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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蚍蜉撼树,滚!”
高兴冷冷地看了那小校一眼,虽然他的眼神依旧深邃而冷漠,但却让后者心中没来由一突,手中的动作不禁微微一缓。就在这时,高兴陡然暴喝出声,身子攸的窜起,眨眼间来到那小校身前,在后者还未来得及反应之前,高兴充满爆炸性力量的右腿便狠狠踢在小校胯下战马的胸口上。
“碰!”
一声巨响,战马脖颈应声而断,悲戚的嘶鸣声戛然而止。与此同时,小校连人带马抛飞出去,跌落出去十数米才重重撞在四五名周军身上,与他们滚作一团。小校“哇”的吐出几口鲜血,神色萎靡至极,半天爬不起身来。
这小校坠落的地方离宇文邕不远,这巨大的动静也将他瞬间惊醒。看着高兴白衣染血,来去如风,无人能阻的情形,宇文邕眉头皱得紧紧。
一百人,两百人,五百人……
起初,周军在重赏之下悍不畏死,前赴后继,但随着高兴刀下的亡魂越来越多,周军终于开始感觉到恐惧。虽然说富贵险中求,但如果明知必死无疑,还要白白送死的,不是疯子就是傻子。
最让包括宇文邕在内的周军惊骇的是,经过这么长时间的杀戮,高兴的力量却似乎没有穷尽一般,依旧生龙活虎,在周军阵营中横行无忌。
“宇文老匹夫,本公特来取你性命,你可准备好赴死了?若是有什么遗言不妨早说,不然到了阎王那里在后悔可就晚了!”高兴拖着朴刀,眼睛淡漠地看着宇文邕,淡淡地说道。
此时的高兴似是如同血池中踏出一般,一身白衣再难看见本来的颜色,但他的嘴角偏偏带着温暖而悲悯的笑容。这在周均严重不啻于恶魔的微笑,相争着死亡与杀戮。
恐惧的情绪迅速在周军中蔓延,到最后只要看见高兴,他们便不由自主地后退,再无人敢于靠近他分毫。
眼见周军胆怯不前,不断向后退缩,宇文邕怒不可遏,厉声大喝道:“不许退!谁敢后退,杀无赦!”
“擒杀宇文邕者赏金千两,官升三级!杀啊!”
就在周军迫于宇文邕的威严,硬着头皮再次向着高兴围拢过来时,南门外由萧凌率领的骑兵终于到了近前,随着萧凌的一声怒吼,一千骑兵的速度顿时提升到极致,如同一柄尖锐的锥子狠狠地刺入周军阵形之中。
一千两?
宇文邕险些背过气去,高兴的人头都值一万两,他堂堂大周帝皇才值一千两?这是赤*裸裸的挑衅与歧视。
虽然心中愤怒不已,但此时宇文邕却顾不上这些,双目死死地盯着西南方,脸色变得极其难看。
黎明中,西南天际处,此时已经出现了一片红色的海洋,招展的旌旗连绵数里。粗略看去,怕是不下三万人。虽然隔着老远,但他们身上却散发着冰冷肃杀的气息,凌厉非常。而在最前方,则是一杆冲天大旗,旗上绣着一个啊的“高”字,铁画银钩,遒劲有力。
当看见这面帅旗时,宇文邕心中最后一丝侥幸也无。如今整个北齐,能有如此雄兵的人,舍隋王高长恭还有谁来?
宇文邕坐拥万里江山,天下间又有何人能让他心生畏惧?就算是曾今盛极一时的斛律光他也浑然不惧,又如何会惧怕高长恭。但从愤怒中清醒过来的宇文邕却清楚,凭借己方此时的兵力,若想战胜高长恭绝非易事。
即使六万周军能击败高长恭,自身也会受到极其巨大的损失,想要攻破坚固的晋阳将再无可能。而失去了大部精锐,宇文邕此次东伐之战也只能就此作罢。如此看来,与高长恭的交锋便没有多少意义。
“周军败了,周军败了!”
就在宇文邕权衡利弊之时,形势再变,晋阳北城上突然传来惊天的欢呼声。宇文邕震惊地回头看去,便见整个北方的天空不知何时已经变得红通通一片。
此情此景,宇文邕再明白不过。方才他便担心高兴在北面放火,如今那担心却果真实现,让宇文邕本就沉重的心情愈发凝重。
“后阵变前阵,收缩阵形,撤退,撤!”
尽管宇文邕心中十分不愿,但他还是下达了这个艰难的命令。
虽然宇文邕竭尽全力想要收拢阵型,缓缓后撤,但本就惊慌失措,丧失了斗志的周军却再也抵挡不住恐惧的侵蚀,只顾着逃命,哪里还顾得上宇文邕的命令。
“宇文邕,今日你必死无疑,哈哈哈哈!”见周军撤退,高兴不由张狂地大笑道,滚滚声浪伴随着淡淡的晨曦彻底将夜空撕裂。
宇文邕纵然雄才大略,长袖善舞,但此时也是回天乏术,在周军的裹挟下狼狈地向着西方奔逃而去。听见高兴那不屑的笑声,宇文邕胸中的怒气屈辱再也压制不住,不禁张口,“哇”的吐出一口鲜血,身子晃了几晃,差点栽下马背。
兵败如山倒,一溃千里。
周军全线溃退,高兴又如何会放弃痛打落水狗的机会,他翻身跃上一匹战马,与城中冲出的一千骑兵回合,一边大声呼喝,一边纵马急追。
“长髯者是宇文邕,休要跑了宇文老贼!”
此时,高长恭率领三万大军也终于赶至,久经战火磨砺的盱眙军在高长恭的命令下顿时如同看见猎物的狼群一般,疯狂地向着周军杀去。
慢说盱眙军本就不若于周军,甚至因为特殊的编制与训练方法比周军更强,就算周军远胜盱眙军,此时亡命奔逃,士气低迷的他们又如何能是盱眙军的对手。
这是一场屠杀,血腥的屠杀。
在高长恭,高兴,秦琼的追击下,周军惶惶如丧家之犬,哭爹喊娘。不断有周军倒在血泊之中,在齐军的脚下化作肉泥,但却又更多的周军胆寒而跪地投降。
高兴直追出百里才让众人停下脚步,一则前方靠近晋州,周军有援军在,二则盱眙军远来奔袭,身疲力乏,在追下去也不能有多大的成效。
虽然依旧让宇文邕逃遁,但高兴却并未有多少遗憾。宇文邕三十万大军东伐,如今仔细算来已有一般折损在自己手中,可谓元气大伤,短时间内想要再次东犯怕是很难。
直到逃入晋州境内宇文邕才放心停下脚步,举目一看,身边竟然不足五千众,而且各个粗喘如牛,丢盔弃甲,狼狈不堪。
“陛下,我们败了,都是微臣愚笨致使此次突袭失败,折损十万大军,微臣愿以死谢罪,还望陛下成全!”韦孝宽跪伏在地,一脸凄哀,整个人仿佛苍老了十倍。
宇文邕一脸灰暗,想要说什么,口中却突然喷出一口逆血,身子晃了晃,猛然从马背上跌落下来,就此昏厥过去。
第四百五十八章 变
晋阳城十数里外的一座山坡上,高长恭静静矗立在山头,双手背负,极目远眺着晋阳城。
连番大战,晋阳城已不复昨日的繁华,虽然雄伟依旧,但却痕迹斑驳,满目疮痍,隐隐透着悲凉萧瑟的味道,晋阳西城和北城外更是一片焦土,黑漆漆一片,似是隐隐透着一股子阴冷的味道。
夜间一战,六万周军彻底崩溃,除了与宇文邕一同逃回晋州的五千人,被高兴俘虏的近四万人外,其他的几乎全部葬身在晋阳城外,而且绝大多数连尸体也未留下,都在烈火中化为灰烬,随风飘散。
虽然冬日的阳光远不如夏日来的炽烈,但温暖的阳光还是将连日来蒙在晋阳城的阴霾驱散,让紧张的晋阳军民得以喘息,彻底放松下来。
然而相对于晋阳城上下欢欣一片,孑身而立的隋王高长恭此时却没来由一阵迷茫和孤独。
亲兄弟六人,同宗兄弟更是不胜凡几,但却没有一人真心对待过他。无论他如何努力,在别人眼中他依旧卑贱,连庶出都不如,甚至就不应该存活在这个世上。他始终都是孑然一人,从未被他们真正纳入高氏皇族一脉。
从他出生开始,他始终都生活在他人的嘲笑与鄙夷之中。为了得到父亲的器重,他博览群书,苦练武艺,虚心做人,踏实做事,但却依旧未能达成所愿。
这么多年来,虽然他立功无数,受到千万人的敬仰与崇拜,但高长恭却有一种发自内心的自卑与孤独。他无法选择自己的出身,无权去怨怼那个生养他的,出身卑微的母亲,他只能将所有的屈辱与痛苦深深埋在心底,独自默默忍受。
如今,当他站在这山坡上,居高临下俯瞰着晋阳城,有的不是一览众山小,睥睨天下的豪情壮志,意气风发,反而感到深深的迷茫与淡淡的恐惧。
四年前的深谈,高长恭便知道独子高兴志在天下,他也早就预料到这一天的来临,然而当这一天真的到来时,他却依旧十分迷茫。
虽然高长恭默许了高兴的一切行为,但从内心深处讲,他并不希望自己成为颠覆北齐正统的那个人。
内心的自卑与孤独让高长恭对于家庭有一种偏执的感情,他非常渴望融入到家庭之中,但现实却让他只能在家的外面久久徘徊,被家人一次又一次地伤害。
如今,形势迫使他站在了兄弟的对立面,甚至是整个高氏皇族的对立面,纵然他面对多么强大的敌人都从无畏惧,此时心中也难免有些畏怯。
“父亲!”
高兴的轻声呼唤将高长恭惊醒过来,他浑身轻轻一颤,没有回头,轻轻地问道:“真的要这么做吗?”
高兴一怔,当看到高长恭眼中的迷茫与惆怅,脸上的伤感,霎时明白了他心中所想。看着高长恭鬓角染霜的发丝,有些伛偻萧瑟的身影,高兴暗自握了握拳,不打反问道:“我们还有别的选择吗?”
高长恭浑身再次一震,眼神出现了刹那的呆滞,脸上的伤感之色不由浓郁了一分。良久,高长恭才长叹一声,声音中包含了太多的苦涩与无奈,而他的身体也愈发伛偻,眉头皱得更紧,似是身上背负着一座千万钧的山峰。
“大齐的江山,祖先的基业与叔父高延宗来说,父亲认为哪个更重要?”见高长恭不说话,高兴接着开口道,虽然他的语气很淡,但言辞却甚是犀利,直透高长恭心底深处。
高长恭依旧沉默不答,飘忽的眼神无神地看着晋阳城的方向。
“父亲,您看见了吗,城中百姓脸上真诚的笑容;您听见了他吗,他们发自内心的欢呼?他们为的是此番战斗的胜利,为的是您与麾下将士的英勇无畏,更是为了脚下这片土地的安定祥和,为了和平富足的生活。”
“他们是大齐的子民,无论我们是皇族中人,或者只是一个普通的男人,我们都应该为了脚下的沃土去奋斗,去抗争,保护我们的家人,让他们永远快乐安康!”
“这一点高纬做不到,高湝做不到,高延宗同样做不到,能做到的只有您。您身为高氏嫡系子孙,理当为祖先的基业与荣耀洒尽每一滴热血,理当守护着大齐土地上的每一个子民,这是您不能逃避的责任!”
“我从未有一刻忘记四年前的那一天,我们一家三口跪倒在冰雪之中,被高纬无情地驱逐出邺城时所忍受的屈辱与痛苦,难道您忘了吗?难道您忘了他们对您的谩骂与轻视吗,忘了母亲为您的遭遇时常以泪洗面,担惊受怕吗,难道这一切您都已经忘了?”
高兴的语气十分压抑,压抑的有些沉重,最后一句更是激动得近乎咆哮。
高兴的话语如同重锤一般,一下下擂在高长恭的胸膛,让他几乎喘不过气来,胸膛急剧地起伏着,不禁踉跄着退了一步,脸色一片煞白,一脸痛苦。
“父亲,晋州还在周人手中,突厥狼子野心,时刻窥伺南下,大齐的江山依旧风雨飘摇,她需要您的守护!”高兴搀扶住高长恭,看着后者痛苦的样子心中也是一阵不忍,但他还是继续说道,只是语气舒缓而平淡了许多。
说着,高兴右手贴在高长恭的后心上,慢慢渡过一缕长生真气,平复着高长恭翻滚的气血。
“呼”
高长恭挣脱高兴的搀扶,重新挺直身子,长长吐出一口浊气,脸色也恢复了许多。再次将目光投向晋阳城,百姓的欢笑似乎就在眼前,真挚而温暖,笑声就在耳畔,清晰而纯粹。
这一刻,高长恭感觉心中的纠结也突然随风逝去,身心从所未有的放松畅快。
“兴儿,咱们下山吧!”
虽然高长恭没有名言他的决定,但高兴却从他那已经疏散的眉头看出他已有所决断,心中也悄悄松了口气。重重点点头,高兴落后高长恭小半步,慢慢向山下走去。
……
如火如荼的战场上。尸山血海之中。
“宇文邕,你已是穷途末路,还往哪里逃,还不快快束手就擒?”高兴浑身浴血,面目狰狞,猩红的双眸闪烁着疯狂与嗜血的光芒,手中的钢刀散发着让人心悸的寒意。
“你休想,朕还没有失败,朕要将你千刀万剐,碎尸万段,将晋阳城夷为平地!”宇文邕气喘如牛,双目丝丝地盯着数米外的高兴,声音极其嘶哑。
此时,他手中的长剑已经卷刃,身上的铠甲更是有多处破裂,殷红的鲜血染红了征袍,看上去分外凄惨狼狈。然而宇文邕的眼神却依旧充斥着熊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