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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晴儿。”
处置完了老十四,诚德帝似乎还余怒未消,脸色依旧不甚好看,不过么,倒是没在发作,而是皱着眉头地点了弘晴的名。
“儿臣在。”
如此多年的父子相处下来,弘晴对诚德帝的品性实在是太了解了些,只一见其那阴沉的脸色,便清楚这厮就要借题发挥到自个儿的头上了,心中自不免歪腻得很,只是这当口上,却也容不得弘晴有所怠慢,也就只能是紧赶着躬身应了诺。
“朕观朝中衮衮诸公大多老朽昏庸,不堪大用者比比皆是,也该是到了有所更易之时了,朕意已决,准文华殿大学士嵩祝归乡养老,另,户部尚书赵申乔年事已高,朕不忍劳之过甚,也让其乞骨归养好了,尔对此可有甚看法否,嗯?”
诚德帝依旧是一副阴沉的脸色,说起来是跟弘晴交换意见,可实际上么,言语间却满是不容置疑之意味。
“皇阿玛圣明,儿臣别无异议。”
诚德帝都已是这般说法了,弘晴就算有异议,那也没法子提,纵使再不满,也只能是恭谨地表了态。
“嗯,朕还是先打算将‘军机处’搞起来,晴儿既是正忙于军务,且就在‘军机处’挂个名,也好帮着朕将新军事宜办稳当了去。”
嵩祝本就已是在政治上被判了死刑之人,他被免,毫不为奇,诚德帝真正要免的人其实是赵申乔,目的么,只有一个,那便是削弱一下弘晴的势力,同时也是在敲打弘晴,没旁的,诚德帝对前番“军机处”一案中弘晴一系官员们的袖手旁观已是大为不满了的,当然了,敲打归敲打,诚德帝很清楚眼下自个儿还离不得弘晴的帮衬,敲打完之后么,自是得赶紧给颗糖,怕的便是弘晴会玩出撂挑子的狠招,所谓的恩威并施莫过如此。
“儿臣叩谢皇阿玛天恩,自当殚精竭力而为之,断不敢有负皇阿玛之厚爱。”
这一见诚德帝玩出这么手老套得不能再老套得戏码,弘晴实在是有些哭笑不得,然则该表忠的,弘晴自也不会省了去,毫不含糊地便跪倒在地,满脸感恩之色地叩谢了天恩。
“嗯,晴儿之忠心,朕素来是信得过的,今儿个尔已是忙了一天了,且就早些去歇息好了。”
诚德帝显然很是满意弘晴的恭顺,不过么,却并未多留弘晴,嘉许了几句之后,便即下了逐客之令。
“谢皇阿玛恩典,孩儿告退。”
今儿个被诚德帝当了回刀子使,又遭了回敲打,这等气运着实不咋地,尽管都是预料中事,可弘晴心情还是极为的不爽,原就不想多逗留,而今,诚德帝既是开了金口,弘晴自也乐得赶紧走人了事,但见其恭谨万分地谢了一声之后,便即就此退出了养心殿,也没再去丰台大营,而是就此乘了马车往自家府上而去了
“老三何其忍哉,皇阿玛尸骨未寒,这就如此迫不及待地朝兄弟们动手了,可怜老十四不过稍有违逆罢了,何至如此残忍相待!”
今个儿心情不好的人绝不只弘晴一个,四爷的心情同样是恶劣到了极点,早先传来老十四被弘晴拿下的消息之后,四爷便已是彻底沉默了下来,直到正式的诏书已下,四爷终于是憋不住地开了口,满是伤感地便感叹了一句道。
“呵,此意料中事耳,自十四爷领兵出征时起,便已注定了这般下场,不说三爷了,便是王爷您登了基,也断然不会容得十四爷逍遥了去的,此无关忍心与否,实形势所然耳,若是十四爷能深自警醒,或可多苟延些时日,偏偏十四爷一门心思要出头,又岂能有幸致哉?”
四爷倒是深沉无比地感慨着,可邬思道却是一点都不觉得有甚稀奇可言的,无甚顾忌地便指出了十四爷悲惨命运的根源之所在,连四爷也一并开涮了一把。
“嗯”
四爷与十四爷虽是一母同胞的兄弟,可彼此间的感情么,基本上就是个负数,不说是仇人,也差不了多少了的,从此意义来说,四爷与其是在感慨十四爷的悲惨遭遇,倒不如是在忧心自个儿之境遇,怕的便是自个儿会成为诚德帝下一个动手之目标,这会儿见邬思道不单不出言安抚,反倒是肆无忌惮地开涮了自己一把,四爷本就烦躁的心顿时便更烦上了几分,只是又不好发作出来,也就只能是闷闷地长出了口大气,眉头就此紧锁成了个大大的“川”字。
“王爷且放宽心好了,三爷就算要清算,那也不会急着朝王爷下手的,该担心的人是八爷才对,然,八爷其实也无惧,若是邬某料得不差的话,八爷应是已找到了应对之良策,就算三爷雷霆出手,八爷纵使会小有损伤,却也一准能保得住元气不失,倒是仁亲王怕是将有大不利焉!”
尽管四爷啥都没说,可邬思道却是一眼便看穿了四爷的心思之所在,当即便笑了起来,一派胸有成竹状地便给出了个颇有些耸人听闻的论断。
“嗯?先生何出此言?”
这一听邬思道如此说法,四爷当即便是一愣,顾不得再玩甚深沉的伤感了,双眼圆瞪地便追问了一句道。
“王爷莫急,且容邬某从头说起好了,呵,世人都在传三爷乃是因子而贵,此虽是实情,然,绝非三爷所乐闻着,三爷那人看似谦和,其实心胸格局都有局限,断不是海纳百川之辈也,在有诸位弟弟们虎视之际,其虽是忌惮仁亲王,却也不会愚鲁到自毁长城之地步,可若是诸位弟弟之威胁已然不存了呢?三爷会做何反应,应是不难猜的罢,王爷,您说呢?”
邬思道并未急着道破谜底,而是先行分析了一下三爷的品性,然,言语间已是颇多暗示了的。
“威胁不存?唔”
四爷乃是灵醒之人,这一听邬思道这般说法,心中顿时便已是有了所悟,只是一时间还不敢全然肯定,自也就不敢轻易宣之于口,然,其双眼里不时闪过的精芒却显示出了四爷内心里的激动之情绪。
“王爷可是想明白了?”
邬思道并未去搅闹四爷的沉思,始终面带微笑地端坐在一旁,直到四爷猛然抬起了头来之际,方才笑吟吟地问了一句道。
第836章 穷极思变(五)
“略有所察,唯不敢确定耳。”
既是已然想透了最关键之处,四爷烦躁的心也就已是彻底平静了下来,面对着邬思道的笑脸,四爷始终平板着的冷脸上也已是荡漾起了一层自信的红光,但见其抖了抖袖子,颇具自信地便回给出了个简洁无比的答案。
“哦?”
邬思道并未出言追问,仅仅只是笑着一摆手,轻吭了一声,示意四爷详细说说。
“窃以为当是二字以概括之,一者为‘让’,二者为‘隐’,不知先生以为然否?”
四爷笑了笑,自信满满地给出了二字为解释。
“斯言大善!王爷能思及此二字,应对三爷已非难事也!所谓的让,不外乎退一步海阔天空耳,姑且先让三爷意气风发一场又如何,只消能以之换取时间部署,将来自有再起之时,倒是这个‘隐’字却须得有所讲究,王爷可已有决断否?”
这一见四爷能如此快便猜到根底,邬思道当即便抚掌大笑了起来,不过么,却并未让四爷闲将下来,略略地点评了几句之后,又提出了个尖锐的问题来。
“不瞒先生,此正是小王踌躇不决之所在,如此说罢,某观老三家诸子虽都略有可取之处,个中又以三、四、六这三位阿哥更出众些,然,较之仁亲王来说,皆相差实不可以道理计,欲择一而扶之,委实难决矣,不知先生可有甚教我者?”
说到了“隐”字一事上,四爷可就有些拿捏不定了,但见其眉头一皱,颇为伤脑筋地将老三的几个儿子点评了一番,末了却并未作出抉择,而是将问题丢给了邬思道。
“王爷分析得不错,三爷家的阿哥们,还真就只有这几位相对出色一些,若是邬某料得不差的话,八爷那头十有**会选择三阿哥罢,王爷若是也有此等考虑,实也不足为奇。”
邬思道并未直接给出人选,而是笑呵呵地先行分析了一下八爷那头可能会选择的阿哥。
“嘿,离了张屠户,未必就须得吃带毛猪,本王又何须跟着老八瞎起哄。”
一听邬思道如此说法,四爷很明显地愣了一下,没旁的,只因他原本也想着选三阿哥来着,理由么,很简单,那货跟诚德帝简直就是一个模子里倒出来的,都是没啥大本事,就只会吟几句打油诗,不过么,在京师公子哥里名气倒是不小,扶持起来也相对容易一些,只是八爷既已如此选择了,四爷可就不愿再去凑这么个热闹了,这便冷冷地一笑,说出了句明显酸意十足的话语。
“嗯哼,这么说来,王爷是打算在四、六两个阿哥里选一个喽?”
这一见四爷吃味,邬思道不禁便是莞尔一笑,也没去揭破四爷的小心思,而是戏谑地提问了一句道。
“唔,看看罢,这两位虽说还算稳当之人,可毕竟尚未入朝,也实难看得出个高下,此际言之,或许尚早罢。”
既是不想跟八爷挤一道,四爷还真就是想从四、六两位阿哥里找一个出来当代言人的,只是到底该选谁么,四爷一时间却是难以下个决断了的。
“呵,王爷为何不考虑一下二阿哥?”
邬思道淡淡地一笑,并未再对四爷的话加以点评,而是转而提出了个最不可能的人选——向有“顽主”之称的二阿哥。
“他,先生不会是在说笑罢?”
四爷对三爷旁的儿子未见得有多少的了解,可对弘晟这个二阿哥却是再清楚不过了的,此无他,这货跟四爷的长子弘昼就是一个德行,属于怎么扶都上不了墙的烂泥,自幼斗鸡走狗无所不干,所交者,都是鸡鸣狗盗之徒,文不能文,武不能武,偏偏心气还高,自以为了不得,其实不过就是一混吃等死的主儿罢了,要他四爷去扶持此人,这等玩笑也未免开得太大了些罢?
“呵呵,若是王爷都以为这是个笑话了,那旁人想来也该是这般想才对,既如此,出其不意也未见得不是个好的选择,再者,浪子回头金不换嘛,其若是真能做出几桩大事,世人之印象不就该变了?况且王爷并非真心扶其上位,要的只是让其去挤兑仁亲王而已,扶谁不是扶?与其胡乱去抉择,倒不若就拿这么个‘顽主’耍上一把,所谓做生不如做熟么,王爷,您说呢?”
面对着四爷惊诧的面孔,邬思道满不在乎地耸了下肩头,细细地道明了选择弘晟的好处之所在。
“嗯,也罢,且让弘昼先去探探其之口风好了,回头再议也不迟。”
听得邬思道这般解说,四爷的心已是动了的,不过么,到底还是有些放心不下,沉吟了片刻之后,最终还是没敢就此便下个决断
“徒儿见过师尊。”
花开两朵,各表一枝,且不说四爷在代言人的选择一事上迟疑难断,却说弘晴离开皇宫之后,便即赶回了自家府上,一下了马车,径直便去了书房,方才刚从屏风后头转将出来,入眼便见陈老夫子正在打着棋谱,弘晴的脚步微微一顿,而后方才缓步行上了前去,恭谨地见了礼。
“王爷的心思很重啊,莫非今儿个的差使办得不顺利么?”
尽管弘晴掩饰得很好,面色平静一如往昔,可陈老夫子却是一眼便看出了弘晴心中忧虑颇深,眉头当即便是一皱,疑惑地问了一句道。
“回夫子的话,差使办得倒还算顺利,只是回宫之后出了点小岔子,皇阿玛连下三道诏书,一是将十四叔降为多罗贝子,二是勒令嵩祝归乡养老,三则是令赵申乔乞骨致仕,前两者倒也就罢了,不过都是预料中事耳,唯赵申乔一事,却恐是皇阿玛有意放出之打压信号,徒儿以为经此一事,四叔、八叔恐会起了别样之心思,若真如此,朝局恐将再陷混沌矣。”
陈老夫子既是有问,弘晴自不会有所隐瞒,这便将心中之忧虑娓娓道了出来。
“嗯,此并不奇怪,四爷、八爷皆灵醒之人,有了十四爷这么个前车之鉴在,这两位怕是不会再强出头了,缩将起来等待时机也就是二人之必然选择,然,二人却未见得甘心将朝政之权柄交出,扶持其余阿哥,以对抗王爷也属必然之事,以今上那等浅薄之智商,恐难看出甚蹊跷,只怕还真以为自己已然大权独揽,势必也会出手扶持其余阿哥们,以钳制王爷对朝局之掌控,短期内或许影响不大,可长久下去却必有大碍,欲破此局,还须得先发制人,不给四爷、八爷以从容退避之机会,若得如此,方可将不利之局面往后多拖延几年。”
尽管弘晴并未将话说得太过分明,可陈老夫子只略一思索,便已将朝局之可能变化分析了个通透无比。
“先发制人?”
自出了皇城,弘晴便一直在思索着破局的办法,只是心绪烦乱之下,所得不多罢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