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夜明-第3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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卢家的几个护卫大怒,又纷纷拔出兵刃来,但葛峰多年来也是他们的头领,行事心狠手辣,积威之下,不敢随意造次。
葛峰眼瞅见翟哲和萧之言二人,冷笑说:“翟家的二爷和萧兄弟都是这集子里有名望的人,你们若是信不过我,就烦两位做个见证。”他现在也暗责自己行事鲁莽,就怕这是卢家人给他设的一个圈套,死死的拉住翟哲不放。翟哲有名望那是恭维,但说话的分量肯定比这些喝的醉醺醺的护卫有分量的多。
翟哲却不领情,说:“葛峰,你伤人后也不要嚣张,这件事都要等各位东家共同商议处置。”
这么会功夫,打斗声和喧闹声早已经惊动小半个集子里,卢家商号的位置处于集子的中心,护卫和仓库在在离事发地点不远处,小半个时辰不到,有好几十人手持刀枪棍棒冲过来。
多少年来,卢家在张家口的地位一直是超越诸商号的存在,因为与蒙古人的关系,每年走进草原最大的商队总是由卢家领头筹建,在张家口能给大家带来金钱就是地位,如今卢家的人竟然被人捅了刀子,这真是莫大的耻辱。
愤怒的护卫冲进酒肆,手持棍棒噼里啪啦一顿乱打,葛峰等十几人被挤压的小角落里,用桌椅抵挡,所幸并没有人动刀子。
过了一刻钟,翟哲眼见形势又越来越乱之势,跳到高处大喊:“东家来了!”
这一声比什么都好使,所有人都停下了手中的动作,翟哲拱拱手道:“我已让人去请卢东家和范东家到此,各位稍安勿躁!不要真出了一条人命,这是在集子里,可不是在草原。”说话这功夫,请来的郎中才战战兢兢被人从街道上请进来,扒开躺在地面受伤那人的衣服,给左肋下的一条刀口上涂抹止血的金疮药。
葛峰虽狼狈不堪,手中长刀出鞘,脸上却没有一丝惧色,也不知是对卢家积怨已久,还是本性就是如此。
听说东家就要到了,各位护卫的情绪稍稍消停会,但嘴里的怒骂是一刻也停不下来。
一刻钟不到,门外的叫骂声逐渐安静,传来一阵脚步声,几个魁梧的汉子护了一个脸色白皙的中年胖子走进酒楼,翟哲一看,正是卢家东家卢福友。
“都出去吧!”卢福友脸上像挂了一层霜。这一年多来今年他焦头烂额,就没有一天省心过。东土默特的战败让他暂时失去了依靠,他尝试性走了两次商队去草原,但所有的货物都被察哈尔人洗劫一空,察哈尔人和汉人间的隔阂甚深,不像土默特人那样已经与汉人和平相处了几十年,如果抢掠可以获取财物,他们是不会用自己的战马进行交换的。在大家都没有出路的时候,他还可以缓口气,但现在很明显,卢家的地位受到了挑战,大盛魁大肆吃劲各家积压的货物让他如芒在背。
大多数商号的目光目前都放在了察哈尔人身上,卢福友没想到真正的威胁竟然来自东虏女真。大盛魁的范永斗率商队顺利从辽东返回这一个月,连施手段,行动迅捷。自隆庆和议以来,这个集子里已经见证了不少头上富商的荣辱兴衰,这次轮到了卢家的头上。
“葛峰,你好大胆子!”卢福友的语气阴森。
卢福友现在名义上仍是张家口山西诸商号行会会长,葛峰不敢再放肆,收刀入鞘,行礼说:“东家!”
“我不是你的东家了,现在是你杀了我的人。”卢福友声音平淡的让人心惧。
“这是我的过错,但他也是骂了我一晚上,这酒馆中的人都可以作证。”
卢福友指着地面的伤者对身边的护卫说:“抬回去!”然后瞥了一眼葛峰,说:“若是他死了,我必要你以命相偿。”
葛峰着急上前一步拦住,说:“请这位郎中还有在场的诸位做个证人,他的伤不是致命伤。”他现在是真的急了,若是伤者被抬回卢家死了,以卢家能力足矣让他无法再在张家口立足,到时候除了出塞当马贼他也就没别的路可走了。
那郎中抬头看了一眼卢福友,在他的威逼之下,嗫嚅的说不出话来。
“抬走!”卢福友一言而决,没人再敢反对。
正在此时,街道上火把通明,酒肆门口又来了一群人,一个带着瓜皮帽黝黑脸的汉子走进门来,正好与准备出门的卢福友打了个照面,拱手道:“卢东家!”
“范东家,你来的正好!”卢福友指着葛峰,骂道:“你的新护卫干的好事!”
翟哲躲在人群后细细打量来人,大盛魁的东家范永斗在这个集子里一向很低调,翟哲在这里三年,也只是见过寥寥数面。这个人看起来实在不像是个大商号的东家,整个人朴实无华,衣着也很简陋,和一个行农普通百姓也没什么区别。集子里传闻,范永斗的父亲经商失败留下了大笔债务,他年轻的时候确实也是干过农务。
范永斗在门外早已经听过别人的叙述,低头认错道:“卢东家教训的是,葛峰行事鲁莽,该罚!这件事我会还给您一个交代。”
卢福友咄咄逼人,说:“什么交代?这样的人就不能再留在这集子里!”站在一边的葛峰脸色大变。正如萧之言所说,张家口不是什么好地方,但不管是伙计还是护卫,有本事的人在这里总能找到出路,再不济也比回乡务农、上山当匪强上百倍,这里弱肉强食,但总算还能给人一份希望。
范永斗点头,道:“葛峰随是我大盛魁的人,若真是犯了杀人的过错,我第一个饶不了他。”他扭头对身后人下令:“来人,将葛峰给我绑起来!”
从他身后上前几个黑衣人,走到葛峰身边,葛峰偷看范永斗,黑暗中火把将范永斗黝黑的脸膛印的通红,看不出任何异常。
葛峰迟钝片刻,伸出双手任由范家的护卫将自己绑的结结实实。
翟哲一直在旁冷眼旁观,见到如此场景,连卢福友都暗自吃惊。这一绑就是完全将身家性命交到范永斗的手上,葛峰投靠到范家不过一个月,范永斗竟然能让此桀骜不驯的人俯首听命,当真是手段十足。
范永斗接着说:“这个人是我大盛魁的人伤的,我大盛魁负责医治!还请卢东家放心。”
卢福友断然不从,拒绝道:“我卢家的人岂能交到你手上。”
范永斗并不气恼,说:“那还请您稍留片刻,来的时候,我已经请了集中各位东家来此地共商秉公处理此事,稍后便到。”这么一说卢福友还真不好独自离开。
范永斗拱手一圈,说:“还请在场的各位都做个证人!”
葛峰转身的时候看见站在角落的翟哲,大声说:“翟家的二爷也在此地,他最熟悉此事。”翟哲刚刚说的话他记得清楚,翟家的旺顺阁也算是集子里有名号的商号之一,翟家的二爷能作证当然是最好不过。

☆、第5章 暗斗

翟哲从角落里走出来,分别行礼说:“卢东家、范东家!”
“翟二爷,今晚的情形你都见到了?”范永斗拱手相问。以他的身份叫翟哲一声二爷,当真是给足了面子。
翟哲苦笑一声,说:“我今天刚刚从关内过来,晚上与萧兄在此小酌,恰巧碰见此事。”
他在楼上没有见到事发当景,但通过旁人叙述也猜了个七八分。无非是最近卢家生意不好,护卫也没什么油水,见到葛峰,心情烦闷之下酒醉闹事而起,现在却直接关系到张家口两大商号的对决。
翟家与卢家生意往来不少,卢福友是认得翟哲的,朝他微微额首示意,口中并不言语。
这里吵吵闹闹一个多时辰,已经接近子时,集子里大多数人都已安歇。各商号东家都在睡梦中被叫醒,披上裘衣抵挡晚秋的寒意前往事发地点,范家与卢家起冲突在集子掀起了轩然大波。
生意人的目标很明确,就是赚钱,这一年多的冷清已经让众商号都寝食难安。如果商队不能踏入草原,张家口的存在毫无意义。如今土默特人的战乱未止,范家靠上了东虏,一切形势都还不明朗,卢范两家正面对决,着实让众人难以抉择。
翟哲坐在卢福友与范永斗的身边,看着诸位东家步入昏暗的酒馆。
狼藉的场面与酸臭的酒味让有些人捂住了鼻子。翟哲在人群中看见了自己大哥翟堂的身影,却假装看不见。如果一直缩在家族的背后,以兄长对自己的态度,终其一生翟哲恐怕也只能当一个富家翁,他必须要寻找机会走到前台。
地面的伤者仍然在发出低微的呻吟,在郎中的帮助下他伤口的血已经止住了,但从郎中凝重的表情来看,并没有完全脱离危险。他的生死已成了两家对决最有力的武器,如果他死了,卢家可以名正言顺的处死被束缚的葛峰,给背叛者以致命的回击。
范永斗当然不会允许这样的局面的出现,范家是挑战者,葛峰的生死并不挂着他的心上,但如果他连投奔者的性命都不能保全,又怎能让观望中那些商号投进他的怀抱。大盛魁是张家口第一个与东虏建立联系的商号,这条道路已经被开辟,他需要尽快稳固自己的位置,而不是为后来者做嫁衣。
翟哲的余光扫过脚下的伤者,此时自家人成了希望他死的人一方,仇敌倒是希望为他保全性命,命运角色转换让翟哲心中唏嘘。
眼见诸东家都已到的差不多了,范永斗起身说:“此地简陋,还请大家海涵,深更半夜把大家请出来实在是有大事难决。”
他踌躇片刻,又转首对卢福友说:“此事由我来说实在不合适,正好此地有个证人,还请旺顺阁的翟二爷给大家讲清楚,卢东家您看可以吗?”
卢福友微微额首。
范永斗一副歉意的表情朝向翟哲,说:“有劳翟二爷了!”
翟哲暗自佩服,范永斗为人处世,待人举止实在是无可挑剔,卢福友远非其对手,难怪葛峰在卢家当了五六年的护卫还比不上在范家一个月归心。他起身来,先轻咳两声清清嗓子,然后将晚上的经过一五一十讲的清楚的讲述了一遍,有些事情非他亲眼所见,就一言带过,把事情的经历说个八九不离十。
翟哲语气不偏不倚,卢福友和范永斗都没有提出异议。他讲完后刚想坐下,范永斗突然插言说:“新亏翟二爷在此才没有酿成大祸,依你之见,此事该如何处置?”
翟哲楞了一会神,忙摇双手道:“诸位东家都在,哪有我说话的份子。”
范永斗摇头道:“非也,你既不是范家人也不是卢家人,又亲历这件事的人,可以说说看法。”事发现场当然还有其他人,但冲突发生后,这些人怕惹祸上身都逃的一干二净。
卢福友欲言又止,自范永斗出面以来,他处处被动,如果这个时候如果表示反对,那就是表现的对翟家人的不信任,平白无故得罪人。
翟哲沉吟片刻,说:“此事葛峰有过错!”被捆绑的葛峰脸色大变,就怕翟哲说出要将他逐出张家口。
但翟哲却没有再多言。
范永斗还要再说,翟堂从人群中挤出来,瞪了一眼翟哲,说:“范东家还是别为难舍弟了,此事关系重大,由不得他胡言乱语。”
翟哲低头垂目,说:“依我说还是先救人要紧。“这句话理所当然,但才是关键的一句话。
范永斗的脸上浮出笑意,说:“正是如此,葛峰伤了卢家的人,我会给大家一个交代,现在还是先救人要紧!”
卢福友起身冷笑一声,说:“卢家的人在这个集子里怎能让人任意践踏,今天的事诸位东家都看着眼里,我提议明天开商号行会议决此事。走!”身边的几个护卫上前准备扶起伤者。
范永斗大声说:“刚刚郎中查看过,此人伤口虽深,却所幸不致命,若是离开此地再发生了什么事可怨不到我范家的头上。”
这句话说的十分直白,也是非常不客气,算是已经与卢家正式撕破脸皮。一山不容二虎,都斗到这份上了,也再难缓和。
卢福友大怒,指着范永斗的鼻子说:“你这话什么意思?”
“如果卢东家相信我,我能确保这个伤者并无大碍,若是出了什么差错,我范家愿从此撤出张家口!但卢东家将人带走了,再出了事可不能全赖到葛峰头上。”
双方针锋相对,让少数还有些没睡醒的东家目瞪口呆。
卢福友脸色通红,拱手道:“各位都看见了,承蒙各位抬爱,我卢家在这个集子里还有些地位,没想到被人欺负到此等程度,明日还是请各位东家给鄙号做主吧。”
他不愿意再和范永斗啰嗦,明日张家口商号行会一开,各东家共同议决,到时候无论是让葛峰死还是将他逐出张家口都可以,他相信以卢家的影响力还是可以做到这一点的。
“正好翟二爷是个证人,葛峰犯错,我愿意将葛峰交给翟家看管!卢东家要是信不过我,不如将伤者也交给翟家医治,出了差错我全认了。”范永斗步步紧逼。
这场与卢家的对决比他想象的要早了一点,但也是他迫切需要的,范家需要集中更多的商号才能经营前往辽东的商道,但卢家的存在让他如鲠在喉,他要拉拢更多的朋友。不管是不是翟堂的授意,翟哲今天晚上的表现是站在他这一边。从葛峰给他暗示开始,范永斗就一直在观察翟哲,这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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