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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们只有十八九、二十出头,羽翼未丰的年岁,很多人在这个岁数还离不开父母,而他们在用自己的生命去守护别人的家园。有些人说他们是傻大兵,拿着不够别人吃一顿饭的津贴卖命,也有人骂纳税养了一群废物。可是在危急关头,人们第一个想到的,永远是这些人,豁出自己的命,撑起一片天。
险情排除后,从水里爬上来,张昭趴在地上,一动也不想动,身边是和他一样的战友们。后勤的送来给养,拍拍他,把水和吃的放在身边。没人起来吃饭,都累到了极限,倒下就睡着了。不知过了多久,他睁开眼,发现有人蹲在自己身边,地上放着酒精和纱布。他抬起头,看那个小卫生员拉着他的左臂,可是自己完全没有知觉。
“你干嘛呢?”他开口,声音已经不是自己的了。
卫生员给他手上缠上纱布,捏着他的手指,问:“有感觉吗?”
“没有。”
“手掌呢?”
“也没有。”
她又按在他小臂上,“这呢?”
他坐起来,把胳膊抽回来,“别费劲了,跟水里泡木了,一会就好了。”
小卫生员说:“你握拳试试。。。。。。握拳。”她手里比划着。
“我握了。”他想握紧左手,可是用尽全力手指也只能做到微拢。
她拉过他的左手,把他五个手指收紧,然后包在他拳头外面,用力往里握,一直保持那个姿势。
他有点不好意思,想往回抽手。自己现在脏得要命,裤子磨烂了,被他撕成短裤凑合穿着,天太热,上衣早不知道扔哪去了,空心套着橘红色的救生衣,堤上的蚊虫多,身上脸上咬的都是红包。这还不是最难忍的,在水里泡的时间长了,每个人都是□又疼又痒,走路都不敢并着腿。
他看着她说:“你别跟我这费劲了,那么多人呢,刚才有个打桩的脚让钉子扎穿了,怎么着了?”
“已经包好了,不让他下水还不行,一没人看着就跑了。伤口那么深,还感染,搞不好脚会废掉的!”小卫生员说:“都不知道在意自己,瘸了残了都是你们自己受罪,知不知道啊!”
他没吭声,看看她像是刚毕业的,大概也是第一次来前线。看见她几回,多半都是一边哭一边给人包扎、打点滴。女孩心软,看见这些不要命的人就掉眼泪。
过了大概一分钟,她松开手,对他说:“你现在把手指用力伸展开,伸到不能伸为止。”
他很用力了,可是手指仍然蜷着。她帮他把手指往外掰,能听到关节咔咔响。
“每天休息的时候,就按刚才这样,左手用力握拳,保持一分钟,然后伸展开,也保持一分钟,这算一组。刚开始左手没力气,右手可以帮忙。每天有时间就做,对恢复有好处,别再打封闭了,你都快成依赖了。”小卫生员说完,收拾好医疗包,起身去看别的战士。
他够过旁边的水和压缩饼干,啃完,站起来去看他们连其他人的情况。通信营派了两部电台车在指挥部,可是几公里长的大堤上,到处都有险情必须及时通传,每隔一段距离设个点,他有一个排的人背着电台和步话机在值班。他在堤上走,看见工程兵正和着砂石水泥在决口外临时筑一个U型堤坝。走了一段,迎面碰上指导员,也是查岗去了,两人互相看看,都是胡子拉碴,破衣烂衫。
指导员说:“看情况今天能下堤了。”
张昭点点头,“蚊帐得保证人手一个,咱当时就不应该带被子,这鬼地方天这么热,还不如一人多背两身作训服呢,上衣都不用,光裤子就行。”
晚上他们师临时借用了当地一所学校,除了少量部队留在大堤上,其他人都撤到驻地,洗洗涮涮,领了新的作训服。很多人连晚饭都顾不上吃,倒头就睡。张昭去找潭海洋,他们同属一个师,潭庄主在装甲步兵团下面一个高炮连。
走在路上,迎面碰上两个卫生员,都拎着医疗包,其中一个就是那个女孩。他朝她打个招呼,女孩看了他两眼才认出来,笑笑说:“洗干净都不认识你了!”
“真寒碜我。”他说。
“你手怎么样?”
“还行。”他伸出左手,还是不能握紧拳头,得右手帮忙才行,伸也伸展不开。
“得天天练,别偷懒。”小卫生员说着,从包里掏出几个消炎软膏递给他,“回去抹抹,泡在水里都把人泡烂了。”
“这太少了,我们那好些人呢。”
女孩问同行的人,又凑了几个给他,说:“就这些了,还得留点给其他人呢,药品补给明天才能到。”
“谢谢啊!”他接过来,问她:“你们这干嘛去呀?”
“跟救援队去下游城区,今天溃堤时候把下面淹了。”女孩看看表说:“我们马上集合,不跟你说了,你自己注意啊!”说完,两个卫生员就跑了。
他找到高炮连的驻地,不像自己连里吵吵闹闹,这的人都在屋里躺着坐着,偶尔出来进去的也没人大声嚷嚷。他寻思,潭庄主这是训了一窝猫啊,全这么老实?他喜欢会打架的兵,会打架的才敢打仗。
逮着一个出来洗漱的,他问人家:“潭海洋在哪呢?”
那个兵耷拉着脑袋,“连长现在还下落不明呢。”
他头一大,“怎么回事?”
“我们连今天接到任务去下游疏散群众,疏散到一半的时候洪水就来了。。。。。。连长,他没撤出来。。。。。。”小战士一副要哭的表情。
血往头上冲,张昭想也没想,转身就往临时指挥所跑。潭庄主,认识他十几年了,就跟自己亲兄弟一样,打小一块干坏事,上军校时候上下铺,一路摸爬滚打在一起,毕了业也分到同一个部队。从小他就比自己沉稳,什么事交给他就一百八十个放心的那号人,从来都没想过他会出事。
跑到指挥所门口,营以上主要领导都在场,他喊了声报告,里面的人都抬头看他。
“电子对抗营一连,代连长张昭,请求参加救援队!”
何营长冲他嚷嚷:“胡闹什么!赶紧回去,你有你的任务!”
“师长!”他看着坐在桌边的一个人,肩膀上是大校军衔,潭庄主有着和他相似的轮廓,却不如他的线条硬朗,这种硬朗,或者说刚毅,是要经历岁月的打磨才能成形。
潭师长看着门外的小子,平静地开口说:“听何营长说了,你们连做得不错,回去好好休息,明天还有任务。”
“我要求参加救援队。。。。。。”
“救援队已经出发了,回去休息!”潭师长打断他的话,屋里的人又开始商讨起明天的安排,何营长摆手让他回去。
学校的宿舍不够用,大部分人躺在教室地上,被子垫在下面都是潮的。张昭和指导员举着手电筒,到他们连战士住的两个屋子看了看。没地方挂蚊帐,有人嫌蚊虫在耳边闹,就把蚊帐盖在身上头上。指导员看见王颢躺在靠门口的位置,蹲□探探他的头,小声冲张昭说:“不烧了。”
屋里没地方躺了,这两个人就靠在屋外的走廊里。张昭问旁边的人:“您说要是您家小指导员找不着了,您急不急?”
“废话。”指导员已经困得迷迷糊糊了。
那位自言自语说:“他肯定也想去找儿子。”
“他得管一万口子,还有大堤。。。。。。”
张昭扭头看指导员,“您怎么知道我说师长呢?”
“你都念念叨叨一晚上了。”指导员说:“带兵的人,兵比家人重要,任务也比家人重要。”
“他儿子也是他的兵!”
“所以他才更不能乱。。。。。。”
指导员说完就睡着了,打着呼噜。张昭靠着墙,身体明明困得不行,偏偏脑子还无比清醒。他看着走廊尽头的窗户,外面又开始下雨了,不知道潭庄主现在哪泡着呢。他给自己找安慰,潭庄主水性好,名字里三个字都带水,小时候他们去颐和园游野泳,那位横渡昆明湖没问题。
脑子里闪过溃堤时的场景,三五十吨的船在洪水里只打了一个漂就没影了。水性再好,连皮带骨头,潭庄主也就一百四五十斤,掉到水里,还不连个渣儿都没了。
他闭着眼睛,翻了一宿也没睡着觉。第二天接到任务,部队又上了大堤。
第四十六章。。。
之后的两天为迎接第六次洪峰做准备,天下着暴雨,抢险固堤。有一刻的休息,张昭就去打听救援队的情况。由于下游城区的网络通信中断,两辆电台车分出一辆跟着救援队下去了,剩一辆留在指挥部。值班的通信员和一个机要处干事都忙得火烧屁股,根本没工夫理他,他只能从只言片语中听个大概。
第一天水流太猛,救援队根本无法进入,冲锋舟下去就被打翻了。直到第二天中午水势减缓,下游发来电文说已经进入灾区搜救,之后就是漫长的等待,期间大堤又出现险情一次。到了傍晚,收到救援队发回的消息,已有十一名被困群众脱险。据说有个人抱着汪洋中的一棵树坚持了三十个小时,刚被救下来,那棵树就倒进水里没影了。
趁着无报的间隙,张昭问通讯员:“有潭海洋的消息吗?”
通讯员翻翻之前的电文,“还在找。”
潭庄主被列为失踪人口的第三天,长江第六次洪峰汹涌而至。此时的人已经完全丧失意识,只是机械地填麻袋,奔跑,摔倒,爬起来,一直忙到午夜。和战友一起倒在堤上,躺了一会,他昏昏沉沉爬起来往电台车走。已经是第三天了,每多过一天,希望就渺茫一分。他怕潭海洋坚持不住,也怕自己坚持不住,今天又有人在他面前倒下去,再也不会站起来。
还没走到车跟前,就看见小通信员朝他挥手,跳下车要往这边跑。车里的机要处干事跟出来把人揪回去,离着好几米远就听见大嗓门训人:“。。。。。。擅离职守要挨处分的知道吗!你长了几个脑袋!”
小通信员也不管干事在身后嚷嚷,探出头冲他喊:“找着了!找着了!”
他一下来了精神,快走几步到跟前,问:“人怎么样?现在在哪呢?”
“电文里只说意识清醒,已经送往当地医院了!”
小通信员其实不认识潭海洋,跟张昭也没什么交情,只知道他是电子对抗营的,演习时候电子对抗和通信就是一对猫捉耗子,为防对方截取情报,他们发一句话又得加密又得换频。而在前线的这些日子,抗洪把他们所有人紧紧联系在一起,成了拧在一条藤上的瓜。眼前这个人一天几遍来打听救援队的情况,听得多了,在接收电文时就不自觉地关注这个潭海洋的消息。
小通信员兴奋地说:“知道在哪找着的吗?当地的福利彩票中心!”
悬了三天的心终于落回肚子里,张昭心想潭庄主果然福泽不比常人,瞧人挑这地方!他谢过了小通信员往回走,没走两步,脚下打晃,一头栽倒在成排的沙袋上。
睁开眼,迎面是一张木板,潮得有点发霉。他懵了一会,看看周围像是间宿舍,屋里还躺着两个人,都挂着瓶子,他反应过来是被人抬回驻地了。扶着墙坐起来,晕晕乎乎像刚喝了半斤二锅头,他缓了一会,把左手背上的针头拔了,晃晃悠悠站起来往外走。
一个卫生员抱着点滴瓶子急匆匆跑过,看看他,“呦,醒啦?”没等他回话,又往另外一屋探头小声喊:“江瑶,对面有人醒了!”
教他做手保健操那个小卫生员走出来,看见他,“你怎么起来了?你现在是病号。”看他两只手上都空荡荡的,她说:“我刚给你换的点滴,你自己拔了?”
“我得回去。”他往外走。
“回哪啊?现在人都在驻地呢。”她喊住他,“你们营长刚走,交待让你好好休息。听说你当时差点滚水里去,边上要没人看见,在底下泡烂了都没人知道!”
“是吗。”自己回想一下当时情形,也有点后怕,那个时候眼前一黑就什么都不知道了,倒下去那地方,就在大堤的沿儿上。
她把他推回屋里,刚给他重新扎上点滴,他举着瓶子又往外走。
“你又干嘛呀?有点病人的自觉行吗!”她在身后跟着。
“解手!”
被噎得脸一红,女孩站住脚。
从厕所里出来,他忽然想起来她之前是跟救援队一起走的,于是站在走廊里问她:“你们什么时候回来的?”
“今天早上。”她看他一眼,“你知道你睡多久了吗?两个白天一晚上。”
“不可能!”他看看表,果然日期已经跳了两天了,自言自语说:“耽误事。”他惦着潭庄主,问她:“你见没见着一个叫潭海洋的?他去下游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