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微微惊异,这个时候倒也不做多想。
厅堂之外,夜深人静处,渔家少女正在独自徘徊,看样子,时间还不短了。来来回回地反复走着——一般思想斗争的时候大概就是这个样子。只是不知道这时候她又在斗争着什么终于,还是下定决心,于是走进厅堂。
“郑、郑老爷,许公子,柳儿、柳儿要回家了。”
“嗯?”郑老和许宣对视一眼。
“柳儿才想起来,还未曾有告知爹爹,若是、若是夜间不回去,娘怕是要寻来了。娘脚小,走远了就不方便,腿疼。说不定这个时候正往这边来。柳儿,柳儿要回家了。娘也可以少走一点路。”
“这样啊,那你就先回去说一声,再回来住便是。”许宣笑道。
“呃去了,去了就不来了罢?”渔家少女口气有些发虚。
“呵呵。”郑老放下茶杯笑道:“是老夫欠考虑了,也罢,让车夫送你一程。”
“不用了!不用了!柳儿自己走!”渔家少女脑袋摇成花鼓,不过很认真、很认真的模样。
华灯初上,许宣和渔家少女走在街上。时候已到亥时,那边青楼歌馆有声音传来,隔得远了些,也听不清到底唱些什么。不过咿咿呀呀也蛮有味道。
“真走了?”
“嗯。”
“不改了?”
“嗯。”
“唔,这样的话,那路上嗯,要不还是改一改吧?”
“”
当然也只是打趣,只是越发觉得这少女淳朴得有些可爱了。渔家少女这时候脸蛋儿有些红,在灯火下依稀可以看清楚。大概是觉得这许公子总是捉弄自己,于是有些恼了。
路很快就走完了。
“青山不改,绿水长流。”许宣略略肃容,抱拳说道:“江湖再会!”
这又是什么套路?哎,不过横竖也习惯了,这人书生打扮,骨子里却是流氓呃,说流氓其实也不对啦,反正、反正就是没个正行。不过、不过哎呀,不想了,要回家了呢。
于是施了礼,渔家少女迈开长腿,就朝城外去了。
啧,还是觉得嫁不出去。许宣摇摇头,略微辨了辨方向,朝另一边离开。横竖晚上还没有出来过,这时候正好可以看看夜景。
才走过半条街的距离,哗啦,雨又落下来,向是被人从天上倒下。路上行人一片惊呼,纷纷跑动。许宣转过身,那边少女的背影还依稀辨得清楚。没带伞,探出左手顶在脑上,走得快了,长腿似乎崴了一下。站了一会儿,用手挡着看了看天,然后一瘸一拐地很快就融进了夜色和烟雨中。
许宣也没带伞,很快浑身就湿透了。
第6章 聪明人、不讲道理的人(一)
冷雨湿透了衣裳,这感觉并不好,夜间睡觉的时候,许宣觉得鼻头堵住了,像有只小虫在拱,总有想要打个喷嚏的冲动。房子的隔音效果也很一般,靠在床上还能听见窗外风吹雨滴打在瓦屋石墙上的声音,噼里啪啦如同吵沸的豆子。
偶尔也听见临墙的青石小径有人跑过,脚步甚急,过一会儿又有一阵——都是浅浅的积水被踩开的声音。大概是才从某家青楼妓馆回来的人,又没有带伞。倒也够狼狈的了。于是轻笑一下,这个时候体表的温度才开始回升,暖融融的感觉让许宣不由地从鼻腔中发出舒服地呻吟,气总算是通了。
换个更舒适的姿势,然后想着那个叫柳儿的长腿帅妞,如今也不知道到家了没有。还崴了脚,估计会很辛苦罢。随后意识就开始有些混乱,不同的画面交杂在一起,有清晰的,有模糊的,有熟悉的,也有陌生的。纷纷扰扰,过了很久才睡过去。
第二天居然是个晴好的天气。
早晨太阳从还没有散去的云中探出来,因为是大雨初霁,所以阳光显得格外清爽,用手挡在额前,还可以看见偶尔露出的碧蓝如洗的天空。依旧泛着绿意的叶尖,偶尔有圆圆的水珠在滚动。青石路面倒是已经干了。
许宣从路边的小摊上要了一碗豆浆,因为觉得有些贵了,所以就小口下口地喝着。他现在是一人吃饱,全家不愁,悠闲确实是够的,但也未免太无聊了些。
倒是也有想过去寻访一些旧友,只是零碎的记忆并不全面,也不知道到底是遗漏了,还是真的以前就无甚朋友,总之颇伤了一会儿脑筋最后还是只好作罢。
有点胸无大志的感觉,不过,也怪不到自己了。如今这具身体,别说大痣了,小雀斑也未必找得到。啧怎么看,都像是吃软饭的好料,要不要考虑一下呢,找个机会就入赘吧。
嗯,入赘的话,也要找个好人家。
跳跃的思绪。
即使悠闲,但该做的事也还是要做,所以上午就在一家书行抄写,“一家书行”就是书行的名字。
和许宣一道的还有另外两人,只是知道其中一人姓张,另一人却不太清楚,都是年不过三十左右的样子。大抵是生活过不下去,又读了些书、写得一手好字的穷苦书生。不过二人随时都是一脸紧张兮兮,如临大敌的模样,也很有戒心,平日里如非必要也不会主动和人说话,抄写完了就走人,绝不肯多留。
大概在二人看来,舍下读书人的身段来从事抄写,抄写的也多是一些话本小说,才子佳人,下里巴人的东西。怎么说也是豁出脸面的事情,很容易晚节不保,必须低调。正是这样的原因,所以这段日子以来二人看许宣的目光都有些复杂。
许宣明白那些目光的含义,也自然不会在意,只是偶尔看看他们匆匆离去的背影,心中感叹,何必呢,都已经做了牌坊就不要了吧?
要奔小康的想法一直都有,尤其是在去了郑老家之后这想法就更强烈了。脑中也有几个比较靠谱的思路,但要真实施起来的话,纸上谈兵是不行的,每一步都要盘算,所以也不是特别容易。倒是今天上午借着抄写随手埋了个伏笔,反正有些东西,放在这个时代就是资源,偶尔用用也不会有太大负担
饵是放出去了,至于会不会有人上钩,想来问题应该不会太大。从这些天抄写的东西来看,这个时代的劳苦大众,审美水平也就这样段数。若是操作的好,自己以后大概也可以逢人就说,我就是那个改变社会风气,疯魔万千少女咳,差不多就可以了。
如今横竖还有一些时间,就把剩下的几幅画给画完吧
一阵秋雨之后,节气感就明显起来。长街两面不时有离枝的树叶落下,这才只是开始。
只是不知不觉间,秋天的轮廓就清晰了。
许安绮今天一袭素色长裙,走在行人如织的街道上,小丫鬟跟在一旁,手里拿着冰糖葫芦,舔啊舔,脸蛋沾满了黏黏的糖渍,小花猫一般。但也不去管,只是做一个忠实的小跟班。
心中有些庆幸,那日在程子善面前没有失态,也让有些人知道自己是有决心的,不会轻易动摇。少女这样想着,目光偶尔在街道两旁随意掠过。
然后就看到那个书生了——依旧是懒散地坐着,依旧在写写画画。说不清为什么,一时间的心情就和掠过的阳光一样有些温婉。
少女有些犹豫,想要上前打招呼吧,不过见对方一丝不苟的模样又考虑着如何开口才显得不那么唐突。
“哦,是你们啊,午安!”那边似乎也没有许安绮想像地那般一丝不勾了。看到她们后,许宣就随口招呼。这让许安绮一时间有些无言,不过是要和相识的人打个招呼罢了,自己居然还忐忑半天,也太刻意了。
“呵呵,许公子,妾身叫许安绮。”
“唔、唔四黛儿。”小丫鬟勇敢地自我介绍,因为口中嚼着俩糖葫芦,声音闷闷的。
“呵呵,叫许宣就好了。”笑着说道,随后指着黛儿:“你要叫哥哥。”
黛儿这时候好不容易将糖葫芦咽下去,大大的眼睛眨啊眨,半晌才点点头:“哦。”
于是,就算正是认识了。
“许公子这是?”
“呵呵,闲来无事,写写生。”
“”
没有回话,大概是听不太懂。
“咦?许公子哥哥,这个大屋顶,画的跟真的一样!”
“嗯,许公子的画风倒是、倒是有些别致。”许安绮斟酌着语气,试着评价一下自己从未见过的画风。
“其实很一般啦呃,好吧,这个叫静态写生。”许宣大概觉得眼前的主仆二人比较可爱,于是随口解释几句:“看到那个屋檐没有?从这个角度近大远小的道理大家都知道关键是空间感还有立体感所以要透视”
“另外,光线也很重要明暗关系如果处理好了,稍等呐,就是这个样子的。”
“哦,画人物?道理其实是相通的,素描嘛,不过是线条对,还有明暗。咦?小丫头比表面看起来聪明!”
“难道人家看起来很笨吗?”小丫头有些不满意。
“没有这么说啊,看起来的话,嗯,只是不聪明。”
“不聪明,不就是笨嘛。”
“呐,可是你自己说的。”
随后估计是有些委屈,小丫头沉默片刻,很快就又抛到一边,继续好奇着许宣的画,手中的糖葫芦也不知道被扔到哪里。
“要画这样的画,得先练习画鸡蛋”反正是说过的话,这个时候再多说一遍也没有压力了。许宣这边才开始说,那边就打断。
“为什么一定要画鸡蛋呢?橘子可不可以?”
“呃,勉强也是可以的吧。”
啧,最讨厌聪明的小孩,一点都不可爱。
第7章 聪明人、不讲道理的人(二)
秋日午后的阳光很温润,长街一角,许安绮看着年轻的书生耐心并且随意地满足着黛儿的好奇,偶尔调笑几句,惹得小丫头一脸委屈,待过了片刻又是“许公子哥哥,许公子哥哥”,一副开心得不得了的样子
所谓安稳的生活也不过是这样罢?
街道上有几辆马车驶过来,人多的地方,车夫就放慢速度。马车打着陆氏商行的标识。陆氏的生意做得大而杂,每日货物的吞吐也很可观。这时候,为首的马车上,陆承涛掀开帘子观望,这批货物大概比较重要,所以需要他亲自压阵。待看到站在一旁的许安绮,便立刻将帘子放下。
五辆马车整齐地朝陆氏商行方向驶去。
许安绮望着马车行驶的方向,轻轻抿了抿嘴唇,神色复杂。陆承涛,年幼时曾经抱过自己在雪天里燃放烟花的长辈,这时候已然陌路。方才觉得生活安稳的感受这个时候也没有了。想想也是,生活的无奈那么多,安稳毕竟是短暂的。
“好了,自己琢磨吧。”许宣拍了一下黛儿的脑袋,将手中的画纸递给她,然后站起身。
“这种幽怨的表情很专业啊。”
“呃什么?”许安绮一时没有反应过来。
“没有啦。”许宣摇摇头:“很麻烦?”
许安绮低头笑笑:“哪里,只是小事而已。”话说道一半,看到许宣的清澈目光:“呃很麻烦。”
“呐,有什么不开心的,就应该说出来,大家开心开心。”
“”
午后的时光慵懒而惬意,许安绮斟酌着情绪,和许宣小声交谈着。黛儿坐在一旁的石阶上,腮帮子鼓鼓的,平日就很大的眼眼睛这时候就睁得更大——真的好像啊,居然是用木炭画的。
还是想不明白。
“七月初三那天,爹爹过世了。事情太突然,谁也没想到”
“没有征兆么?”
“嗯,没有征兆的,爹爹平素身体还算硬朗只是记得那天他兴致不错,中午贪了杯。”
“那大概是脑溢血了。”
“嗯?”
“随口猜测,只是这个可能性比较大。大概是平日血压就高,又喝了酒。”
许安绮听不懂他在说什么,不过既然已经开始说,话匣子就打开了。
“家里是经营墨坊的,姐姐三年前嫁到杭州去了,如今爹爹走了,很多事情来不及交代,生意就困顿起来。
“其实,也留下了一些人手和关系的,只是没有一个话事的人牵头,很多事情就会很麻烦。”
许宣曾经商海打拼也有很多年了,很多东西虽然时代换了,却也并不陌生。虽然许安绮说得很随意,但是结合这些天的所见,他该明白的也都明白了。这女孩家中经营墨行,生意铺得不算小,在如今的大明朝,墨业是不错的行当。
至于她所遇到的麻烦,在商场上也不鲜见。许氏墨行如今正是群龙无首的局面,徽州的墨业如果少掉一个许氏墨行,空出的利益空间相当可观。何况在他人眼中,许家如今也就留下一个女儿,这基业早晚是要送人的,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