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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是”捕头转身离去。
袁长才谁也不愿意得罪,因为他不知道堵胤锡会帮哪边。
给许义阳通报消息,是暗示他不是与张家站在一边。如果仅仅是抗税案,他还不至于如此,那天张心政的话把他吓到了。他只想安安稳稳的当官,哪怕被罢官回家,他也不愿意与朝廷对抗。
酉时左右,长沙府的大街上,像突然山洪暴发闯出来一群人。这些人高呼大叫,摩拳擦掌,有些人手里还拿着锄头扫帚等物,冲向长沙府衙。
走在前面几人全是穿着文士服的士子,有一个进士,两个举人和二十多个秀才。
那个进士正是张心政的大儿子张怀玉。他今日午后听到家人的禀告后,暴跳如雷,立刻纠集家奴准备来府衙讨个说法。
大明的士子权限极大,秀才可见官不跪,如进士等人一旦到府衙闹事,各府县主官也不能打骂。
张怀玉心思缜密,先派人打听消息,确认只是钦差许义阳擅自行事,知府袁长才被逼足不出户,心中底气十足。王夫之也在岳麓山下,听说后急匆匆赶来劝他:“堵大人很快就回长沙了,你现在带人去冲击府衙,只会授人以柄张怀玉抽出一片文章放在王王夫之面前,王夫之闭口不再说话。那是曾经的复社魁首张溥写下的一片名传大明的一片文章——《五人墓碑记》。
天启年间,阉党派人到苏州来抓捕东林党周顺昌,苏州义民激于义愤暴动。后朝廷派兵抓捕,义民五人投案顶罪被斩首。张溥写墓志纪念。而当年东林和阉党斗争最激烈的正是为了反矿税和税监。
☆、第548章 一片文章
《五人墓碑记》文采不见得有多好,但张溥因为这篇文章奠定了复社魁首的地位。
东林党从民间对抗朝政因苏州百姓而起。至于顶罪的那五个人,当然不可能是引导义民反抗的首领,而正是如同张鼎“为抗税案”准备好的那几个替死鬼。
王夫之可以不去加入冲击府衙的队伍,但他看见这篇文章后无法再开口阻止张怀玉。他也以东林党自居,而且被抓捕的又都是张家人。
长沙府衙前。
一群百姓气势汹汹,后续还不断有人跟上来,周围在一大圈人在看热闹,等快到府衙的位置已经挟裹有一千多人。
府衙前守卫的兵丁一哄而散。兵丁不敢对这些有功名的人动手,也不会对这些人动手,因为他们都是长沙人。
张怀玉稍稍定神,撸起衣袖领着众人往里冲。
走进府衙十步,迎面站着十几个人。
许义阳一身青衫站立,他身后站了十来个兵士。
他没有说话,从外涌进来的百姓看见他自动停下脚步。
张怀玉挥手让后面的人不要再大声喧哗吵闹。相距百步,他走上前朝许义阳拱手打招呼:“见过钦差大人!”
许义阳就站在那里,没有回礼,连青衫的衣襟也没动。
“你既然有功名在身,当知道冲击府衙之罪。”
张怀玉心头恼火,道:“大人无故抓捕我父,派兵士私闯民宅,难道没听说过匹夫之怒吗?”他本希望制造压力让这位年轻的钦差知难而退,从眼前的形势来开,这个计划不可能实现了。用强是最后的办法,也是最无奈的办法,但今天夜里他必须要把父亲救出来。
许义阳道:“我奉朝廷旨意来长沙办事,你父亲到底有没有罪,公堂之上,自由定论。”看到眼前这些闹哄哄的百姓,他觉得好笑,又觉得悲哀。大明的士子还是这样看不清楚形势吗?晋王已经下定决心要在长沙杀鸡骇猴,可怜这些人还在自己往油锅里跳。
张怀玉也扭头看身后黑压压的人群,这些人落在他的眼里引发的感受与许义阳完全不同。他把心一横,恶狠狠的说:“你是钦差不假,但你看不见长沙的民心吗?若因此事引发长沙民变,你能担的了这个责任吗?”
长沙府衙明显在置身事外,从南京来到兵丁今日下午又出城了,他知道许义阳身边只有五十人。
“若长沙民变,你便是谋反之罪!”许义阳的声音如轻飘飘的一阵风,到目前为止,他带着十个人视眼前这一千多人如无物。
他表现的越镇定,张怀玉心里越没有底。
两人的对话时间很短,张怀玉还拿定主意,他身边的两个秀才先受不了了,窜上前来,就要揪住许义阳,口中骂道:“和这等人啰嗦什么,冲进大牢中把张老抢出来就行了!”
他们自诩有功名在身,一把衙役不敢打他们。
许义阳退后一步,朝张怀玉道:“你可要想好了,冲击府衙可是死罪!”他伸手指向按捺不住人群,说:“不要让这些人因为你掉脑袋!”
张怀玉稍稍有些迟疑,道:“我们都是大明的士子,来府衙只为请愿!”刀已经拔出来了,他竟然说出这样的话。但说完这句话后,张怀玉浑身仿佛被注入一股力量,随着两个秀才走上前来,道:“请大人释放家父,否则悔之晚矣!”
多少年来,士子在大明有这样的权力。而且这个钦差大人,不过是个武职!身为进士的张怀玉憎恶许义阳的凶横,但他并不怕他。
许义阳再往后退一步。
他这边一退,几十个秀才和人像当街吵架的泼妇一般扑过来。
许义阳往后急退,朝后喝叫:“动手!”
几十个身影从拐角处冲出来,每两个人抬着一个木桶。
许义阳捂着鼻子让开道路,张怀玉见迎面来人,脚下稍稍迟疑。
那些身影抬着木桶往正在扑上来的士子身上泼过去。
顷刻间,臭气熏天。
那十几个木桶中全是粪便,粪水和蛆虫混在一起。冲在前面的几个士子大叫一声,纷纷往后退避。
张怀玉冲在靠前的位置,被一桶粪水迎头浇上来。他紧闭嘴唇,心中恶心欲吐。
许义阳也受不了这个臭味,退到几十步之外捂鼻观望。
他想笑,又笑不出来。因为笑会吸气。
张二武退到他身边,捂住鼻子奉承道:“大人这一招,实在是太绝了!”
许义阳在看眼前形势,道:“只怕这些粪便熏不走这些百姓!”
长沙府衙门口一片混乱,原本气势汹汹的百姓不知所措,冲在前面的首领乱作一团。
张怀玉脱去身上的外衫,指着远处的许义阳骂道:“你怎敢如此,简直欺人太甚。”他们这种平日自诩名士的士子被这般羞辱,简直就是仅次于杀了他。
许义阳见张怀玉没有退走的意思,反倒是被这十几桶粪水浇的快要失去理智。
二十个木桶顺着滑溜溜地面滚动,四十个兵士站在收手站在许义阳身后蓄势待发。
有几个士子受不了臭味,向外面退去,他们身上的气味使拥挤的人群更加混乱。
张怀玉抹了一把头发,双手立刻沾满屎尿。他状若疯狂,指着许义阳的方向喊叫:“抓住他们,抓住他们!”
他的一举一动都落在许义阳眼里。
“就这些人也敢冲击府衙!”许义阳敏锐的觉察到这些人锐气已失,队形混乱,指向前方下令:“全给我打出来!”
四十个兵士从背后取出盾牌,左手拿盾,右手取木棍,如饿虎扑食般冲出去。
木棍下头破血流,鬼哭狼嚎。
张二武动作快,来到张怀玉身边一脚踹过去,张怀玉在地上翻腾了一阵,内衫上又染满了秽物。
至此,前来闹事的百姓早已失去进取之心,一千多人有一大半都是来看热闹助威的,见前面人被打出来,后面人一哄而散。
四十个兵士一路驱赶,见逃散的百姓稍有聚集,立刻上前去打散。
天色缓慢暗下来。
许义阳的皮靴踩着粪水来到府衙门口,十几个衙役不知从哪里冒出来,他下令:“把为首的几士子全部抓起来关入大牢!”
见到今日这等场面,十几个衙役不敢再违抗他的命令,把被打趴下的四个士子扣住,其中正有张怀玉。
两刻钟左右,府衙门口安安静静,张二武带着三十个兵丁退回来守住府衙大门。
许义阳带十个人快马加鞭赶往刘承胤的家中。
长沙城闹成这么样,长沙知府袁长才和总兵刘承胤都像消失了。他来到刘府门口,家丁拦住去路。
许义阳骑在马上,用马鞭指着门口的卫兵道:“让刘总兵出来,就说我要找他!”
家丁进去没一会,返回来为难的说:“启禀钦差大人,刘总兵不在家!”
许义阳冷笑,道:“莫要骗我,你回去传一句话给刘总兵。如果他还对我避而不见,我要调集其他镇兵马进入长沙,如果今日长沙城出了乱子,他这个总兵也就当到头了。”
他只是个钦差,又哪有权力调动兵马?但这几日来,长沙城几乎所有的官员都知道他是萧之言的义子,晋王的亲信。
不等家丁返回,许义阳纵马离去,同时命张二武找袁长才要连夜出城的命令。
一个时辰后,两个亲兵冲入长沙外的黑幕。
与此同时,大队长沙驻军走上街头,实施宵禁。
刘承胤全副披挂盔甲,来到长沙府衙,往里走了一段路又退了出来,里面实在是太臭了。
许义阳从府衙右侧的厢房中走出来,招呼刘承胤道:“刘总兵,我在这里!”
刘承胤假惺惺的道:“见到许大人没有事,我就放心了!”
许义阳道:“多谢刘总兵施以援手!”
刘承胤话中有话,道:“堵大人就要回长沙了,这两天可不能出乱!”
“我也希望如此,乱民已被刘总兵驱走,我今夜当可以睡个安稳觉了!”
两人只说了寥寥几句话,刘承胤离去。这个年青的钦差虽然不讨人喜,但他迟早要离开长沙的,如果能接着他的手把盘踞长沙多年的张家给端掉,刘承胤乐见其成。
许义阳回到府衙西南角,那里是上风口,闻不到臭味。
他今夜又怎么可能睡得着。
要在堵胤锡回长沙之前把这件案子办成铁案,他还差一个条件。到目前为止,他做的一切都实在敲边鼓。管平那些人只能用来造势,这些罪名还不足矣支撑他横扫张家,严办抗税案。
张鼎逃回宁乡县去了,张大武率四百兵丁连夜追剿。刘承胤只派了一千人跟随,那已经足够了,因为张鼎不知道刘承胤真实的想法。
如果张鼎在宁乡拘捕与官兵打起来了,那么就是堵胤锡也没办法给张家洗刷罪名。
在来长沙之前,晋王最担心派兵入湖南会激起湖南民变。但在抓捕了张家几个首脑人物之后,他反而担心张鼎胆小太小。
倒在棉褥上,许义阳在回想南京城的那场刺杀案,他突然发现如果用怀疑的目光审视,那场刺杀案又无数个疑点。
☆、第549章 皆是死罪
堵胤锡没有着急,他弄不明白晋王为什么要派一个年轻的武将为钦差。
“难道是因为他担心文官相护?”他一直在考虑最终拿出一个什么样的结果既可以让晋王满意,又可以给士林交代。
大船靠岸,他远远看见岸边随风飘荡的旗号。
袁长才、刘承胤和许义阳都在这里。
堵胤锡是湖广元老,何腾蛟死后,他在这里的威望无人能比。长沙城弄到今日这个局面,与他态度暧昧逃不了干系。
袁长才领头,刘承胤和许义阳跟在后面迎上来。在湖南,以文驭武的制度在表面上还算保持住了。
堵胤锡一上岸,立刻感觉到气氛有些不对劲。
袁长才在笑,只是脸上肌肉僵硬。刘承胤态度恭敬,只是好像隐藏了怒气。
旁边的那个年轻人,应该就是钦差许义阳了,一表人才,朝气蓬勃,隐约有一种逼人的气势。年轻人啊,本该如此!
袁长才如卸下千斤重担,道:“堵大人终于回来了!”
“拜见堵大人!”
“见过堵大人!”
刘承胤和许义阳先后上前拜见。
堵胤锡简单回礼,问:“发生了什么事情吗?”
袁长才看许义阳,许义阳抬头看天。
袁长才无奈,垂头丧气道:“堵大人一路舟旅劳顿,还是回到长沙府再说吧!”
堵胤锡看三人表现,答应道:“也好,先回城吧!”他很能沉得住气,有他在长沙,不会出什么大乱子。
一行人走向湖广总督府,堵胤锡见到街道上有兵丁巡逻,心中警兆更盛。
他还没回到府衙,迎面一群二三十人乱哄哄走过来,为首的正是王夫之。
“堵大人,您终于回来了!”王夫之上前见礼,目光横向许义阳,暗含怒气。他与堵胤锡并不熟悉,但只要是东林党都能攀上交情。
堵胤锡见王夫之出面,知道长沙城内一定发生了大事。他脑子稍一运转,道:“姜斋来找我有事吗,我这里还有些事要处置,等明日有空我再派人来请你!”
王夫之听见此言,只能退后,拱手告辞:“也好,明日再来拜访堵大人!”
众人进入长沙总督府,堵胤锡命随从给许义阳在侧首看座,袁长才和刘承胤都只是站着。
堵胤锡连口水都来不及喝,问:“说吧,发生何事?”
袁长才偷看许义阳一眼,到:“三日前钦差大人缉捕案犯,把张心政及宁乡抗税案等一干人捕入大牢,当日夜晚,张怀玉玲这样一帮家奴士子冲击府衙。我因身体不适,在家中休息,许大人领人把闹事的乱民给轰了出去,并且把张怀玉等为首几人也关入大牢!”
说道这里,他停了下来,眼睛看向刘承胤。
大厅的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