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君是旷代难逢的奇女子。就此别去,也许再也见不到她了!他觉得心里空荡荡的,湖水失去了色彩,阳光也显得苍白,他突然间苍老了,无力地坐到桌前,沉默着。良久,他才问:“你将去哪里?”
“回松江去,那里还有我的亲人。”
他的心不禁收缩了!她是去探望她的旧相知的!但子龙不是已去了绍兴推官任上吗?他困惑地看着她。
河东君便将她与船伯父子相依为命的事告诉了他。并说:“想早回去将阿娟和阿贵的婚事办了,只因卧子还在家乡,回去不方便,才拖到现在。再不办就要误了阿娟的嫁期了。”
谦益很受感动,他以深情的目光看着河东君,很想说:“你就不怕误了自己的嫁期吗?”可他说出来的却是“难得你这样的侠胆义肠”!说着,他就从钱袋内取出一百两纹银,递给河东君,说:“给阿娟办点嫁奁吧!”
“恭敬不如从命,柳是代阿娟谢谢了!”她一反常规,收下了牧斋的馈赠,攥着他的手说:“明日,我先去拜望吴来之先生,就买棹东去了!”
他伸出双臂,拢住她的肩,河东君的体温慢慢渗向了他,他突然感到一种颤栗的温暖,他惶然无主了,那种难以言表的依恋像湖水拥着画舫那样裹挟了他。他把她的肩搂得更紧了,多想时间就停止在这里啊!没有湖浪,只有波光轻荡。一只像被风吹弯了的小帆似的新月,在湖水里摇晃,压弯了,拉长了,揉碎了。他近乎耳语似的说:“不能陪我去游西湖,使我无限遗憾。可是,你不忘患难之交,我无权阻拦。去吧!我会来接你的!”
河东君任他搂着,她那易感的心被他的依依惜别之情浸润了,拦在他们之间的那堵墙,倏然间消失了!多日相处,他的细心照顾,无微不至的关怀,瞬间化作了一股情涛,涌向了她。她慢慢偎依到他的怀里,微微仰起头,无限深情地说:“后会有期!”
河东君反棹回了松江。她先找李待问,请他帮忙找一僻静住处。
待问仍然像过去那样热忱待她,怕她住在城里触景伤情,也会引起麻烦,便将她安置在他家的横山别墅里。那儿偏僻而安静,对她养病有好处。
待问是个不忘旧的友人,在河东君不辞而别后,他对船伯和阿贵仍然一如既往,留用在园中,还不时把打听到的河东君的消息告诉他们。
河东君向他道谢,他回答说:“他们很勤快,园子收拾得既整齐清洁,花草又茂盛。”
提到园子,河东君的心就往下沉,那里的一景一物,都系着她一部荡气回肠的故事。可是,这一切都一去不复返了!
河东君告诉他打算给阿娟和阿贵办婚事。待问表示理解,说:“你就放心好了!”
船伯听到河东君她们回来了的消息,高兴得不得了,连夜赶到横山别墅。老人见到河东君的第一句话就说:“孩子,你为何骗我”说着就老泪纵横地坐到一张矮几上,呜呜地哭了起来,“我我还以为你不要我们了”
河东君叫了一声:“大伯!”泪水也潸潸流下。
阿贵站在门口觑着阿娟,满肚子话不知从何说起。
阿娟一阵风似的迎到他面前,似喜似怒地说:“你怎么啦?不愿见我们?”
阿贵耸了下鼻子,像蚊子嗡嗡地说:“是人家想甩掉我们碕!走到哪里也不吭一声。”
阿娟嗔怪地说:“你真是个傻小子。你懂得什么”
河东君很快就镇静下来了,她抹了下泪水,招呼阿娟说:“你去沏点茶来。”又向阿贵一招手,“你也进来坐下,我有话跟你们说。”
阿贵低着头,坐到他父亲身边。
河东君说:“大伯,我这次是专程为阿贵和阿娟的事来的,我想把他们的婚事办了,李相公答应帮忙。”
船伯父子眼睛瞪得大大地望着河东君,几乎是同声地问:“什么?”
河东君又把刚才的话重复了一遍,阿贵羞涩地低下了头。
大伯却连连摇头说:“孩子,你的一片好心我知道,可是,这不行!”
河东君说:“大伯,为何不行?你们不喜欢阿娟?还是她配不上阿贵?她聪明伶俐,是个好姑娘呀!”
老人又连连摇手说:“不是这话,不是这话!阿娟是百里挑一的好姑娘!可是”
河东君又追问着:“那又为什么呢?嫌我们到处飘流了一圈,名声不好听?”
老人急了,连连摆手说:“你想到哪儿去了?”
“那么,到底为何呢?”河东君困惑地望着老人。
“那那还用明说?你还没出嫁。哪能先嫁阿娟呢!孩子,这个不行!”老人坚决地说。
河东君急了:“大伯,你说什么?若是我一生不嫁,难道也要他们陪着我一生不成!”说着,拿出谦益送的那包银子,递给老人,“这是钱牧斋老爷送给阿娟的嫁礼,你先拿去办一些必需的东西。”
老人身子往后退着,嘴里不住地说:“不行,不行!你不择到人,这事万万办不得,你若心疼他们,你就”
阿娟从门外冲了进来,她放下茶壶,就往河东君面前一跪,趴在她膝上哭着说:“不!我不!”
河东君攥着阿娟的两臂,想把她拉起来:“你这是干什么?快起来!”
阿娟抬起满是泪水的脸说:“我都听到了!我我不走!我走了你要苦死闷死的!我要跟你在一起!”
“尽说瞎话!我怎能误了你的终身大事呢!我不能只为自己呀!好阿娟,你就听我的吧!”河东君搂住阿娟说。
阿贵也跪倒在她的面前,乞求说:“阿爱姐,你别逼我们吧!我们等着你。”说着捂住脸像狮子般吼哭着。
阿娟的婚事就这么搁置下来。可是,它却像块石头压着河东君的心,她每时每刻都为对不起他们而深感内疚,这逼得她不得不重新考虑自己的归宿问题。
正在这时,汪汝谦来了。他不仅带来了谦益寄给她的诗稿,还说:“像牧翁这样识才、爱才、真正知你的能有几人!机不可失,时不再来,切勿错过良机。”
河东君无言以对,只有叹息。
汝谦继续劝说:“你应该想想,你的那个条件不太苛刻吗?”他怕伤了她的自尊心,没有把要说的都明说出来。他知道,她并非不懂得那些道理,她不过不愿向命运低头罢了!他劝她:“要实际一点!”她报以感激的一笑。
第四部分 人有悲欢离合第52节 彩舫花烛夜(1)
钱谦益带着怏怏和寂寞的心情,一人从杭州去到新安,访程嘉燧于长翰山居不遇,又独自上了黄山。但是,他对河东君的思恋之情却随着旅途的孤寂日烈日浓,想得到河东君的心情也更为迫切。他再次把他的心迹寄托于诗句,希望得到她的回应。
送走了汝谦,河东君又堕入矛盾的浪谷波峰,然明的话无疑都是对的。在男人主宰世界的当今,哪儿去找既没有正妻又志同道合还不嫌弃她卑微出身的真正君子呢?自己曾经那么酷爱的人,连将她娶回家做侍妾的勇气都没有,到哪儿去寻找理想的偶像呢?自己心高命薄,也让和她相依为命的阿娟终身大事无着落。自己飘零,那倒算不了什么,但她怎能忍心阿娟为她误了青春,终老在江湖上呢?正当她徬徨无定,收到了谦益寄自黄山的诗篇——《五日浴黄山汤池,留题四绝,遥寄河东君》。
他在诗中表示了愿以嫡妻待她,她在他的家中,将享受主母的地位。
河东君读后,彻夜难眠,她的心湖被深深地搅乱了!她将子龙、徵舆和谦益比较,他们对待爱情的勇气远远不及他,他不愧为一个勇敢的男子汉,敢于为自己所钟爱的女人作出越出礼法的牺牲。在她飘泊江湖的十个春秋里,也就遇到他这么一个。
她还有什么犹疑的呢?为报知己,为报阿娟,她决然地提笔写道:
奉和黄山汤池遥寄之作
旌心白水是前因,
觑俗何曾许别人?
煎得兰汤三百斛,
与尹携手祓征尘。①
在杭州,钱谦益得知他的政敌周延儒再度入相的消息,他的心倏然冷了半截。
他们的私怨由来已久,可追溯至崇祯二年。那时他与他们同在礼部共事,温体仁为尚书,周延儒为右侍郎,他为左侍郎。作为东林党幸存下来有声望的党魁,他被推出来争夺相位,这遭到他们的妒恨,温、周两人联合,翻出他天启二年主持浙江乡试被人指控受贿的一笔糊涂老账,参了一本。结果使他拜相不成,还被革职归田。第二年温体仁入相,他俩长期把持朝政,从不放松对他的监视和压制,不让他有复起的机会。三年前,他迫使温体仁罢了相,他再次有了复起的希望,可是,周延儒又复起了,他的复起希望再次成了泡影。他不由得归咎于命运,颓丧了!他在然明的西溪别墅,一连数天狂饮。突然然明给他送来了河东君心许的和章。他立刻从政治的失利中跳了出来,有所失必有所得,能得到河东君这样的女才人为伴侣,失去复起之机又何妨!既不为官职所累,也就不惧触犯礼法。他转怒为喜了,决定以匹嫡之大礼迎娶河东君。当即就启程回常熟,筹备合卺大礼。
崇祯十四年六月初,钱谦益迎娶河东君的彩舫,来到了松江。
这时,明朝面临的两个威胁也更为严重了。被称作“流寇”的农民起义军,势力越来越壮大,严重动摇着明王朝的统治;被称为“索虏”的建州军队不仅威胁着山海关外广阔的国土,还蔓延到宣化、大同,随时都有进关的可能。他们不时冲破长城,威胁京城,向南到畿南、山东、济南、德州一带骚扰掳掠。明思宗崇祯皇帝虽然想国家强盛,但刚愎自用,用人惟以迎合自己意愿为准。把巩固国家统治的希望寄托于锦衣卫,使忧国忧民的大臣,受到残酷的迫害,肝胆酬国的志士得不到重用,国家陷入了困境。《邸报》经常载些报喜不报忧的假消息,远离京城的江南大多数官民、士大夫阶层,并不了解国家民族危难的真实情况,他们仍然做着各自的荣升、发财的美梦。
钱谦益根本就不相信《邸报》,他知道国家的形势要比《邸报》描写的严重得多。可是,他一介在野庶民,能奈何得了?索性为弥补政治上的失意而做情场上的孤注一掷,冒天下之大不韪。
舟发尚湖时,他想到此行的终点松江还有他族侄加门生的钱横。去到他的辖地,要不要去看望他?倘若告诉他,他娶的就是他一再要驱逐之人,会令他尴尬的。但不跟他打个招呼,也不合适。思之再三,决定下船后让仆人送一个帖给他,说明此行只为迎娶新妇,行程匆匆,恕不能登门探望。他隐去了新妇河东君的姓名。这样,既给了他面子,又免去了他们相互见面的尴尬。
彩舫停棹在横云山下的河面上。
谦益见到河东君,先就一揖到地说:“阿弥陀佛,如我愿也!多谢你!”
阿娟听到他的声音,从隔壁奔过来叫道:“钱老爷!”
河东君对谦益说:“不要谢我,谢阿娟吧!是她逼着我应承的。”
谦益有些诧异地问:“此话当真?”
河东君便将阿娟、船伯他们不愿在她之先办婚事一事复述了一遍,后又说:“当然,牧翁”她停住话头,向他妩媚地一笑,“只有以情能动情,只有以心才能赢得心!”
他感动地望着河东君说:“叫老夫如何才能答谢他们?”
河东君回答说:“他们不要你答谢,可是,你得应承我一件事!”河东君的眼睛突然湿了,“他们虽然不是我的直系亲属,但这些年的生活已将我们结成了情同骨肉的亲人。他们和我—样地位卑微,他们心地却无比善良。我若没有他们的爱和保护,也早就不在人世了!我不能扔下他们,一个人跟你走。我要带他们去你家,要求你像待家人样待他们。”
谦益不敢有半点犹疑,立即回答说:“理所当然之事,你就放心吧!合卺大礼,老夫已选定后天六月初七,吉日良辰。万事齐备,就等东风了!”
河东君微微一笑,欣然地点头应承了。
钱横接到谦益的短简,眉头皱起像两座小山。他早已对这位在野十数年的族伯失去了兴趣。当年,他是文坛祭酒,拜在他门下,不过冲他的名声而已。现时再与他继续交往,不仅没有丝毫好处,倘被周相国得知了,岂不要受累倒霉!此老也太不自量,为何不悄悄来去,还要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