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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说话不忘提及晋王的功劳。
翟哲目光如炬看着对面,惹得他正前方的大明首辅马士英不敢抬头。
“好,好!”隆武帝接连赞叹。
“吴家数代忠良,吴三桂当初为给怀宗报仇屈身事贼,直到此刻反戈一击,沧海横流方显忠臣本色,为大明取下四川,立下绝世功勋,朕心甚慰。”
隆武帝在赞叹太过隆重了,马士英偷看了一眼翟哲,晋王沉静如故。
“四川只是开始,望吴三桂此番归明后能以国事为重,兵发陕西,早日驱走鞑虏,收复失地。”隆武帝也许是很久没见人了,在朝堂上喋喋不休。
心中无事者听他都是勉励之词,心思敏感的人听他都在含沙射影,别有心机。
翟哲只是听,倒是他对面的马士英一直惴惴不安。
朝会持续了一个多时辰,隆武帝意犹未尽。但再盛大的宴席也有结束的时候,吴三荣领着一堆赏赐退出皇宫。他献出的是真金实银,接到的赏赐都是些绫罗绸缎,以示尊荣。
礼仪完毕后,他没有急于返回四川,而是再次来拜访晋王大将军。前次只是上门混个脸熟,这一趟才是谈正事。
翟哲没有在王府中见他,而是领他在钟山一游。
钟山灵秀,原可眺长江水道
江南良田如天上的云彩,郁郁葱葱。
两人一路走到山顶,吴三荣落后晋王半步,说:“家兄一直仰慕晋王风采,常说大明能逆转乾坤,晋王乃是中流砥柱。”
翟哲向北方远眺,沉声道:“镇西王只怕口不对心!”
吴三荣躬身道:“家兄自反正后,战战兢兢,清廷正在调集大军西进在西安集结,望晋王能在南阳发动攻势,以牵制清兵!”这才是他此行最主要的目的。
吴三桂剪辫反正后,多尔衮怒不可遏,情绪已到崩溃的边缘。姜镶反正是给大清的伤口撒了一把盐,吴三桂反正则是给大清致命一击。从此之后,大清入关之后的明降将皆不可信。但仅仅靠八旗士卒,满人如何能控制这千里江山。
局势很明朗,现在谁也不愿意出头与清虏一战。
翟哲扭头,斥责道:“若镇西王当初与我夹击襄阳清兵,取下南阳,还有今日之难吗?”吴三桂剪辫易帜后,主动权已经易手。他首次公然责怪吴三桂。
明军取下襄阳后,急待休整,北伐之事需筹备粮草、军饷和火药,且明军缺骑兵,入南阳后,地形转变为千里平原。简而言之,明军还没有做好北伐的准备。
翟哲的姿态让吴三荣心急,说:“当时事起突然,清虏正蓝旗正在向四川进发,家兄担心川地有失,才匆忙撤退。再说,大明已取下襄阳,王爷万不可过河拆桥啊!”
“呵呵!”翟哲似在嘲笑,也似在冷笑。
他沉吟片刻,道:“川蜀山高路险,镇西王麾下皆是强兵猛将。我可命使者入川,帮镇西王安抚民心,若清虏当真猛力攻蜀,我会在江淮发动攻势牵制。”
吴三荣脊背冒出一层冷汗。这是个交换条件,如果要大明出兵相救,必须要朝廷使者入川。晋王用心何其狠毒矣!
川蜀人心不稳,若朝廷派去的使者上下鼓动,吴三桂想割据必生掣肘。
吴三荣踌躇不语。
翟哲斜眼瞥视他,问:“怎么,难道镇西王要拒绝朝使入川,有割据自立之意吗?”
“没有,没有!”吴三荣摇头加摆手。
翟哲道:“延平王尚要上缴闽粤两地每年的赋税,圣上体恤民情,朝廷见四川征战辛苦,准备免除四川三年的赋税,正要遣使入川!”
“是吗?”吴三荣一阵懵,他在南京这几天,怎么一直没听说这个消息。那使者是万万不可放入川了,这不是拿别人家的银子来慷慨施恩吗?
翟哲只是在警告他,南京城的有些消息不是他花银子就能够探到的。江南和湖广的强盛正如初生的朝阳,不知吴三桂是否能明白他的深意。
八月底,吴三荣离开南京,走水路返回四川。他得到了他本该能得到东西,但一切妄想,皆归虚幻。
翟哲并不是不想与吴三桂合力攻清,但发生在南阳城下的那一战,使他无法信任镇西王。朝堂之上,藩镇之间,都是欺诈。吴三桂反清不过为了他自己,但自古就没有占有川蜀而能参与争雄天下者,他希望吴三桂能想明白其中的道理。
今年江南无战事,大将军府不断从江防兵中抽调士卒训练各地府兵,为北伐做好准备。农忙季节才让府兵分批返回家中忙劳务,农闲季节则一直在操练。各县根据人口不同,挑选出一千到三千人数不等手脚麻利的士卒作为铳手,直接发鸟铳操练。
府兵将上战场,已是大势所趋。
吴三荣才离开南京,翟哲传令,召南直隶、湖广和浙江三地总兵汇集南京议事。
这是大明收复江南后,军中首次举行如此盛大的聚会。
传令兵分别往各地。
接到命令的总兵多数人欣喜,也有人心中惴惴不安。长沙总兵刘承胤就是其中之一。
翟哲挑选时间非常合适,明军才收复襄阳,湖广防线完备,不惧清兵骚扰。吴三桂宣布反清归明,江南的朝廷和晋王的声望到达顶点。
有心思敏锐者,根据晋王这半年的举动,猜到军中将有大动作。
除了阎应元坚守在江北泰兴城外,在江淮骚扰的诸军退回长江沿线。左若给军中副将交代防务,与金声桓、弓辰一同乘水师战船赶往南京。
萧之言、车风、李来亨、袁宗第、李过、张天禄、方元科等人纷纷从湖广出发。
长沙府。
陈友龙率五千士卒驻扎在湘水一侧。他一直没有返回武冈,因为奉命执掌湖广兵马的监税使许义阳没有命令他返回武冈。
大将军令传到长沙时,他立刻前来找许义阳打探消息。他们这些人不是晋王亲信,或多或少与何腾蛟还有些联系,奉命入京心中没有底。
许义阳哈哈大笑,道:“这是打着灯笼也找不到的好事,可惜我只是个参将,没有参加军议的资格!”
陈友龙长相粗鲁,手段血腥,但心思可不简单,又问:“刘总兵也去吗?”
他在长沙府驻军不退后,与曾经的上官刘承胤表面还和睦,其实已经决裂。晋王派锦衣卫拉拢他,又把他提拔到与刘承胤同样的高度,他担心自己离开长沙后,刘承胤在背后使出什么伎俩,毕竟他的部下曾经也是刘承胤的部下。
许义阳笑盈盈的问:“休要问刘总兵,你对朝廷忠诚吗?”
陈友龙拍着胸脯,说:“末将对朝廷一片忠心,否则也不会自愿领兵北上,征伐清虏!”
许义阳问:“既然如此,你担心什么?”
陈友龙心中的事情不好说出口。
许义阳一只脚翘起来放在桌子上,道:“世道再变,万变不离其宗,你只要对晋王忠诚,又有本事,还有什么好担心的,你若相信我,只管去南京。只怕你日后升官封侯时,莫要忘了我这番话。”
许义阳是晋王亲信,陈友龙对他的话深信不疑。
八月底,陈友龙率一百亲兵乘船东上,刘承胤则称病不出。
☆、第558章 北伐之前
两位将军、二十二镇总兵齐集南京,是大明在隆武三年军方最大的盛事。
只是,如此宏大的聚会与大明的皇帝却没有什么关系。以至于后来人一直把这件事当做晋王擅权自立的标志性事件。
追随翟哲北下的将领有萧之言、左若、逢勤、李志安、元启洲、孟康、鲍广、车风、孟康、文林柱、弓辰,在宁绍军镇上收服了水师统领陈虎威和张诚。
在反剃发令时追随翟哲的有原大明将领王之仁、方元科,浙东义军头领郑遵谦和孙之敬。
从清廷反正归降的有杨守壮、金声桓和张天禄。
归附的忠贞营将领有李过、李来亨和袁宗第,湖南两总兵只来了陈友龙一人。
所有大明的武职总兵以上只缺两个人,一个是驻守泰兴的阎应元,另一个就是称病的长沙总兵刘承胤。
南京提督金小鼎负责接待诸将。
因诸将多多少少都带了一些随行兵士,所有人都被安排进驻南京城西营。
金小鼎从山西率义军返回后没有担任总兵,凭布衣之身走上文官之路,显示翟哲对他格外器重。当初这个任命出乎所有人意料。这属于刺杀案引发的结果,当时朝堂诸臣都不敢违抗大将军的意思,而他又带着诱反山西姜镶,引三万山西义军南下的功劳返回湖广。翟哲一时找不到合适的京营总兵人选,他可谓时运亨通。
诸将到达后,原来熟悉的武将聚在一起,讲述分别后的趣事,少不了说些荤段子取乐。不熟悉的将领则在刻意结交朋友,期待能在军中打通人脉。
三天后,翟哲在金小鼎的陪同下来到西营。
诸将规规矩矩的以左若和逢勤为首前来迎接,原本军中的二号人物萧之言因受刺杀案牵连,没有受封将军,屈居二人之后。
从前看到后,都是熟悉的面孔,翟哲突然指着陈友龙道:“你是武冈的陈总兵?”因为只有这个人他从未见过。
陈友龙受宠若惊,出列躬身行礼,道:“参见王爷,正是末将!”
翟哲道:“许义阳曾向我说过你在湖南的威名!”
陈友龙连称不敢。他这才醒悟过来,许义阳鼓动他来南京原来早有准备,心中对许义阳的亲近又多了一份。
翟哲收敛笑容,突然问:“刘承胤不来南京,是真的病了吗?”
他前面神态温和,令人如沐春风,问到这一句话时,口气突然变得严厉而且冷漠。
陈友龙心中咯噔一下,暗自为刘承胤叫不好,他正不知如何回答。
翟哲却不等他说话,继续往前走。诸将紧随其后,一行人进入中军大帐。
翟哲坐在当中的虎皮大椅上,金小鼎陪在他右手侧,诸将各自归坐。
帐中安静无声。
“诸位都是我大明的柱石,一定都在猜测我为何要把你们都召集来南京!”翟哲的声音很平缓,他端坐在那里的姿势沉稳如南京城的石头城墙。
“今年能收复襄阳,湖广诸将功不可没,这是湖广战事的终点,也是北伐战事的起点。”
台下诸将精神振奋,左若瞄向逢勤,逢勤在看着地面。
“最快明年,大明将出兵北伐,在座的每个人都可能要与清虏对阵厮杀。”
翟哲目光如炬,扫视帐下,因要把兵马掌握在大将军府下,所以明军一直没有设立文官监军。各地武将既不受文官统辖,又没有监军监督,权限极大。他此番聚集诸将到南京,既有大事要办,又要借此震慑诸将。
他向金小鼎轻轻招手,金小鼎取出一份诏书呈上。
“我才向圣上请了一份圣旨!”翟哲坐在座位上展开诏书,那不像是圣旨,倒像是他的家书。
“萧之言,封榆林将军,李志安,封广平将军,金声桓,封太平将军,李过,封荆州将军;李来亨、袁宗第、郑遵谦、孙之敬、车风、弓辰、陈虎威、陈诚皆升总兵!”他收起圣旨,脸色严肃,道:“从今日起,总兵不加地名,镇守各地另有命令。”
被念到名字的人都心中欢喜,他们接到来参加此次军议的命令后,心中已经有了预感,但真到听到这个命令时,各人还是抑制不住心中的兴奋。
萧之言和李志安继左若和逢勤之后被册封将军之名,两人都感到意外。
萧之言才因刺杀案被贬到荆州,至少他自己是这么认为的,竟然还能升官。李志安南下时在军中实权曾经仅次于左若和逢勤,但杭州守城战后,他再也得不到独领一军的机会。金声桓倒是觉得自己理所当然。他献出南昌,在湖广征战中一直不遗余力,他的功劳翟哲都看在眼里。李过是忠贞营的代表人物,理应得到一个将军的职位。
萧之言抬头看翟哲,翟哲却没有看他。他虽然不在乎这个将军的名号,但心中还是涌上一股暖流。
翟哲语气一转,接着说:“各位且莫高兴太早,官职越大,要做的事情也就越多,大将军府下不要只领军饷,不做实事的人!”
“诸将麾下都是我大明正兵,从今往后总兵辖定员一万兵马,将军辖定员两万兵马,不得私自扩招兵马。正兵的兵仗、号服、兵器都由大将军府统一发放。从今往后,军饷也由大将军府核实,兵部发放,军中百总以上武将均上报大将军府和兵部做名册记录。总兵以上调任异地最多可带三百亲兵,所以诸位原有豢养的家丁,要么归于正兵,要么解散了吧。”
翟哲声震如雷,大帐中瞬间安静下来。
大明因军饷经常被克扣引发军中家丁制已成惯例,各镇兵马等同于总兵的私兵,朝廷一直深受其害。翟哲也是抓住这个漏洞才能从宁绍起兵,但他决不能容忍这种混乱的体制一直延续下去。
每个人心中都在盘算,大将军的策略对自己的利与弊。如李过麾下有忠贞营六万多人驻守荆州,按照新的体制,他只能统辖两万兵马。金声桓麾下也有三万多人,那多余的兵马该如何处置?
翟哲很快解除了他们的疑虑。
“各总兵精选能战士卒,其余兵马要么归农,由各地官府安置,要么划归各地府兵!”
府兵归各镇巡抚和总督统辖,农时耕田,闲时操练,属于半募兵制,正兵则属于全募兵制。
眼下大明的财政无法担负起现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