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对于古人的面相之法,言庆不懂。
但他有后世几十年的从政经验,在看人方面,自有独到之处。
依稀觉得,王景文绝不是郑常的管家那么简单……虽然郑常和王景文的演技都很出色,可在不知不觉中,郑常会有一种下位者的谦卑。不仅仅是面对王景文如此,包括在那个名叫裴安的武士面前,郑常同样会谦卑的表现,这绝非正常现象。
所以,言庆私下里称呼王景文做‘笑面虎’,而叫裴安为‘冷面鬼’。
听朵朵突然提起王景文,言庆心里一动,感觉自己在过去的一段时间里,似乎忽视了什么事情。
他下意识的开口问道:“在哪里见到他的?”
“观水阁。”朵朵回答道。
观水阁是荥阳的一座有着百年历史的酒楼,也是荥阳城里最大的销金窟。普通的平民酒客,概不接待。能出入观水阁的人,非富则贵,算得上是一种身份象征。
郑言庆听说过观水阁,却没有进去过。
不是他不想去,而是没有进去的资格……
朵朵接着说:“小秀才,你肯定猜不到,王景文和谁在一起。”
“谁?”
“崔景茂和崔君绰!”
“啊?”
言庆吃惊不小。
崔景茂,是清河崔氏郑州房的族长,同时也是清河崔氏在中原地区的代言人。清河崔氏,共有十房。其中有三支落户于中原地区,而其中实力最雄厚的,就是郑州房。
虽然崔君绰已经落魄,但郑州崔氏,依旧不可小觑。
崔君绰的兄弟崔君肃、崔君宙,现如今都还在朝中任职。崔景茂身为崔氏族长,很少抛头露面,一向表现的很低调。不过他来过安远堂几次,所以朵朵也见过。
世家大族,有世家大族的骄傲。
门阀子弟一般不屑于和普通人交往,即便是郑世安代表着安远堂,崔景茂也是从来不假颜色。王景文不过是郑常的管家,来荥阳的时间也不长,有什么资格让崔景茂出面宴请?
“朵朵,你不会是看错吧!”
朵朵小嘴一撇,“我哪会看错?崔景茂眉心的红痦子那么明显,我怎么也不会认错。”
“我是说,笑面虎……”
“那更不可能。”朵朵似乎有些急了,秀气的小脸胀得通红,瞪大眼睛说:“真的,我没有看错。我看见崔景茂在观水阁门口下车,带了很多人,笑面虎从旁边出来,一下子就挤了进去。然后崔家的仆人上前挡住了我的视线,笑面虎就不见了。”
嘶—
郑言庆倒吸一口凉气,露出若有所思的表情。
大意了,自己真的是大意了!
不管郑言庆如今的身份地位如何,可心里面总是有一种所谓的穿越者的优越感。
那么多年的从政经验,居然没有看出这简简单单的明修栈道,暗度陈仓之计。
一下子明白过来,郑常回来,不过是一个幌子。
真正的主事者,不是郑常,而是王景文,说不定还有那个裴安。
可是言庆此前的注意力,却一直放在郑常的身上……
失误,真的是失误!
言庆可以肯定,郑常此次回荥阳的目的,绝不简单。而那个王景文和裴安,怕也不是真名。这二人,或者说王景文,才是真正的汉王杨谅代表。这样一分析,之前的一系列古怪之处,也就能说的清楚了。郑常没有被罢官,而是带着秘密使命。
荥州,素有两京襟带,三秦咽喉之称,地理位置非常重要。
言庆前世在中原省会做事,对这个地区非常熟悉。郑家之所以被称之为荥阳第一豪族,出了数百年经史传家,能人辈出之外,还有一个重要的优势,那就是郑家掌握有当世最大的冶铁作坊。这冶铁作坊,始建于三国时期,由当时曹魏名臣郑浑所督造。
后世人提起郑浑,居然说他是贱户出身,精于冶炼。
事实上,郑浑就出自荥阳郑氏。他精通冶炼之术不假,同时还是一名内政高手。
他督造的郑氏冶铁作坊,在此后数百年的战乱中,成为郑氏最大的保障。
据说,北齐著名的锻造大师豢母怀文,在锻造著名的宿铁刀时,还借助了郑氏冶铁作坊的技术。
这样一想,汉王杨谅派郑常回来的目的,也就清晰可见。
郑氏冶铁作坊,就是安远堂名下产业……
“小秀才,你怎么不说话?在想什么?”
言庆半天不开口,朵朵不免有些奇怪,于是推了他一把。
“朵朵,咱们要有麻烦了!”
“什么麻烦?”
“我一直觉得,二老爷这次回来,怕是不怀好意……如果他惹出祸事,咱们恐怕会有危险。”
朵朵脸色一变,但很快恢复正常。
“既然如此,你就去告诉大老爷,请他多小心就是。”
“妄议主上而无真凭实据,弄不好会被乱棍打死。”言庆摇摇头,“还是谨慎些好。”
朵朵说:“那你有什么主意?”
“这个……”
言庆抱着腿,沉吟片刻,而后轻声道:“当务之急,是要弄到证据。有了证据,才好提醒大老爷。”
“证据?”
朵朵露出为难之色,“去哪儿找证据呢?二老爷整天呆在内宅,怕是不好查找吧。”
“二老爷那边不好查找,说不定笑面虎那边,能找到线索?”
言庆想了想,眼珠子一转,计上心来
“朵朵,你敢不敢冒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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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八章 杀人了(上)求收藏推荐
言庆也是无奈之举!
前世为官,他深知‘木秀于林,风必摧之’的道理。//(本书转载文学网)多少个急先锋,多少个锋芒毕露者,最后都是凄凉谢幕。为政十数载,言庆从不会主动跳出来,更多时候,他喜欢居于幕后。
《老子》的无为而治,并非是碌碌无为。
关键在于一个‘势’,言庆最擅长的,就是借势。
但现在,他无势可借,也无人可用。
就算是郑世安,也不可能听了他一句话,就去冒冒失失的派人监视郑常和王景文。
毕竟,这年月尊卑观念深入人心,普通人哪敢有犯上之举?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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安远堂内宅,有一个幽静的小院子。
院落中,只有一间青砖红瓦的小房间,是郑大仕看书休息的场所。屋后,有一块花圃,如今被残雪覆盖,透出凋零之气。一朵红梅,在花圃的角落中绽放,在皑皑的白色之中,散发勃勃生趣。
书房名红芦,盖因那房顶红瓦,生有茅篙,映衬红瓦,若同红色芦苇。
郑大仕正端坐于书房中,看着郑世安为他煎茶。
他微笑道:“世安,你这煎茶的手艺,可是比言庆差了一些。”
郑世安嘿嘿一笑,“言庆这孩子,学东西很快,也很上心。只是性子清冷了一些,不像个小孩子……不过他很懂事,也很孝顺。呵呵,多谢老爷给了老奴一个好孩子啊。”
“这本就是你应得的嘛!”
郑大仕说到这里,话锋突然一转。
“世安,徐妈的来历,你可曾查探清楚?”
郑世安分出汤花,表情严肃,“老奴查探过,但至今仍没有线索。
原想接降龙功的线索,看看能否追查出一二来,可……五年了,仍没有半分头绪。”
郑大仕笑了,“既然如此,那就算了吧。
徐妈来我郑家有五年了,表现的非常本份,没什么逾矩之处。只要她不是心怀不轨,那就不要再查了。谁还能没个落魄的时候,不过去了洛阳之后,你还要继续盯着他们。
我听说,圣人有意迁都洛阳,但被大家劝阻了。
不过今后的洛阳,定然会成为重要所在。仁基此次就职洛阳曹掾,你还需帮衬一下。洛阳豪族众多,官宦之家不计其数。自北魏孝文帝迁三十八姓九十八部落大人定居河洛后,那边的情况,就非常复杂。仁基做事,有时候还是毛糙了些。”
郑世安点点头,“老爷放心,老奴定会竭尽所能。”
在单独和郑大仕相处时,郑世安说话很随便,与平时在人前的恭敬,全然不同。
而郑大仕也不在意,似乎习以为常。
“我听说言庆喜好书写,时常在家中以树枝代笔,以黄沙为纸,写写画画的挺不容易。
宏毅也到了就学的年纪,等到了洛阳之后,让言庆和他一起就学。
仁基从长安邀请了颜师古随行,为的就是给宏毅做先生。正好让言庆取做个伴儿吧。”
郑世安先是一怔,旋即喜出望外。
“可是那‘割鸡焉用牛刀’的颜师古?”
郑大仕点头道:“正是此人!”
颜师古,是北齐名儒,《颜氏家训》作者颜之推的孙子,京兆万年人。仁寿初年,颜师古由尚书左丞李纲举荐,出任安养县(今湖北襄樊)县尉。当时尚书仆射杨素看他年纪小,于是就笑问他:安养剧县,子何以治之?
意思就是说,安养那么重要的地方,你能治疗好吗?
颜师古回答道:“割鸡焉用牛刀。”
那就是说:让我去治理那种小地方,如同杀鸡用牛刀,大材小用了……
于是,这割鸡焉用牛刀,也就成了时人对颜师古的一种称呼。后来颜师古政绩突出,但由于性情刚直,所以被罢了官,居住在长安。没想到,郑仁基居然把他请到了洛阳。这其中固然有生活的压力所致,但更多的,还是郑氏门阀的号召力。
门阀世族,以经史传家,对文人士子有着巨大的吸引力。
郑世安也听说过颜师古的名气,对于郑言庆能拜在颜师古的门下,自然非常高兴。
即便,言庆是以陪读的身份,但能得到良好的教育,总是一件好事。
这说明郑家已经开始重视言庆,并且安排在郑弘毅的身边,其用以自然非常清楚。
“老奴代言庆,多谢老爷提携。”
“世安啊,你从小跟随于我,一晃五十载光阴。你我名为主仆,实若兄弟。言庆虽非你己出,但聪慧过人,我也非常喜欢。这种客气的话,以后就莫要再说了。”
郑世安感激的,老泪。
“言庆最近忙些什么?”
“他啊,还不是和往常一样,要么习武强身,要么就是写写画画。”
郑世安说到这里,明显的停顿了一下,似是有话要说。
郑大仕笑道:“世安啊,有什么话,就直说……莫要吞吞吐吐,可不是你的风格。”
“言庆前些时候,说了一些古怪的话。”
“哦?”
“老爷您听了可别生气,我也知道他不该这么说,但细想也觉得有些道理……言庆说,二老爷有时候对王景文和裴安太过放纵了,那两人也忒不知尊卑了。”
郑大仕一怔,眼睛不自觉的眯成一条缝。
“言庆真的这么说?”
郑世安吓了一跳,连忙解释道:“小孩子胡说八道,口无遮拦,老爷您切莫怪罪。”
郑大仕说:“我倒不是怪罪他,而且我也知道,你心里怕也是这么想。”
“老奴不敢。”
郑世安连忙匍匐在地,口称有罪。
郑大仕笑了笑,“我说了不会怪罪,世安你不必担心。只是有些事情,你还不明白,回去好好教训言庆,让他莫要乱说话,免得引来祸事……好了,你先退下。”
郑世安喏喏退出,心里仍是七上八下。
待他退走之后,郑大仕蓦地双目圆睁,嘴角勾勒出一抹古怪的笑意。
没想到,这小家伙居然能有此眼力!
若这样的话,倒还真值得好生调教一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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日子过得很快,眨眼间就到了腊月。
天气变得更加寒冷,但新年即将到来,人们变得越发忙碌。腊八、小岁、除夕接踵而至。腊月二十三,正是小岁来临,也就是后世所称的‘过小年’,祭灶之日。
这祭灶,原是先秦五祀之一。
似郑家这等世家大族,对祭祀之事更加看重。
所以一大早,整个安远堂就开始忙碌起来。祭灶仪式,大都是在傍晚,必须举族出动。安远堂上上下下过百人,在郑大仕的带引下,开始了祭祀的仪式。
郑言庆也参加了祭祀,并且在其中,担任重要的角色。
当郑大仕行祭拜礼节的时候,身后必须要跟随一个幼童。这个幼童,年纪也有界定,过了八岁,就不能再担当此任。郑言庆实际年龄五岁,但虚岁却刚好七岁。
也就是说,这是他头一次,也是最后一次,充当辅祭的角色。
对普通人而言,充当郑家的辅祭,绝对是一种荣耀。这表明,郑家已视之为自己人。
此时,郑言庆就穿着一件华美的衣衫,不过怀里却抱着一只公鸡。
这有个说头,叫‘灶马’。
待祭祀完毕之后,灶神就会骑着‘灶马’,回转天庭报到。
所以,这灶马的身上,还配有鞍辔。言庆怀抱着公鸡,跪坐在郑大仕的背后,神色庄重。
而郑大仕先诵读祭文,而后又叩拜天地,祈求来年风调雨顺,幸福安康。
祭文的词藻,非常华美。
并且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