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这一听三爷打算即刻动本,弘晴实在是有些哭笑不得,不为别的,只因此时动了本,功劳倒是会有,却显然不能达成奇效,平白辜负了弘晴多方谋划出来的一番心血,无奈之下,弘晴也只好赶紧劝阻了一句道。
“唔,也罢,就依晴儿所言好了,还有第四策又是怎个说法?”
三爷到底不傻,只一愣,很快便醒悟了过来,自是不会再固持己见,只是又不愿认错,这便含糊了一句,旋即便将话题转了开去。
“好叫父王得知,这第四策便是官绅一体纳粮,其中之根本又在摊丁入亩上,今土地兼并之风渐起,豪绅已渐有尾大不掉之势,更有无数散户为了漏税,而将手中田亩挂于豪绅名下,官绅勾结,横行不法,以致本应上缴国库之税款尽皆被这帮耗子所吞没,若不变革,国本将动摇也。”
说到摊丁入亩与官绅一体纳粮之策,弘晴的神情明显凝重了许多,言语也谨慎了许多,纵使如此,还是惊得三爷满头冷汗狂冒不已。
“这,这”
当今天下的主体便是官绅,真要按弘晴说的办了去,国库固然能丰盈,可他三爷就彻底站到了官绅们的对立面上,那后果可不是好玩的,三爷一惊之下,眼都瞪圆了起来,就差没当场狠训弘晴一番了。
唉,老爹果然担当不够!
一见三爷那等失惊的样子,弘晴不禁暗自叹息不已,不过么,却也不是很在意,左右此策的提出原本也没指望三爷有这等行事之气魄,退而求其次地拿来坑四爷一把也不算差。
“父王莫急,此策虽于国有大利,可行之却难,依孩儿看来,皇玛法决心是有,却恐难坚持到底,若真欲强行之,必是竹篮子打水,一场空耳,父王可提议,却无须去行之,想来到得来年,四叔是会愿为之的。”
弘晴心中叹息归叹息,可却是不敢真让三爷发起飙来,这便紧赶着出言解释道。
“老四?晴儿是说,好,就这么定了!唔,李先生以为可行否?”
三爷到底是精明人,听完了弘晴的解释之后,先是一愣,可前后一联想,已是彻底明白了弘晴的算计之所在,大喜过望之下,一击掌,已是就此拍了板,可话音都尚未落地,猛然间又有了些许的疑虑,这便紧赶着将问题抛给了始终静静端坐在一旁的李敏铨。
“回王爷的话,属下以为小王爷所言,字字珠玑,当真是治世之大道也,依此行去,断无不可之说。”
李敏铨本就是个聪明人,这些年也算是历练出来了,自是能体悟到弘晴所言之四策的根底所在,加之其真正效忠的人是弘晴,又怎可能在此等大事上与弘晴唱反调的,回答起三爷的话来,自也就干脆利落得很。
“嗯,好,那就依晴儿之章程行事,李先生辛苦一下,先与晴儿一并理出个条陈,回头本王自有主张。”
这一见李敏铨也赞同了弘晴的四策,三爷自是不再犹豫,爽快无比地同意了下来。
“父王圣明,只是孩儿还有下情要陈。”
眼瞅着三爷兴致正好,弘晴自不肯放过这等议事的大好机会,这便一躬身,言语恳切地开口说了一句道。
“哦?晴儿有甚事只管说,阿玛听着便是了。”
有了弘晴所献的四策,三爷可就看到了归京之后的荣耀,心情大好之下,自是好说话得很。
“父王明鉴,孩儿要说的便是治河一事,眼下赈灾大局已是粗定,治河之事已是刻不容缓,孩儿这几日与陈副总河商议了一番,已是有了章程,还请父王过目。”
弘晴离座而起,一抖手,从宽大的衣袖中取出了份文档,双手捧着,恭谨地递到了三爷面前的文案上。
“唔,这倒是要紧事,且容阿玛先看看。”
一说到治河,三爷的眉头可就皱紧了起来,概因三爷手头极度缺钱,除了他从户部带来的一百二十万两赈灾费用之外,也就只有弘晴从河漕衙门清欠所得的一百万两,加起来两百二十万两白银,看似不老少,可赈灾要银子,治河也要银子,分摊下去,两头都不够,三爷这几日也正在为此事犯愁着呢。
“晴儿啊,这条陈阿玛看着是好,只是要动用的银子多达二百八十万两,这”
三爷其实不懂得治河之道,可看条陈还是极其之用心,看完之后,也没急着下个决断,而是皱着眉头沉吟了良久,而后方才满脸为难之色地开了口。
“父王,孩儿以为治河乃是造福万民之要务也,自当力求尽善尽美,所费虽多,却是值当,至于所差之银两,孩儿也有了统筹之法,还请父王过目。”
弘晴一边解说着,一边又从宽大的衣袖中取出了份文档,双手捧着递到了三爷的面前。
“以工代赈,以工抵税?这一条倒是可行,唔,放水围湖,多建水渠也可,如此一来,既能得田万顷,又可以湖养鱼种藕,以之售卖,确是可填补银两之不足,可行倒是可行,只是黄河水少,运河调水不足,漕运空将有碍,恐难过朝议一关啊。”
三爷将弘晴递上来的补充材料细细地过了一番,已是明了了弘晴的算计所在,自是颇为的心动,可一想到黄河水少对漕运的影响,却又不敢下个决断了。
“父王担心的是,然,孩儿却别有计较,今漕运全靠运河为之,一石米在江南不过二钱银子,可待得运抵京师,一石米已是一两三钱银子,一趟下来,价钱差了六倍有余,京师所费之粮每年以一百八十万石计,所差额度大矣,若改为海运,一石大米抵京,所需不过五钱不到,一年便足以省下百万两白银之多,更遑论裁撤冗员、兵丁之所省,一来二去,便能省下一百五十万两之巨也,胡有不可为之说。”
对于三爷的担心处,弘晴早有谋算,此际回答起来,自是信心十足得很。
“海运?船从何来?”
三爷乃是心细如发之人,尽管弘晴说得个天花乱坠,可他却是并未就此犯了迷糊,直截了当地便点出了问题的关键之所在。
“回父王的话,孩儿今岁五月已在广州购下了一间葡萄牙人之船厂,打算投入四十万两银子以造巨舰,每船可载重约万石左右,本是为海外贸易而为之,若以之转调漕运亦无不可,另,孩儿还令人在广州设海校,以为培训水手之用,待得两年之后,必有巨舰若干足以资用也。”
三爷此问虽刁钻,可弘晴却是早有准备,自是丝毫不慌,慢条斯理地将“麒麟商号”投资船厂一事说了出来,言语间满是自信之神色。
“哦?竟有此事?唔”一听弘晴说得如此肯定,三爷自不免有些心动,要知道能为朝廷每年省下一百五十万两白银可是桩不小的功劳,三爷没理由不动心的,只是一想到这等本章一上,反对之声必然顿起,三爷又不禁有些犹豫了起来,沉吟了半晌,也没给出个明确的答复。
第一百八十章分赃协定(一)
三爷有顾虑,这一点,弘晴可以理解,毕竟此事牵涉面极广,并不是简单一句话便能成事的,不说别的,光是靠着运河吃饭的几十万人,诸如船工、码头苦力、船丁,巡河官兵等等都须得妥善安置,再算上粮道、河道等官衙的调整,绝对是桩浩大繁琐之工程,也不是三两月便能摆得平的,再有了,各方权贵在运河上都有着不小的利益,不在大朝上好生撕扯上几回,这事儿显然无法定盘,稍稍放后一些动本倒也不是坏事,左右事情先行做了去,真到要动时,也能有个说头不是?有鉴于此,弘晴倒是没与三爷就此事多啰唣,接下来几日里,一边准备着相关事宜,一边静候圣旨的到来。
七月十五日,姗姗来迟的圣旨终于送抵开封,老爷子准了三爷诸般奏请,不仅同意了新设的北河总督衙门,由陈启栋为首任北河总督,更给了三爷举荐北河总督衙门各道官员之权力,于此同时,还针对白莲教聚众造反一事,作出了批示,举国严禁白莲教,有敢违者,皆以谋逆论处,并勒令刑部下海捕文书,对在逃之白莲教余孽严加缉拿,当然了,也没忘对平灭八里湾镇一事的有功之臣大肆嘉奖上一番,其中李敏行晋副将衔,领诚郡王府侍卫统领一职;原诚郡王府侍卫统领萨哈宁晋升广州将军;原济宁城防营千总耿三飙晋参将,调河南提督府任职,其余诸有功将士各奖赏有差,至于弘晴本人么,也因着清欠河漕衙门以及平灭白莲教叛乱之功,得以晋为多罗贝勒,一举越过了九爷以下的阿哥们,在爵位上已是与四爷、八爷等平起平坐。
爵位当然是好东西,弘晴可是喜欢得紧着,倒不是贪图那一年八千两的俸禄,实际上,就弘晴眼下的身家,早就不将万把两的银子当一回事了,要的就是那个体面,没说了,往后老十等人要想再在弘晴面前摆谱可就不容易了——照朝规,一旦弘晴行了晚辈之礼,那些阿哥们只要爵位没高过弘晴,那可就得规规矩矩地还礼,若不然,就是失仪,一本参将上去,可足够哥几个好生喝上一壶的,换而言之,得了贝勒的爵位,弘晴就有了跟众阿哥们平等对话的权力,而这,于弘晴来说,自然是好事一件,意味着他已是可以堂堂正正地在朝堂上大展拳脚了,再不必每每打着三爷的旗号言事,当然了,资格归资格,弘晴却是不会得意到忘形之地步,毕竟眼下真正要夺嫡的人是三爷,而不是他弘晴,这个主次关系可是万万不能混淆了去的。
有赏自然就有罚,老爷子一道圣旨下来,赏的都是三爷一方的人马,至于板子么,自然是狠打在了河南大小官员们的屁股上,从巡抚荣柱到下头的各道府一个都没漏,不是被申诫,就是被罚俸,要不就是考绩被记上了个大污点,而最为倒霉的王万里更是被一撸到了底,回家卖红薯去了,余缺由三爷举荐的原淮阳知府梁绪文继任,整个河南官场可谓是哀鸿一片——救灾乃是苦差,事儿没少干,可挨的板子却是重得可以,当真是天可怜见的,这不,就连荣柱这个素来讲究儒雅的封疆大吏都借病躲自家府上舔起伤口。
荣柱是个很讲体面的人,到任河南的时间虽不算长,可三年下来,办事也算是勤勉,不敢言政绩斐然,可自忖还是能做到体恤爱民的,这冷不丁被白莲教一闹腾,考绩上顿时多了个偌大的污点不说,还得写请罪奏本,脸都丢到朝堂里去了,当真是体面扫地不已,荣柱实在是咽不下去这么口恶气,告了个病假,便猫在自家府上以画画打发时间。
“老爷,诚郡王世子弘晴贝勒来访,人已到了府门外,请老爷明示。”
荣柱工诗,善画花卉,素有丹青国手之名,寥寥十数笔,一副富贵牡丹图已是跃然纸上,就差最后几处润色便可完工,可就荣柱点墨之际,却听一阵急促的脚步声响起中,满头汗水的老管家已从屏风后头转了出来,带着微喘地禀报了一句道。
“嗯”
一听弘晴到访,荣柱的手不由地便是一颤,一滴墨水便已滴落在了宣纸上,一副将近完工的画当即就毁了,心疼得荣柱眉头都紧锁了起来,呆立了片刻,而后丧气地长出了口大气,随手将笔搁在了笔架上,满是不悦地转回了身子,扫了老管家一眼,却并未说见还是不见,只是一味低着头,在书房里不紧不慢地踱着步。
“老爷,要不老奴这就去回了弘晴贝勒?”
老管家等了良久,都没见荣柱有甚反应,自不免有些沉不住气了,这便从旁出言建议道。
“不,让穆宁代老夫出迎好了。”
荣柱与弘晴之间并无多少的交集,也就只是这些日子以来见过几次面,可对于此子的各种传闻,荣柱却是听过不老少,自不敢以寻常孩童来看待弘晴,本能地就不愿与弘晴有甚瓜葛,一者是他眼下还“病”着,不怎么好在此时见客,二来么,夺嫡这塘水太深了些,在形势未明前,荣柱可是不想踏入其中的,至少在眼下,荣柱还没有站队的想头,这也正是他此番“病假”的根本缘由之所在,无外乎是打算跟三爷拉开些距离罢了,左右赈灾的大局已差不多稳了下来,适当地病上一场也无甚大碍,可弘晴这么一登门,却让荣柱犯难了,见自然是不想见的,可真要说不见么,弘晴可不仅仅是贝勒爷,还是副钦差的身份,偏偏还是一心狠手辣的主儿,荣柱着实得罪不起,无奈之下,也只好取了个折中的法子——由其幼子出面迎接,至于他自己么,则看情形再定,求的便是个稳当。
“是,老奴这就去办。”
老管家自然是不清楚荣柱心中的所想有多弯绕,这一听荣柱已下了令,自不敢有丝毫的怠慢,忙不迭地应了一声,自去安排相关事宜不提。
巡抚衙门外,弘晴静静地站在台阶下,丝毫不因久候而有所不耐,脸上始终带着淡淡的笑意,概因他很能理解荣柱的一片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