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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军中粮草只剩下四日,不是敌死就是我死!”张存仁抽出雪亮的腰刀,有左手两指夹住刀尖,平放在胸前,“就拜托各位了!只要我等杀出重围,再调集大军荡平浙江。“月色中,刀刃闪寒光。
“突围!”
昌化县城西门打开,士卒们不打火把,借助微弱的月光走向西边的山道。张存仁命女真人督汉卒先行,自己率五千士卒留在昌化县城断后,以防方国安追击。
从城外看不到这里动静,城楼的灯火还在散发昏黄的光芒,城头旗帜依旧。
方国安营的斥候每到夜晚都格外小心,但他们眼睛都一直在盯着自家的兵营前,以防清虏袭营。方国安不是没想到清虏会突围,但清虏突围也不会向南,东面山道不属于他管。
进军徽州府这一战,方国安很积极,也打出了威风,但对翟哲后续的追击,他没有太大的兴趣。取下徽州府,他有了栖身之所,对这场战事热衷程度大大降低。他从未想过这么快在江南击败清虏。
清兵从亥时出城,一直到下半夜,终于有埋伏在山中的斥候发现了清兵大军行军的动静,向方国安军营中禀告。
还没等斥候进入兵营,西边的山道中传来清晰的鸟铳声,但并不密集。清虏的突击先锋和左若巡视山道的兵马接战了。
铳声就在十几里外,方国安营的灯火逐渐点燃,斥候飞奔向中军大帐,喘着粗气禀告:“昌化城有大批清虏连夜出城,正在向南进军,已经与左总兵接战。”
年轻方元科很焦急,抓耳挠腮,恨不得立刻请命出击。
方国安脸色很平静,问:“有多少清虏出城?”
“黑暗中看不清楚。”
“爹!”方元科到底是没忍住,抢先进言道:“清虏一定是憋不住了,我现在领兵出击,与左总兵在山道中夹击,恰似瓮中捉鳖!”
方国安皱着眉头,半天说话。
方元科还想请命。方国安伸手止住他,问:“你怎么知道这不是个陷阱?”
“啊!”方元科张大嘴巴。
“左总兵悍勇,必能守住下狭窄的山道。清虏狡诈,等天明看清楚形势再追击不迟。”
方元科不以为然,但还是老老实实的拱手听命。
营中兵马在各处集中候命。
诸将退去,方国安独自一人留在大帐中,他的心情很矛盾。
清虏颓势已现,平虏将军如日中天,他也该要考虑自己的后路了。翟哲虽然答应把徽州府交给他,但义军都被平虏将军府接着这个空隙收编了,在平虏将军布局过的徽州,他只怕不能事事如意。在徽州府的几仗,包括围杀张存仁断后的兵马,兵士损失不小,与翟哲的回报比,他能得到的实在是太少。
“我已得到了徽州府,何必再拼命,兵丁都死完了,平虏将军还会把我当回事吗?”方国安想说服自己,但总觉的有点不安。在什么都没有的时候,他的心思反而简单。半年前,翟哲是宁绍总兵,他是浙江总兵,半年后,两人的声望地位天差地别。
“清虏势大,想击败他们非朝夕之功。翟将军太着急了!再说,他也没让我攻打昌化县城。”
一个人不想做一件事时,总能找到合适的理由。
离天明不到一个时辰。
铳声响了没多久,昌化城的轮廓在黑暗中慢慢显现出来。太阳还没露脸,方元科率军到昌化县南门列阵,见城头守军密集,不知道究竟出去了多少人马。
张存仁立在城头大喊:“方国安,残明大势已去,识时务者为俊杰,你若能投入大清,我保你封侯拜王,何必自寻死路。”
方元科大笑,骂道:“你自己也就是个奴才,还保人家封侯拜王。”他想率军饶向城西追击突围的清虏,又担心腹背受敌。
正在犹豫时,传令兵飞驰赶到:“总兵大人有令,命你不可绕城追击。”
辰时,方国安亲自率大军到城下,树云梯攻城,昌化城下的炮声响。
这是一场很默契的战斗,方国安树立了十架云梯,但一直没有派士卒等城。他不想再消耗实力,又要给翟哲一个交代。张存仁暗自后悔,早知如此,他在这里只要留下两三千人足矣。
方元科看了半个时辰,自觉得没意思,请命道:“爹,您在这里攻城,我去追击逃走的清虏!”
“放肆!”方国安大怒,“不知道分兵是兵家大忌吗?攻下昌化,再追击不迟。”
方元科脸色涨红,用惊诧的眼神看着自己的父亲,不敢进言。
……
浙西山区铳炮响。
翟哲守在于潜县城,这几天两耳中一直有巨炮声回荡,觉察不到几十里外的动静。他从未担心过背后,因为驻守在那里的是左若。
于潜往昌化的山道在山间环绕,两侧有高山,也有矮丘。
左若没有堵住官道,而是选择了两个对立的山丘驻军,分南北夹住官道。秋日草枯,为了防止清虏烧山,这几天兵丁们把营地落脚的山坡的杂草清除的干干净净,砍伐树木打制栅栏。
一切都准备好了,他不会像逢勤那样修筑复杂的防御营寨。因为他左若,骨子里就留着冒险和悍勇的血液,即使是一场阻击战,也要打出进攻的气势。
半夜,巡逻兵遇见突围的清虏后,且战且退撤回军营。
清虏没有打火把,又担心明军在山中有的埋伏,行进的很慢,想等到天明再突围。
领军的女真甲喇额真是镶白旗的扎伦比,虽然身处险境,但骨子里并没把明军当回事。女真人对明军积攒多年心里优势不会因为一场战斗消失。其实有不少女真人有博洛一样的念头,明军只会据城而守,野战完全不是大清勇士的对手。当然,到目前为止,也确实如此。
两万多人的队列在山林中像一条缓慢游动的长蟒,一路没有遇见像样的抵抗,扎伦比反而更加谨慎。
太阳露脸时,不远处的山顶,明军的旗帜如云彩,扎伦比命大军停下脚步。
斥候回来禀告:“正前方道路畅通,明军驻扎在两边的山顶上,放开了中间的官道。”
扎伦比稍感意外,说:“带我去看看!”有五百士卒同行陪同护卫,前去查看地形。
一直走到离明军驻守的山岭一里多路外,他才停下脚步,还在左顾右盼时,只见两侧山门大开,各杀出一路兵马。
山民们像是被驱赶的豪猪,竖起背上尖刺冲过来。一里多路,这些人只需片刻,冲在前列的山民一手持刀,一手持盾,顶住几轮弓箭后,挥刀与扎伦比的护卫接战。盾牌兵后跟着三眼铳手,专对甲士轰击。
两队兵马堵住了官道,扎伦比有些慌乱,但到底相信女真人在野战时不会被明军击败。山民们没有那么多盔甲,行动便利,善于攀援的山民从两侧山林中穿过,队列转变成弯月形,把清虏包裹在当中。他们自幼生长在这里,山地对他们像是大海对渔民。
鸟铳手在躲在密林中轰击,越勇猛的甲士,死的越快。
明军的背后像是在被鞭子抽打驱赶,完全不知道畏惧是何物,扎伦比从未见识过这样的明军。
“杀散他们!”他无法接受女真甲士被面对面击败的结果。这对他,以及对身后的准备突围的兵马都是一种心理打击。
☆、第430章 卷残云(一)
左若甚至没有亲临战场,即使他知道到山下查看地形的是女真人。
女真人或是汉人,那没什么区别,都将是被他击败的对手。他不觉得女真人会比汉人的战斗力强多少,在草原,女真的甲士给他留下深刻的印象,但在江南,女真人除了督战,并没能拿出什么像样的表现。
“我的士卒才是最强的!无论在大明还是在清。“这就是为将者的自信,甚至有点自负,他的精神会深深扎入每个士卒的骨子里。
如果张存仁亲自过来,也许还能屈尊他挪动脚步,但五百个女真人,只配让他的副将出马。
豪猪们竖起刺,穿插在山林中,扎伦比眼睁睁看这些人就快完成包抄了。
正面是长枪兵与甲士混合组编的队列,两翼全是轻装上阵的鸟铳手。扎伦比发现,在这里鸟铳比弓箭可怕的多。没有号令,左若给铳手们充分的自由,他们可选择在山林间任何一个地方,对任何一个对手放铳。
杂乱的铳声响在一百步,甚至几十步外,山民们灵活的跳跃在树林间和灌木丛里,只需看那些身影就知道,在这里别想追上他们。扎伦比很担心,担心自己下一刻会被击中,他穿了两重盔甲,但他亲眼看见穿了三重盔甲的亲兵被一颗比绿豆大不了多少的铅子击中左胸,倒下后再也没站起来。
鸟铳确实不是那么精准,但对被挤在山道中像个面团似的清虏,山民们甚至无需瞄准。击中脑袋和击中胸口没什么区别,哪怕铅子飞行的曲线再诡异,射中膝盖也能让铳手们满意。
铳手们首次不成队列出现在战场,这里的地形让他们无法集中火力,但从持续了两刻钟的激战来看,效果并不差。
“咚咚咚!”山顶传来鼓声。
不像巨炮声那么爆裂刺耳,鼓声很有节奏,听在耳朵里就像是一首曲子,一首威武雄壮的曲子,一首荡气回肠的曲子。
左若站在巨鼓边,背着双手。
山民们像是突然被注入了鸡血,“嗷嗷”叫的碾压。三个月前,他们只与白头军那样孱弱的对手交战过。三个月后,他们以为,传闻中青面獠牙的女真人不过如此。
“撤,撤!”扎伦比撑不住了。
纷飞的铅子像一根根铁钉凿在的坚硬的磐石,他组织的防线被两侧密林里的鸟铳手一点点敲散。派去驱赶铳手的士卒被荆棘挂住双腿,眼睁睁看明军在三四十步外掉头,用黑洞洞的鸟铳对准自己。
左若目送清虏逃窜,神情如古井无波。没有比这里还适合的战场了,他麾下的士卒从小就生长在这里。
明军紧追不舍,直到溃兵与清虏接应的兵马汇集,双方又僵持了片刻,他们听见山顶的鼓声变换了节奏,才大摇大摆的撤去。山道中留下了两百多具女真人的尸首,他们甚至不屑剥取那些闪亮着黑色光泽的甲衣。
因为大人告诉过他们,那些终将都是他们的。
这是一场下马威般的战斗,一直到午后,清虏才再次出现在山道中。
扎伦比命汉人打先锋,自己率女真人在后压阵,这里地形狭窄,汉卒没有逃窜和后撤的道路,除了拼死一战,他们别无选择。兵丁畏畏缩缩,走到两山之间时自然停下脚步,等候了半天也没见到山上的明军攻下来。
左若还是站在那面大鼓前,他也在等待,等待三千清虏过山道。
女真人和汉人在他眼里没什么区别,但攻击女真人和汉人很有区别。因为汉人可以归降,但女真人绝无可能向明军投降。
汉卒在犹豫中穿过山道,脚步越来越快,恨不得插翅飞出这片山区。
两边的丛林幽暗,风拂过草丛沙沙作响,不知是受惊的野兽,还是埋伏的敌军。
原本在后压阵的女真人出现在山道中。
“轰!”
一声巨响,声音很熟悉。
瞬间,扎伦比的心脏像是被针刺般的疼痛。
“铁炮,明军在这里布置了铁炮!”他发出绝望的嘶吼。两侧山顶的铁炮不多,轰出的铁球也不大,但足矣封锁住狭窄的山道。这些原是宁波府和绍兴府的城防炮,都被拆卸下来搬运到这里。翟哲没有多铎那样的气势,在杭州城下布置了两百多门大炮,但好钢要用在刀刃上。
山民们呼啸而下,俯攻清军,截断道路后,团团包围住先过山道的三千清兵。
明军的呼喊让女真人脚底发软,“汉人,投降不杀!”
就在扎伦比的眼前,他看见自己最信任的包衣奴才拔刀捅进一个监军女真人的肚子,然后抽出血淋淋的尖刀,跪倒在明军的将军面前。有些人总能即使找准正确的方向,这些人虽然无耻,但多半会活的不错。
“汉狗,尔敢?”他一句话没骂完,被溃兵席卷向来时的山道中退去。
左若冷声下令:“擂鼓追击!”他绝不会放过任何一个摧毁对手信心的机会,成为他的对手,要么把他击败,否则会被他折磨的夜夜梦魇。
又到天黑时。
昌化城头,张存仁目送方国安退兵。他正准备回县衙,转首时看见东边的山道中出现一列歪歪斜斜的旗帜。
二十几里的山路不远,昨夜出城的大军又退了回来。
“我们被困住了!”扎伦比无法用言语形容自己的恐惧,冲入府衙单刀指向张存仁,“是你把我们带到了这里,是你把我们带入了绝地。”
张存仁冷冷的看着他,说:“我们还有三天的粮食。”
他还是这支大军的统帅,但扎伦比已经不再信任汉人。
“无论如何,我们要突破那道防线!”张存仁摆手示意扎伦比把尖刀收起来,“否则我们只能死在这里。”
刀入鞘,扎伦比冷笑道:“你是汉人,你不用死!”他说的是气话,但见到了今天那场面后,他很恐惧。这里四周都是汉人,明军是汉人,清兵也是汉人,只有他率领三千女真人。
山里的夜晚很安静,张存仁彻夜难眠。
……
同样难眠的还有翟哲。
连续炮击两日,于潜城内找不到一座完整的屋子。今日清虏开始攻击北山,让他心中不安。他对杨守壮终究没那么放