按键盘上方向键 ← 或 → 可快速上下翻页,按键盘上的 Enter 键可回到本书目录页,按键盘上方向键 ↑ 可回到本页顶部!
————未阅读完?加入书签已便下次继续阅读!
瘫子!这且不说,我听说,他用那三十金换来高车大马,裘衣锦裳,到处显摆。还有那个阿黑,也是他拿一袋钱币买回来的!你说说看,哪条狗能值一袋钱?不瞒你说,自打知道这桩事儿我就窝心,早晚见到阿黑,我……我这气就不打一处来!妹子看好了,有朝一日,大嫂非把那个畜生宰掉不可!”
听到要宰阿黑,天顺儿急了,扑通一声跪在地上:“娘,不要宰阿黑,求你了!”
“滚滚滚!”苏厉妻冲他劈头骂道,“你个小东西,知道个屁!好好跟你阿大学犁地去,种不好地,就得跟你仲叔一样,败家破财不说,还得拿锥子扎大腿,看不疼死你!”
天顺儿吃她一骂,再不敢提阿黑的事,爬起来悄悄溜出院门。
苏厉妻的话倒让苏代妻想起那把锥子,不由泣道:“二哥这样子,都怪我了!”
苏厉妻愣了下:“傻妹子,他这样子,咋能怪你哩?”
“前几日娘说她的锥子钝,不好使了,向我要锥子。是我把锥子借给娘,娘又借给二哥用了。这……这不是我害了二哥?”苏代妻依旧在抹眼泪。
苏厉妻怔了下,扑哧笑道:“好了,好了,这都啥时候了,妹子咋能哭呢?你要是哭,娃子准能听见。娃子见娘伤心,也要伤心哩。娃子就要出世了,这时候伤心,不是美事呢!”
经她这一说,苏代妻止住哭泣,惊道:“嫂子,你说的可是当真?”
“嫂子哪能骗你?来来来,让嫂子听听,娃子在忙啥哩?”苏厉妻一边说,一边嘻嘻笑着将耳朵凑到苏代妻的大肚子上。
“大嫂,他在踢腾呢!”苏代妻破涕为笑。
苏厉妻听有一时,抬起头来呵呵乐道:“嗯,妹子说的是,他是在踢腾呢。这小子看来是个小顽皮!”略顿一下,似又想起什么,“咦,麻姑为妹子算出来的是哪个日子?”
苏代妻不假思索:“要照麻姑算的,再过三日就要生哩!”
“那就是了,”苏厉妻赞道,“麻姑算的真是神哩!不瞒你说,天顺儿与你那个妞妞,跟麻姑算的前后差不过三日,地顺儿就更神了,与她算的是一丝不差,差只差在时辰上!”
“嗯,”苏代妻赞同道,“大嫂说的是!这几日当家的要我哪儿也不许去,只在床榻上躺着,娘却要我在院里走动走动,我不知道该咋办了!”
苏厉妻笑道:“老三懂个屁,这事儿得听娘的!”
苏代妻嗯了声,也笑起来。妯娌俩你一言我一语地聊起生娃子的事情来,一句一句地钻进正在自家屋檐下纳鞋底子的小喜儿耳里。想到自己好不容易出嫁,过门后一无所出也还好说,这连男人到底是啥样儿也没见过,小喜儿的委屈就不打一处来,两手也渐渐僵在那儿,头埋下去,泪水止不住地淌下眼睑。
天顺儿溜出院门,在门外愣怔一会儿,拔腿再次跑向村北的打谷场,刚到场边,见地顺儿、妞妞几个正候在草棚门口,伸脖子朝门内张望。阿黑在门口晃尾巴,见他跑来,飞快迎上,舔他手指。想到娘说早晚要拿菜刀宰它的事儿,天顺儿鼻子一酸,弯腰抚摸阿黑,阿黑将条尾巴越发摇得欢实。
天顺儿正要起身,忽见地顺儿几个龇牙咧嘴地朝门外退去,不一会儿,就见苏姚氏手中拿着那只吓人的锥子,抹泪走出房门。
苏姚氏在门口立有一阵,拿袖子擦去泪水,颤巍巍地走向天顺儿,同时朝地顺儿几个招手,地顺儿等忙跟过来。苏姚氏朝他们逐个扫一眼,叹口气道:“唉,天顺儿,还有你们几个,打这阵儿开始,谁也不许再进草棚。”
天顺儿几个点头。
—文《—“也不许在这场地上玩。村子地方大哩,你们哪儿不能玩去?”
—人《—听到不让在打谷场里玩,几个小孩谁也不说话了。
—书《—“听到了吗?”苏姚氏晃动一下手中的锥子。
—屋《—看到那尖尖的带着血丝的锥子,几个孩子异口同声:“听到了!”
轩里村的苏秦早已是洛阳城郭、乡野的话题。出奔六年回来,析产卖地、高车赴秦后又落荒而归之事,更成为乡间茶坊的谈资。此番又拿锥子扎大腿,经过苏厉妻的张扬,就如一阵风儿般迅速传遍周围乡邑。
古城河南邑位于洛水西岸,是西周公封邑。这日后晌,在河南邑南街的一个老茶坊里,一群闲人围坐在坊中大厅,边品茶边听座中一人神侃。
那人约四十来岁,个头精瘦,两手比划,眉飞色舞:“诸位听了,这年头当真是啥个奇事都有。你们听说不,伊水东有个伊里邑,伊里邑北有个轩里村,村中有户姓苏的,唤作苏虎——”
有人急不可待地插话:“说恁细干啥,不就是轩里苏家的那个二愣子吗?他又咋了?”
“咋了?”瘦男人白他一眼,“你要知道,你来说!”
那人咂咂舌头,不再吱声。
瘦男人压住他的话头,品口茶,扫视众人一眼:“你们谁还知道?”
“知道啥哩?”门外走来一人,劈头问道。
众人回身一看,是附近一个阔少,赶忙起身揖礼。精瘦男人也起身哈腰,媚笑道:“是啥风把陆少爷吹到这处贫寒地方来了!”
陆少爷呵呵一笑,摆手道:“免礼了,免礼了!坐坐坐!”撩起锦袍,拣了显要位置坐下,望向瘦男人,“你方才说啥来着?”
众人皆坐下来,瘦男人揖道:“回少爷的话,小人在说,轩里村苏家那个二小子,读书读疯了!”
“哦?”陆少爷大感兴趣,趋身问道,“是咋个疯的?”
“这……”瘦男人欲言又止。
陆少爷从袖中掏出一把铜钱,“啪”的一声摆在几案上,对小二道:“小二,上茶,今儿本少爷请客,人人有份,这是茶钱!”
小二收过铜钱,为他沏上一壶茶。众人再次揖礼,陆少爷回过礼,再将目光转向瘦男人:“说下去,那小子咋个疯了?”
瘦男人这才呷一口,不无夸张地打手势道:“嗬,要问咋个疯的,少爷听我细细道来。苏家二小子,名唤苏秦,打小就是个怪人,整日吊儿郎当,不务正业。六年前,他阿大好不容易为他娶房媳妇,这小子呢,刚拜完堂,还没入洞房,人却寻不到了。此人一走就是数年,去年总算回到家里,苏老汉以为他回心转意,满心欢喜,分家析产,谁想他拿到地契,一转手就将自己名下的十五亩田产卖了。听说是卖给里正刘家,得金三十。各位听听,那地是周天子赏赐苏家祖上的,全是上好田产,那小子却只卖出三十金,只有二愣子才干得出来。这小子用三十金置买高车大马、裘衣锦裳,风光无限地前往秦国,结果呢,前后不过三个来月,高车大马不见了,裘衣锦裳不见了,那小子穿着老秦人的黑棉袄,背了个破行李卷儿打道回门,把个苏老汉气得当场中风,这不,成个瘫子了。”连连摇头,长叹一声,“唉,人哪!”
陆少爷怔了下:“听这半晌,那小子没疯呀!”
“没疯?”瘦男人瞪眼说道,“有好房子不住,娶来新媳妇不睡,整日里跟一条黑狗住在露着天的草棚里,脸也不洗,衣也不换,一个月来从不出门,要么傻坐,要么自说自话,一眼看上去,头发乱蓬蓬,胡子黑茬茬,三分像是人,七分像是鬼。这且不说,我刚听说,他还拿铁锥子扎大腿,扎得两腿血淋淋的,少爷你说,他这不叫疯叫啥?”
陆少爷急问:“他为啥拿锥子扎大腿?”
瘦男人顺口应道:“听说是他在捧读竹简,读得困了,就拿锥子扎。”
“嗯,”陆少爷连连点头,“这故事好。待会儿回到家里,讲给老头子听去。老头子一天到晚逼我读书,我要叫他看看,读书读成这个样子,究竟有个啥好?”略顿一下,陡然想起什么,拿眼扫一圈,“听说这几日茶坊里来个琴手,他要弹琴,连牛羊都流眼泪,可有此事?”
瘦男人点头。
“人呢?”陆少爷四处张望。
瘦男人朝门口处努努嘴,众人也都不约而同地望向那儿。陆少爷抬眼一看,果见那里蜷缩一个衣裳褴褛的老人。老人的眼皮眨动几下,挣扎着站起身子。
见是一个老乞丐,陆少爷眉头微皱,自语道:“我道是个体体面面的琴师呢,咋能是个讨饭的?”转头望向瘦男人,似是不相信,“那个琴师可是此人?”
瘦男人再次点头。
陆少爷眉头再皱一下,张口叫道:“嗨,老家伙,本少爷只顾听这一桩奇事,差点将正事忘了。我家老头子听说你弹琴弹得神,叫本少爷请你府上弹几曲,”从袖中摸出一把铜钱,扬手抛到老人跟前,“这是赏钱,你点好了!”
琴师似是没有听见,睬也不去睬他,更没有看那一地的铜钱,只是佝偻起身子,吃力地站起来。瘦男人匆匆起身,赶过去扶住琴师。琴师看他一眼,弯腰拿起琴盒,抱在怀里,一步一挪地向外走去。
陆少爷急了,起身追上几步:“老家伙……不不不,老先生,你站住!”
琴师仍未睬他,顾自朝前走去。
陆少爷又追几步,大叫道:“老先生,本少爷赏你一金!不,三金!”
琴师仍旧没有顿住步子。
陆少爷一怔,猛一跺脚,朝琴师的背影“呸”地啐出一口:“我呸!你个老东西,不识抬举!”
真还应了麻姑的估算。到第三日上,天刚放亮,苏代妻就捂住肚子哎哟起来。苏代急了,急喊苏姚氏。苏姚氏也早听到叫声,走到门口了。
“代儿,快叫麻姑来,听这声音,是要生哩!”苏姚氏吩咐道。
苏代二话没说,拔腿就向门外跑。苏厉妻、小喜儿也都闻声赶来,苏姚氏吩咐小喜儿烧水煮饭,让苏厉妻与她守在屋里,做些应急准备。苏厉见众人忙活,自己插不上手,更是听不得弟媳妇的呻吟,索性拿上农具,下田干活去了。
不消一刻,麻姑风风火火地紧跟苏代走进院子,进门就叫:“老姐儿哩!”
听到麻姑的声音,苏姚氏松下一口气,笑呵呵地迎出来:“是他婶儿来了,快快快,屋子里请!”
麻姑笑道:“不瞒老姐儿,天不亮时妹子做个好梦,生生笑醒了。妹子起身走到院里,正在思忖梦里的美事儿,你家老三就上门来喊了。”嘴上说笑着,脚下竟是未停步子,噌噌几下走进里屋,来到苏代妻的榻边,摸摸她的肚子,又听一阵,笑道:“是着哩,小家伙这阵儿憋不住,这要钻出来哩!”
听到麻姑的声音,众人一下子轻松许多,苏代妻的呻吟声也低缓下来,冲她微微笑道:“麻姑,你一来,我就安心多了。”
麻姑拍拍她的肩膀,呵呵笑道:“好闺女,有麻姑在,你就一百二十个放心!不瞒你说,这方圆十里,哪一家的后生小子、黄花闺女不是打麻姑这双手里来到世间的?”
众人齐笑起来。
大家折腾半晌,小家伙却似并不着急,一直闹到卯时,仍旧不肯露头。苏代妻也似倦了,呻吟声高一声低一声,显得有气无力。
麻姑安抚她道:“好闺女呀,你莫要哼了,闭上眼睛,把力气攒下来,待会儿生娃子用。”扭头吩咐苏厉妻,“苏厉家的,你把水再热一热。”转对苏姚氏,“老姐儿,你去烧碗蛋汤,放十颗大枣,枣子要煮烂一点。”略顿一时,似是想起什么,“咦,怎么不见小喜儿呢?”
苏厉妻接道:“二妹子在灶房里烧火呢。”
“叫她过来!”麻姑似在下命令。
苏厉妻出门,不一会儿,引着小喜儿走进苏代家的院子。
听见脚步声,麻姑迎出来,劈头嗔道:“我说小喜儿呀,麻姑啥时候得罪你了,来这么久,也不见你打个照面?”
小喜儿嗫嚅道:“我……我……这不来了嘛。”
“来来来,闺女,让麻姑看看。”麻姑不由分说,上前一把拉过小喜儿,将她上下打量一遍,冲她道,“张嘴,伸舌头来。”
小喜儿不知所措,张嘴伸出舌头,麻姑看看舌苔,怔道:“这是咋哩,二小子回来这么久了,仍旧没个动静!”换过口吻,呵呵笑几声,“闺女呀,这儿没有外人,对麻姑说说,你这肚子,啥时候用得上麻姑?”
此话自是戳在小喜儿的痛处,但眼下好事将近,她不好哭,也无法落泪,只好低下头去,咬牙不语。
麻姑似也明白过来,骂苏秦道:“二小子真不中用,闺女嫁他六七年,纵使一块沙荒地,也该长出棵苗子来!”
“麻姑呀,”苏厉妻呵呵一笑,阴阳怪气道,“你可不能往小处瞧人。二妹子要么不生,要生就是龙凤胎!”
“这敢情好!”麻姑也笑起来。
小喜儿脸上实在挂不住,两眼一湿,埋头出门,一溜儿跑进自家院里,伏在榻上,将被子蒙住头,使足劲哭了个痛快。
在这当儿,苏代妻大声呻吟起来,羊水流出。麻姑、苏姚氏全力以赴,不消半个时辰,终于听到婴儿的啼哭声。
一直在大椿树下来回踱步的苏代听到啼哭,惊喜交集,三步并作两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