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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刀下留人!”
监斩官命令一下,早已等候多时的侩子手自不敢稍有耽搁,左手持刀抱于怀中,伸出右手从助手端着的托盘里取过茶盅漱了口,又端起酒盅一吸,将满盅的酒含在了口中,旋即左手一抖,将大刀抖得笔直,嘴一张,朝着大刀便是一喷,而后提着**的大刀往跪地的第一名犯人身后一立,一振臂,将大刀笔直地高举过了头顶,再一横,空着的右手一抬间,已是合在了刀柄上,深吸了口大气,这就要挥刀下斩了,然则就在此时,一声断喝突然暴响而起,旋即便见场边一阵骚乱中,一群身材魁梧的壮汉簇拥着一便装少年从人群里昂然而出。
“放肆,何人安敢”
这一见有人敢擅闯刑场,高坐在文案后头的监斩官当即便怒了,猛地一拍文案,霍然而起,不假思索地张口便高声喝叱了一嗓子,只是话未说完,已是看清了来者是何许人,脸顿时便僵住了,瞠目结舌地说不出句完整的话来。
来人并未走向文案,而是就这么大刺刺地站在了刑场的正中,不仅如此,还分出十数人不容分说地将侩子手赶到了一旁,悍然将所有人犯尽皆保护在了当中,这等架势一出,满场不禁哗然声大起,不满之言论与口哨声响成了一片,又怎个噪杂了得。
“下官秋审处郎中鹿坤鹏叩见小王爷!”
甭管围观者怎么闹腾,鹿坤鹏却是压根儿就当没听见,这才刚一回过了神来,人已是火烧火燎地从文案后头窜了出来,几乎是连滚带爬地冲到了那少年的身前,规规矩矩地便是一个大礼参拜不迭。
“鹿郎中,尔好大的胆子,竟敢私换死囚,尔可知罪!”
敢于怒闯刑场的人正是弘晴,此际见得一众手下已是顺利无比地将所有待决人犯都掌控在了手中,弘晴心中悬着的大石头便算是就此落了地,底气一足之下,自是不会给鹿坤鹏甚好脸色看,这一张口便是毫不容情的喝叱之语。
“咕嘟!”
一听弘晴张口便是这么个罪名,鹿坤鹏登时就傻了眼了,一时间还真不知该如何应对弘晴的指控,只剩下狂吞唾沫的份儿。
“来人,摘了这贼胚的顶戴,本贝勒要亲上本章弹劾此贼!”
弘晴此来就是为了将事情往大里闹了去的,又哪会理睬鹿坤鹏究竟有甚反应,也没打算听鹿坤鹏的狡辩之辞,一挥手,已是声色俱厉地断喝了一嗓子。
“喳!”
弘晴此令一下,自有两名身着便装的王府侍卫高声应了诺,一左一右地便扑上了前去,不容分说地便要将鹿坤鹏当场拿下。
“慢着,下官不明所以,还请小王爷将话说清楚了!”
宰白鹅一事乃是刑部之机密,鹿坤鹏虽为监斩官,却并非实际经手人,当然了,他也是拿了份子钱的,真要事发,他鹿坤鹏是断然逃过此劫,这会儿一见弘晴毫无顾忌地便要拿下自己,鹿坤鹏自是不肯坐以待毙,猛然跳了起来,高声嘶吼了一句道。
“好个不明所以,嘿,鹿郎中这是不见棺材不掉泪么,有意思,那本贝勒就让你彻底死心也罢!”
胜券早已在握,弘晴自是浑然不在意鹿坤鹏的垂死挣扎,再说了,弘晴也要留些时间给正在赶来的三爷,自是乐得在数万京师百姓面前拆穿了刑部宰白鹅的把戏,彻底将事情往大里整了去,正因为此,弘晴倒也没再强行下令即刻拿下鹿坤鹏,而是轻蔑地一笑,缓步走到了那一排待死囚徒的面前,手指着排在第三位置上的死囚,冷冷地喝问道:“鹿坤鹏,你告诉本贝勒,此系何人?”
“这”
鹿坤鹏心中可是有鬼的,这一见弘晴一上来便指出了三只白鹅中的一只,心登时便虚了,眼神躲闪着不敢跟弘晴对视。
“怎么?鹿郎中不敢说么,嗯?”
这都已到了刺刀见红的时候了,弘晴自是不可能给鹿坤鹏留甚情分,也不管其脸色有多难看,面色一肃,已是阴冷地紧逼了一句道。
“小王爷说笑了,这死囚背后插的签上不都写明着么,孙淼,祖籍山西,现居京师,乃是‘孙记木材行’掌柜孙奇士之子,康熙四十二年七月趁酒醉欲强抢民女陆氏,遭拒之后,悍然唆使仆役殴死陆氏并其夫,潜逃三月,于康熙四十二年十一月被山西太原府捉拿归案,着即送京审明,三审已过,其服罪被判大辟,经御览勾决,定于本日断头菜市口,下官早已验明正身,何来差池一说,还请小王爷赐教!”
心虚归心虚,到了这等生死关头,鹿坤鹏显然是豁出去了,一番话说将下来顺溜不说,还慷慨激昂得很,赌的便是弘晴手头没有实证。
“呵,说得好,按鹿郎中这般说法,是在明指本贝勒无理取闹了?”
左右时间还早,在三爷以及刑部相关人等赶到之前,弘晴却是不想过早地演完了这场大戏,自不会急着反驳鹿坤鹏的狡辩之辞,而是笑呵呵地一击掌,满不在乎地发问道。
“下官没这么说,小王爷若是硬要这么认为,下官也自无话可说。”
这一见弘晴并未出示任何实证,鹿坤鹏的胆子立马便壮了不老少,针锋相对地呛了弘晴一句道。
“嘿,好一个无话可说,本贝勒倒是很有话要说。”
弘晴阴冷地一笑,也没再跟鹿坤鹏多啰唣,潇洒地一旋身,正面朝向了兀自低头跪在地上的那名死囚,语气淡然地发问道:“尔系何人,为何替人去死,有甚冤屈只管直说,一切自有本贝勒为你做主!”
“小人,小人,小人便是孙淼!”
听得弘晴见问,那始终低着头的死囚倒是抬起了头来,麻木的脸上露出了几丝的挣扎,可到了末了,还是咬着牙自认便是孙淼本人。
“轰”先前听弘晴与鹿坤鹏之间的应答如此火药味十足,围观的数万百姓可是全都被吊起了胃口,都想着能跟看大戏一般地看到刑场伸冤的场面出现,却万万没想到死囚自己却浑然没半点喊冤的意思,居然自承了身份,顿时全都乱议了起来,说啥的都有,更有不少人因没能看到人头落地的场面而对弘晴等人指点叫骂不已,整个现场险险些就到了失控的边缘。
第二百二十五章大闹刑场(二)
那死囚一自报姓名,鹿坤鹏悬着的心可算是放下了大半,精神一振之下,已是不依不饶地发动了反击,言语间毫不客气地挤兑了弘晴一把。
“嘿,鹿大人急个甚,本贝勒还没问完呢,且站一边去,回头本贝勒再与尔细细分说。”
若是旁人遇到这等情形,怕是早就冷汗狂冒了,可弘晴却是一点都不在意,冷笑了一声,不留丝毫情面地便将鹿坤鹏赶到了一旁。
“哼,小王爷这等蛮横行事,实罔顾国法,下官虽官位卑微,却是不敢苟同,定将上本弹劾与尔!”
尽管那死囚已是咬定了孙淼的身份,可鹿坤鹏却不敢保证弘晴手中没有旁证,这一见弘晴执意要再往下追问,鹿坤鹏刚松了下来的心弦顿时又紧绷了起来,但却不肯就此服了软,这便假作怒火中烧状地狂吼了一嗓子,话语里满是威胁之意味。
“请便!”
弘晴素来就不是个怕威胁的主儿,更别说这会儿胜券在握,又怎会将鹿坤鹏的威胁当回事,冰冷地扫了其一眼,**地吐出了两个字。
“你,你”
被弘晴这么一顶,鹿坤鹏是既气又怕,浑身哆嗦不已,手指着弘晴,想骂又不敢,想动手么,一众王府侍卫们还都虎视眈眈地站在一旁,吭吭唧唧了半晌,也没能说出句完整的话来。
“尔自承既自承是孙淼,那本贝勒倒有几个问题要问你,说罢,孙家大院几进,后花园里的池塘是处在东侧还是西侧,嗯?”
弘晴只扫了鹿坤鹏一眼,便不再加以理会,一旋身,再次朝向了惶惶不安的死囚,清冷地一笑,慢条斯理地发问道。
“小人,小人”
弘晴的问题说起来很简单,可那死囚却愣是答不出来,直憋得个面红耳赤不已。
“怎么,尔连自家的环境都不清楚?嘿,那还真是怪事了,就尔这等壮硕之身材、满手之老茧,明摆着是下苦之人,左手虎口茧子如此厚实,必擅长用兵刃,又岂会是无能之纨绔,本贝勒没说错罢,嗯?”
不等那死囚憋出个所以然来,弘晴已是自顾自地往下说着,直截了当地点出了那死囚身上的重重疑点。
“小人有罪,小人该死,请小王爷成全!”
一听弘晴如此说法,那死囚的脸色瞬间便煞白如纸,但却兀自不肯改口,只是一味地磕着头,可着劲地求速死。
“看好他!”
弘晴并未直接点破那死囚的真实身份,而是冷声喝令了一嗓子,而后,也没管众王府侍卫们如何行动,踱了几步,又来到了另一身体瘦小的死囚面前,邪笑了一下道:“你呢,还要自称是邓响么,嗯?”
“小的该死,小的不,不是邓响,小的是被逼的啊,小人王陪德,就是西城人氏,欠了赌债,没得还,家里还有八十老母要养,不得已才卖身求死,小人也不想啊,确是没了法子啊,求小王爷为小的做主啊,小人冤啊”
身材瘦小的死囚显然没先前那人的胆魄,被弘晴这么一问,登时便崩溃了,一把鼻涕一把泪地哀嚎了起来,就跟竹筒倒豆子一般地将事情的经过全都说了出来。
“小人冤枉啊!小人也是被逼的啊,求小王爷救小人一命罢”
“小王爷开恩啊,小人冤枉啊,求您救救小的吧”
“小王爷,您要为小人主持公道啊,小人冤枉啊”
得,有了那瘦小汉子的带头,除了最开始那名死囚强撑着不言不动之外,另十名死囚全都狂嚎了起来,一个喊得比一个凄惨,就宛若所有人等全都是被冤枉的一般。
这群杂碎,倒是懂得浑水摸鱼么,嘿,还真当爷是傻子不成!
众死囚这么一狂嚎,刚安静下来不多会的围观人群顿时又哄乱了起来,声音如雷一般,直吵得弘晴头都大了几分,问话显然是有些个难以为继了的,心中当真歪腻得够呛。
“小王爷,您也看到了,这群死囚为求活命,啥话不敢说,嘿,这等胡言乱语怕是做不得数罢?”
眼瞅着众死囚如此这般地闹腾将起来,原本已是心若死灰的鹿坤鹏可就又来了精神,冷笑了一声,阴测测地从旁挤兑了弘晴一句道。
“呵,鹿郎中高兴个甚,真的假不了,假的也真不了。”
有了王陪德的供词,弘晴就已有了翻案的绝对把握,自是不会在意鹿坤鹏的挤兑,不过么,弘晴却是没打算将眼下这场戏如此轻易地结束掉,他还等着钓更大的鱼上钩,至少在刑部的人赶来之前,弘晴可没打算急着收场,能有鹿坤鹏这么个活宝在一旁上蹿下跳,倒是很符合弘晴之需要的,自也就不吝跟其先胡扯上几句。
“荒谬,荒谬至极,下官”
论口舌之锋利,就算再给鹿坤鹏两张嘴,他也断然不是弘晴的对手,仅仅只是一句话而已,鹿坤鹏就已被憋得不知该说啥才好了。
“刑部尚书李大人到,尔等让开,快让开!”
没等鹿坤鹏憋出句完整的话来,就听城门方向一阵嘶吼声大起中,围观的人群顿时有若退潮般散向了两旁,露出了急赶而来的一队刑部官兵,后头还跟着乘八抬大轿,数面回避牌上标明着个硕大的“李”字,赫然是文渊阁大学士兼刑部尚书李光地到了。
嘿,这老狗还真的来了,有种,就等您老了!
弘晴之所以不以霹雳雷霆之手段拿下鹿坤鹏,为的便是要钓鱼,当然了,弘晴最想钓的是八爷,次之则是九爷、十爷,至于李光地么,能钓将上来,也勉强算是能满意了的,这会儿一见李光地大驾已到,弘晴不单不慌,反倒是欣喜不已,只不过城府深,倒也没带到脸上来,仅仅只是不动声色地屹立在刑场正中,静静地等待着李光地的露面。
“怎么回事,嗯?”
轿子一停稳,便有两名仆役紧赶着卷起了帘子,立马便见李光地哈腰而出,面如沉水地环视了一下刑场上的诸般人等,冷冰冰地喝问了一句道。
嘿,这老狗还真能装,爷就看你要装到何时!
这一见李光地装模作样地摆着酷,就是不将眼神往自个儿身上瞄,摆明了就是要先声夺人,弘晴心中不由地便滚过了一阵歪腻,可也没怎么在意,索性便袖手站着不动,打算看看李光地又将如何个唱戏法。
“下官秋审处郎中鹿坤鹏叩见李大人。”
弘晴乃是亲王世子的身份,又是新晋的多罗贝勒,无论身份还是地位都比李光地这个新晋文渊阁大学士要高,他自是可以不理会李光地的摆谱,可鹿坤鹏身为下属,却是不敢有一丝一毫的失礼之处,这一见李光地已到,立马便有若找着了娘的孩子一般,疾步抢到了李光地的跟前,恭敬万分地趴倒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