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娇柔与骄傲并举,妩媚和端庄同生。
她惊呼一声之后,很快恢复原本的端然。
可能只有秀美江南才能孕育出这般的女子,翟哲忍不住上下打量,那女子好似很乐意见到翟哲的的表现,嘴角浮出一丝不易觉察的不屑。翟哲的眼神只迷离片刻,便恢复了明朗,他本就是不是好色之徒,又是千军万马中磨炼出来的心智,那会这么容易被美色所惑。只不过在心中暗自感叹,都道温柔乡乃是英雄冢,秦淮河畔多有这样的名妓,难怪让复社子弟流连忘返。
“河东君!”身后传来陈子龙声音像是从嗓子深处窜出来,说不出的纠结,“许久不见!”
翟哲扭头,见陈子龙的神情好似才不小心吞下一只臭虫苍蝇,脸色尴尬又有些苦涩。
河东君,柳如是!秦淮八艳之首,听说她已经嫁给钱谦益为侍妾,这次重返秦淮河当是为顾眉送行。
“卧子兄,别来无恙!”柳如是拱手作揖,举止不同于女子。她高昂着头,像只骄傲的公鸡,说话时居高临下,只是嘴角凝脂般的肌肤在轻微的颤动。
在那瞬间,两人眼中不见别人。
萧之言转头看两人表现,他是风月场上的常客,把这几人的心思看的清清楚楚,不满柳如是对翟哲的态度,重重的咳嗽一声,拱手端正行礼道:“大人怎么亲来此地!”
前一刻还是“小哥”,转过脸在顾眉和柳如是面前,便变成了在“大人”。人前和人后萧之言很能分的清楚。若没有翟哲照顾,他想娶顾眉也没这么容易。翟哲军中的几个领军统领,如左若、孟康都购买了写田地产业,有家人帮忙打理,只有萧之言一直是了然一人,又不懂理财,其实并没多少积蓄。
顾眉冰雪聪明,立刻弯腰福了一福,柔声说:“见过大人。”同时伸手扯了柳如是的衣角。
没想到柳如是却岿然不动,眼波只在陈子龙身上打转。
五六年前,她曾与陈子龙有过一段交往,也曾谈婚论嫁。当时陈子龙已有夫人,不反对他纳妾,但绝不同意他娶娼门女入门,兼有陈子龙祖母撑腰,这段情缘无疾而终。
烟花柳巷的女子年龄耽误不起。嫁不了自己爱的人,只能退而求其次,嫁给在乎自己的人。
三年前她嫁给了东林魁首钱谦益,一个六十多岁的老者。钱谦益老年得*,把她捧在手里还怕化了,对她常身穿儒服出闺参与士子聚会也听之任之。在这里突然见到陈子龙,勾起从前的心思,她脸色平静,心中像有一匹小马驹在乱撞。
“我陪翟总兵来贺眉娘大喜,没想到在这里碰见你。”陈子龙神色讪讪。他听说顾眉出嫁,知道柳如是必然会来,鬼使神差跟着翟哲到了这里。
一见之下,佳人还是往昔风采,他心痛之后,反而释然。佳人已为人妇,钱谦益与他也还有来往,他谦谦君子的性子,当然不会另作他想。
柳如是这才侧目,朝翟哲略一作揖。
顾眉正对着翟哲说话,“我听萧郎说过大人对我两人婚事费心,心里很感激。”
翟哲在听顾眉,却没留意柳如是那个动作细微的揖,微笑答道:“萧兄虽然是我的副将,但其实与我和兄弟一般。”
柳如是尴尬在那里,嘴角又翘了起来,脸上瞬间像挂了一层霜。她到哪里都是中心,在家里钱谦益宠着,出了门一帮年轻的士子绕着,再加上对自己的容貌极为自信,时而久之,本就骄傲的心态更加突出。翟哲第一眼见她时似乎被迷倒,但随后的反应甚至可以用极为冷淡来形容。
翟哲还是没看她,从衣袖中掏出一份黄皮包裹的书册,笑对顾眉说:“萧兄大礼,无以为贺,这幅东坡居士的真迹是我无意中得到的,以为贺礼。”
苏轼的书法笔力率性洒脱,深得江南士子喜爱,但真迹流传下来的极少。这幅字帖至少要值两千两银子。萧之言不知道,顾眉心里清楚,柳如是也明白。
翟哲送出这份大礼,正在给萧之言和顾眉涨脸面。两千两银子的礼物已是极重了,但礼物的选择更重要。他力举让萧之言和顾眉之间的婚礼造成的轰动不差于柳如是嫁钱谦益,寇白门嫁朱国弼,其实另有目的。
“多谢大人厚礼。”顾眉喜上眉梢,伸出葱玉般的手指弯腰双手接过来。从良的女人有几个不在乎面子,不管幸不幸福,至少要让别人知道自己幸福。
翟哲点头回礼,转身拉着萧之言说:“我那边有些准备,还要再与你商量。”
萧之言给顾眉使了个眼色,两人竟然竟然不顾三人转身出了院子。留下陈子龙和柳如是尴尬站在那里。
翟哲听说过陈子龙和柳如是的那段经历,联想陈子龙昨日的反应,更是不愿意插在两人之间。两人就旧情复燃也好,暗自*也好与他毫无关些。晚明士子*浪荡,不嫖妓的几人都被当做异类,如黄宗羲就是其中之一。像顾炎武等浪荡不羁的士子甚至以患有杨梅花柳为荣。
翟哲对秦楼女子没看法,但柳如是是钱谦益的侍妾,就算有倾国倾城之貌,他对有夫之妇实在是提不起来兴趣。
柳如是脸色从红润转白,冷哼一声,扭头进了屋子。
陈子龙被翟哲拉过来,在这之前一门心思都在着柳如是,也没准备贺礼,臊的脸色通红,站在那里进退不得。
若顾眉之前还有疑虑,现在接到这份重礼,心中只剩下踏实。萧之言有翟哲这样的如兄弟般的上司,还怕以后的日子不好过吗。翟家商号商盟她在*中常有耳闻,常谈论的话题就要那里裘衣的品色和价格。
顾眉捧着那本字帖在那里偷乐,两人在一起,柳如是一直比她的风头胜一些,今日也尝到了被人无视的滋味。
在她还在回味的劲,呆立的陈子龙语速急促说:“眉娘,贺礼明日我再送过来!”说完这句话,转头逃一般离去。
顾眉进了屋子,见柳如是侧身靠在软榻上,胸口高耸的曲线显露无余,嘴巴还在鼓着。
“卢督师的学生,你以为是好色之徒吗?”顾眉捧着字帖。
“男人还有不*的!”柳如是“哼”了一声,喘息时胸口起伏不定,高耸的弧线像是在招手,连顾眉这样的女子看了也忍不住想伸手握上去。
“至少我知道有一个!”顾眉咯咯娇笑,“闽地大儒黄道周。”
这是她亲自试过的。几年前,几个复社的士子听说黄道周是正人君子,不为女色所迷惑,便趁黄道周酒醉,出钱让顾眉去陪侍,没想到黄道周酒醒后穿上衣服便走了,对同处一帐的顾眉不屑一顾。
柳如是想了想翟哲,自觉无趣,叹口气说:“你也算有个不错的归宿,我很开心。这河边的女子,在旁人眼里再风光的,也只有这么几年。有几个能有机会从良?一般人家的养不起,往有名望的人家只能为妾,年老色衰后任大妇欺辱,你让我嫉妒啊!”
她两人关系融洽,有什么说什么。
一个*女子能嫁给从二品武将为妻,确实是打着灯笼捡到的宝贝。
顾眉看柳如是的反应,知道她藏了些不开心的心思。三十几岁,恰如盛夏的树木,枝繁叶茂,嫁给一个六十岁的老者,虽然是东林魁首,名门望族,骄傲的柳如是也不能样样都能胜过她。
十月十八日,宁绍镇出一百匹白马骑兵开道、一百匹黑马骑兵殿后,五彩旗帜飘扬,沿途乐队一路吹拉,两千士卒护送花轿,为副将萧之言迎娶顾眉。
复社子弟来贺者无数。醉月楼用最昂贵的食材,最拿手的菜肴招待这场婚宴的来客。商盟出资,以顾眉的名义在南京城外花了五千两银子赈救江北来的难民。
萧之言胸口扎红花,胯下雄峻的白马,一身雄伟的风流倜傥让那些士子看了既羡慕又极度。
若是一年前,翟哲绝不敢如此高调,但现在真正管事的人还敢没事找事在这样的事情上得罪军镇?
翟哲在绍兴府为萧之言购下些田地,又让商盟出五千两银子为他安家。
他手里留不住银子,今年的海贸好转,挣得银子稍微多点,又是募兵,又要打造兵备,剩下一点全花在萧之言的的婚礼上。
不留银子是他的优点,至少不会像洛阳的福王那样,被李自成放在油锅里煮的时候,府中还有金银财宝无数,但也给理财的宗茂和柳全制造了巨大的压力。
宁绍军镇扩军后,有一半的兵马要自筹军饷,今年朝廷的拖欠的军饷尤其严重,幸亏在台州府屯田解决了些口粮。
柳全长袖善舞,办商号,开客栈,贩卖茶叶、丝绸、棉布、瓷器,稻米……,什么赚钱干什么,也被宗茂逼的叫苦不堪,只感觉钱越赚越多,日子变得比四年前刚到江南时还要困难。
除了郑芝龙,大明经商没有第二个人挣钱比翟哲还多了。但在大明只靠商号撑不起一支军队,除了郑芝龙。
翟哲宽慰他们:“再忍忍,就算砸锅卖铁也要撑过这两年。”
☆、第364章 抢粮
对萧之言很慷慨,翟哲自家的府中只能算布置的普通。
担任浙江防倭总兵后,翟哲把家安置在宁波府外的白沙,与定海卫所相聚五六十里,方便他常常回家照看。范伊和乌兰偶尔会来总兵府住些日子,但时间极短。
迎着黯淡的夕阳,翟哲的枣红马出现在远处的山坡时,身后的影子拉的很长。
乌兰远远的眺望见,雀跃般奔到走廊,欢呼道:“老爷回来了!”她已是个妇人,还是当年在草原少女那般的性格。
范伊矜持的从内宅走出来,虽然她也很开心,但需在家中仆从面前保持形象。乌兰这般性子,翟府上下都习惯了,其实平日里她与大家相处的很好,又有从蒙古带回来的侍女为伴。翟哲常在军中,她得空便往西湖、天台山和钱塘江等地游玩,逛杭州这样的繁华的城市,在江南这几年比在大同要欢乐的多。
“老爷!”乌兰的步伐敏捷。她仰慕汉人的文化,但对江南那种小脚款步的风气却很不屑。
“回来了!”范伊脸上挂着淡然的笑容。其实她和翟哲很像,他们是类似的人,那些温和的笑容有些是装出来的,有些是真实的,但装到自己都习惯的时候,那便融入了自己的血液,成为真实的一部分。
绿莹常来翟府走动,在背后给范伊嘀咕,说她妖媚惑主,范伊总是一笑置之。到了她这个年纪,很多东西都看透了,所有年少时的憧憬都化作现实。她现在是正室总兵夫人,翟哲又不是其他行伍出身的粗鲁军汉,从不在*厮混,只有乌兰这一个平妻与她分享,无论如何她都该知足了。
看看左若已经纳了四个小妾,孟康就更多了,只有萧之言才娶了一个妻子,但翟哲若是像他一样,范伊只怕要疯了。
翟哲把枣红马的缰绳交给乌兰,那曾经是她的坐骑,得空她还想去溜溜。
“这匹马也快老了!”乌兰抚摸着棕红色的鬃毛细察片刻,神情从兴奋转为黯然。这匹马身上蕴含着她在草原所有的回忆,她从来不提,但不能不想。
“去外面畅快一番吧,别忘了马是怎么骑的!”翟哲的脸上挂着爱怜的笑容。
“当然不会!”乌兰飞身上马,往庄外走去,方进等人匆忙跟在身后。不敢靠的太近,也不敢落的太远。
范伊只在看着,默不作声。
她能感觉到翟哲对乌兰喜欢的要多一些,但她不那么在意,因为她是正室。翟府上下,管家、仆从都归她打理,当然她从不亏了乌兰。
“夫人,辛苦了!”
翟哲走到范伊身边,伸手轻触碰她的腰肢,并肩向府内走去。范伊心中生出一股暖流,有了这句话,她多少委屈都消失的无影无踪。
两刻钟左右,乌兰气喘吁吁的回来,脸色潮红,额头沁出一层薄汗。
“累了!”
很久没骑马,她的体力大不如以前。
一家人共聚一桌共进晚餐,小天健六岁了,范伊亲自照顾,让他坐在翟哲身边,三岁的天行还要仆妇照顾。也许是受他母亲的影响,也许是翟哲在家中太严肃,翟天健有些畏惧父亲,吃饭时像在数米粒一般。
一顿饭吃的很慢,几人随便说些各地的传闻。连范伊也听说江北的官兵被流贼击败,忧心翟哲不知何时会被调往中原战场。这个时代,男人就是女人的一切,若没有了翟哲,这个家很快就不是这个样子。
翟哲只是笑笑,既不随意宽慰她,也不说自己的打算,他镇定自若的神态最能让家人放心。转头时看见把碗中吃的一粒米饭都不剩下的儿子,翟哲心中一动,说:“天健六岁了,该让他念私塾了!”
“嗯!我也在教他。”
“你教他不行,慈母多败儿,改天我让宗茂给他物色个严师。”
翟哲这样说,就是定下来了。
“不仅要读书写字,武艺也要练,就算日后不会冲锋陷阵,强身健体也是好事。”
这边谈的是家中正事,乌兰那边像是毫无心思,说起她见到的钱塘江潮是如何汹涌澎湃,天台山的山峰是如何秀美险峻。像她这般没那么多复杂的心思,对翟府家产钱财毫无*的人,其实也让范伊少了许多烦劳。
崇祯十六年。
萧之言迎娶顾眉可能是宁绍军镇办的唯一的一件大事,其余的时候整个大明都听不到这里的声音。
但是树欲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