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她这么自问着。一个流浪的女子,能帮上他什么忙呢?她只有一颗虔诚的心,只求上苍保佑他。
她慢慢移动步履,离开了窗前,走到洗脸架边,撩起一捧清水洗净手,点起几支香,插在香炉里,又把香炉捧到窗前,默默地跪下去,她微合上眼,低垂着头。
阿娟也无声地跪到她的身旁。
她们谁也没有道破心中的祈愿,但她们用的是同一个词,愿他“平安”!
期待是痛苦的,痛苦的期待又是那么漫长啊!除夕过去了,新春也快过去了,仍然没有得到他的讯息,河东君焦虑万状。
“陈相公回来了!”阿娟像一阵风飘进舱里对她说。
“你怎么知道的?”河东君突然听到这个消息,她是那么惊喜,又是那么不敢相信。
“阿贵对我说的。”
河东君像一道闪电闪到了阿贵面前,急不可待地问:“陈相公回来了吗?”
这时,阿贵正坐在船头,呆望着湖水发愣。他还在想着早晨碰到陈相公的事,百思不得其解,但他又不敢将郁结在心里的话全说出来。
早上,他提着头晚摸的鱼儿上市去卖,在南门内新桥边,他刚做了一笔买卖,抬头将鱼递给买主时,突然被一个熟悉的背影吸引住了。“陈相公!”他惊喜地高叫了一声,手里的鱼落到地上他也没在意,他只想着,这下好了,爱娘的心也可放下了,病也会好了!他们也不会整天提心吊胆为他担忧了。
那人听到喊声,惊觉地回了下头。那个非常熟悉的面孔,虽然清瘦了许多,但阿贵认定,千真万确是陈相公。他又情不自禁地高声招呼着:“相公回来啦!”
可是,那人的头已转了过去,很快地挤进了人群,消逝在人流中了。
阿贵怔怔地站了良久,竟忘了做生意。他真想不通,难道人情真的淡如水,人那么健忘?数月前,几乎是不隔天日来他们船上,他不知送过他们多少次,现在却翻脸不认人了!天哪!可怕,人心难测!
回到船上,他告诉阿娟陈相公回来了,谁知阿娟没听到头尾就那么快地告诉了爱娘。怎么回答她呢?倘若如实说来,一定会增加她的痛苦。他装着丈二和尚摸不着头脑似的反问道:“你说谁回来了?”
“你装什么样?陈相公呗!”阿娟跟在河东君后面说,“你听哪个讲的?”
阿贵感到很为难,便撒着谎说:“路上听到的。”
“你也不跟上去打听一下,他什么时候回来的?”阿娟不满地嗔怪着,“死人!”
阿贵只得低下头,无语地承受着阿娟的指责,又把视线转向水面。
河东君却连声说:“只要陈相公平安回来了就好!回来了就好!不要责怪阿贵。”
阿贵的心仿佛承受着皮鞭的抽打,他悔恨自己当时没有追上去对陈相公说:“爱娘等你等得好苦啊!”
“怪事,回来了也不来打个照面!”阿娟愤愤不平地说。
河东君却笑着握起阿娟的手,说:“他会来的!”
可是,他却没有来。最初几日,河东君还以他刚回来事情多的原因来安慰自己,后来,她也不自信了!难道来一会儿的时间都没有吗?男人的誓言就那么靠不住吗?短暂的别离就抹去了烙在他心上的印记?他后悔同她交往了吗?她不相信子龙会是那样的男人!可是,他又为何不来看她呢?哪怕只见上一面,让她诉诉自己的痛悔和疚愧也好呀!
普救寺的夜半钟声响了,传到她耳中,显得是那么沉重,空冷,像一个失偶女人恸哭的余音。河东君愁肠寸断,无以从忧愁中解脱,提笔写了首《听钟鸣》。
写好后,竟不忍卒读。是自己影响了他的前程,人家悬崖留步,我何必自作多情呢?她把它揉成一团,扔到地下。
可是,情感这个东西却不能像扔纸团那样容易扔掉的,子龙的面影却老是浮现在她的面前。他那深情的注视,那无言的关切,他的每一个动作,每一句话语,早就刻印在她的脑纹上了!能随便抹得掉吗?不,她并没被他抛弃!他不会抛弃她的!若连这一点都不相信,那还称得起什么知音?她相信,除了落选的痛苦,他一定还有很多难言的苦衷。可是,到底是什么使他不来见她呢?是自感无颜见她,还是犹恐受到她的冷漠?笑话,爱就是牺牲,何况他是为她牺牲了如同生命样的功名!她不是世俗的爱虚荣的女人,他若是那么看待她,那就太不理解她了,那是对她的侮辱!她将毅然地不见他!像对徵舆那样!她绝不允许她所爱的人这样看待她。她一生别无所求,爱的是才,爱的是大丈夫的志气,求的是理解自己的知音!哪怕他一生落寞无仕进,只要他能真诚地待她,她的心也将永远属于他。她相信子龙理解她。知音难得,她不能再等待了,她应该勇敢地去追求,在他最需要她的时候去找他去!可是,上哪儿去找他呢?上他的家?一想到他的家,心里就像吹进了一股冷风,周身就有种凉透之感!他的不能来相见,是不是与这个家有关?在世人的眼里,她是个出身不好的女人,一个卑贱的、征歌侑酒的娼妓!他们的爱情,能善终吗?想起陈夫人的目光,她就有点不寒而栗!但她知道,子龙这个时候,也许最需要她。只有她,才能帮助他度过感情上最寒冷的时日;只有她,才能慰藉他的失望;也只有她,才能鼓起他求索的信念风帆。这不是她自我矜夸,她知道自己在他心中的地位。
一想到自己能给子龙一点力量和帮助时,不由得胆也壮了,她想她一定会找到他的。
初春的早晨,人们醒得特别晚,河东君却赶在黎明之前起来了。
透过昏蒙的曙色,她见到跳板已稳当地架上了驳岸。难道还有比她更早的人吗?也许是阿贵起早卖鱼去了,不可能是昨晚没有收起来吧!船伯是不会疏忽的。
她没有惊动任何人,便悄悄地向普救寺方向去了。
阿娟每天都准时来给她收拾屋子,这天却意外地发现河东君不在舱内。这么早,她能上哪里去呢?她挥起扫帚扫地,一个揉皱了的纸团从船拐滚了出来。
她捡起一看,是河东君扔掉的诗稿,她虽然不能全懂,可是,那明明写着“情有异,愁仍多,昔何密,今何疏”的意思不是很清楚吗?近来,她一天天消瘦下去,沉闷不语,明白不过,都是为了陈相公。“那些个该死的酸文人!”阿娟愤愤不平地骂道,“求爱时说得比什么都好听,一旦骗到了女人的真心,又神气了!呸!不值得!”她把纸团又扔回地上,用劲踩了一脚。“害得我家爱娘好苦,一片真心反倒成了驴肝肺!”
她突然伫立不动了,这事怎么出现在陈相公身上呢?他可不像个薄情人!她又把纸团捡了起来,沉思着。
“阿娟!”
她吓了一跳,转过了身。
阿贵头上冒着热气,气喘吁吁地站在她面前。
阿娟没好气地嗔怪着:“是老虎追了你还是怎的?吓了我一跳!”
阿贵兴奋地说:“我见到了李相公,也知道陈相公在哪里了!”
阿娟转怒为喜,急切地问道:“怎么找到的?”
说来话长,自那天与陈相公失之交臂后,阿贵愧恨不已。他知道河东君非常希望见到陈相公,自己当时却没有追上去拉住他。他决心要找到陈子龙。
他先去了陈相公家,门房告诉他,他们家相公不在家,但也不告诉他现在在何处。阿贵想,既然那天一大早他就从内新桥上走过,他就有可能住在内新桥附近。从那天起,阿贵每天清早都上内新桥卖鱼,眼睛不住地在人群里搜索。也许是苍天不负苦心人吧!他没等到子龙,却等到了李待问。他追上去拽住他说:“李相公,几时回来的?”
“昨日方归。”他问阿贵,“你家爱娘好吗?”
阿贵带点不悦地说:“她日日烧香求相公们平安回来,都快要急疯了!”
“陈相公不是早回来了,他没告诉你们,我稍后回来?”待问不解地说。
“他还没泛过头影呢!”阿贵没好气地发泄着说。
“哦,有这等事!他就住在我家南园别墅呀!”待问诧异了,“我这就去见陈相公,你回去告诉你家爱娘,我明日去看她。”
阿贵一口气跑回来,求教于阿娟。
阿娟几乎是没有经过思索,拉起阿贵就往外走:“找他去!”
第二部分 河东君痴情断琴弦第30节 男洛神(1)
阿娟、阿贵俩简直是快步如飞,不一会儿就到了坐落在南门内新桥河南的南园。
门人挡住了他们:“不错,陈卧子先生是借住在此,两位是他的什么人?”
他们一时语塞,是呀,他们是他的什么人呢?什么也不是!
门人见他们吞吞吐吐,冷笑了声说:“对不起,不能让你们进去。”
阿娟赔着笑脸恳求着说:“大爷,我们有要紧事要跟陈相公说,难为大爷通报一下。”
“通报!帖子拿来。”门人昂起头,斜了阿娟一眼,”没有名帖不好通报!”
阿娟尴尬地低下了头,突然发现手里还握着已揉成一团的诗稿,心头为之一亮,她惊喜地把它送到门人面前,兴奋得嗓音都变了调:“大爷,这是我家主人的诗稿,请你把它交给陈相公!”
门人一见递给他的是团废纸,很不高兴地说:“小丫头,不要拿你大爷寻开心。去去去!”说着便将纸团往地上一扔。
阿娟气得直跺脚,哭丧着脸逼到门人面前连声地质问:“你讲理不讲理?你讲理不”
阿贵眼睛睁得圆圆的,对门人喝道:“你给我好好捡起来!”
“你们反啦!”门人向后退让着说。
“你捡不捡?你家李相公我们也认得!我们找他讲理去!”阿贵上去拽住门人的衣服吼着。
他们正在互相推搡,从小红楼后面转出一个人来,对门人说:“捡起来吧!”
门人听到这个声音,立刻显出一种卑恭的样子,弯腰捡起那团纸,有些委屈地说:“少爷,他们要我转交这样的东西给陈相公!”
阿贵发现走过来的人就是李先生,连忙丢下门人,上前躬身施礼说:“李相公,阿娟要找两位相公!”
阿娟连忙从门人手里夺过诗稿迎了上去,施一礼说:“李相公,找你们找得好苦!”她一脸的不悦,“我家爱娘早也盼,夜也盼,心里急得不得了!陈相公早回来了,却躲了起来,也太狠心了!你看这诗!”说着把揉成一团的诗稿递上去,“我扫地时捡的!”
“我都知道了,你们稍等一会儿。”李待问接过纸团,转身走向小红楼。
阿娟乜斜了门人一眼,那意思很明白,是说“怎么样”?
阿贵蹲到荷塘边,水里的游鱼向他的倒影围过来,他发呆了。
待问直奔小红楼,质问子龙,为何避而不见河东君?
“弟无颜见她!”子龙的脸越发黑了。
“待问落第后虽也有过如是想,可我很快想通了,胜败乃兵家之常事,真才实学者落选也屡见不鲜,有什么了不起的!你不能因此辜负了河东君的情意呀!”
“她是女中才人,她从周府逃生出来,就立志不再为人姬妾。她之有情于弟,是为情作牺牲,子龙不敢委屈她!”子龙叹了口气,“兄是深知弟之家境的,还不如就此与她断绝,好让她死了这份心,早日去寻个”
待问摇头打断了他的话,把那团皱纸拿出来,撑撑开,放到子龙面前,两人同读着:
半夜钟鸣,古人所叹
这哪里是诗句,是发自河东君心灵深处的爱的呼唤;是河东君心灵的哀鸣和哭泣!子龙不忍听了,不忍读了,他的心在呜咽、在应和。他原以为,只要不再去见她,她就会慢慢忘却他,她便可以去寻得个好归宿。谁知,他想错了,她的心,她的情,就像金子那么坚韧,在他失意的时候,更加眷恋着他。他掩面痛哭起来。
待问也被这朴实无华发自内心的声音感动了,他让子龙尽情地发泄了一通后,说:“卧子兄,人生得一知己足矣!可欲寻得一知己又何其难哉!像柳河东君这样知你的女子再到何处去寻?不以远别而疏情,不以失利而情移。你可不能辜负于她呀!”
子龙认真地点了下头。可是,他又长长地叹着气,悲哀地说:“存我兄,弟心又何尝不是她心呢!原只望这次会试能如愿,弟将带她随任,可是上苍却不怜悯我们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