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司马康道:“苏子瞻最喜欢唐代李太白,于其诗歌,多有钻研,颇有所得。今日闻你评李诗有云‘酒入豪肠,七分酿成月光,余下三分啸成剑气,绣口一吐便是半个盛唐’,大为赞叹,说你言他所想,又更为深刻,听到你拜在家父门下,还让我早日携你与他一见呢!”
沈欢口头谦虚,心头嘿嘿直笑,大为得意,评李白诗歌时他盗用了后世诗人余光中的某些句子,挪来一用,看来收到颇多效果。
“另外……”司马康又侃侃而谈,“早些时候朝廷颁布了标点符号用法,大家都惊奇欢喜,以为此法一出足以为文坛幸事——当然,由父亲处得知这也是子贤的功劳!你在《唐诗选鉴》里所用标点符号,却又比《三字经》里出神入化得多,足以成为所学之人的模本!子贤,你年岁虽小,但学识高深,为兄能与你相识,简直是幸事!”
司马康越说越激动,沈欢挠挠头,觉得有点接受不了,如此盛赞,受之有愧,自己不过是稍稍用了些后世的观点而已……嘿嘿。
“好了好了!”司马光打断他们,“公休,子贤如今在老夫门下,也算是你师弟了,今后有的是时间来讨论这些事!至于你们说到《唐诗选鉴》,老夫也说一两句吧,子贤在书中全唐分为初、盛、中、晚唐顺序,以史为纲,不无创见,大有修史风范,子贤,看来老夫找你帮忙修史也是正确的嘛!好了,闲谈完毕,继续与老夫到书房编著《通志》吧,以望早日完成!”
司马府邸这边谈论偃旗息鼓,参知政事欧阳修书房里的谈论才刚刚兴起。
“子瞻啊,《唐诗选鉴》此书你可看了?”书房里就两个人,欧阳修所问之人算是他的学生苏轼。欧阳修五十大半的年纪,长须冉冉,头发花白,全身枯瘦,眼睛却炯炯有神,语音沧桑,大有磁性,仪风姿态,甚有威严,令人信服。
而苏轼今年不过二十七岁,尚未蓄须,书生打扮,头巾扎头,长袖宽袍,他如今官才至大理评事,五品而已,不过以这个岁数,却也难得,因此意气横生,加之才华横逸,顾盼生风。
“回老师,学生看了!”欧阳修文名传天下,是为文坛领袖,在官场也有着莫大声威,做了几次主考官,苏轼是他一手提拔起来的,大宋禁止高中进士之人还以“某某门生”身份称呼,不过以学生身份称呼老师,则是尊称,倒也合适。
欧阳修看着坐在对面的年轻人,不由点头,这个学生倒也没有辜负自己的期望,这些年在京城倒也有着不薄文名,隐隐有年轻一辈冠首的趋势,所为之举,也深合他心,想到这里,眼里有了一丝笑意,问:“看了,有何感想,可有所得?”
苏轼叹道:“老师当年所语‘出一头地’,却是早了好些年,若待到今日,想必应该赠给沈欢沈子贤才对!”
相传欧阳修做主考官时,苏轼参加考试,写了一篇《刑赏忠厚论》。欧阳修见之惊喜不已,大加赞叹,想以此为第一名,但看看他的风格才华,以为是自己门生曾巩的文章,生怕别人说闲话,降为第二。后来得知文章作者后,就对好友梅尧臣说:“吾当避此人出一头地。”使得别人哗然不已,直到苏轼后来的才华真的令人信服。
苏轼如今重提旧事,却让欧阳修哑然失笑:“子瞻也不必妄自菲薄,此子诗词无双,却也不一定能胜得了你,你有才又有学,连仁宗官家都赞叹不已!”
苏轼苦笑道:“学生总认为诗词一道也算擅长,如今沈子贤区区几首,即见功力,若无改变,学生恐非其对手!”
“改变……”欧阳修点点头,“子瞻,若说改变,还需从这本唐鉴下手。你看,沈欢在书中言我朝诗歌,在唐诗面前,已无作为,因此只能从他道入手,老夫也深以为然呀!”
“这个沈子贤也真是的,竟然拿老师的诗作来批评了!”苏轼一边埋怨,一边佩服沈欢的勇气,连欧阳修的诗歌都敢拿来做反面教材,真是大胆之至。
欧阳修哈哈笑道:“不就是说老夫所作之诗,有韩愈风格,却也沾染了韩退之的缺陷,陷于议论而不可知么!这有什么,老夫仔细思索,正是此理!唐诗风骨在前,我辈真难以作为呀!”
沈欢书中后面附带的宋诗词论大举欧阳修旗帜,一方面赞叹他的成就,拍了不少马屁,一方面又评判了他诗歌的缺点,说他与韩愈一样写诗总是写成文章,像做议论文一样,看得大是别扭。还举了他那首《明妃曲》为例,说里面句子“耳目所及尚如此,万里安能制夷狄。汉计诚已拙,女色难自夸”与文章所发议论无异!
苏轼若有所思地道:“老师,看来学生应该从填词上多下手了!正像沈子贤所说,词若以事而论,无不可言,无不可入,则大有为也!学生当以‘词别是一家’为宗旨而努力!”
此言即可见沈欢的《唐诗选鉴》已经开始影响这个时代的人了!当然,这第一个人是苏轼,却是他难以想象的。
欧阳修道:“老夫也希望你能有所成就!另外,文章之道也不要落下,你之策论,文采飞扬,下笔千言,比之你父亦不遑多让,假以时日,超越老夫也不在话下!”
苏轼连忙道:“老师论大道似韩愈,论本似陆贽,纪事似司马迁,歌赋似李白。为文深厚雄博,汪洋恣肆,学生不及万一耳!”
欧阳修摇头道:“老夫不是让你不要妄自菲薄吗?为人学生,若不超越乃师,又有何进步,难道真要一代不如一代?在此雄心上,你就不及这个沈欢了,你看他推崇李杜,却又写下一首评诗:‘李杜诗篇万口传,至尽已觉不新鲜。江山代有才人出,各领风骚数百年。’如此人物,如此风骨,不亦令人神往吗?”
苏轼点头称是,也不禁叹道:“如此人物,真叫学生心痒难耐了,恨不能与之一见!”
“呵呵!”欧阳修笑了两声,点点头,又摇摇头……
不管怎么说,沈欢一本书余波不小,令不少人心中都有了他的印象。而他一直在四月下旬之前都只能躲避这些轰动,窝在司马光府里。
除了印刷作坊赚得令他笑翻天外,另外也有不少烦恼。七月秋比考试就要来临,他又有了当年高考前的紧迫感,整日跟着司马光发父子学习儒家典要,死记硬背,外加贯通,虽然记忆颇好,总也吃力,学完这里又觉得那里也该记记,手忙脚乱,一塌糊涂。
在四月底的时候,一天司马光下早朝回来,担忧地说韩琦以宰相身份上书要求朝廷对官家的生身父亲濮安懿王及濮王母亲、夫人等进行追封讨论。
这点动静令沈欢更感觉迫切了,记得历史上这份奏议确实是治平元年所上,不过因为给宋英宗压了下来,等到治平二年才开始朝廷大争议,是为濮王之议。
自己的到来,如今眼看宋英宗提前亲政了,这个濮议,会因为蝴蝶效应有所变化么?
第三十七章 濮议
沈欢担心的事还是来了,历史上的“濮议”竟然提前一年到来!按照历史轨迹,宋英宗应该把韩琦所上的追封奏章给压了下来,直到第二年才继续讨论,可没想到在今年四月间,没几天的工夫,宋英宗就把韩琦的奏章扔到了朝堂之上,二话不说,直接要求大臣讨论他生身父亲的名份!
沈欢不无担忧,若是历史轨迹不在掌控在他手上,以后该怎么混下去,毕竟他唯一的优势就是知晓未来。/ //当然,他也清楚,有了他之后,这个时空不可能与原来一模一样了,蝴蝶效应也不是开玩笑的。只能希望历史大势的走向依然与原来一样就行了,像这个濮议,事件还是存在的,只不过是时间有了变动而已。
“老师,官家真要追封濮安懿王了?您的立场呢,有何主张?”沈欢紧张地问坐在书房里的司马光。
司马光叹了口气道:“老夫也为难得很,之前上书请官家不要行追封之事,看来一点作用都没有。”
司马光之前得沈欢提醒,生怕官家行追封之举,乱了大义,上奏说:“汉宣帝为孝昭后,终不追尊卫太子、史皇孙;光武上继元帝,亦不追尊钜鹿、南顿君,此万世法也。”举了汉宣帝与汉光武两人为例,说他们的前任皇帝也都不是他们的生身父亲,两人继承皇位后都没有做追封之事,请官家也按照两人的做法。很显然,宋英宗孝顺得很,对这奏章视之不见,依然要求两制讨论名份。
沈欢提醒道:“老师,你说官家会要求给濮王等人什么名份呢?”
司马光道:“还能有什么,理应按皇室亲属惯例即可,几位夫人有大国夫人名份也该极其尊荣了!”
沈欢苦笑道:“老师,此事想必没有这样简单!若官家要求给濮王等人更高的身份呢?”
司马光变色道:“难不成还想要称亲不成?如此一来,置先帝于何处?”
“老师,庙算者,多算胜,少算不胜。这也是门生猜测而已,不过若真成事实,老师作为臣子,又该如何?”沈欢只能一直用推测的语气来敲打司马光。
司马光也是聪明人,闻言当即就道:“老夫必全力阻止!一旦称亲,官家必失大义,今后群臣汹涌,如何管理朝政!”
“这就是学生忧虑所在,若形成党争,则非大宋之福!”
司马光摇头道:“子贤太过虑了,虽说争论是有的,若经我等晓以大义,官家明理,只稍稍追封濮王等人即可,却也形不成什么党争!子贤,此事你上次就说过,到现在又重提,是不是有点杞人忧天了?”
沈欢还能说什么,只有苦笑了:“老师,门生也希望只是杞人忧天而已。只是若给门生一语言中,老师在朝堂上又该如何立场?”
“无他,唯一力阻止而已!”
沈欢笑得更苦了:“老师,此次追封,韩相公他们政事堂又是如何主张的,老师考虑过了吗?”
“政事堂?韩相公……”
沈欢咬咬牙,凛然说道:“老师,说句诛心之言,一朝天子一朝臣!想必韩相公等人是抱着‘忠君’心思的吧?”
“子贤!”司马光拍案而起,怒气冲冲,“老夫明白你是何意,无非是说韩相公等人势大言强,要老夫附和罢了!老夫如果是其他官职,不在其位,不谋其政,那也就罢了,可如今官处谏院,身为言官,若不能秉笔直言,诉诸公义,与弄权小人何异!”
“老师,学生并不是要你做弄权小人,只是生怕你恼了官家,得不偿失罢了,在朝堂上,还须处处小心才是!”
司马光正色道:“身为言官,若委曲求全,事事依官家心意,朝廷要谏官做什么!子贤……你不必再说了,老夫知道你处处为老夫考虑,不过老夫总有自己的原则,此事自有主张!”
“……”沈欢说不出话来了,看着一脸正色严肃的司马光,有点羞愧,又有点佩服,司马光就是司马光,忠心正直,直谏不忌,不是谁都能做得来的!看来司马光真要以他所谓的“原则”,像历史一样,站在濮议“皇伯”一派了。
对于这个历史上大大出了名的“濮议”,沈欢总是觉得有点不可思议,荒谬又荒唐,宋朝的政治气氛有时侯很莫名其妙,本来关系良好的两人,刹那就可以转为不死不休的政敌,像宋真宗一朝的的寇准与丁渭,丁渭是寇准的学生,经他提拔,在寇准做到宰相的时候,他也做上了副宰相参知政事。一次吃饭喝汤,寇准不小心把汤沾在了长须上,丁渭过去帮他捋掉,寇准就阻止他,对他说你现在也是宰相了,这些事以后就不要再做了。就这样一句话,丁渭把寇准恨上了,成为政敌,把寇准排挤出朝廷还不算,竟然要置他于死地!
很离谱,也很荒唐!沈欢对于宋朝的政治感到很窝心,除了这两位宰相之间的事情可笑外,这濮议也令人发指!若说党争,像王安石与司马光的新旧两党,生死厮杀,也算有着名正言顺的理由,毕竟涉及的利益已经令双方再也无法缓和。可这濮议,竟然也令双方争执了差不多两年,最后以贬谪了六位御史台的大臣来告终,理由是什么呢?不过是为了几个死人的名份罢了!
濮安懿王是宋英宗的生身父亲,但他又是宋仁宗过继的养子,还继承了人家的皇位,司马光、吕诲一方认为濮王是宋仁宗的大哥,可以称他“皇伯”,还算处于公心,毕竟宋英宗继承了人家宋仁宗的大统,这样称呼有利于团结统治集团内部人心,也有利于收拾天下人心,以便更好统治江山。可宋英宗不干了,他觉得他既然是皇帝了,那么他父亲也该有个更好的名份,于是以韩琦、欧阳修等人引经据典认为该称为“皇考”,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