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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纸也很不错。”
“砚是歙砚。”
身边其他的读书人这个时候插画进来,七嘴八舌地讨论起来。
就在这时候,外面一袭青衫的书生走进来,议论的声音稍稍停歇了下去。眼下这二十人都不年轻了,在这样的环境里,进来的年轻人,就显得极为显眼。这来的自然是许宣了。
他在众人的注目之中,从容不迫地穿过人群,走到最前方一张像讲台的地方。目光稍稍环视了四周一眼,随后将腋下夹着的一叠纸张放下来,伸手拍了拍:“好了,现在开始上课。”
声音落下之后,课堂里顿时安静地连一根针落地都能够听见。半晌之后才有人猛烈地咳嗽了一声,而骆绍仪同身边的耿祝明对视一眼,看到对方眼中的愕然。
这些人里面,年纪最轻的也已经快到四十了,而更多的人已经五十上下。基本上半辈子都扑在科考上,没有什么成绩。他们之前已经做好了在一些举人老爷面前丢脸的准备,但是这个毛都没长齐的后生是怎么回事?
感觉受到了极大的侮辱一般。
有人甚至愤然站起来,气愤地说道:“你是何人,居然这般羞辱我等!我等虽说科举不第,但所读也是圣贤之书。你这般作为简直气煞老夫!”说话的人年过半百,模样看起来像个老学究。此时胸膛不断起伏,颤巍巍地朝许宣伸出手去,所说得话也是文绉绉的。
而这时候,他的话代表了几乎所有人的想法。许宣站在讲台上的那一霎,他们所想的,其实觉得自己被骗了。这明显就是一个富贵人家的后生是饱了没事干的游戏,是故意来羞辱他们的——事实由不得他们不想。
而那边许宣面对老者仿佛要吃人的目光,只是简单地笑了笑:“程可钦,程老,你先坐下。”这时候,姿态上完全是将自己当成了师长的。
那边对于许宣能够一口喊出自己的名字,明显有些惊愕,不过随后许宣的话,倒是让他的愤怒更甚了几分。要不是先前他已经拿了十两银子的好处,说不定已经拂袖便走了。随后又有几个人站了起来。
“周离、方参你们几个也都坐吧。”许宣看了几人一眼,伸手虚压,随后也不待他们反应,开口说道:“你们屡试不第,我知道情况。但今日开始的事情,以及接下来还有两个月的时间,有可能改变你们的命运我知道你们可能很愤怒,感觉自己被人侮辱了,换做是我,也会这样。”他说着摇摇头:“不过,先别急,容我将话说完。”
“按你们的年纪,算是在下的长辈,但是今天在下在这里问一句,你们参加过很多次的科考,为何屡试不中?而你们隔壁的张三、李四、王麻子,三十出头的年纪或许就已经是举人了你们在这上面花的时间明显比他多,为何中的不是你们?”
许宣这般说道,众人脸上露出几分苦涩的表情。其实这也是他们反复在拷问自己的一个问题。都说十年寒窗,但是他们的寒窗何止十年家中几乎所有的期盼都说在他们的身上,每一次考试都带着巨大的期待进入考场,随后所盼来的却是一场巨大的失落。一次、两次、三次时间的多少在他们这里似乎完全没有作用,什么天道酬勤,完全是无稽之谈。
那边许宣望着他们的表情,笑了笑:“方法不对而已,就比如庖丁解牛这个典故众位都是知道的,就因为有了方法,才能够毫不费力地解一头牛。不然的话,即便拿着斧头去砍,都未必能有效果。”
他说着顿了顿,才继续说道:“你们该读的书也都读了,该做的也都做了,但你们中不了因为你们的方法不对。方法不对,当然能改。但是落第之后的你们心态也跟着起了变化。到得如今,你们虽然都在考,但你们想一想,当年你们以秀才的身份第一次乡试之时,是何等意气风发?到得眼下,我敢说,你们很多人每次考前要么是胆战心惊,辗转难寐。要么是火罐破摔,完全等死你们这样的心态,已经将自己能考上的可能断送掉了。”
人群之中,骆绍仪微微有些愣神,这书生的话,其实并没有太多的东西。但却是让他想起二十多年以前,他第一次乡试的情景。当时举家送考,父母殷切的眼神,邻人关切的问候,同窗真挚的勉励。那已经是很久很久以前的事情了,如今父母已经过世,家业也没落下去,他的科考之路还是前途黯淡。他很多时候都不愿意想起
这时候,在场的很多人都同他有着类似的情绪。
许宣说着,深深地吸了一口气:“闻道有先后,术业有专攻你们只是慢一点,不必就此放弃希望。”
“这么说,你觉得自己闻道在先么?”人群中有人这般问了一句。
“当然不是。”许宣摇头笑笑:“我是带给你们成功方法的人我叫许宣。”
第516章 未来的方向(一)
后来骆绍仪经常回想起这句话,其实并没有什么特别的东西,也只是在以后,他才能知道这句话的分量,但那时的他也已然不同了,而如今看起来年轻的书生,在那时自然是走得更远了。不过此时此刻,倒是完全没有人在这事情上站出来叫一句好,或者是鼓掌喝彩的。因为无论从什么角度看,都像是一个无聊到极点的笑话。
“既然来了,就听一听吧又不要钱的。”书生在那边摊摊手,随意地说了一句。
这倒是,不要钱的,那么暂时就听一听吧。骆绍仪心中这般想着。
用一些简单的话将人稳下来,许宣其实并不想在这上面花太多的功夫,只是想随口说上几句,能起到效果就好了。这些老秀才,连年落第,几乎要被科考逼疯,内心其实是非常脆弱,自己也不需要多说什么,只是稍微提起一些东西,他们自己就将自己感动了。
对付文学青年,或者说文学中老年,这样子就完全足够。而他所谓的培训,终究是要落在培训的道理和培训的实践上,当然是早一点开始上课比较好了。
虽说是对着一群比自己的年纪大得多的中老年,但是许宣并没有什么压力。当然,至于对方要习惯这样的关系,或许需要的一定的时间。而有些人,或许根本不愿意适应。他也猜想,今天上完课之后,有一部分人会选择离开。
场面稍稍安静了一阵,还是有人低声说了一句:“可笑。”不过确实是拿了对方的钱的,自己又不需要付出什么,即便眼前这个叫许宣的年轻人是富贵人家的后生,闲得无聊来戏耍他们,那也不要紧。反正面子这种东西,早就不知道在哪一年就已经丢掉了。
“听你的意思,似乎是能让我等考中?”人群中有人这样问了一句,正是先前一直在疑惑的骆绍仪。虽说感叹这些年自己的经历,但是他对许宣先前的话,自然是不信。
“我已经说过了,能不能中全靠你们自己你们能让自己的不中,自然也就能让自己中。”许宣简单地回答道,他不准备在这事情上做太多的解释,口舌之争是没有什么意思的,只要随后的实践能证明他的对的,那么就足够了。
随后拿起桌上的一叠纸业,随意地翻了翻,将其中的一半放回到桌子上,拿起另外的一半在桌角上拍了拍:“这里有一些试题,当然说起来一点都不难,你们可以试着做一做然后我们再说。”他一边说着,一边走下讲台,将手中的纸业分发的在座的秀才们手中。
骆绍仪近距离地打量着眼前的书生。太年轻了,真的是太年轻了他又皱了皱眉头,如果说真的科考有道,算的上少年得志,但是他连秀才的纶巾都不曾戴,应该是没有功名的才对。这般想着,那边书生似乎是感受他的目光,偏过头冲他笑了笑。
随后骆绍仪回过神来,低头去看那分发过来的纸业上的题目。目光顿在那里,很久之后,才朝下移了移与此同时,旁边已经响起了窃窃私语的声音。
“这是什么东西”
“题目?”
“历史上第一个状元是”骆绍仪皱着眉头轻声将第一道题目念出来:“呃这个”他朝停了停,随后目光微微偏了偏,那边书生重新回到讲台上,场间发生的一切似乎在他的预料之中。他在讲台上坐下来,拿着另外剩下的半叠纸页翻阅起来,嘴角挂着淡淡的笑容。
骆绍仪收回目光,接着去看第二题。
“历代状元中,最为后世崇敬的民族英雄是”
这个又不知道
眼下多如他这般反应的秀才有很多,他们这些人虽然常年钻在“四书五经”上,但是其实知识面却不见得有多广,若说起“四书”里面的句子,那么当然张口就来,完全成为了条件发射,不过涉及到具体历史上的事件,其实很多都是模棱连可的。
窃窃私语的声音里,很多人皱着眉头,在那里相互交谈,偶尔也会偷偷地看一眼上手坐着的书生。
“第一个状元似乎是唐代的吧?叫什么名字?”有人这样说道。
科举正式开始,也是隋唐年间的事情,至于状元这样的称呼则是从唐代开始的。他们作为秀才,这样基本的常识当然有。只是具体到人,就不太清楚了。
然后又窃窃私语了一阵,有人用不太肯定的语气说道:“莫非是孙伏伽?”那边书生闻言,抬起头朝声音的来源看了看,随后又低下头去看着手中的纸页。
“绍仪兄,是不是啊?”身边有人凑过来问了一句。
先前说话的正是骆绍仪,但是对于这个问题的答案,他也只是微微有些印象,依稀是从什么地方听说过的,但是并不能完全肯定。年轻地书生在那边翻了一阵纸页,随后声音淡淡地传了过来:“唐武德五年壬午科状元孙伏伽。”
底下的秀才闻言松了一口气,伸手拍了拍骆绍仪,赞叹道:“果是啊,骆兄厉害!”而对于这样的赞叹,骆绍仪则是一脸哭笑不得的表情,不过心中也微微松了口气。
过了一阵,许宣似乎是将手里的东西看完,站起身来开口说道:“诸位答得怎么样了?”
试题相当的古怪,同他们平素习惯的考题并不一样,这个时候即便是大家聚在一起商议,能够确定下来答案的也只是很少的一部分。其中有些题目比如“历代状元中,唯一由状元而成为皇帝的是何人?”、“有据可考最早在科举考试中连中‘三元’的状元是何人?”之类的,就完全不知道了。
因此许宣问出来之后,底下沉默了一阵,才有人开口时说道:“这样的题目即便知道了又如何?同科考有什么关系?简直荒唐”
“怎么没关系。”许宣笑了笑:“让你们答这些题目,就是要让你们知道,成为状元的基本条件。”
话音落下,即便是骆绍仪都微微有些愕然。自己等人连举人都考不上,基本上这辈子就是个穷秀才了,状元这种事情,那是想都不曾想过的。眼下居然有人和他们谈怎样成为状元,这不是笑话么?有秋风从外面吹进来,安安静静的教室里面,众人的情绪变得更复杂了几分。
过得片刻,有人说道:“就凭我等?状元?啧啧”这样的声音像是自嘲,说出来也确实是有些丧气,但是却是事实。都到了这把年纪了,能中个举人,就已经是莫大的机缘,哪里还敢去奢望状元?
“呵。”许宣笑着点点头,望了望底下神色复杂的秀才们,随后说道:“这话太煞风景了”他说着从讲台上走下来,路过一个秀才身边的时候,看了对方一眼:“胡天赐,你今天应该是三十八岁吧?”
那边被他点名的秀才愣了愣,迟疑片刻才点点头。他心中有些疑惑,自己并没有做介绍,但眼前这个书生却像是早已知道他的情况一般。
“我统计了一下,历朝历代,状元平均年龄大约都是三十岁。”许宣说着看了众人一眼:“你么坐下来,坐下来我们再聊聊这个。”
秀才们面面相觑地看了几眼,随后还是做到了位子上。那边许宣的声音继续响起来:“我翻阅了一些资料和史籍,有生卒年月可考的状元,其及第时平均年龄都不算大。有唐一代,状元平均年纪是二十九岁半;有宋一朝状元平均也是二十九岁半;至于元朝,状元比较少但是约莫是这么个数字。而我大明朝到得眼下,状元的年纪是”他看着周围被他挑起了兴致的众人,随后说道:“三十三岁。”
三十三岁,即便在眼下人们平均寿命不高的明朝,也算是比较年轻的。眼下在座的众人,平均年纪已经超过四十,却还是个秀才。许宣这话听在他们耳中,显得有些尖锐而刺耳。
人和人还真是不能比啊。
“这位公子,既然如此,我等就更不可能成为状元了。”骆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