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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觉得自己始终是个新兵。有很多话想讲,最后却只说出一句:“班长,走好!”
看着大轿子车一辆接一辆开出营门,他立在原地,心里是说不尽的伤感。想着陈力憨憨厚厚地那句话,“去过老百姓的生活”。扭头看身边的人是何营长,眼眶也是红的。营长看看他,伸手胡撸他留着寸头的脑袋,使劲摁了几下,转身走了。
送走老兵,迎来新兵,部队就是这样,铁打的营盘流水的兵。张昭被调去做新兵连连长,三个月,带新训。
这一年,他是走不成了。
第四十九章。。。
新兵训练三个月,是为了让初来乍到的地方青年熟悉部队,养成士兵的习惯,从叠被子整内务开始,条例纪律,政治教育。军事训练方面主要是队列,基本的单兵战术,投弹射击和体能训练。像他们这个部队对技术要求比较高,还要对新兵进行专业培训,所以配了个技术口的副连长。
张昭看着来跟他报到的高小皮,砸吧嘴说:“老何到底怎么想的,这帮新兵他不想要了?”
“我看见你第一眼也想说这话来的。”高小皮叹口气:“咱俩同期来到这,现在我受你领导,这世道真是不公平!”
“三个月远离你们那白收起家、勤捞致富的五连长,你就偷着乐去吧。”张昭递给小皮一个夹子,“这是作训安排,每天下午俩小时技术培训,你负责。”
高小皮翻开夹子,“就三个月的训练,你怎么浪费这么多纸啊?”他看看每天的安排,一条一条的连中午休息都没放过,“我可知道老何干嘛让你带新兵连了,照你这训法以后我们连车都省了,一人背个设备就跑吧。”
“我们上学时候三个月新训就是这么过的,那会儿我天天想,以后别让我逮着机会,逮着机会训别人,就得照这个整。”
高小皮看他笑那德行,鄙视地说:“小人得志最可怕!”
新兵到营的当晚,照例有一个开训动员会,何营长没在,营教导员代表全体官兵对新兵到来表示欢迎。致完欢迎辞教导员有事先走了,会场里剩下的都是新兵连的人。张昭站在前面,底下一百来个脑袋都抬头看着他,眼神有虔诚的,有迷茫的,也有木木然的。他们当中大部分人都是十八九,高中毕业,也有和自己年龄相差无几的大学生。之前他问教导员,动员会上得说点什么?教导员张口一套一套的,可是那些话要从自己嘴里说出来,坐旁边的高小皮准得第一个当场笑死。
他看着底下的人,喊了声:“起立!”
新兵们不明就里地跟着前头的班排长站起来,嚓嚓的动静,显得十分不整齐。
等人都立好了,他又说:“坐下!”
又是一片嚓嚓,还伴随着板凳在地上蹭的尖叫声,有班长转头瞪着身后的人。
“刚才是让大家精神一下,我看有人眼睛都闭上了。”之前教导员的话有点长,别说新兵,连他坐旁边都快睡着了,平时政治教育时候,教导员就老批评他态度不认真。
他说:“咱们先讲个故事提提神。”
高小皮在一边不动口型地小声嘚念:“话痨又犯了。”
“有个老兵,有一天哭丧着脸被连长碰上了,连长就问他,你怎么了?老兵说,我女朋友跟我吹了。连长说,你昨天休假不还兴高采烈地找女朋友去了吗?老兵说,是呀,一开始还挺好,逛公园,下馆子,她还挺高兴的,后来我给她买了一罐可乐,她就跟我吹了。连长问,她不喜欢可乐?老兵说,不是,可乐是她提议买的。连长就纳闷了,那她为什么跟你吹了?老兵说,我给她拉开易拉罐,就听‘嘭’一声,我赶紧把可乐甩出去,然后把她摁地上卧倒,结果我女朋友跳起来就哭着跑了。”
有人忍不住笑,前面一个排长站起来朝后面看,底下很快又安静了,都抬头看着讲冷笑话儿的连长。
“讲这故事什么意思呢?你们选择穿上军装,就意味着要放弃一些东西,放弃了什么,家人团聚,和姑娘花前月下,自由自在,赚大钱,在这都没有。脱了这身衣服你可能是个磨豆腐的,扛起锄头你可能是个种地的,但是穿上军装扛起钢枪,你就是个兵。兵是干嘛的?有战争有灾难,是冲锋陷阵抢在第一线的人,是搭上烂命一条二话不说的人。”
他看着下面,停了一会,说:“那没战争没灾难的时候,当兵的干什么?一排长!”
下面一个人站起来,“报告!训练,为随时可能发生的战争和灾难做准备!”
“明天就是新训第一天,做好吃苦的准备。三个月后,你们要下到各连各班,到时候我不想听到任何人跟我说,从咱们这走出去的人里有孬兵!”
动员会结束后,各排各班带回休息。一起往宿舍走的时候,高小皮说:“以前没看出来,你小子除了臭贫,还能说两句正经的。”
“哥们儿也就两句正经的,再多一句都没有。”
小皮说:“你说那些话时候心里发虚吗?我可听说你之前交过转业报告,被老何压下来了。”
“特虚。”他说:“教导员让我跟人说端正入伍动机,我这还成天惦着跟姑娘花前月下呢。”
“真想走啊?”
他叹口气,“以前是让人逼着穿上这身绿皮,现在自己又不舍得脱,人就是要多贱有多贱。”
“那你干嘛非要转业?”
“家里那个呗,从上陆指到现在五年多了,见面时间加一块都不到半年,再说我也想多陪陪家里人,咱不思想觉悟一直就提高不起来吗。”他看看小皮,“你们家周秘书倒挺想得开,一心支持你投身国防,自己独守空房。”
小皮也叹气,“谁说想得开,也催呢。”
“那你打算怎么办?”
“不知道,不行回机关呗。”
“没劲!”
小皮瞪他,“就你有劲,有劲你死扛啊!”
那个一笑,“我更没劲。”
当一个新兵连连长郁闷的时候,看着新兵出的洋相,就会更加郁闷。张连长在操场上溜达,看各排训练情况。已经开训半个月了,不知道是不是人的接受领悟能力差别太大,走路这么简单的东西,同样是训一天,有的排就能走得整整齐齐,有的排就稀里哗啦。他站边上看着二排练齐步走,单拎出来一个人走,还行,一个班一个班走,也还凑合,怎么这三个班合到一起,前后都有人,就不会走路了。
他站在最后那班的最后一个兵旁边,跟着他一块走,想看看他为什么就走不对,结果那个兵发现连长在旁边,更紧张得不知道迈哪条腿了。张昭在旁边看了一会,问:“你这胳膊跟前边人摆的一致,为什么腿跟人反着呀?”小战士紧张得都顺拐了,听他说完赶紧调整。
“余光扫着旁边的人,保持行、列平齐什么叫余光!没让你转头!”排长也急了,在前面嚷嚷起来。
“立——正!”连长在旁边喊了口令,全排人都停下来,他走到前面,二排长站到一边。
“再讲一遍齐步走动作要领:听到齐步走口令,左脚向正前方迈出约75厘米着地,身体重心前移,右脚重复此动作,行进中上体正直,微向前倾”他一边说一边自己演示分解动作,讲完一遍后,他退到旁边,“听我口令,全体都有,齐步——走!”
刚走出去的时候还可以,越走越有人跟不上节奏,然后身边人也被带乱了。二排长跟在后边,看这队乱成这样,连长也没有喊停的意思,队伍就一直走出了训练场,走过场边的小马路,小马路对面是个方形大花坛,花坛水泥台有半个小腿高。战士们也觉得不对劲了,因为他们马上就要撞到花坛上,时间已经不够下口令让他们立正,于是站在第一排的人稀稀拉拉地踢到花坛上,后面的人撞到他们身上,然后大家很快乐地踏着混乱的步子。
“立——正!”
张连长站在花坛旁边,看着这一排人,笑眯眯说:“如果你们队列整齐的话,我应该只听到一声脚踢到花坛的声音,刚才听到多少声,我两只手都不够数的。另外如果你们行进中姿势正确,上体向前微倾的话,由于重心前移,踢到花坛后你们应该向前扑到,但是现在人人都给我立着。”
他把二排长喊过来:“你们排今天就在这对着花坛练踢腿,什么时候练好了,回去拿抹布水桶,把你们踢的脚印擦干净。”
“是!”
张连长转身回训练场,留下二排长带领那三十口子踢花坛。
带新训发现了一个新物种——新兵,主要功能:让人哭笑不得。看着他们,张连长就反省自己刚入军校和刚到部队的时候,是不是也把人气得恨不得拉出去活埋。射击科目时候,有个新兵每回都是十发十脱靶,有时候还有一两发蒙到别人靶上。
他把那人拉起来训:“不认识靶呀?”
新兵小声说:“报告!看不清。。。。。。”
“那么大靶看不清?入伍体检测视力你怎么通过的!”
那位声音更小了,“我记性好。”
张连长没理解人家意思,“记性好能背死敌人啊?”
“我把视力表背下来了。。。。。。”
高小皮把眼瞅要发作的张连长拉走,“别说别人了,你当初测听力怎么通过的?”
“管着么!”张昭最烦人家揭他短儿,“再说我又不是完全听不见,就高音频不行。”
“那是不是你媳妇跟你嚷嚷时候,一高八度,你就听不见了?”
“差不多吧。”
“那你挺合适的。”小皮随口说着,从旁边一排长手里要过一把八一杠比划。张昭看着他悬,把弹退出来才推给他。
高小皮摸着枪说:“你刚才耍那手挺神的,把这帮新兵都震了,保险没开,子弹没上膛,你怎么能一卧倒枪马上就响了?”
“跟你说也没用,上学时候枪都没摸过的人,你那点水平就跟美国大兵差不多,双手托枪,双膝跪倒跟拜佛似的,撅着屁股往前扑,再瞄准。”
高小皮斜眼瞧他,“看把你得意的,一副小人嘴脸!”
张连长嘿嘿笑。
上学时候他最拿手的就是百米步射,虽然乔大喷后来让他改手枪,但是比起来,他更喜欢八一杠抵实右肩开火时那种巨大的后座力,像开炮一样很过瘾。刚才训练间隙,几个排长起哄让他演示卧倒射击,快速跑动中倒地,卧倒过程中枪换到左手,右手拇指按下保险,同时食指拉枪栓推子弹上膛,倒地立刻瞄准射击。这一手是上学时候跟乔大喷学的,一系列动作说起来容易,做起来可没那么简单,光是卧倒起立乔队就让他练了俩月,现在他胳膊肘和膝盖上还留着当时磨烂了落下的疤。
高小皮说:“你这么爱显眼,下回全军竞赛,让老何把你推上去得了。”
张昭一笑,“我也就跟你们这显显,这是人家步兵的基本功。”他看看表,吹哨,“收枪!集合!”
从射击场回到营地,把人解散了,他和小皮一块往回走。新兵连的指导员看见他们,招呼张昭,“师部下来一个宣传干事,到咱们这采风,采访新兵训练的,在上面等着你呢。”
“新兵训练有什么可采访的?您应付应付他就完了。”张昭拿着水壶往一层开水房走。
指导员说:“人家跟你是校友,你不招呼谁招呼啊?”
“校友怎么了?我又不认识他,肯定是学传媒的,跟他们地方生没接触。”他接完水往楼外走,冲指导员说:“您应付他们有经验,我不爱跟他们说话,特虚,要不让小皮去招呼。”
高小皮在楼道口猛咳嗽,张昭看他一眼,“咳棺材板儿啊你!”顺着他手指的方向往上看,楼梯拐弯那站着个人,穿着墨绿的军装,肩膀上挂着文职肩章,待看清那人是谁,他自己也忍不住要咳棺材板儿了。
“呦,朱指导,怎么是你呀!”
第五十章。。。
二楼靠西有间屋子,是新兵连长的临时宿舍。北方三月下旬的天气还没暖和起来,窗外风呼呼的,又刚停了暖气,屋里的温度跟冰窖差不多。朱颜打量着屋子,是个里外间,外面是办公室,两张写字台拼在一起,靠墙摆着几把椅子。里屋有一张床一个柜子,柜子上面放着脸盆和牙缸。
她把大衣披起来,问他:“这么冷,你怎么睡觉啊?”
“就临时住一下。”他搬了把椅子让她坐,提起地上的暖壶去打开水,回来的时候手里多了个缸子,冲她说:“我这没喝水的家伙,这是跟指导员要的,我刷过了,你凑合使。”他把缸子放在桌上,给她倒了杯热水。
“那你平时怎么喝水啊?”
他指指窗台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