啦,这次姑且饶了你!——但今天这事不要让外人知道!”
赵普与老赵说话,也与众人不同,常常能直言,而老赵也不恼。
有一次老赵与赵普讨论朝廷内外的事情,出现意见分歧,老赵说:“我上哪儿能找石敬瑭的宰相桑维翰那样的人,谋划天下啊!”
赵普回答:“就是桑维翰今儿在这,陛下也不会用!因为桑维翰爱钱。”
老赵说:“如果能用他的长处,也应该能回护他的短处。一个读了点书的读书人有多大眼光?给他十万贯,他的屋子都能塞破了!嘁!”
这段故实让人看到,二人虽然斗嘴,但实在是“君臣无猜”。互相间没有猜忌、疑虑。
在有些时刻,赵普也能像个历史上的贤臣一样,因势利导,劝谏老赵。
有一次,野外大宴,雨骤至,很久不止。老赵有点焦躁,左右都有点害怕。赵普过来说:“外间百姓正在望雨。大雨对大宴有何不利呢?不过沾湿供帐、淋湿乐工的衣服罢了,百姓却得到想要的雨。现在,皇家、百姓各欢喜作乐,适当其时。就令乐官雨中奏技岂不两全?”
一番话,说得老赵很高兴,结果在雨中终宴。
据宋邵伯温《邵氏闻见录》说,老赵即位之初,多次“微行”,以此“侦伺人情”。有时会“微行”到功臣之家,但何时造访,功臣们都无法测知。
赵普每次退朝,不敢脱掉衣冠,就怕老赵来访。
古人待客有礼,一般须“冠带”后而待客,戴上帽子、系上礼服的带子,才可以接待宾客。不仅下级接待上级要“冠带”,上级接待下级也需要“冠带”,否则就是“失礼”。哪怕因为“冠带”需要耽误工夫,也需要继续“冠带”。
有一次,老赵宣召,召翰林学士窦仪到宫禁来撰写诏令。窦仪闻讯来到老赵所在的内殿,宫前苑门,他看到老赵“岸帻跣足而坐”,帻,就是头巾,一般用来盖住额头,帻之外,再戴冠。岸帻,就是连帻都不戴,或是把帻推开,这样,头上就很凌乱。跣足,就是光脚。这是一种很随意率性的打扮,今人看来似乎没有什么,但在古人那里,就是“失礼”。所以窦仪看到老赵这个扮相后,不肯往里走。老赵发现,马上正帻巾,戴头冠,系腰带、穿鞋子,一切打扮停当,而后召窦仪进。窦仪趁此诚恳劝谏道:“陛下创业垂统,宜以礼示天下,恐豪杰闻而解体也!”
陛下您刚刚创业,要建设政统,应该以礼昭示天下。否则,臣担心天下豪杰听说您不懂礼,而分崩离析啊。
史称老赵听到这番劝谏“敛容谢之”,收敛起随意的笑容,严肃地向他称谢。并从此以后,接待近臣,从未有过失礼“不冠带”的时候。
所以赵普知道老赵好“微行”,担心临时“冠带”来不及,就不怎么敢在家里解除冠带,闲服休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