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锦夜坐起身,皱眉:“怎么了,老姚,有话你便说,吞吞吐吐的做什么。”
“少爷被人欺侮了!”姚守义憋红着脸,总算完整的挤出一句话,而后又迫切的盯着对方:“您快去看看吧。”虽然少夫人瞧上去弱不经风的,真去了也派不上用场,但好歹她是少爷的心上人,有她在,至少少爷的心里会好受些。
“被欺侮了?”锦夜听得云里雾里,在她看来,严子湛这厮精明过人,一肚子坏水,又身居宰相高位,除了不会武这个缺点之外,几乎是无懈可击。若要他吃亏,除非是碰到最不凑巧的状况,譬如,遇到了某个不知其身份又恣意挑事的武林高手……前提还得加上辟歧不在身边。
“是真的!”见眼前的女子一脸狐疑,姚守义急得直跳脚:“有个刁蛮的丫头在门外大闹,似乎是来找九王爷寻仇的……”
“既然是九王爷的仇人,那又怎会扯到夫君身上?”锦夜易发的不解,照道理来说,严某人可不是那种朋友有难,自己出手相助的那种英雄好汉,更何况,迟玥恒应该也算不上是他的朋友才是。
但话又说回来,关于严家这老佣人的品行,她还是清楚的,做事稳重恪守规矩,鲜少有此大乱阵脚的时候,能让他这般焦躁,必是严府的主子出了差池……
一念及此,锦夜不敢再磨蹭,赶紧理了理被压在身下的裙摆,随即站起身来:“走。”
两人风风火火赶至前厅,老远便瞅见漆红色的大门上倚着某个藏青色身影,微微弯着腰按着腹部,似乎是受了伤的模样。
锦夜心一凉,赶紧加快了脚步,姚守义跟在后头,指指角落里看热闹的几个丫鬟,怒道:“一个个杵在那里做什么,我吩咐的热水和金疮药准备了么,还不快去!”
见素来和蔼的总管如此凛冽,丫头们面有怯色,迅速噤声四散而去。
锦夜揪住从她身边经过的某个下人,低声吩咐了几句后便又轻提着裙摆朝前走,步履已然有些匆忙,失了平日里的优雅。她也不懂自己究竟为什么心慌,只是有些后悔方才同老姚浪费了那么久时间持续的那段无意义对话,她一早便该过来的,不是么。
待得走至他面前时,才发现情况比她想象的更为严重,姚守义口中的欺侮二字确实太过笼统,她可以清楚看到溢出他指缝间的鲜血,几乎是争先恐后的滴落到地上,漾开一小片殷红。
“你来做什么?不是早让你回房了么。”严子湛回过头,口气听上去似乎有些不悦。
锦夜哽住,不明白他的怒火由何而来,但对方这夹杂着不满的口吻依然惹恼了她,她是好心来尽一下妻子的关心义务,熟料他却当头泼一桶冷水,着实可气。
“我来瞧瞧你死了没。”火一上来,她也顾不得了,俯身过去就在他耳边逸出恶劣话语:“不过看来,似乎你还是生龙活虎的。”
严子湛瞥了她一眼,淡淡道:“托你的福。”
锦夜鼓着腮帮子,一肚子火,这叫什么事儿!她怄气的想掉头走掉,可瞥见他惨白着脸又强忍痛意的模样,却怎么都移不开步子。目光朝下,扫过他按在腹间的手,那未被盖住的部分清晰可见,那道伤口颇长,外翻的皮肉已然血肉模糊。
鞭子?
她怔了一下,脸色凝重的在他身上点下止血的大穴,随即冲着边上的姚守义轻声吩咐:“老姚,你扶夫君回房。”
“你要做什么?”严子湛用力攫住她的手,一字一顿:“交给辟歧去处理。”
锦夜眯眼:“若是辟歧在,你岂会受这种伤?”语罢推开挡在门前的层层侍卫,外头并无过多看热闹的人,想来是有所顾忌相府的名号,怕惹上麻烦。锦夜站在石阶上,一眼就发觉了那抹突兀的红影,是卞家的大小姐,手握着长鞭,站姿倨傲,无奈表情染上了些后怕,同这英姿飒爽的模样格格不入。
“啊,是你!”卞蓝探长了脖子冲着锦夜高唤,语罢又恶狠狠的瞪一眼周围缓缓逼近的那一圈侍卫,利落的一甩鞭:“你们离姑奶奶远点!”
侍卫们铁青着脸,无奈的后退了几步,其实这帮男人本都是武艺高强之人,无奈卞蓝的兵器不知从哪儿做的,竟是意外的灵敏轻巧,就连杀伤力都比普通长鞭高出了好大一截,稍稍被鞭尾扫过就是皮开肉绽,他们不敢轻举妄动,只得窝囊的干看着。
锦夜压下那沸腾的情绪,缓缓摇着团扇,无奈随之而来的凉风却降不下半分火气,她冷冷盯着那犹不知大难临头的少女,只觉心头一股怒气四窜。没来得及细想替他强出头这事儿的背后意义,她只是忽而有种自己的所有物被他人玷污了的侵犯感……
“严夫人,稍安勿躁。“倏然有只手拦在了面前。
锦夜抬头,映入眼帘的是某张俊朗面容,她目不斜视的从他身边经过,冷冷丢下一句:“听说是王爷惹来的麻烦,为何不自己解决了呢?”
“是本王的疏忽。”迟玥恒摇摇头,大步上前,一把拽住她的手腕:“不过严夫人,这可是相府门口,这么多双眼睛呢。”他意有所指,若是第二天京城传出宰相夫人在自家门外大打出手之类的传闻,届时整个严家必然会面上无光。
锦夜顿住,半晌微笑:“妾身心中自有分寸,不劳王爷费心。”她走近包围圈内,拨开最近的那柄剑锋,淡淡道:“你们都下去。”
侍卫踟蹰:“少夫人,这……”
“下去!我来处理便是。”锦夜加重语气。
众人垂下头,默默退开。
卞蓝欣喜:“我就知道姐姐你同他们不同,姐姐不会怪我的吧,虽然是我一时冲动打伤了你夫君,但、但谁让他要自作主张的挡在那登徒子前面,我的鞭子没长眼睛,自然收不住。”
“登徒子?”锦夜扭头,瞥了眼迟玥恒。
卞蓝点头:“就是那不知哪儿冒出来的九王爷,谁知道是真是假……”
“你同我来。”锦夜打断她,率先朝一旁的小胡同走去,卞蓝迟疑了一下,而后卷起鞭子跟了上去。
迟玥恒不甘,在后头唤道:“严夫人,莫要放走了这伤害朝廷命官的刁蛮丫头。”他可是活生生被搅了一下午的悠闲时光,当铺回不得,连带着还让严子湛这难伺候的主受伤了,先前不想暴露身份才百般忍让她,熟料这次她竟然胆大包天到跟踪他,再不好好给她点厉害尝尝怕是了不得了。
“九王爷这般在乎,不如就由您来解决此事。”锦夜在快要拐入弄堂之时慢下脚步。
迟玥恒看着她身后卞蓝手中的长鞭,笑得勉强:“不必了,本王信任严夫人。”
。
。
这条弄堂走到底便成了死胡同,不少古树枝桠从两旁的矮墙头探出,遮去了不少日色,也使得这儿的光线比起外头阴暗了不少。
卞蓝仿佛卸去了担子,俏丽的脸庞重新挂上了甜笑,跟在后头叽叽喳喳:“姐姐,你这是要带我上哪儿去,自从那日霓裳阁后,再没见到你,我还想让你多指点指点我呢。”
“指点你?”锦夜冷不丁的转身,扬手就是一个巴掌,厉声道:“我今天便好好指点指点你。”
卞蓝没有防备,被扇了个正着,因着对方并没有控制力道,她那张细皮嫩肉的小脸蛋很快浮上半边红痕,身子也差点失了平衡,狼狈的扶住墙,她愤怒的抖开鞭子喝道:“你做什么!”
锦夜撇撇唇:“不要浪费力气了,你知道你打不过我。”
“我……我……”卞蓝气红了眼,从小到大还没人敢对她动手,她是家里唯一的女儿,上头是七个哥哥,自出生起就被众人捧在手心里,哪里受过这样的屈辱。可就如对方所说,她不是她的对手,之前在霓裳阁就已经知晓二人间的差距,此刻就算有武器在手也未必能打得赢她。
越想越郁卒,越想越伤心,到最后,这向来趾高气昂的大小姐竟然被气哭了,小女儿十足的跺了下脚:“我要去同我爹说,到时候派高手过来,你们都给我等着!”
锦夜讥讽的笑,懒得同她多费口舌,足尖借力踏上小石垛,转身就欲伸掌拍在卞蓝肩上,后者脸色一白,猫着腰避过,再顾不得其他,撒开脚丫子超外跑,边跑还边骂:“我不会放过你的,亏我叫你一声姐姐,你这泼妇……”还未跑出几步,就觉手中一空,低头一看,那特制的鞭子已经在了别人手中。
“还给我!”卞蓝终究舍不得这宝器,停下了脚步。
锦夜恶意的弯起唇,迅速逼近她,而后握住鞭柄,洒脱绕了两圈,最后手腕一抖,那长鞭呼啸着从卞蓝耳边滑过,嵌入她身后的墙里。
哗啦啦,碎石粉末落了一地。
卞蓝睁大着眼,死命面前瞪着比她高出半个头的纤瘦女子,心里懊悔不已,早知如此,就不该挑这个节骨眼来找那登徒子,惹恼了他也罢,惹恼了这相府的女主人,还真是棘手。
锦夜微笑:“要比鞭子,我看还是我玩的更好一些。”语罢面色一寒,又在少女面上狠狠挥下一巴掌,打得还是同一个地方,那张脆生生的脸瞬间肿起了半边。
卞蓝捂着腮帮子,咬牙切齿:“悍妇,你这悍妇。”
“刚才那一个巴掌,是替我夫君打的,这一个,则是为你自己打的。”锦夜说话的时候,还兼顾着吹了吹掌心,她今日确实是有些火了,撇去严子湛受伤的事情不谈,这卞家的丫头彻底踏过了她的底线,令她难以克制的想为其好好授上一堂课。
“轮不到你来教训我!”卞蓝大吼,眼里还含着泪水,倔强的不肯落下。
锦夜冷笑:“我看在你眼里全天下都没人有资格来教训你吧,不难猜出,想必你有一对从小愿为你收拾烂摊子的双亲,闯下的大小祸事都会替你一一善后……”
“是又如何?你嫉妒我。”卞蓝挥着小拳头。
锦夜不语,好半晌又倏然笑开:“我想,终有一天,你卞家会毁在你手里。”说完,她缓缓拽下鞭子,将它丢给对方:“拿去,我不想再看到你。”
卞蓝用力的拽着手心,愣愣看了她的背影好一阵子,忽而追上去,扯住她的袖子怒道:“你说这句话是什么意思,凭什么说我会毁了卞家?”
“我懒得同你说。”锦夜挣开她的手,头也不回的朝前走,没有丝毫解释的意思。
卞蓝不依不饶,大步上前挡住对方的路:“你不说清楚,我就不让你走。”
锦夜终于不耐,反手就推开她:“还需要我说?你究竟脑子里在想些什么,相府那么大的牌匾,你看不见,九王爷腰间那么明显的皇家玉牌,你也看不见。你以为你卞家是什么身份,斗得过权倾朝野的宰相,争得过只手遮天的辅政王爷,我该笑你太天真,还是太愚昧?你知不知道,今日的事情,只要九王爷同皇上奏上一本,你卞家会有如何下场。”
“我……”卞蓝紧咬着唇,开始控制不住眼泪。
锦夜摇摇头:“收起你的骄纵刁蛮,好自为之。”
疗伤时刻,甜腻如蜜
同严子湛成亲已有一月,有时锦夜会觉得奇怪,这家伙对他人寡情冷淡也就罢了,偏偏对他自己更甚,又譬如她眼下扒着窗口看到的这个状况——
姚守义满头大汗的伺候在一旁,拿剪子剪了长长的纱布,却不知从何下手。那么触目惊心的伤口,连一旁端着铜盆的丫鬟都惨白了脸,可严某人却依旧面无表情,任由大夫在他身上洒下止血的药粉。
金创药之类的,大多含刺激成分,治疗之时同撒盐在伤处并无多大区分,可想而知严子湛如今的感受……不过这般痛楚时分,那张惊艳无双的脸硬是波澜不惊,连她都瞧得有些不忍心,微微撇开头去。
话又说回来,其实锦夜此刻偷看的行为确是挺无趣的,相府也算得上是她半个家,你说,在自己家里泛得着这么偷偷摸摸的么,看自己的夫君还得戳穿了纸糊的窗……
无奈她就是别扭到了骨子里,想到严子湛之前那板着脸对她说话的模样就生气,于是在寝房前来来回回经过三次,想着有人能发现自己然后找个台阶进屋去……可惜没有成功,兴许是里头的人都把注意力放严子湛身上了,愣是没有人注意到这故意弄出点动静来的大活人。
真是荒谬到了极致。
锦夜捏着帕子,狠狠心转身欲离开,反正她只是顺便路过而已,最多只是来瞧瞧他痛苦挣扎的模样,所谓的关心在乎那真是和她一点儿关系都没有。
对,就是这样。
一念及此,就愈加逼着自己离开,她昂着头,加快脚步从房前走过……只不过这一次就有些误打误撞了,姚守义不巧的转过头来,又不巧的发现了形迹可疑的少夫人,当即就大步走近高唤:“少夫人,您来了。”
“……”不,其实她真的只是路过而已。
“快进来,老奴还在想,您到底去了哪里呢。”姚守义把那团纱布塞入她手中,当下就如同甩掉烫手山芋一般,轻松的吁了口气:“少夫人,您替少爷上药吧。”
“为什么?”锦夜下意识的反问,而后视线对上严某人投过来的眼神,那玄黑如墨的眼依旧狭长漂亮,但看在她眼里,却莫名其妙多了点儿凉嗖嗖的意味。
他这么看她是什么意思?
半晌,锦夜终究还是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