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门闩咔咔响,大门哗啦一声被打开,一个穿着厚厚棉袄,头上缠着白纱的后生探出头来左右张望,一眼看到门前台阶上站着的两个陌生人和地上直挺挺躺着的黑狗,顿时神色大变,缩回头便要关门。
王勇伸手一抵,那后生便关不上门板,被王勇硬生生挤了进去,那后生大惊叫道:“你们是什么人?你们要干什么?”
宋楠跟着王勇进了屋子,回身哗啦一声关上门,屋内顿时昏暗一片,屋顶上的明瓦透下的微光中,可见那后生正惊慌失措的后退,脸色紧张之极。
“你们是什么人?在下家中贫寒,并无值钱物事,两位若是看着什么顺眼便拿了去,求莫伤在下性命。”
宋楠上前温颜道:“小哥莫要怕,我等不是强人,是有事来寻你的。”
那后生咽了口吐沫道:“你们你们是什么人?干什么要杀了我的狗儿闯进来?”
宋楠道:“狗儿只是昏过去并没死,它若在旁狂吠,我们的谈话便无法进行下去了。你是庆王府管家朱真的儿子朱长平么?”
那后生惊道:“你怎知道我?我不认识你们。”
宋楠四顾打量这间屋子,里边除了一张桌子,两只条凳便以别无长物,两侧的房门口挂着的也是草帘子,很是寒酸。
“我们可以坐下说话么?”宋楠问道。
后生惊魂未定,但见这两人进门之后说话客客气气的,心中的惊惧打消了不少,忙道:“请请坐。”
宋楠走过去坐在长凳上,缓缓道:“你莫惊慌,我等今日前来是有事问你,坐下说话。”
朱长平道:“我又不认识你们,你们有何事问我?”
宋楠道:“令尊朱真过世多久了?”
朱长平脸色沮丧道:“你们问这个作甚?莫非是我父的知交好友么?我爹爹在三日前便过世了。”
宋楠点头叹道:“令尊去的很急啊,听说令尊是自杀身亡,却不知到底是有何烦心之事,这么想不开。”
朱长平警惕的看着宋楠和王勇道:“你们到底是什么人?若是吊唁我爹爹的,灵位在上方案上,两位进注香便可。打听过世之人的事情,似乎有些不妥。”
宋楠抬眼看着上首的香案,果见一个灵牌摆在那里,两侧的烛台上的蜡烛已经燃尽,也无人更换;宋楠起身来走过去,在香盒中抽出香枝来点上,拜了三拜插于香炉之中,口中叹道:“朱老丈,你我虽素未平生,但给你上柱香也是应该。我知道你并非自尽而死,个中冤情我必替你查明,让你九泉之下瞑目。”
朱长平听着宋楠的祷祝之语更是惊讶,低声再问:“你们倒底是什么人?为什么说我爹爹不是自杀而死?”
宋楠是个眼色,王勇从腰间摸出腰牌来递给朱长平,朱长平接着微光细细一看,差点惊得扔掉腰牌:“你们你们是锦衣卫?”
“本人是锦衣卫衙门佥事王勇,那一位便是我们锦衣卫衙门的宋楠宋指挥使,我们都是不日前从京城来到宁夏镇的。”
“锦衣卫指挥使?”朱长平小腿一软,噗通一声跪倒在地,颤声道:“小人小人刚才不知两位锦衣卫大人的身份求大人恕罪恕罪则个。”
宋楠转身将他扶起身来道:“你又没什么过错,我们才是不速之客,起来说话。”
朱长平忙起身来,忙着要去弄水沏茶,只是火塘中一丁点柴薪也无,一时间团团转起来。
“朱兄弟,坐下说话,我等来是有几句关于你父之死的事情来问问你的,你父朱真是庆王府的管家是么?”
“回大人,确实如此,老王爷在世的时候我爹爹便是庆王府管家了。”
宋楠哦了一声道:“恕我直言,你父身为庆王府管家,虽非什么朝廷官职,但必定也风光无比,却为何家中如此贫寒?我瞧你家徒四壁,这不太可能啊。”
朱长平叹道:“实不相瞒,这处宅子原是我家中仆役所居,我朱家在草料场街之南有一处大宅院,家中虽比不上富贵官家,但也有仆役伺候。只可惜父亲一死,这一切就都没了。”
宋楠道:“那是为何?”
朱长平脸色沮丧道:“那宅邸本是老王爷所赐,爹爹一死,便被收回了。爹爹哎爹爹遇人不淑,娶得两房姨奶奶听闻我父一死,便统统席卷家资逃得无影无踪;我本在灵州官学读书,听到消息赶回之时,便什么都没了。幸而有这所老宅能够存身,否则小人恐连存身之处都没了。”
宋楠眉头紧锁,缓缓道:“你爹爹为何会自杀,你可知道么?”
朱长平拭去眼角之泪,低声道:“庆王府的说法是我父因私自购进军屯田亩,触犯大明律例,也给王府带来巨大的麻烦;他们说我爹爹乃是自忖无法活命,又后悔给王府抹黑,这才在关押的柴房内上吊自尽的。”
宋楠又道:“你信这个说法么?”
朱长平摇头喃喃道:“我信不信有什么干系么?人都已经死了,事情也出了,我现在唯一所想的便是守孝待三月满后便回灵州官学读书,爹爹的愿望是希望我能博取功名,我便要遂了爹爹之愿。”
宋楠摇头道:“你是个不孝子啊。”
朱长平一怔道:“谁说我不孝?我自小到大一直孝敬爹爹,爹爹在世之时都夸赞我孝顺,爹爹有一年生病,我衣不解带伺候半个月,谁能说我不孝?”
宋楠低喝道:“你父死的不明不白,你居然无查明之愿?这是孝么?守孝三个月有个屁用,守孝三十年也没用,只会让你父的冤情更加的久远。让令尊死的瞑目才是最大的孝顺,否则你便愧为人子!”
朱长平悚然而惊道:“你们口口声声说我父死的冤枉,难道你们发现了什么证据么?”
宋楠冷笑数声道:“你父死的冤不冤你该比我们更明白,你是他的儿子,知父莫若子,若你无一丝一毫的怀疑,便当我们什么都没说。”
朱长平颓然坐在凳子上,两手无意识的搓动,半晌才道:“我我不想在此事上纠缠,你们走吧。爹爹若泉下有知,定理解我的苦衷,爹爹定也不想我朱家绝后。”
第四七七章 有所发现
第四七七章有所发现
宋楠从朱长平的话语中听出了些许隐情来,所谓绝后之忧要么是面对庆王府势力的毫无胜算,要么是确确实实受到了某些人身的威胁,这才导致朱长平吞吞吐吐的不愿正面应对。
宋楠长叹一口气道:“罢了,你这样的人竟然连复仇都置若罔闻,你叫我说什么好?亏你还是读圣贤书之人,竟也和禽兽无异。令尊也是白生了你这么个儿子,他的儿子为了自己保命居然连父亲的冤屈也不敢去探究,你父在泉下也必是羞愧难当,永远也难瞑目了。”
王勇冷笑道:“大人咱们走吧,这种人我们犯不着帮他,让他自生自灭,庆王府为了隐瞒此事也绝不会留下他这个人在世上,我锦衣卫一离开,第一个死的就是他,这种人死了也没人可惜。”
宋楠点头起身道:“说的是,他会死的很难看,这种人还想考取功名么?回头我去京里打个招呼,此人便是文章如锦绣下笔如流云也不能录取功名,我大明朝要的是道德高尚守孝义之人,可不是要这种不孝不义的废物。”
朱长平听得脸上变色,明知这两人是一唱一和的激怒自己,但字字如刺直戳内心,脸上一片灰败之色,见宋楠和王勇起身要离去,朱长平忽然大叫道:“两位大人请留步。”
宋楠回头道:“你还有什么话说么?”
朱长平道:“你们又是从何而知我父之死有冤情在内?”
宋楠冷笑道:“我等是锦衣卫,眼线遍布朝野,便是庆王府中也有我们的人,你父朱真之死有颇多疑点,故而我们才来查勘此事。但你身为他的儿子都不在乎父仇,我锦衣卫倒也乐得清闲,何必去趟这趟浑水。”
朱长平低头想了想,抬头咬牙道:“罢了,大人责骂的对,我乃读圣贤书之人,身为人子却不能伸父之冤,苟活于世上与猪狗何异?我虽不知其中的详细情形,但我却也知道,爹爹绝非胡作非为之人。他在庆王府中从杂役做起,一辈子兢兢业业勤勤恳恳,办事稳重、谨慎可靠、深受老王爷的器重,否则也不会将偌大一个王府的内务交予我父掌管。我爹爹绝不可能做那些有损王府声誉之事,什么购入军屯之事我虽不太懂,但不是我爹爹的行事作风。”
宋楠回身点头道:“这才像句人话,外人都说你爹爹死的冤,难不成你这个当儿子的却不知你父的冤屈,那可不是笑话么?你老实告诉我,你父身死前后可曾有何异样?王府有没有人来找过你?”
朱长平吁了口气,快步在前后门的门缝处张望一番,回身道:“你们怎么来的?有人跟踪你们么?”
宋楠道:第四七七章有所发现
“你放心,无人知晓我们来此,除非你自己说出去。”
朱长平点头不语,来到西厢房草帘前掀开帘子道:“两位大人随我来。”
宋楠和王勇随着他进入西厢房,西厢房中一样的简陋,只有一张架子床和一张书桌,书桌旁一个满是书籍的书架。朱长平来到书架前快速的从一堆古书中翻找出一本书来,翻阅几页从夹层中取出一封信来。
“这是前年九月我爹爹写给我的一封家书,当时我并没在意,但爹爹死后我忽然明白了这封书信上所说之事,还好这封信随我在灵州官学中,因为我父死后的当晚,草料场的宅子里便遭了贼,老宅中父亲与人的通信信笺以及一些遗物都离奇失踪。起先我以为是父亲纳的那两个无耻妇人所为,后来才想明白,她们只会搜刮财物,怎会对书信之类的物事感兴趣。”
宋楠伸手接过书信抽出信笺来,上面的毛笔字写的歪歪扭扭,而且还有不少是错字。
“爹爹大小没念过书,这些字还是他在王府中跟着老王爷学的,老王爷要爹爹识字,更好的替他管理庆王府。”朱长平略带羞愧的道。
宋楠心中感叹,每个人都有他各自的故事,这位素未谋面的朱真的人生经历也是一本励志小说,他从王府杂役做起,一步步到达管家的位置,学写字,学管理,学用人,宋楠的眼前甚至能浮现出一个贫穷小子励精图治向上攀登的身影来。只可惜,一切就在数日前戛然而止,身死之后家财被瓜分殆尽,宅邸被王府收回,自己唯一的儿子也落魄的住在这家徒四壁冷冰冰的屋子里。
信上的事很说的很简单,大量的字句都是舔犊之言,对朱长平也极尽关心和问候,像每一个唠叨的父亲一样事无巨细的问候叮嘱,在信末谈及自己的情形的时候,才出现了宋楠想要的关键语句。
“自安化郡王入住王府之后,卫学一干人等频繁出入其中,鬼祟密商谋事。为父和安化王爷之间的关系也每况愈下,近来郡王爷令为父所行之事,为父均觉不妥,有违老王爷在世时定下之规,但为父出言规劝又被安化王爷严词斥责。为父本想告老辞去管家之职,但念及王爷临终之托,又希望能伺候小王爷几年,更是不愿看着庆王府的声誉被糟蹋,故而仍留任管家之职,也是希望能够尽力维持下去,不负老王爷所托罢了”
短短数言,从中流露出的无奈和愤慨却一览无余,从中可见朱真也很矛盾,想一走了之眼不见为净,却又以为在王府供职一辈子,受老王爷恩惠,不忍视而不见。但因地位低下,每建议却遭安化王无情呵斥,故而第四七七章有所发现
心灰意冷心情郁闷,在写给儿子的信中不免流露。
算一算时间,这封信是前年九月所写的一封信,那时正是杨一清就任三边总制之时,也就是从那时起,宁夏镇的军屯被王府收购,而安化王当日也说朱真便是从那时起私自和军中。将领达成协议,将军屯纳入王府田亩之中的。
由此可知,朱真或许真的是出面收下屯田之人,但却不一定是他自愿的,极有可能是安化王逼着他这么干的,这也是朱真违心做了不愿做之事后心情低落的原因。
“自那以后的书信中还有过这些话么?”宋楠问道。
“自那以后,爹爹便很少写信了,还喜欢上了喝酒,并纳了两个小妾。为此我还曾跟他大吵一架,有一年多的时间我都没回来看望他,这次父亲去世之后我才见到他的尸身,距离上一次见到父亲活着的样子已经是一年零两个月了。”
朱长平眼角又湿润了,眼泪扑簌簌的落了下来。
宋楠无言拍拍他的肩膀,伸手在书架上胡乱的翻找,朱长平擦了眼泪低声道:“大人,还有件东西要给大人看,请大人退后。”
宋楠和王勇闪到一旁,但见朱长平弯腰再说书架下一阵掏摸,捧出一个大箱子来,吃力的搬到书桌上缓缓打开,那盒子里整整齐齐的摆着十两一锭的数十块银锭,看样子有个二三百两