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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真正警惕的,是慕容垂的本事太强,魅力也太强,让苻坚对他待之如腹心。
可是不同于其他投奔苻坚的人。慕容垂自己有人马,有班底,有威望,他离开之后,大燕国没人认为他是背叛,反而都替他不平,他的威望其实是更高了。
更为可怕的,是慕容垂还有个好儿子慕容令。
王猛见过的人多了,可是慕容令这个人,自己几乎找不到缺点,如果再过些年,恐怕没有人能干奈何得了他。
就是在这种情况下之下,王猛遂生了除掉慕容垂的念头。但是苻坚用人不疑,慕容垂精明干练,离间他们谈何容易?
王猛无奈,只能退而求其次,慕容垂已经老了,就这样了,但是他的儿子还年轻,一定要及早的除掉慕容令,这样起码年轻一代里,苻宏还是能够压得住针阵的。
平心而论,王猛一生为政为人,除了这件事以外,都抗得起光明磊落四个大字,只是这种人物一旦施起计来,也是恶毒无比,比起燕国慕容垂的政敌们则是高明得太多。慕容垂就是现在想起来,固然怨恨居多,但是更多的,是恐惧。
本来,苻坚对于慕容垂家族那真的是推心置腹,无话不说,王猛看起来根本没有机会。王猛唯一可利用的资源就是慕容垂新附,他的家族人心尚不稳。
于是在他率军征伐燕国的时候,向苻坚请求以慕容垂最喜欢的长子慕容令出任参军。并且理由是要栽培慕容令。这个理由合情合理,苻坚也觉得,让慕容令这种本来就很有前途的年轻人跟着王猛历练一番,是只有好处没有坏处的事情。于是自然也点头应允。包括慕容垂和慕容令自己,也都没有发现有什么不对劲。
出发的前一夜,慕容垂设宴饯行,当然有心让王猛在军中多照顾他的儿子。王猛和他一起喝酒谈心,席间喝到高处便激动起来,拉着慕容垂地手要和他结拜兄弟。
慕容垂到底是鲜卑胡人,论心机深沉哪里及得上汉人王猛,眼花耳热后也是指天划地,约为兄弟。王猛顺势说,“我此次远走,兄弟却无什么东西可以睹物思人,未免遗憾”,并送给慕容垂自己生平最爱的一方镇纸以兹纪念,慕容垂大是感动,想也不想就解下自己的家传宝刀送给王猛。
现在这家传宝刀,自然也回到了慕容垂手上,其实现在就跨在他腰间,只是慕容垂每次摸到这把刀,都不免心里颤抖。
而话说王猛得了这柄金刀,他开始了第二步行动。在大军开拔到洛阳的时候,王猛招来了帐下一个叫金熙的小卒,重金收买,让他跑到慕容令的帐中出示金刀,并假传他父亲的话说,“你我父子之所以投奔秦国,无非是避祸而已。如今王猛心胸狭隘,数次想排挤我们,而苻坚表面上对我们礼让有加,但其心实在难测。估计我们父子仍然难免一死,古人尚云,狐死首丘,况且最近听说燕国皇帝于我们走后颇有悔意。我现在已经在逃亡路上了,你不走更待何时?事起仓促,来不及写信,特派人传口信,以金刀为证。”
而年轻慕容令听后,又惊又疑,慕容垂赠王猛金刀的事情他并没有听说,而父亲企图二次叛逃却丝毫没有征兆,但这位来传话的金熙曾经在慕容垂府中打过下手,又有金刀为证,言之凿凿,不由得不信。当时慕容令急得六神无主,又根本无法与千里之外的慕容垂取得联系,思前想后,还是连夜投奔燕国。
王猛等的就是这一刻,刚刚投诚的慕容垂的长子居然跑了,这还得了?不过,王猛唯恐他逃不远,派自己的心腹沿途给他扫清各种障碍,等到他一进入燕国的国境,马上急表上告朝廷,一时朝廷震动。
而慕容垂闻讯,当真是祸从天降,连辩解也不敢辩解,只好率领亲信,仓促出逃,结果在蓝田被追兵赶上,押回长安。慕容垂自忖必死,谁知苻坚居然表示不介意,愿意原谅慕容垂,他立刻赦免了慕容垂,安慰道,你儿子心存故国,本身就无可厚非,我只是为他遗憾而已,更不会牵连到你们这些人。
现在想到这个事情,其实慕容垂心里对苻坚都还是心存感激和愧疚,毕竟不管怎么说,他对自己,那真的是好的不能再好了。
老天照应,慕容垂躲过了这一劫,而慕容令就惨了,跑到燕国境内,却发现老爸根本没来,顿时天旋地转,昏倒在地,燕国对他这个莫名其妙的二次叛徒当然心存芥蒂,干脆流放到遥远的沙城。慕容令仍不甘心,在沙城组织旧部企图第三次反叛,却被当地官员抓住就地正法。
整个计划之中,王猛几乎什么也没有做,手上就没有沾血,但是他的目的完全达到了,这就是王猛的狠毒之处。
王猛此计虽然最终没有要得了慕容垂的命,但还是葬送了慕容垂的身后希望所在,他最优秀的儿子慕容令。慕容令在沙城组织一帮乌合之众和燕国官军作最后徒劳抵抗的时候,一定还没想明白到底是谁把他害得这么惨,只可惜慕容令英雄一世,却始终没有搞清楚自己为什么会走到这末路穷途来。
慕容宝看着父亲的脸色,再看着父亲一直按按手上按着那把金刀,心里就有数了,他知道,父亲又想起了大哥。
每每此时,慕容宝心里就有些怨恨了。
自己的哥哥的本事,慕容宝不能不服气,而且哥哥当年对自己也不错,被这么给人逼死,自己也感到伤心和愤怒。
可是你既然已经走了,那就在阴曹地府好好呆着呗,哪年忌日也好,清明也罢,弟弟我没有给你上香上供?您老就好好呆着,也可以早点超生不是?
可是您却老是阴魂不散,搞的父亲不高兴,搞的他心里一直也就对弟弟我不信任,您这是何苦呢?
想了想,慕容宝还是轻轻道:”父王!“”喔,宝儿。“慕容垂看见这个已经不再年轻的孩子,心里突然生出了一丝温暖,他说道:”宝儿,你看!“他指着北面莽苍的一片,”那里是塞外,我们鲜卑人是从那里来的,可是现在那不少地方,已经不是我们慕容家的土地了!“”我们入塞了,自然会有人填补上去。“慕容宝说道。”话是没错。“慕容垂叹道,”我们在草原上牧马放羊,在中原却能绫罗绸缎,自然大家都不想回去,因为过的更好了,可是现在在那牧马放羊的人,却很多过去只能茹毛饮血,他们也觉得现在比过去好呢。“”父王。“慕容宝决定表现一把,因此把早就从一个狗头军师那学来的话拿来卖一卖,”父王,儿子这些日子读书,发现这些年来,从上古的犬戎鬼方开始,到后来的林胡,东胡,再到匈奴人,到我们,我们在塞外游牧民族,一直都想着入塞,其实这次,好像也是一样。““喔?”慕容垂没有想到,儿子慕容宝还有这番见识,也来了点兴趣,道:“你倒是说说看?”
“父王,那中原朝廷强盛之时,尚能主动出击,如两汉击匈奴,那真是杀的天昏地暗,前出塞外,深入漠北,穷追猛讨老实说,如果是面对卫青霍去病,倒是不让人害怕,但是他们有打不完的精兵,有吃不完的粮草,有死不完的战马,咱们在塞外是无论如何拼不过的,所以匈奴部分都已经跑到极西之地了。但是儿子这些日子读史书,也知道强盛只是一时的,一般情况下,中原朝廷,主要是扼守北部的一些山地险要,阻挡塞外铁骑,基本上也将游牧民族的铁骑拒之于长城一线所扼山地险要之外,偶尔渗透进来,也无关大局。若是中原政权衰弱,局势动荡,比如无能的晋国,那么匈奴余孽也好,我们也好,我们的铁骑便有机会透过这些山地险要,也就有机会入主中原。”
这番话说的,入情入理,也让慕容垂刮目相看,这一刻,他看着慕容宝的眼神非常慈祥!
看起来这个儿子,只是迟钝了些,醒悟晚了些,但是这些话,说的真是颇有洞见啊!
慕容宝看着父亲的眼神,也是大受鼓舞,他接着说道:“父亲,塞外铁骑入内,河北是其南下的一个主要方向。燕山一线也就成为我们抗塞外铁骑南下的重要前沿地带。”
慕容垂似笑非笑的说道:“宝儿啊,现在塞外的,可是云中拓跋部啊,拓跋珪那厮对咱们倒是还算恭顺。”
“不错,他是还恭顺!”慕容宝道,“但是儿子要说,父亲,这个拓跋珪,也是一头狼,而不是一头羊,父亲您千万不能小觑他!”
“小觑那是不会。”
“甚至……”慕容宝想了想,道:“父亲,儿子要说一句犯忌讳的话,父亲千万不要生气。”
“你我是父子,有什么不能说的呢?”
慕容宝颇为感动,道:“父亲,儿子以为,如今氐人的力量根本无法整合,苻宏,苻睿,苻诜各自为战,成不了什么气候,可以说是不足为虑,但是那拓跋珪,儿子认为,他才是咱们真正的心腹大患!”
“你真的这么看?”慕容垂显然有些吃惊。
“是的。”慕容宝点头,“儿子认为,当断不断,必受其乱,不如趁着他现在羽翼没有丰满,我们提前动手,把他做掉!”
慕容垂惊讶的张大了嘴,确定慕容宝不是开玩笑之后,才说道:“这不行,现在他还算恭顺,我们不能乱来,这样的话,谁以后还敢归附我们?”
慕容宝犹豫了下,才没有继续搭茬了。他知道,现在阶段,如果是父亲慕容垂决定了的事情,那么就就是定了,自己就不宜再多说什么了。
只是如果慕容垂知道,慕容宝之所以这么不爽拓跋珪,是因为拓跋珪拒绝了慕容宝的索贿,而不是因为他真的看这么长远,不知道心里是什么感受。
但是有时候,歪打也的确能正着,这大概就是命吧。
第六章 长安(6)
云中,拓跋珪帐内。
拓跋珪和一干伯父叔父之类的人都在这里,里面却同时还站着一个书生打扮的人,这个人一身的儒衫,看起来肯定是个读书人无疑了,只是他却没有那种仙风道格,博学鸿儒的味道。相反,他长得非常猥琐,鼻子很大,嘴唇很厚,皮肤也不白净,连衣衫都不干净。
即使以最宽松的标准来说这个家伙长得也实在是有些难看了,更何况,但凡上位者,多少都有以貌取人的毛病,拓跋珪也不例外。
只是这个人是来投奔自己的,而且自己手下缺的就是谋士类人才,之前的惨败已经证明了这一点,自己的亲人们,带兵打仗,问题都不大,可是要他们出谋划策,决胜千里,那还是不行。
因此拓跋珪还是很客气的用汉语道:“先生您是来投奔本首领的?”
“是!”那人的话非常简洁,说完之后,连拓跋珪也非常吃惊,这就算读书人要摆摆架子,这架子也大了一点吧?
不过既然是人才,哪怕只是可能是个人才,态度还是不能太差。
因此拓跋珪还是满脸微笑,道:“这位先生,不知道您尊姓大名……”
“喔,宜兴闵正华。”那人道。
“闵先生好!”拓跋珪道,“不知道闵先生不远千里,来到塞外,却是有何要教我?”
“闵某上知天文,下知地理,医卜星算,无所不知,沉潜多年后,决定出来,卖了我这一生所学,所以就来找你了。”
闵正华大咧咧说道。
“卖……”拓跋珪也在内地混了多年,知道读书人一般都还是要矜持一把的臭脾气,却是没想到,闵正华是这么直接。
“本来就是卖,有啥不好意思?”闵正华道,“我在家已经穷的不行了,邻居们都看不起我,但是我有本事!我靠着本事,可以让你打仗能赢,不单能赢打得赢,占优势的仗,还能让你打赢你本来很可能打不赢的仗,这就是我的本事,但是我把我的本事给了你,你就要给我金钱,给我美女,给我美酒,这就是做生意!我说卖,有啥问题?”
拓跋珪还没说什么,拓跋珪的堂兄拓跋奎就大声道好,“你这家伙,我喜欢!我就喜欢你这直来直去的性子!他娘的!我们打仗是卖命,你卖是一肚子坏水,本质都是卖!我知道你们汉人的那些坏水能打赢仗,这就够了!”
其他几个武夫,也纷纷表态,支持这个闵正华。
拓跋珪却不会这么草率,他知道谋主这种角色,实在是太过于重要了,一个不小心,自己就要倒大霉,甚至就造成不可挽回的后果,他可不会这么大意。
因此他决定主动来面试一番,他说道:“闵先生,不知道你以为,这天下大势,就如何走?”
“最混乱的时候已经过去了,现在四家争一!”
“哪四家?”
“晋国居江左,于人心,他是正统,为一。”
“不错。”
“慕容垂居河北,大燕国基础尚在,他也为一。”
“正解。”
“再就是凉州段业,此人开诚心,布公道,兴实业,课农桑,本来我最是看好他。”闵正华道。
“既然那样,为什么不去投奔他呢?我听说段业也是非常爱才的啊。”拓跋珪说道。
“他是爱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