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曹功英仿佛不曾听到一般,只是目光定定地望着眼前的地面。金风楼的管事大概是觉得气氛有些怪异,今日曹家是大主顾,因此过来询问了一番。二贵心情复杂,几句简单的话将对方打发了。
曹功英回过神来,微微眯了眯目光,沙哑着声音问道:“正儿去了哪里?”
“嗯?”二贵愣了愣,不知道他怎么会提起这样的问题。
“曹正,他在何处?”曹功英站了起来,脸上的须发带着愤怒,几乎一根根竖起来像是一只发怒的狮子。
之前的一段时间,他一直在想着这些事情的原因。一些原本刻意忽略掉的东西,这个时候又一次开始提醒他,眼下的局面到底是怎么一回事。
曹家同许家原本并没有太大的间隙,双方在徽州府墨业经营多年。许家的规模比不上曹家,没有直接的利益争斗。先前许惜福还在世的时候,曹功英还同他一道吃过饭。
事情最初起因还是曹正在墨展那天一番得罪人的话,这些原本也是小事情,曹家只要及时摆出姿态其实完全是可以挽回的。但是,当时很多的东西看不清楚,加上对曹正一贯的溺爱,也就没有放在心上,反倒在心里对许家颇为埋怨。这样的情绪随着后来事态的变化,彻底化作对许家仇恨。有些事情,就变得顺理成章了。
“竖子都是因为他,都是因为他啊。”
湿润的河风拂过脸颊,带着几分爽快。许宣二人在桥上朝下方的水面看看。一点点的灯火,倒映在粼粼的波光里,慢慢得被揉碎。气氛轻松,今日许家已经将事情定下来。不过,胡莒南随后还是将一些情况同许宣解释一番。在金风楼同一众墨商的商议过程,哪家有些不同的声音,自己这边又有什么样的解决办法。
毕竟是决定要做的事情,有很多墨商也是站在许家这边的,但是人一多起来,总还是有些各自的心思,以及龃龉。这些也都不打紧,没有办法去杜绝这些,只要有一套行之有效的方法进行规避也就可以了。
胡莒南说起这些,虽然是抱怨的语气,但其实自己也知道怕是有些多余的了。毕竟是做生意这么多年,很多东西他知道无法改变。眼下的局面,已经比预想中的好太多了,虽然还不知道许宣有什么办法应对严知礼,但是他看起来很笃定的样子,自己这边也就没有太多的担心。
这个时候,也是简单埋怨几句,并不代表他的心情真的为这么烦恼。许宣听着他的抱怨,知道他的心情,随后走了两步,停下来看他一眼。
“胡叔,你希望许家做到多大?”
胡莒南正说着话,闻言有些错愕,随后稍稍沉默了片刻,简单地说道:“自然是越大越好。”
“越大越好,也总有个上限。徽州府第一够不够?”许宣笑了笑,这般说道。
“若是能够保证徽州府,那也已经很不错了。”胡莒南笑着点点头,这方面他多少有些信心。只要保持着眼下的节奏,曹家又已经败了,严知礼那边的关系要是能够处理好,那么许家接下来的发展就是可以想见的事情。
“但是,还不够。”
那边的画舫上有个歌妓,许宣将身子微微探出石桥的栏杆,看清楚对方是个很漂亮的女子,随后回过头又说了一句:“还不够。”
胡莒南闻言愣了愣,随后皱起眉头:“若是这还不够,那么”话说到这里就止住了,徽州府第一他是想过的,但是更进一步就不敢说出来了。
“天下第一。”许宣笑着朝前走去,也不在乎身后一脸震惊的胡莒南:“当然是要天下第一了。”
“许家不是没有实力,原本的那些墨,眼下的墨汁这还不是全部,等到事情正式落实,有了初步的效果,我还有新的东西推出来。”
书生的声音从前方传过来,显得有些不真切,胡莒南愣了半晌,随后才跟了上去。
“当然,眼下要想做大的话,仅凭几家是不可能的”许宣沉吟着说道:“不说力量拧不到一起,而且大家都有各自的想法,到时候麻烦会很多。”他说完之,又沉默了一阵,目光朝着远处来回看着,过了很久才像是下了一个很大决心般地说道:“股份制,你看怎么样?”
“呃”古怪的名词,带来一点点的错愕,但是还没等胡莒南回过神,许宣在那边又说到了其他的事情上:“去年的秋天吧,当时也只是想着能帮一把,就帮一把。毕竟大家都是姓许以前也是一家人。当时安绮没有现在这么厉害是希望她能够轻松一点的。但是她很倔强,在某些方面,甚至比一般的男人还要执着一点。眼下做的很好,她也不仅仅是想要轻松”
“接下来去何处?”沉默了一阵,胡莒南这般问了一句。许宣偏头看了看他身边的二贵,微微眯了眯目光:“严府。”
今日收获了两万两,严知礼还是比较高兴的。虽说这些钱在他看来也不算太多,但是毕竟是一笔收入。而且,对于那个许家,也确实是有了实时性的伤害。
这还仅仅是一个开始。
时辰还早,他一向习惯了晚睡,这个时候同李毅在房间里说着话。东拉西扯,算是对他先前粗鲁态度的一个补偿。自己这边做出亲近的姿态,李毅也不是笨人,只要能够理解他的意思,自己的目的也就达到了。
正说着,外面下人过来禀报。
“许宣?”
严知礼听完了之后,看了身边的李毅一眼,表情显得有些意外。但是随后想了想,还是失笑了起来。在他这里,对于许家先前但淡定一直有着不解,这个时候也便觉得对方终于是坐不住了,要过来同他谈了。笑了一阵,随后冲下人挥挥手说道:“请他到偏厅等着,有些账今日也得算了。”他说着“嘿”地笑了一声。
许宣和胡莒南在偏厅里坐了片刻,一直不曾有下人来上茶。这些细微之处也能够反映出对方的一些态度。但总归都是小事情,许宣也懒得去计较这些。真的给他茶,愿不愿意喝还另说呢。
等了足足半个时辰,那边算是摆足了姿态,胡莒南心中已经有些忐忑,到底是草民见官,心态上会有些不稳定。因此,聊天的过程中不时地去看许宣的表情,见他一脸淡定,随后才勉强地将心思按捺下去。
很久之后,外面有脚步声传过来,胡莒南精神一凛,知道事情就要开始了。那边许宣已经站起身冲着门口走过去:“父母大人啊,真是失礼了这般晚了,还来打搅,学生有愧,学生有愧啊”
他正说着话,严知礼已经走到厅堂的门口。面对着许宣一脸“我错了”“你罚我吧”的表情,一时间觉得有些错愕。
原本觉得许宣是个硬骨头的人,不怕死,但这个时候见他满脸的讪笑,原本已经成型的印象微微动摇了一下。由此带来的违和感,让他感到怪异。
此时此刻,许宣完全就是那种溜须拍马的样子。
看样子是来求饶了。严知礼在心中做出判断,随后摇摇头:“本官知道你的目的,但是许家的事情,没得谈。”
许宣闻言,尴尬地笑了笑:“大人说话真是直接,呵呵呵”
严知礼看了一旁的胡莒南一眼,冷冷地“哼”了一声,随后坐到上首的地方。
“曹家的事情是本官指使的,目的便是要将许家搞垮。这些事情,本官不怕说出来,若是你等有意见,尽管去告。若是有勇气,还可以去敲登闻鼓就看你有没有那个本事了。”
严知礼一脸严肃地说着,其实在他心中,对许宣已经恨到了极点。但是没有办法,他若是想洗白自己,眼下还是要在许宣身上找路子。
“许家的结果不会好,明日本官就会派人过去查你们聚众谋反,嘿,这便是罪名。即便真的没有,本官也能办出来。”他这般威胁着说道,并没有注意到不远处的地方,书生脸上已经开始露出灿烂的笑容了。
第428章 獠牙(终)
类似威胁的话,以严知礼这等身份说来,自然是有些分量的。他能说的出来,也有一定的能力能够保证做到。一直以来普通人家,即便是再富裕一些商贾,被整治地很惨,也不是多么稀奇的事情。
若是换做一般的人,这时候大概也已经露出诚惶诚恐的样子,过来求饶了。而事实上,胡莒南在那边已经有些做不住了,皱着眉头想了想,随后站起身冲严知礼拱拱手:“大人,许家是一介墨商。谋反这种事情,如何能做?”
相较于许宣的沉默,胡莒南的反应更符合严知礼的心意。这个时候,他的目光朝那边斜了一眼,摇摇头:“本官说你们做了,那你们便是做了。”一副你能奈我何的样子。
胡莒南深深地吸了一口气,正要说话,余光瞥见一旁的许宣。如同往常一样,威胁或是狠话之类的,在他这里都看不出太大的反应。或许心底也会有些波澜,但至少表面上肯定是不会露出来的。
二十多岁的年纪,宠辱不惊,即便只是做出来的样子,也已经是殊为难得的事情。对于这一点,胡莒南想破脑袋也不知道他是如何做到的,不过相处了这些日子,对于许宣的一些风格,已经有些了解,这个时候见到他并不怎么紧张,反倒是安下心来。
先前他同许宣已经有过约定,今晚来见严知礼,不论对方说什么、做什么都不要紧。也不需要担心。至于那边说出的话要如何应对,都交由他来处理。先前胡莒南对于严知礼的态度有些气不过,解释了一句,这个时候意识到了,随后便只是站在一边,不再开口说话。
在严知礼这里,便觉得,他的话起到了应有的效果,对方怕是被吓到了。
“本官乃是朝廷命官,眼下忝为一县之尊,要做的自然是替朝廷分忧。任何蛛丝马迹都是需要警醒的你们看看,你们这么多的人,又有钱。要做点什么事情,那也是难说的”严知礼面色露出几分无奈,随后说道:“为官难呐但是分内的事情,一定要做好。”
许宣闻言,笑着点点头,随后说道:“此事便没有回转的余地么?”
严知礼闻言看了许宣一眼:“回转的余地嗯,很难。都到这一步了,你不会还不明白吧?”
他说着,目光直直地朝许宣看过去。毕竟是做了些年官的,这时候,确实有些威仪在。但是眼神这种东西,即便再凶戾一点,也不会有什么实质性的杀伤。基本上只要无视也就可以了。
严知礼针对许家,其实完全是冲着许宣去的。这事情外人不清楚,但是许宣身处其间,自然也早已明白。虽说对于严知礼这样大费周章的做法很有些不解,按照他的风格,派个人过来行刺呃,这说法有些过于高端了,嗯,派个人过来暗杀,总归不是多难的事情。
不过这个时候,苦难的局面已经摆出来了,因此就需要想办法解决。
“墨方我们已经交出去了”许宣想了想,这般说道。
“墨方?”严知礼闻言疑惑地说道,随后像是才反应过来一般:“是有这么一回事。不过,这同本官有什么关系,不是你们自己交上来的么?”
许宣闻言,沉默地咧咧嘴。
此处虽然只是严府的一处偏厅,但是格局也不算小了。四壁上有几盏灯,桌上也有罩着的烛台,视线所及之处,到处都是灯火通明的感觉。
下人端过来送来茶水,但也只有一只茶盏,并没有将许宣等人算作是客。已经到了连表面的功夫都不愿做的地步了。
严知礼喝了一口茶,目光又看了许宣一眼:“或者”仿佛是提醒或是点拨一般地说道:“你也可以找刘守义刘大人帮你一把他眼下在京城,也不知道做到什么地步了,你可知道?四品官大概是有的罢,总之比本官要高不少。只要他出面,问题或许也就解决。”他说着,望着许宣淡淡地笑了笑:“你觉得呢?”
严知礼说完,又低头自顾自地去喝茶了,一面也在等待着许宣的反应。毕竟他眼下所做的一切都是朝这个方向去的——需要同刘守义搭上一条线。
按照原本的打算,是想暗中做一些布置,借助朝廷的怒火将张让清洗掉,那样之后,他再上下打点一番,将一些痕迹彻底清理干净,身份上的问题就算是解决了,随后天高任鸟飞,他可以光明正大的往上走。不过计划赶不上变化,后来因为一开始就出现的失误,这条路肯定是走不通了。
那么换种方法,先前的许宣拿出来的东西,那两封来自大明朝最顶端的信笺让他在一方面错愕的同时,另外一方面也做了最大的限度的联想。当然,所谓的最大限度,也只能是想到刘守义这一层。因为除此之外,他实在找不出许宣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