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张昭眨了一下眼睛,又摇了摇头道:“自习?可行吗?”
孙绍笑道:“不瞒先生,弟子以为,为学者当先下死功夫,先将章句熟读,朝夕加以揣摩,然后有不解处,再请教高明,方可真正得其中益处,所谓书读百遍,其义自见也。是以弟子斗胆,想请先生授以章句,待弟子粗通之后,再来劳烦先生解惑。”
张昭笑了,求学的人多了,但是象孙绍这样愿意下笨功夫的却是少数。他也有些好奇,想看看孙绍究竟能将章句熟读到什么程度,并示意张承去取了一卷竹简来,交给孙绍:“这是第一卷章句,你先拿去读,有什么不清楚的,你可以来问仲嗣。”
孙绍愣了一下,连忙躬身接过。
张昭顿了顿,又说道:“你可有字?”
孙绍摇了摇头,不好意思的笑道:“弟子尚未行冠礼,无字。”
张昭抚着胡子想了想,道:“你既入我门下,我便先赐了你字,也算是给你一个见面礼。至于冠礼的事情,等这次仗打完了,我再提请至尊为你行礼。国家用人之际,你也该出来做点事了。”
孙绍大喜,连忙拜倒:“谢先生。”
张昭拉过一片竹简,在上面端端正正的写了两个字,然后递给孙绍,孙绍接过来看了一眼,见上面写着“奉先”两个字,觉得有些眼熟,倒也没有多想,便拜谢了。过了一会儿才想来,我靠,奉先,这不是吕布的字吗,怎么老张给我用上了?虽说奉先和绍确实相应,但是吕奉先那个反骨仔可是横死啊,难道老张要我造反,干掉孙权不成?
孙绍心里犯嘀咕,张承也觉得十分不妥,待孙绍送上礼物拜退以后,他有些急不可耐的问道:“父亲,你给他赐字也就罢了,为什么偏要起这么一个字?至尊听到了,恐怕会有想法啊。”
“有什么想法?”张昭眼睛一瞪,不容张承反驳,接着又说道:“你不知道吧,孙绍当官了。”
“当官?怎么可能?”张承脱口而出。孙权压制孙绍的事情又不是什么秘密,张承知道得一清二楚。昨天孙绍授官的事情,他确实不知道,现在听张昭一说,他直觉的觉得张昭说错了。
“就在昨天,至尊授了孙绍官,校尉。”张昭若有深意的看了张承一眼,接着又说道:“张温也做了官,丞。”
“这……”张承一下子愣住了,他看着张昭严肃的脸,忽然觉得一阵寒意。
第六十八章 假公济私
“奉先?”正在读书的孙权一怔,缓缓放下了手中的书简,眼睛眨也不眨的看着是仪:“张昭给阿满赐字奉先?”
是仪点了点头,垂下了眼睑。
孙权的手指在书案上敲了敲,“笃……笃……笃……”,单调的声音在寂静的书斋里显得特别清晰。孙权微微眯起了眼睛,眼睛似乎在看着是仪,其实却根本没有看他。他在想张昭这么做的用意。他当然知道当年那个著名的温侯吕布吕奉先,人中吕布,马中赤兔嘛,只是他想不通张昭这么做是什么意思,究竟是想提醒他孙绍的身份特殊,要做好防范,以免成为第二个丁原、董卓呢,还是仅仅是个巧合?至于说另外一种可能,只是在孙权的脑海中一掠而过便消失了,他不相信张昭会糊涂到这个地步,而且这么做也太明显了。
“知道了。”孙权摆摆手,让是仪起来。“那……奉先这两天在干什么?”
孙权念这两个字的时候,还是有些不舒服,总觉得象是有一根刺有肉里似的。他忽然有些后悔,自己这个做叔叔的应该给孙绍行冠礼才对,至少应该给他赐字,不至于等到现在出现这样的情况。难道……难道张昭是在提醒我不要做得太明显了?
“在读书。”是仪沉身答道:“这几日他闭门读书,除了和公子们玩耍之外,几乎不出门。”
“是吗?”孙权想起儿子、女儿这几日缠着孙绍的事情就笑了起来。想不到孙绍还有哄孩子玩的本事,把几个孩子哄得服服帖帖的,就连最刁蛮的孙鲁班看到他都听话多了。“他没去作坊?”
“没有。”是仪摇了摇头,接着又说道:“不过,张温和暨艳做事都很用心,他们现在做出来的新酒,完全符合要求。只是……”
听说新酒达到要求了,孙权正高兴,又听是仪话锋一转,接着就停住了,不免有些奇怪:“只是什么?”
“校尉让人采购了很多东西,臣看着,好象里面有些是炼丹的原料。”说着,是仪从怀里掏出一份清单双手递到孙权面前,孙权接过来扫了一眼,也皱起了眉头。
“知道他们在干什么吗?”
“不知道。”是仪摇了摇头:“作坊里分工明确,任何人不得随意走动,臣安排的人也打听不到更多的消息,就是这份清单,也是臣收集了几天才从市场上收集来的,也不知是否齐全。”
“哦?”孙权更好奇了,他站起身,在屋子里来回走了几圈,还是没想通,便对外面的吕壹叫道:“去找孙绍叫来。”
吕壹应了一声,放下手中的笔,起身去了。
“我来问问他,看他买这些东西干什么。”孙权笑道:“你去把吴范叫来,让他在后面看着。”
是仪也起身去了。
不大一会儿,孙绍匆匆的来了,一见孙权,就拜倒在地:“臣孙绍拜见至尊。”
“奉先,起来吧,这里没有外人,无须拘礼。”
孙绍仰起头,有些意外的看着孙权:“至尊什么时候知道臣的字的?”
孙权神秘的一笑:“这有何难。”然后指着对面的坐席道:“坐,我们叔侄聊聊天。”
孙绍笑了:“至尊果然镇定自若,曹操虽有武骑千群,也难撼至尊之心。”
孙权被他这句话说得十分开心,仰面大笑,指着孙绍说道:“你对我有信心,我当然也要对自己有信心了。奉先啊,说实话,本来呢,我还真没有什么信心,现在看到你,我突然觉得信心十足。你是我的福将啊。”
“呵呵,能成为至尊的福将,也是臣的荣幸啊。但愿至尊能够威加四海,问鼎天下,那臣这个福将也好附至尊骥尾,享受荣华富贵。”
“那还用说?”孙权也不虚伪了,轻轻的拍着书案说道:“真要有那么一天,我一定忘不了你们这些有功之臣。奉先,我现在最关心的事就是你的新酒,如何,可做出来了?”
说到公事,孙绍也收了笑容,将新酒已经做出来的情况向孙权做了汇报。同时他还详细的解说了自己的处理方案,连买了哪些材料也一一报来,孙权在心里和刚才看的清单一对,果然有几种是清单上没有的,看样子孙绍确实没有说谎。他十分满意,佯作不知,又问道:“这些都是制酒用的?”
“不是。”孙绍直截了当的回答道。
“那……你买了做什么?”孙权似笑非笑的看着孙绍。
孙绍也坦然的笑了:“买这些东西,一来是为了遮掩我们制酒的秘密。曹操、刘备都有奸细派在建邺,不能不防。二来那些东西虽然不是全用在制酒上,却也不是无用的,臣要用他来炼丹。”
“炼丹?”孙权一副很惊奇的样子,仰起头想了想,又说道:“不错,这些好象的确是炼丹的东西。只是,你怎么想起来炼丹了?”
孙绍躬身一礼:“至尊,人生在世,无非富贵,臣生也幸,名列公族,这富与贵,自无须赘言。人心苦不足,臣既不愁富贵,那就想多活几年,纵使做不成神仙,能做个寿翁,那也不错啊。所以,臣假公济私,采购了这些原料,准备找人来炼些丹药。”
孙绍一本正经的样子说得孙权乐了,他指着孙绍,笑得说不出话来,笑骂道:“你这个竖子,真是想的好主意,还没行冠礼,倒想着长寿了。既然如此,我可有言在先,真要炼出丹药,你可不能忘了我这个叔叔,要不然的话,我可要治你一个贪墨之罪。”
孙绍连忙拜谢,笑着说道:“至尊就是不说,臣也不敢忘了至尊的。只是俗话说得好,是丹皆有毒,就让臣做这个试毒之人吧。”
“哈哈哈……巧言佞色,巧言佞色。”孙权大笑,神情十分愉悦。看着孙绍面色严肃的胡说八道,他忽然觉得十分开心,原本有些压抑的心情顿时轻松了不少。他笑了一阵,这才慢慢收了笑容道:“过几日我便要到军营里去了,你要不要跟我一起去?”
孙绍暗自鄙视了他一下,心道,你要是想让我去,又何必这么说,既然这么说,肯定是不想让我去了。你不让我去,我还真不想去了呢,万一起一阵大风把船吹翻了,老子难道喂江猪去?
“臣暂时不想去。”孙绍做出一副惋惜的表情说道:“臣派人回吴县去接阿母了,臣想在这里等着迎接阿母,这次就不能陪侍在至尊左右了。”
“你阿母要来?”孙权一怔,眼神忽然闪了一下,随即又很快的掩饰住了自己的心情。
“正是。臣这两天正派人寻找住处。待阿母一来,臣便搬出将军府。”
“不用了。”孙权不假思索,一摆手,打断了孙绍的话:“就在右边就有一个宅院,原本就是我留给你的,虽然小了一些,但是你们人也不多,暂时住着肯定没问题。一家人,住得近一些,也方便来往。”他想了想,好象觉得自己的话有不妥之处,又补充道:“你是不知道,鲁班她们几几个现在一天看不到你便吵吵个不停。要是你住得太远了,我以后岂不是要被他们烦死?”
又白得了一个宅子,孙绍笑了:“如此便谢过至尊。”
第六十九章 戒心
孙绍的背影刚刚消失在门外,是仪和吴范就从帷幕后面转了出来。吴范是八绝之一,精于历数风气,同时也通晓相术。
“如何?”孙权脸上的笑容转眼间就无影无踪,声音平静得象一潭死水。
“心口不一。”吴范简短的说道。孙权瞟了他一眼,没有说话。吴范接着说道:“孙校尉对至尊有戒心,神情有些紧张。”
“嗯。”孙权点了点头。孙绍对他还有戒心,这并不出他的意料之外,如果孙绍一点戒心也没有,那他才觉得奇怪呢。孙绍假公济私要炼丹,他当然不会觉得他是想长寿,他认为是孙绍要变相的要回他的好处。孙权对此并不反对,只要孙绍贪财,那反而好对付,江东虽然不比中原富贵,可是孙绍贪的这点钱,他还是花得起的。如果孙绍能满足于做个富翁,不再起其他的念头,孙权非常愿意满足他的心愿。
“其他的呢?”孙权的口气松了一些。
“孙校尉对至尊有惧意。”吴范有些疑惑的皱了皱眉头:“只是臣有些奇怪。”
“有什么奇怪的?”孙权抬起了眼皮,诧异的看着吴范,能让吴范觉得不解的事情还真不多。
“孙校尉的相貌,和讨逆将军十分相似,依理说,他应该是个早夭之相,现在……却有些变了,变得让臣看不清。”
“有这事?”孙权放下了手中的书,真正觉得诧异了。他们四兄弟之中,只有他长相比较特殊,其他三人都差不多。当年朝庭派来的使者刘琬就说过,孙家四兄弟都是有才干的人,但是其他三人寿命都不长,只有孙权寿命最长。这也是当年孙策遗命的时候,没有把江东基业留给和他最相似的老三孙翊,而是留给孙权的原因之一。孙绍长得和孙策很象,几乎是一个模子脱出来的,所以也有相士说过,孙绍寿命也不会长,这也是孙权只压制孙绍,却不想太过份的原因,如果孙绍能自然死亡,那又何必多事?但是现在吴范说孙绍的面相有变,这让他有些不安起来。
“臣的相术一般,只能看出些端倪,却不能详尽。臣建议,还是让郑妪来看看更好,她的相术胜过臣十倍。”
“也有你服气的时候。”孙权瞟了吴范一眼,挥挥手让他下去了。吴范技术是精,但是为人也十分小气,孙权几次想让他透露一点技术,吴范要么找理由推辞,要么就跟他泛泛而谈,精要的却一点也不露,这让孙权十分不爽,却又没有办法。
吴范出了门,是仪这才坐在孙权对面。孙权用手指了指外面,是仪摇了摇头。孙权微微颌首,笑了。
是仪没有说话。孙权明知道吕壹和孙绍有钱财来往,关系也不错,却偏偏让吕壹去传孙绍,就是要看吕壹会不会把他刚听到的话传给孙绍。出乎他们意料的是,吕壹也好,孙绍也好,都公事公办,吕壹不说,孙绍也不问。孙权觉得满意,但是是仪却不以为然,这不能说明吕壹一心为公,反倒说明这个人很阴险,心机太重,而心机太重的人,是不适合在孙权身边的。但是这话他却不能说,至少不能现在说,要不然孙权听不听得进去还在其次,吕壹却会恨他一辈子。
“你找机会把郑妪找来看一看。”孙权重新拿起书,看了一行,又说道:“只要他不出格,就由他去吧。”
“喏。”是仪恭声应了,退了出去。
孙绍回到自己的屋子,暗自秣了一把冷汗,心里却骂翻了天。孙权连自己的字都知道了,却装模作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