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蒋介石把身子往后一扭说:“你找德邻办去!”他心里咕嘟一声,他们看我真没用了,真不回南京了?他们还有人心里惦记着张学良,没有西安变乱哪会有今天,放张学良、杨虎城是放虎归山。心里这么一想,嘴里就说了出来:“杨虎城在哪里?”
毛人凤赶忙地说:“在,在重庆中美合作所!”
“哼!”往日里,蒋介石这哼一声人头要落地的。他使劲一甩袖子,加快脚步走了。
蒋介石宣告下野了。可他的官邸比往日更加格外的热闹。好像到这里来讨经的人更多了。他引退文告中暗示他对和谈成功的怀疑,因为,他的所谓暂时引退,绝不意味着他已放弃总统地位,国民党宪法中并未记载关于总统辞职的规定,他根据宪法第四十九条将职权交予副总统代理:“总统因故不能视事时,由副总统代行其职权”。他根据此文规定颁发文告,并请副总统代行其职权,他引退并不是辞职,亦非长久退职。同时他在国民政府里明显地保留其随时可以恢复总统职权的权利,同时他继续担任国民党总裁的职位。他对和平谈判成功的怀疑已安排了一着妙棋,那就是必要时期,政府准备最后迁往台湾。因此,他在发表引退文告时,即任命陈诚为台湾省主席兼警备总司令,这就为未来前途铺平了路。他在离开那天,亲自去拜谒中山陵,并通知他的一批亲信,都赶到中山陵。一时气氛非常低沉,有不少中小官员夹道相迎,有的顶香叩拜,跪在路两旁。蒋介石身着大元帅服,还是那么耀武扬威,手中还是拄着手杖,由他的儿子蒋经国和蒋纬国搀扶,当快接近灵堂时,他突然停住脚步,扭过脸不往前走,老眼内成串地流下泪来,连声叹气说:“我还有何颜面来见国父!”他跺着脚咬着牙。要不是他两个儿子搀扶着,他会一屁股坐在石台阶上。经国和纬国也满眼泪痕地说:“父亲,你不要伤心,要留得青山在,国人是会归终跟随总统走革命大道的。”这样把蒋介石架进灵堂。这时人群中突然喊起“总统万岁”的口号立刻把蒋介石围在中心。好像这里不是中山堂而是聚义厅了。他对来探望的亲信说:“党内有一部分意志木坚定的动摇分子,听信共匪挑拨离间的谣言,一定要我去职下野。我不得不离开我亲自建立的首都和总理陵墓所在地,我内心所不堪忍受的,就是自感‘今后我无所谓了’。”说罢跪爬到灵堂前放声痛哭。最后几乎是蒋经国把父亲背下中山陵石台阶的。
当夜蒋介石悄悄地由毛人凤带路去见冈村宁次,那是冈村在南京最后的住宅。他们这次见面没有过多的礼节,对看一会儿,就各自坐下了。这间宽敞的客厅布置得还是原来模样,只是所有窗帘都是杏黄色的,而且长得拖在地板上,在靠墙高桌的壁上挂着天皇御像,在桌上供着佛,好像知道蒋总统的到来,炉里插着刚刚点起的香。黄慢帐和香的气味更显得有股佛堂的感觉了。
还是蒋介石先开口说:“把你从上海找来,我来看你,这可能是最后的一次告别了。”
冈村宁次先点头后说话:“先生您是没忘前言,我祈祷为先生赐福。”
“我最近下令,送你返回日本。”
“多谢先生。”
“我想你会知道,东条英机、土肥原贤二、广田弘毅、坂垣征四郎、木村兵太郎、松井石根、武藤章等七名,由国际法厅判决。由麦克阿瑟远东军第八军负责,在东京巢鸭监狱执行绞刑。”蒋介石不紧不慢地说着,语调很低沉。
冈村宁次这时双腿在地板上,双手合十,把头低得贴在十根长长指尖上。好像嘴里在嘟暧着经文。这是蓄意留下的长指甲,如被绞刑装在骨灰盒里,表示永久不烂。
蒋介石吸口气又继续着说: “麦克阿瑟将军宣布日本境内主要战犯之审判,‘业已结束’。”他知道麦克阿瑟擅自放十九名重要战犯,其中就有在南京制造大屠杀三十万中国人的要犯。
冈村宁次低低声音说:“谢谢。”
蒋介石说:“送你安全民日本了。”
冈村宁次说:“谢谢。”
蒋介石说:“问你夫人好。”
冈材宁次说:“问您夫人好。”
他们一个夫人在东京,一个夫人在华盛顿。这时他们对面站着,两个人都露出光光的秃头顶。都低下头默默说什么呢?不知道他们此刻念的都是本什么经文。
在杜鲁门宣誓就任第二届总统的次日,蒋介石下野了。乘美龄号专机,从明故宫机场起飞,事先早就吩咐要飞机在南京城上空踅一圈。他把脸贴在机舱窗子上,他每看一眼,就把眼睛紧闭,南京城的大街小巷,演变的一切都在他记忆之中,有他的光荣,有他的辛酸和可耻,有欢迎他时高呼万岁,也有他携眷悄悄溜出京城,此刻当机长报告到钟山顶上时,他使劲地把眼睛瞪大,那蓝瓦顶的中山陵映入他的眼底,昨天他在那里痛哭过,在迁都回来谒陵时他痛哭过,这次离开不知又是什么滋味儿,比日本人占领首都时的心情更为沮丧的是,这次留下了总统府。飞机穿过中山陵后蒋经国过来请示还往哪里飞?蒋介石微微点下头,过会儿,飞机偏一下翅膀飞远了。他心里知道这片山林,是他多年选中的风水宝地,他已经在那里极其秘密地动工了,他要在中山陵旁造座中正陵。……他想到这里没往飞机下边看,但他脑海里的活动太激烈了,使他悄然地流下两滴老泪。正在这难堪的时候,飞机上收到机场发来的电报,飞机刚刚起飞,李宗仁率领一大批文武百官来送行,迟到半步只有发份电报祝下野的总统一路平安!蒋经国来请示,是否拍份回电,他摆一下手说:“不必了!”日影刚刚偏西,飞机飞到杭州资桥机场,飞机刚一着陆,蒋介石站起来往推开的舱门外一探头,见飞机四周站着成群手持武器的士兵,他惊慌地向随机来的俞济时问道:“这是干什么?
蒋经国他们已经收到浙江省主席陈仪来机场迎接的电文。
蒋介石说:“信得过他吗?”这话的因由是当淮海战役他的战败局势已定时,收到陈仪的上书说:当前之势已是敌强我弱,只可言和,不可言战。这使他很不满意,今日耿耿于怀。此刻蒋经国忙说:“机场里还有汤恩伯、陈诚两将军。”蒋介石这才一边下飞机一边说:“他们果真赶到了,那就好,那就好!”
在飞机场稍微休息一下,即驱车进市里,蒋介石几次来这里都下榻在西湖岸边的“澄庐”别墅,然后到西子湖畔“楼外楼”赴接风宴,蒋介石是要在那里吃他最爱吃的西湖醋鱼。蒋介石和来接他的人握手,当陈仪握住蒋介石的手稍微一鞠躬说:“激流勇退,适当其时。”蒋介石突然改变了主意,好像车中座位底下埋有炸弹,并且说:“我就在机场航空学校空军俱乐部里过夜!”当他和汤恩伯、陈诚握手时又突然问道:“俱乐部我的住处床、桌椅你们也要看哟!”闹得这两位将军亲自去检查蒋介石住处,他们爬上床睡睡,跳在桌椅上坐坐。再从市内把高级厨师找来做了西湖醋鲤鱼,吃饭时,蒋介石看同桌别人动筷后,他才伸读夹着大吃起来。这种心情只有蒋经国能解释出来。他说:“老人家心境不佳。对杭州驰名的菜馆‘楼外楼’有些醋意。”大家才领悟过来因为店名取自宋代诗人林升嘲弄南宋偏安小朝廷的著名诗篇:山外青山楼外楼,西湖歌舞几时休,暖风黄得游人醉,直把杭州当河州。
蒋介石还要他坐的轿车穿过白堤,因为他不是“归田”,他不是一介平民。就像他给在美国宋美龄写的信中称自己这次行动为“三隐”。意思把这三次下野,统称为三次隐退,是大丈夫的能伸缩的行为,更不是“白丁”之流,因为他特介意这“白”字了。何况“白了”,往往是“没了”的意思。
这一宿蒋介石几乎彻夜未眠,因为这是下野离开南京的第三天,等到第四天就免去水火风三灾了。
到杭州的第二天,蒋介石在陈诚、汤恩伯、蒋经国、俞济时的陪同下,乘美龄号专机飞抵奉化标杜机场。蒋介石被儿子经国搀扶钻进从溪口开来的专用轿车。蒋介石在车内要车开得慢些,他不住扭脸看着车两旁山水树木。车开进溪口“武岭门”,这“武岭”两字是出自于右任之手笔而镌刻的。路两旁站满武岭小学的老师和学生。一时鞭炮齐鸣,锣鼓喧天。蒋介石一下车见学生穿黑色制服,吹军号、敲铜鼓,他心中非常不快。他在两脚踏地时感到浑身发烧,要没有蒋经国搀扶,他几乎扑到在地上。立刻又被扶进车内。蒋经国只好哭丧着脸说:“家父途中劳累身体不适。”
蒋介石对他资助的学校师生连手都没有摆动一下,他内心中感到头上摘掉星冕的总统实在难堪。他驱车又住进其母的墓庐“慈庵”去了。
蒋介石坐在车里没心思着“乐亭”别墅,当地老百姓叫它“小皇宫”,是建造在判溪之畔的水村式建筑,飞檐翘角的近水楼台。但宅内是西式装饰的。抗日战争时被日本飞机炸毁了。
这里曾是蒋经国的别墅,当年陈布雷、汪精卫来溪口拜访蒋介石都住在这里。离武岭门五百五十步便是蒋家老宅“丰镐房”,这“丰镐”二字是代表蒋介石这支的代词,“丰”是蒋介石,“镐”是他胞弟这一房。丰镐房为蒋介石母亲王氏和他原配妻子毛福梅的住处。走出溪口镇北侧不远,有座上白岩山,虽然山势不高、不险,但山上树木葱笼,岗峦锦绣,还有细细两条溪,称龙须.因此山岗就称青龙宝地了,在山半腰,有蒋介石母亲的墓地。在墓地旁建筑有洋楼三间,人们称为“慈庵” 。 蒋介石母亲墓碑两旁刻有他自选的对联:“祸及贤慈当回颓梗悔已晚”,“愧为逆子终身沉痛恨靡涯”。在庵外还竖有“孤哀子落中正泣述”的《先妣王太夫人事略》、《哭母文》等碑石。蒋介石把母亲埋在这里,那是经浙江名刹雪窦山上雪窦寺主持和尚太虚法师所指点的风水宝地。那是在1927年太虚和尚对蒋介石说: “令堂的陵寝应葬在这龙脉上,这块平坦地势为主穴,宛如一等弥陀佛之胸,有印山,儿孙后代可掌大印,有明堂山,后世光耀,两山左右环抱,真是天造地也。
事隔这些年,这次蒋介石回来宣布长期住下了。伴随在他身边的是儿子蒋经国。他是在横扫上海贪污大案中,被父亲下令收手,不要胡来而回到老子身边的。因为他触动大案的是孔祥熙、宋子文家族中的人,宋美龄从中干涉了。他只好发表一篇《告上海人民书》一纸空文之后返回车京的。这时正是老子被共产党势如破竹的大军所压倒,国民党内部开始众叛亲离,回到老子身旁,躬迎左右,正合适宜。其老子临危受命儿子为国防部预备干部局中将副局年,表面只是替老子当副官,其实开始笼络国民党嫡系,开创经国时代。在溪口住下之后,首先研究溪口警卫工作。当时,由俞济时第八十七军担任。蒋介石知道该军军长是程潜干女婿段沄。他训斥道:“程潜可靠吗?”蒋经国说:“调交警部队吧?”蒋介石同意说:“好!”因为这是戴笠活着时亲自训练出来的。
蒋介石住下之后,心里沮丧不痛快,他把同来之人都安顿下来,只是带儿子经国到太祖坟头摆祭。他亲手焚香点蜡烛,然后围坟转了三圈,在坟正中跪下奠了三杯酒,两大条子泪水并流出来,在脸上停了半晌,才从袖口内抽出白绢帕拭去。站起身时和儿子四目相视很久才离开墓地。
蒋介石回到住处,和陈诚干女婿作了长夜谈话,然后要他速返台主持省主席公职。在临别前在室内大窗前合影。蒋穿军装,头戴大檐军帽,披上黄斗篷就坐,陈诚立在身侧。接着他公开由俞济时宣布归田静养,不问朝政了。
开头几天,他每天很早起床,穿上轻裘饱子,带上书包,步行到溪口四明山,他轻轻的脚步,好像伯踏倒一棵就要苏醒的小草,害怕留在地上一个脚印儿。儿子经国和警卫人员都离得远些,使坐在硝石岩下的下野总统凝静晨读。这时大多读的是线装本《曾公家书》。可他在太阳光射到身上时,就下山回到住处,要他儿子把南京拍来的重要电文读给他听,接着和他儿子关起门来讨论。
天气好,心情稍微愉快一点时,他就到给自己起名的“三隐潭边独坐,他一声不吭,在凝视故里一山一水、一草一木,看来都令他流连忘返,好像大有他日不多之感了。
亲不亲,故乡人,故乡人中骨肉亲,故里溪口的二位舅公扯谈家常里短,然后蒋介石要二位舅公坐在桶水太师椅上,他身着长袍马褂,手拉木杖站立在二舅公中间,刹那间三人都面带笑容,转身又各怀心事。
适逢农历除夕,家里由儿媳蒋方良把孩子都带来了。蒋介石在“丰镐、极本堂”团聚度岁,蒋介石亲手给家人拨辞岁年饭,这是他三十六年来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