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甘宁从外走来,瞧见郭嘉已经起身,从帐『门』口的衣架上将一身干净的洁白锦袍拿下,来到郭嘉面前伸手将衣裳递了过去。
郭嘉接过衣裳穿上,一边系着腰带一边问道:“昨夜如何?”
甘宁轻声道:“马超似乎一点儿也不关心城中军事,他得知韩遂的兵马撤退后就回了府邸,一整夜没有召见过任何人,城中那几个守城的校尉也都在军营里休息,现在整个金城都在太平军掌控之中。”
郭嘉走到旁边矮桌前,桌上有一盆清水,他伸手下去舀起两把水泼在脸上,清醒不少后拿起『毛』巾擦了擦脸。
“马超和这城中将士已然身心俱疲,况且韩遂的兵马刚走,马超就算有不轨之心,也要确保韩遂不会杀个回马枪才是。兴霸啊,不是我小人之心,这些年风风雨雨,起起落落,你也看到了,有时看似局势都在掌控之中,但偏偏会有惊变骤起,马超现在对我不设防,要么他已经心灰意冷,要么他就是在静观其变看我如何行事,甚至是想用这样的方式来让我麻痹大意,在我看似将要收服他的属地的时候再图穷匕见。”
甘宁平静地点点头。
韩遂撤军后,马超就没有了外忧,反而是郭嘉带着兵马来到金城,成了马超的内患。
这个时候马超会作何感想?
“主公,眼下韩遂已退,马超若请主公也撤军回长安,那该如何?”
甘宁现在忽然觉得郭嘉面临的是一道难题。
郭嘉来帮马超,现在功德圆满,如果马超让郭嘉回去,那郭嘉该作何抉择?
撤的话,岂不是无功而返?
不撤的话,那郭嘉难道要撕破脸吞并马超的属地,这样又要背负一个背信弃义的骂名。
郭嘉放好『毛』巾,走到甘宁面前,微微一笑,说:“他若开口,我就撤军。”
甘宁略显疲倦的面孔『露』出不解之『色』。
“这……”
郭嘉拍拍他的肩膀道:“兴霸,不要只盯着眼前,眼光再远一些。马超的属地经过韩遂掠夺与屠戮,人口锐减,其中一部分是被杀,一部分是已经逃去了关中,留下的人是少之又少,而这里的钱粮也大半都被韩遂搜刮去了,你想一想,我撤军之后,马超就这么丁点儿的兵马,他甚至连这个夏天都熬不过去,其实,他已经走投无路了,关键是他看不看得清这个形势,要是死脑筋的话,那就等他死路一条的时候再来见我,不战而屈人之兵,是为上策。”
甘宁仔细一想,深以为然地点点头。
郭嘉可以打马超,而且不费吹灰之力,但郭嘉会背上一个不仁不义的恶名,尤其是他打着来给马超帮忙的旗号,结果却吞并了马超的属地,这以后谁还敢来和郭嘉打『交』道?
三日后,庞德的病情好转,或许是金城之危解除,他心中没有了牵挂,所以能够专心养病,才得以让他迅速康复起来。
这三日马超都待在自己的府中,既没有去招待郭嘉,也没有与手下那可怜的将士进行会面,每天寝食如故,空闲之时就在院中练武,挥舞他的虎头湛金枪,没有人知道马超心里在想什么,也没有人敢去问,毕竟马超从丧家之犬又夺回了家园,但却是一个千疮百孔满目疮痍的家园。
『艳』阳高照,马超仍旧在习武,枪影阵阵,风声呼啸,马超每一个动作都极尽力量与威猛,似乎有发泄不尽的力气在一点一滴地迸发。
府中下人跑来武场边上对马超说道:“主公,有人求见。”
“不见!”
马超挥舞长枪动作不停,头也不回地吐出两个字。
“是庞将军。”
别人或许马超可以不见,但庞德,他不能视若无睹,撇开庞德自身本事对马超的贡献不谈,好歹庞德也是追随马腾开始一直效劳马家超过十年光『阴』。
将兵器放在武器架上,马超拿起一条白布擦拭脸上的汗水,让下人去将庞德请进来,他走到武场边上的石桌前坐下。
不一会儿,庞德从外入内,由远而近,尽管还没有完全康复,身子还有些虚弱,但庞德仍旧昂首『挺』『胸』,左手一壶酒两只酒杯,右手一柄带鞘的匕首。
马超神情疑『惑』,庞德带酒来,他可以理解。
带了把匕首而来,就有些让人丈二和尚。
庞德走到马超对面的石桌前,先将酒壶酒杯与匕首放在桌上,然后朝马超恭敬一礼,在马超伸手请他入座后,庞德才面无表情地坐下。
拿起酒壶给两只酒杯倒满,庞德将一只酒杯推到马超面前,然后自己端起酒杯%%道:“主公,这一杯酒,敬老主公。”
老主公,自然是马腾。
马超发觉今天的庞德与往日不同,有那么几分令他感到一股沉重的压力。
端起酒杯一饮而下,马超与庞德一同饮下杯中水酒。
没有马腾,就没有庞德今天,太多武将上位缺少的只是一个伯乐,庞德被马腾信任提拔,忠心耿耿为马家效命超过十年,这份忠心除了主仆之情和厚待之外,更多的还是马腾的知遇之恩。
庞德给马超又倒满一杯酒,自己也满上,他第二次朝马超敬道:“这杯酒,敬主公。”
二人再一次满饮杯中酒,庞德忽然面『色』有些凝重,第三次倒满了二人的空酒杯。
“最后一杯,是我谢马家厚待十余年。”
庞德没有敬酒,自己倒是先干为敬,至于马超喝不喝,庞德不会强人所难。
“令明,你这是?”
没有去碰酒杯,马超听出了庞德口中的决别意味,神情大变。
而庞德倒是神情不变,将手边的匕首缓缓从鞘中『抽』出,银光乍现,日照映照下的匕首格外森寒,彰显着它的锋锐。
匕首一转,尖峰朝内,尾部朝外,庞德双手将匕首呈递在马超面前。
“孟起,我『欲』转投郭使君帐下效命,可马家始终对我恩重如山,我无以为报,只有这七尺之身,若孟起怪我,可将我的命拿去,我绝无怨言。”
从主公到孟起,称呼的转变便是立场的转变。
庞德扪心自问,对他有恩的人是马腾,马超待他也有恩,可在马超从金城突围弃他不顾的时候,或许他与马超的主仆情谊已经缘尽,而郭嘉星夜兼程率军来救他,这一份恩情让他不堪重负,他要报答郭嘉却没有任何办法,除了给郭嘉效劳外,再无选择。
他做不出暗中背主的事情,光明磊落的男儿行事从不偷偷『摸』『摸』,既然要与马超划清界限,那么庞德就光明正大地来向马超摊牌。
这个时代,臣下必须无条件服从君主,而君主则可随心所『欲』对臣下使唤,从来就没有对等一说,不是臣出一份力,主才给一份宠,也不是主赏一份荣耀,臣才立一份功劳。
庞德要走,必须经过马超同意,否则就是目无君父不忠不义。
所以,庞德把命先『交』给马超,马超杀他,他无怨无悔,毕竟他从心里已经没有了再为马超效劳的那一份忠心,但他仍旧是马超的麾下。
马超不杀他放他离去,庞德才算是从马家的臣仆转变回了自由清白人。
“令明,为何要弃我而去?”
马超声音都在发颤,脑袋微微垂下,拳头在桌下紧握,似乎压抑着无限愤怒。
马超要杀庞德,别说庞德亲手奉上一把匕首,就算庞德全副武装在最佳状态和马超单打独斗,马超也能完败庞德。
锦马超的勇武,恐怕整个西北都找不出个能与他比肩的人物。
郭嘉麾下能跟马超旗鼓相当的,估计也只有典韦许褚等不出五人。
可是马超明白,他一个人杀不完所有敌人,韩遂有八部将和阎行与成公英,所以韩遂能打得马超一点儿还手之力都没有。
马超身边唯一能当大任的庞德要弃他而去,马超又怎能无动于衷,不管是出于情感还是理智,庞德的离去,都是让如今遭受重创的马超更加雪上加霜。
庞德沉默以对,没有回答马超的问题。
但是马超不甘心,又一次『逼』问道:“难道令明在怪我数日前突围而出将你留在了城中?”
……
第三十二章 屈膝一跪
第三十二章 屈膝一跪
阳光明媚,在石桌前与庞德相对而坐的马超却如坠冰窖,心寒不已。
庞德将匕首放在马超面前,微微摇了摇头。
他不会怪马超将他舍弃。
君臣主仆,作为臣仆,他本就不能要求君主什么。
天下既然有一个能够为曹『操』舍身断后的曹洪,一个能为曹『操』荒唐糊涂而付出『性』命代价的曹洪,庞德也可以为马超豁出『性』命。
只可惜时运不济,庞德重病在身不能在马超危难时刻帮他一把,那就更不能拖马超的后『腿』。
如果金城被破,庞德死在韩遂兵马刀下,他一点儿也不会怨马超,反倒死得其所,算是对马家善始善终。
但是郭嘉突然率军来救援,庞德就不能无动于衷,既然郭嘉为了他能够以身犯险,庞德又怎能漠视这一份情义呢?
“孟起,我想问你,你是否知道郭使君的志向?”
庞德不回答马超的问题,却问了一个不相干的问题。
马超沉默。
郭嘉的志向?
说好听点儿是为了四海苍生一匡天下,说不好听就是狼子野心图霸天下。
不管哪一个说法,至少郭嘉绝对是一个开拓进取的君主,从他想要出关东进,威慑刘表等等作为来看,他绝不是一个会与其他诸侯和平相处的君主。
这个天下,正因有了八方诸侯,才有了国家不统一的局面,谁能结束这个诸侯割据的局面,谁就是新的天子,汉室?气数已尽。
庞德这个问题其实是心照不宣的。
见到马超没有回话,庞德继续说道:“孟起,倘若有天郭使君与你兵戎相见,两军对垒阵前,你来告诉我,我该不该为你与郭使君拔剑相向?如果应该,那我岂不是恩将仇报?如果不该,那我又是不忠之人,两头为难,无法抉择,我想,还是当断则断吧。”
忠义难两全,庞德心知他选择弃马超而去会遭到无数人的抨击,认为他是见到马超实力不济后转投更强大的郭嘉,这些,庞德都不放在心上,如果今天他面前的是马腾,庞德就绝不会选择离去,而是宁愿背负不义之名始终效忠马家。
庞德没有去问马超的志向,他弃马超而去并不因为马超有没有雄心壮志。
但是马超却低下头开始反思。
这些年,他究竟做了什么?
马腾在世的时候,马超声名骤起,名震西北,而他除了一个锦马超的威名外,还有什么?
马腾死后,马超除了想要为父报仇而冲动了一回外,基本上都是漫无目的得过且过地在自己的属地待着,沉浸在成为君主的荣耀中不可自拔。
纵观天下枭雄,最强盛的两位应该是郭嘉与曹『操』,而这两人今日强盛并非朝夕之功,他们的强大不是一蹴而就,是通过五年,十年,十几年长期积累,不断开拓进取的成果。
可是马超思来想去,不是他没有空间去发展,而是他或许根本就没有方向与这一份野心。
诸侯争霸没有规定谁必须靠一己之力打拼才行,马超可以联合韩遂,可以与曹『操』虚与委蛇,甚至可以在郭嘉背后突施冷箭,姑且不论成功的几率,至少他连这个想法都没有。
仍旧这样浑浑噩噩地走下去吗?
无冥冥之志者,无昭昭之明;无惛惛之事者,无赫赫之功。
马超如果连自己究竟想在这一盘天下棋局中得到什么都不知道,那么他这个君主还有必要当下去吗?
在郭嘉眼中,马超命中注定就是一个将才,再高,他够不上。
与马超恰恰相反的人是刘备,刘备注定是一个君主,不管他颠沛流离还是命悬一线,刘备始终是一个要成为君主的人。
马超自己也知道他现在其实已经是强弩之末,别说郭嘉防着他,就算郭嘉对他不设防,马超也很难掀起多大的风『浪』,除非真能擒贼擒王。
他治下的属地『乱』得一塌糊涂,百姓逃命,农耕荒废,军民疲敝又灰心丧气,在他这个君主治下没有安全感的百姓,哪怕现在现在家里还有余粮,都会举家逃去关中。
不管百姓是否拥戴马超,现在有一点是肯定的,有了郭嘉的兵马在金城,这金城才算有保障,如果郭嘉的兵马撤走,恐怕韩遂不来打,金城军民都要奔逃此处。
君主做到他这个份上,马超深感无地自容。
“令明,你走吧。”
马超端起杯酒,仰头饮尽,然后起身背朝庞德向府内走去。
马超对庞德恨不起来,尤其庞德为马家效劳十余年,又是这么光明正大地摊牌,马超本就对庞德怀有几分歉疚。
事成定局,木已成舟,庞德要走,马超杀他无济于事,反正都是失去庞德的结果,不如好聚好散。
庞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