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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此奢靡提议一出立遭魏征为首的谏臣们反对,几番争论下来皇上遂取其中,准京中门阀朝臣入宫同贺万寿,后宫命妇则云集昭阳宫为帝庆延年。
清晨寅时,长孙无垢开始梳洗着装,朝凤发髻戴十二攒东珠的颤尾金钗,两鬓以蕾丝盘凤金络步摇点缀,耳佩十二月明珠珰,再以青黛仔细描绘眼眉,淬炼玫瑰胭脂沾唇,守谨更将长孙无垢从未穿戴过的艳红瞿凤袍和洒金描尾的敝屣裙为她穿好,铜镜中的长孙无垢前所未有的焕发出熠熠艳光。
一旁承乾与高阳正与奶娘宫人们玩的分外高兴,高阳一早已由奶娘带着换上喜庆宫装梳垂耳双鬓,粉红夹袄白狐出锋,衬得俏美容颜粉嫩欲滴,承乾懒惰,杏黄太子长袍虽已穿好,发鬓还未梳整,见母后梳洗偏要偷些发饰插在头上,奶娘怀中所抱的李泰倒不谙外界世事,瞪着幽黑双眼,专心手握奶娘递给他的蜜蜡佛手把玩。
李世民起寝后神态依旧淡淡,先由长孙无垢叩首拜寿,接下来再由三名皇子公主为他贺寿。他笑将几个孩子抱在怀中,高阳更是不住抱住父皇脖颈亲昵:“父皇只许亲高阳,不许亲承乾。”
承乾怒了拉着李世民的袖子不依,似要哭出声来,李世民蹩眉不耐:“承乾是堂堂太子,怎与自家姐妹争宠?”
承乾瘪嘴,几乎放声哭泣。长孙无垢唯恐承乾扰了李世民的兴致,连忙将承乾拉至一旁安抚:“承乾与奶娘去梳头换个发簪,母后一会儿与承乾玩耍。”
承乾原本就是个心事转念极快的孩子,他朝高阳哼了一声随着奶娘入内浣洗。
长孙无垢遣出承乾后亲自为李世民着装,今日大寿需戴十二旒玉冕,玉笄挽髻,玄色长衣绘有朱纹,长衣尾端缀满金丝图龙绣,再以以朱色敝屣长袍垂至地面,佩黑金绶,团龙玉佩。守谨见皇上已穿戴完毕,跪问长孙皇后配何靴履,长孙无垢一愣,李世民回头道:“玄色朝靴。”
守谨听得颜色有些着难,小声回禀长孙无垢:“那日皇后娘娘只定了赤金色九龙嬉海朝靴。”
帝后大典服饰本应由尚宫局准备,几日前尚宫局已然进献今日大典所用服饰给长孙无垢过目,长孙无垢精心挑选衬得李世民心意的衣袍靴履,万没想到疏忽了颜色,长孙无垢神色略有些尴尬:“怎么没有玄色?”
守谨以低不可闻的声音回道:“尚有金履万福云寿短靴一双是他色。”这本是家常衣装,为退朝后宴请时所用,此刻是上朝接受百官贺拜,自然不能随意穿用。
李世民听得两人对话兴味索然,并不刻意吩咐道:“把朕新年所穿的那双玄色长靴拿来就是。”
守谨应答一声,偷瞥长孙无垢。长孙无垢一笑颌首,守谨得令立即入衣库准备,不久一双长靴已被捧至长孙无垢面前。
此长靴李世民唯有新年穿着,奈何时间已久,鞋子也已有些破旧,金色绣线迎宫灯昏暗光线略有熠熠闪耀,长靴两侧缝隙均已跳脱了线。龙头依旧桀骜张爪怒视前方,迎上龙绣视线的长孙无垢脸色顿现灰白,精致妆容也颓然褪色。
她转递给李世民,“只是有些旧了,不衬得朝服。”
李世民熟稔将长靴接过,面容上并未呈现异常神色,他回身递给她:“与朕穿戴。”
长孙无垢沉沉应声,蹲□与他踏上长靴,守谨与身后一干宫人无不神色尴尬,昭阳宫中无人不知此长靴是庶人玳姬所做,今日万寿大典皇上居然以旧鞋配簇新朝服,确有些不妥。
奈何李世民始终神色淡定,似并未想起此鞋究竟出自何人之手,踩踏长靴后与长孙无垢浅笑:“辛苦皇后了。”
长孙无垢报以娴静微笑道:“臣妾与皇上已相伴多年,从不知何谓辛苦。”
李世民唇角浮起微笑:“纵使皇后喜欢自谦,朕也得衷心夸赞。”
长孙无垢抿唇羞涩转身,拉过高阳和浣洗好的承乾:“去你们父皇那儿。”
高阳颠颠跑过去,果然李世民极快朗朗笑出,他手举高阳在空中抛起,又独留承乾撅嘴不满。长孙无垢在他们父女身后安然露出笑容。
父严母慈,子女双全,此情此景美满得恰到好处,犹如她毕生梦想,几乎让她觉得自己独受上天厚爱。
似乎,他已经忘了她,长孙无垢心底偷偷思想,神情略为坦然。
宫门外已有华盖宝扇等皇家仪仗备好,李世民放下怀中高阳,与长孙无垢彼此正装后,一并被宫人簇拥而出。
升平近来常会做梦。时而是已经过世多年的独孤皇后,时而是因她而死的高氏萧氏,当然也会有五位相貌已经模糊的哥哥们,还有那些被她所经历多的后宫女子们。每一人是一卷画,或浓墨重彩,或水淡笔清,从眼前闪过总不能忘记。
人昏昏沉沉很难醒来,睡得满心疲倦,似乎之所以总撑着口气不肯断,是等待什么时机依依不舍,可究竟在等什么,却连她自己也不甚清楚。
同欢常怕升平就此长睡不醒,便搬来脚踏睡在长榻边,有时呼唤不见应答,同欢便哭着到宫门口内侍处求医送药,升平觉得同欢胆小甚是有趣也曾故意吓过两次,见同欢果然当真,常常青脸紫面哭得无力喘息,升平再不刻意吓她。
没想到,临别时分,居然还有一人真心待她。升平想。
“同欢,我有些口渴,想进些玫瑰露。”提及饮食,升平万分感激李世民,即便在他忘她同时,也不曾苛扣过栖凤宫用度,每日固有尚宫局司膳送来吃食,尽管升平每次所进极少,但,从不曾吝啬。
难得虚弱的升平能主动提及进食,同欢欢快点头,立即回答:“有的。”她忙从偏殿隐蔽小柜里取来一个玫色瓷瓶,以银匙舀出石榴红色的玫瑰露喂升平吞下。
升平咽了几口,气味甘甜芳香溢满唇间,自己主动接过银匙,一点点取出自己品尝。玫瑰露服用完毕,升平似又想起什么,昂首虚弱笑笑:“味道果然不错,只是需配些金瓜缓解甜腻。”
同欢并未察觉异样,忙将瓷瓶收回送到偏殿锁起,升平将同欢无意遗落的汤匙隐在袖口,静静等她取来金瓜。同欢手持银匕将金瓜由内瓤分开,去瓜籽剜出瓤肉,再以木碗盛至升平面前。
升平颌首,从袖口取出银匙交还给同欢,同欢不察伸手去接,三分银匕落在长榻旁小几上,立即被升平面无表情的隐藏手腕下,同欢小心翼翼将银汤匙去内殿锁起,回头端起木碗再度喂升平进用金瓜。
升平细细品尝,脸上露出许久不见的笑意。那笑容意味深长,同欢有些痴愣。
天半昏暗时,两仪殿开奏震耳喜乐,昭阳宫方向更是鼓乐喧天人声鼎沸,两仪殿上方忽现琉璃烟花在夜空幕布上绽放异彩,盛世华景,繁华至极。
侧目张望烟花的升平,茫然环顾同欢:“今日有何事如此喜乐?”
同欢抬手为升平擦拭嘴角,怯怯低了声音:“今日是皇上万寿寿诞,朝官两仪殿赐宴,昭阳宫命妇守岁延年。”
升平默默怔了一下,良久后颌首,“果然是好日子,确实值得喜乐。”
恍惚中,宫门外有声响,“今日乃万寿寿诞,赐团圆寿宴与玳姬,栖凤宫玳姬领之谢恩!”同欢在内应答一声,连忙提衣奔出大殿奉迎。
升平将藏在袖中的银匕悄然拿出,比在自己胸口轻轻划过,那里砰然跃动的心被冰冷的小匕激得猝然抽紧,升平正准备就此按下,已领旨谢恩的同欢去了又回,她当即又隐了银匕虚软的笑:“团圆寿宴赏了什么?”
“都是娘娘最爱吃的,奴婢这就与娘娘用膳。”逢皇宫内苑前所未有的喜事,同欢略显清瘦的脸颊也露出喜色,她抿唇将食盒打开挑出几样置于升平面前。
升平木然的视线扫过面前色香俱佳的菜肴,深深吸了吸味道,露出笑容:“果然都是我喜爱的,同欢,起身与我梳洗吧,怕是他会来的。”
不解升平语意,同欢一怔不解,“谁会来?”
升平吃力从床榻上坐起,双臂支撑身体起身三次,因无力终还是跌回在长榻。同欢见状,忙放下食盒搀扶升平坐在已没有铜镜的梳妆台前。
除了凭借同欢双眼,升平根本无处知晓自己此刻容颜。她迎着同欢露出淡淡笑容:“为我上大妆吧。”
大妆,唯有后宫参加盛典时方才使用,新春,寿诞,册封均有不同大妆应对。大妆,眉需青黛形如远山,敷面则惯用茉莉花簪玉粉,玫瑰汁酿的酒醉胭脂点染双唇,两鬓再以发油凝香。只是这些大妆用具眼前一样也无,同欢根本无法为升平上大妆。
见她有些犹疑,知道并无这些,升平语声轻柔:“以你常用的亦可。”
同欢不由心头一酸,点头将自己粗笨的妆奁搬来。同欢入宫十余载,原本所攒的首饰,妆奁都因皈依佛门散尽,唯剩下几样不常用的留下,如今居然派上用场。
升平挑一把软木梳子将发髻梳起,同欢抬手在身后帮她轻轻挽起,本应以点翠发簪盘紧,奈何妆奁中无一件可以衬升平身份的饰品,同欢只能将自己发髻上的玉簪别在升平发髻上,再寻来皈依佛门前常穿的碧影柳眉长裙为升平更换。
如今升平腰肢纤细得只剩一把骨头,长裙难以穿着,同欢将长裙以丝绦三道缠住,方才不至牵绊步履而失礼。
从粉盒中蘸取蔷薇粉擦在面颊,再由同欢为她画眉。两项完毕,发现胭脂盒中的凤仙胭脂已无法使用,升平想了想道:“今日可有紫绶金章?”
同欢明白,立即将求内侍摘得的紫绶金章交给升平,升平将紫绶金章贴在面前,细细闻吸其特有香气,露出笑容。
她掰开层层花瓣以手指捻揉,如血汁液极快染满青葱指甲。她仔仔细细涂在唇边,没有铜镜可以鉴照,升平不知自己模样,回头问同欢,“涂得是否整齐?”
同欢抑不住哽咽,立即含泪颌首。升平回身将残花放置梳妆台前,朝虚无的铜镜微微一笑,那里映照是她从前的诡艳容颜。
静了片刻,升平命同欢搀扶自己坐在月华中等待,等待那个人的到来。
并非心中尚存痴恋,并非心中犹有期盼,她知今日是自己最终诀别时刻,突然心中前所未有的轻松,谁等谁又有何关系?
她缓缓开口:“同欢,这些年照顾我,苦了你,我始终心存感念。”
同欢摇首,双手捂住脸开始呜呜痛哭。
升平昂起头看同欢,露出怅然笑容:“若有一日我不在了,但求你能留下守护太子殿下。来世,此恩德我来偿你。”
“奴婢会终生留在娘娘骨肉身边。”同欢不敢向升平说明真相,仅能以誓言表明自身无悔的忠诚。
升平得到同欢许诺含笑颌首,缓缓闭上双眼,似略有沉睡,又似半暝半醒在等待最终的长眠。
酒筵热闹,歌舞欢愉,更有擅杂耍的宫人在聆音阁变换花式博取龙颜大悦。高阳笑呵呵指点那些宫人给父皇看,李世民颌首含笑眺望,目光却已落在远处,怔在那儿深思不定。
长孙无垢瞥李世民若有所思神色,心底略沉,高阳最善于察颜观色,见父皇如此无味,撅嘴悄然退回,她的稚嫩小手脱离李世民的掌心,他也不曾擦察觉。
深夜,喧闹渐离,李世民原本浮现面容的笑颜渐渐敛回,重归阴沉。方才鼓乐齐鸣心境自然平静,忽然万音静止,整个人仿若失掉心中最为重要的一处,有些空荡荡的,心也陷入无尽黯淡。
他蹙眉起身,身后随侍内侍连忙跟随,“皇上,起驾吗?”
嗯了一声,他抬步登上龙辇转入内宫,长孙无垢立即手牵三位皇子公主同乘凤辇在后随行,车辚声响,铜铃摇曳,临至昭阳宫龙辇却被李世民唤停,在昭阳宫门口僵有一炷香的时间。
长孙无垢由凤辇窗帏探出担忧视线,见龙辇中伟岸身影始终直立不动,轻轻长叹,她以眼神示意守谨,守谨领命立即躬身悄然上前:“皇上,太子殿下倦了。”
李世民回神,又重重嗯了一声,龙辇落下,内侍摆短梯,始终躬身掀开明黄帘帷,待到皇上走出龙辇,方才直腰服侍。李世民脚尖尚未及地,忽又命道:“去栖凤宫。”
那内侍听得皇上命令,小心翼翼瞥了瞥守谨,立即附和道:“是,摆驾栖凤宫。”
守谨顿时愣住,回头张望长孙无垢。长孙无垢默默无声带三位皇子公主由凤辇走下,也不曾抬头去看龙辇背影,母子三人连同嬷嬷宫人皆悄无声息步回昭阳宫。
高阳见父皇走得甚是匆忙,拉扯母后袍袖奇怪疑问:“母后,父皇深夜是要赶去哪里?”
长孙无垢端美双目朝车动声响处微微抬起,似能将前方逐渐消失的人看得清楚,她漠然一笑:“去他想去的地方。”
高阳仍是不解,还想再问:“哪里才是父皇最想去的地方?”
长孙无垢不语,奶娘立即上前将高阳抱起,一干宫人嬷嬷悉数迈步入内,昭阳宫大门由内轰然关闭,咣当当落锁宵禁。
①杨侑:隋炀帝孙,李渊攻入长安立为恭帝,半年后废,卒年十五岁。此处为附和小说改写。
②萧氏死于唐宫,贞观二十一年病逝,卒年八十。此处为附和小说改写。
③愍,谥号,愍皇后,末代皇后之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