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梁成宝大惊,城内义军善战,是因为有提督府大军押阵。他了解那些义军的心性,提督府兵马一走,那些人信心立刻荡然无存,军心一乱,还如何能够守住西安城。
他偷看左若脸色,硬着头皮道:“大人,万万不可,义军离开了提督府兵马,就是一盘散沙。
左若瞥了他一眼,问:“你半年只带出一帮乌合之众吗?”
梁成宝惶恐道:“属下无能”
左若道:“提督府的兵马我另有他用,西安城我就交给你了,你能守就守,守不住就逃”
梁成宝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
西安是陕西府城所在,丢了西安就意味着丢了陕西,左若是陕西提督,怎么能说出这番话来。
☆、第662章 舍与得
五千明军督抚营士卒离开延安城。
战旗和棉衣遮挡了厚重的铁甲,但那整齐划一的脚步无法掩饰,表面的伪装无法掩盖一支军队的气质。
头裹白布的义军手持长枪站立在城头,目送这支兵马消失在东面的山道中。听说督抚营将长期据守在青石峪,他们把延安城交给了陕西本地义军。
青石峪前后建立了简单的工事,黄土高壁上零零散散插了“明”字旗和“左”字旗。五千士卒在这里驻扎了两天,留下五百士卒虚张声势,其余兵马在一个漆黑的夜晚沿着陕西特有的黄土沟壑向北方进发,他们行进的目标是榆林卫。
蒙古骑兵的行动为明军秘密调动施了一道障眼法。在长达半年的拉锯战中,延安府东的百姓早就被清空了,只需防住女真斥候,没有人能发现明军的行踪。
当然,他们瞒不过蒙古人,现在黄土高原上到处散布着蒙古斥候。
左若认为土默特和察哈尔的蒙古人并不可靠,所以才命督抚营的正兵乔装打扮成义军的模样。
从古禄格开始,土默特蒙古中就有些部落与满清勾勾搭搭。俄木布汗被扣押在盛京后,土默特其实已经臣服在满清的铁蹄下。格日勒图斩杀了杭高,但他和托克博不可能完全控制土默特部众。
格日勒图和托克博严格控制部落骑兵,尼兰多多少少还是能得到一些消息。只是真假难辨。
但是,蒙古人很难清楚的辨别明军的正兵和义军。即使密探把消息透露给尼兰,女真人也无法确定明军主力的动向。
其实,左若是多虑了。
见识了入关的蒙古骑兵的实力后,尼兰完全不敢轻举妄动。蒙古斥候全面铺展开,女真人被限制住,他无法确切的探明延安府明军的动向。
打了十几年的仗,尼兰岂会不知道聚而歼之的道理。如果蒙古骑兵全部入塞与明军协同作战,他那两万兵马再敢冒进就是别人口中之食。
因为草原的战乱,多尔衮已经回到北京主持大局。陕西北方的形势变化以最快的速度传向北京,由北京再往各处战场传达命令。
十几天后,北京城的压力就传到归化城的赛桑和遏必隆身上。无论从那个方向的情报分析,他们直面的对手最弱西安城正在发生同样的事情。
一万提督营士卒排成四人纵列,从北门出城。
他们携带了所有的装备,辎重营的马车上整整齐齐摆列的虎蹲炮。油布包裹的严严实实的拖车里面是火药和各式火器。
左若站在城头目送大军出城,这些人将先驻扎在北城,再择机北上。
在城头布防的义军都看见了提督营出了西安城,他们心中虽然忐忑,但只要看看左若冷峻的背影,随即觉得没什么值得担心。
这个陕西提督让他既爱又恨。
整个西安城,只有梁成宝才知道那个秘密。提督营驻扎在城北只是为了遮人耳目,他们要离开这里。
是的左若放弃这个耗费数万人的性命坚守了半年的西安城。梁成宝想不通,他甚至对左若的决定产生了怀疑。
随后几日,左若频繁往四门的巡视,偶尔也会与义军统领闲聊几句。
每次看见因与左若搭上话而感到兴奋异常的义军同伴后,梁成宝都有些难受。他与左若合伙欺骗了自己人。流贼的江湖中看重义气,当了官之后,义气立刻变得狗屁不值。
左若只告诉他提督营要离开西安城,他也不知道提督营去向。
“也许是去延安城吧”梁成宝如是想。他听过蒙古骑兵最近在黄河岸边很活跃。只是,冒着丢掉了西安城的危险,谋求一个击溃东路清虏的机会,值得吗?
如果由左若来回答这个问题,答案一定是肯定的。
这几日,清虏攻城的节奏渐渐缓下来。梁成宝不像半个月前那么繁忙,把余下的精力放在打探各种消息上。
不过,西安城就像一座孤岛,他得到的信息很有限。
明军这一系列动作可能也让阿济格丈二和尚摸不着头脑。提督营出城后,清虏活动范围缩小了许多。
日子一天天的过去,城外的提督营头几日很热闹,不知从何时起慢慢变得沉寂。只有飘荡的旗帜和准时直上云霄的炊烟表示那里还有人驻扎。
一个晴朗的早晨,梁成宝天没亮就起了床,从西门兵营总巡视一圈回来恰好见到太阳子在东边露出半边脸。
一个侍卫在兵营门口等着他,那是左若身边的亲兵。
那人老远看见梁成宝大踏步迎上来拱手道:“梁参将提督大人有请。”
梁成宝不敢怠慢,还礼道:“就来”
侍卫没有离去的意思,看架势是要与他一起回提督府。梁成宝当即吩咐亲兵回营,自己随侍卫赶往提督府。
提督府前岗哨林立,提督营出城后,这里显得很空旷。梁成宝随侍卫一路畅通无阻入内。在大院子中,他看见一队侍卫正在牵着战马喂食。
左若不在提督府衙门,他随那侍卫来到一个小院子这里是左若的住处。
走进圆拱门,他看见左若全身披挂整齐,正站在院子当中。
梁成宝身有甲胄,不便下跪,拱手行礼道:“参见提督大人”
“你来了”左若侧身,道:“我必须要如实告诉你,我今日就要离开西安,城外的兵营只有一千人留守,几乎是一座空营。”
梁成宝早有心理准备,还是紧张的舔了舔嘴唇。
左若道:“西安城就交给你了,你有两个选择,坚守这里,或者是放弃这里”
梁成宝不解。
左若郑重道:“我此行离开,短则半个月,长要一个月,才能回来,你若相信自己能守住西安就留在这里,不然,就做好放弃西安城的准备。”
梁成宝挠挠头,如实相告:“大人和督抚营都不在西安城,我没有把握。”
“那你就早作准备,这几日就离开。”左若伸手在空中划了一道弧线,道:“你带义军离开西安可向庆阳府方向撤退,不要与清虏接战,等候我的命令。”
梁成宝苦着脸,义军出了西安城后,未必还会听他的命令。
左若像是能猜出他的心思,严肃道:“你现在是朝廷的参将,无论你使用什么手段,义军决不能散。”
☆、第662章 悬念
天下人各自在做着各自的事情,至于结局如何,谁也无法预料。
西安城外的提督营兵马到达延安城时,尚能保守秘密。若继续北行,行踪便隐藏不了多久。
明军提督营出城驻扎已有是多日,结合尼兰送来的情报,阿济格敏锐的觉察到明军在寻找聚击东路清虏的机会。
暴风雨到来之前其实已经有了无数预兆,如令人窒息的空气,胡乱飞行的蚊虫。
现在,蒙古骑兵和明军主力都有向东北方向行进的迹象。
阿济格打了十几年仗,产生了一种特别的预感。但是,他没有趁机猛攻西安城,牵制明军主力东行。
西安城才是陕西最重要的地方,他与左若对战场的认知不同,导致了他们做出了不同的决策。
明军冒险谋划的战局对他是个机会。即使东路军被围攻战败,如果他接机攻下西安城,遏必隆在草原击败额哲的察哈尔,这也是值得的。
获胜的明军被压制在陕北贫瘠的高原上,面临两面夹击,无法长久支撑。岂不是比现在这种苦局强得多。
阿济格从没有奢望把左若军彻底消灭在陕西,他只要收复失地。
夜幕降临时,西安城头的照明灯火亮起。
他昨日特地亲手磨亮了弯刀,等候明军先发动攻势。也许,东路的战场根本打不起来,漠东蒙古大军这几日就要过河了。额哲要是抵挡不住,一定会召集蒙古人回去,到时候就变成尼兰追击蒙古人了。
远眺西安城头朦胧的灯火,阿济格想到西北将定,心满意得的回到营帐中。大清重兵云集陕西,他实在想不出左若不败的理由。
“汉人,死都改不了内斗的怂样,若吴三桂肯率军出汉中,我怎能在陕西城下坚持了这么久。”
他命侍卫给自己倒上一碗茶,自言自语道:“果然还是洪承畴了解汉人,只需一封信,便让吴三桂按兵不动。”
连吴三桂在内,洪承畴等人无一不是一时之熊,可偏偏聚在一起造就了一个豆腐渣般的大明朝。
他想象自己收拾了左若,再次率军南下汉中时吴三桂的固样,忍不住兴奋的拍了一下桌子。
如吴三桂这种降后又叛的人绝对留不得,可惜这位大明的镇西王还想不明白唇亡齿寒的道理。
深夜中,温暖的南风拂过地面于燥的尘土。
西安北城门悄然打开,一队兵马在黑暗中出城。
九头鸟嘴中骂骂咧咧:“都是怂货,都是怂货”
西北的汉子很直接,不屑于掩饰心中的情绪,即使左若站在他面前,他也照样骂。
梁成宝率亲信最后离开,留得青山在不愁没柴烧,流贼这么多年都是这么过来的。西安虽好,性命更重要。
但梁成宝到现在还是想不通,放弃西安后,明军还能拿什么来阻止清兵两路大军会师。在他看来,左若此策十有八九要偷鸡不成蚀把米。
黑暗中,骑兵流如奔腾的长河与黄河水逆向缓缓而行。
“蒙古人过河了”
斥候带来的消息让格日勒图不知是紧张还是兴奋。
牧民尚不知河套的战乱,如果让他们知道土默特有可能丢掉所有的牲畜,格日勒图根本无法约束这一万骑兵。
迎面的黑暗中出现了无数火把,女真人不会放他们安然离去。战争从两日前便开始了,女真人主动出击,不再任由蒙古人随意行动。
熊熊烈焰散发出来的光亮中,一个身披盔甲蒙古人纵骑而来,“报,左提督的信使到了”
盔甲,在蒙古是多么奢侈的东西。与清骑交战了这么久,格日勒图都没舍得把戚刀和盔甲下发出去。
格日勒图道:“带他过来”
一切由今日而变,蒙古人无需再隐藏自己的实力。
一个身穿汉人服装的武将催战马从杂乱的土默特人中挤过来,从怀中掏一封信交给格日勒图。
格日勒图接过来,迫不及待的撕开。
根据前期协议的要求,他们这些大明境内的蒙古骑兵必须要听左若的命令行事。
命令是由汉文书写,格日勒图认得汉文,看完后收入怀中,朝来使道:“请左大人放心,尼兰的女真人就交给我吧”
来使没有多话,拱手催马掉头离去,格日勒图担心他在如此混乱的场面中能否找到来时的道路。
左若率一万汉卒正在向榆林卫行军,有了蒙古人提供的战马拖运各种物资,他们最迟在明日傍晚便能进入河套。而驻守榆林卫的五千汉卒此刻只怕已经与察哈尔人汇合了。
土默特人奉命阻击追击而来的尼兰,如果运气好,他们回到河套时,应该可以收取漠东人的尸首了。
战场的形势容不得格日勒图继续遐想,五六里外两条火龙交缠在一起,隐隐有喊杀声传来。尼兰绝不会任由塞内的蒙古骑兵退回去。
他必须硬着头皮在这里抵挡到天亮。
底牌就要掀开了,哪怕他此刻率军退到榆林卫,尼兰也不会放过他。
榆林卫并非山海关那样的险关,这几年被连续被阿济格和土默特人击破,蒙古人野战尚可,守城战会让他们的战马完全失去作用。
如果让东路女真大军杀入河套,那才是巨大的灾难。
昨日午后,漠东蒙古大军在君子津渡口过河,局势渐渐明朗,双方都认为自己稳操胜券。
土默特人用鲜血守卫着身后的榆林卫,那是一座几乎空荡荡的卫所,现在只有不足千人的守卫。
女真东路军统帅尼兰率军猛攻三日,斩杀土默特数百人。陕西的地形不似草原那样平坦,土默特每每退守高地,抵抗几个时辰后再匆匆逃离。
蒙古骑兵机动灵活,尼兰不敢操之过急,以免行军过快造成前后军脱节被土默特反咬一口。
他以为,只要牵制住这七八千人,河套的战事已经没有悬念。
察哈尔有两万骑,漠东蒙满联军人数几乎是察哈尔人的两倍,且兵甲犀利。察哈尔人善战也有个限度。
没有人想到,明军会进入河套作战。
大明的兵马许多年没有出塞作战了,长久到连左若都想不起来有多少年。从格日勒图军返回的传令兵清晨赶到行军中的提督营复命。
朝阳从半空中斜视地面。
绿色的草原和黄色的土地之间有一道模糊的分界线,一条漫长的队列正在分界线上如长虫般挪动。
单调而沉重的脚步声与这单调到有些无聊的黄土高原是绝配。
士卒们发出沉重的呼吸,他们对强行军并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