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个——这个——就是——”
童子哈哈笑道:“怎么样,老丈?别是答不出吧!”
随巢子灵机一动,抬头反问:“灵童答得出么?”
童子敛起笑容,就像大人一样长叹一声,缓缓摇头:“唉,童子若是答得出来,何须再问老丈您呢?嗯,也是的,此题的确难了些儿,这样吧,童子再予老丈一次机会,请老丈答一个简单点的。”
随巢子充满慈爱地望着童子。
童子指着旁边的小溪:“请问老丈,小溪之水为何只从山上流到山下,不从山下流到山上?”
随巢子呵呵一笑,又是反问:“请问灵童,你在烧热水时,热气为何只从锅中飘向屋顶,不从屋顶飘回锅中?”
童子的眼睛接连眨巴几下,皱眉自语:“热气只从锅中飘向屋顶,不从屋顶飘向锅中,嗯,是啊,这又为什么呢?”凝眉陷入深思,有顷,猛然抬头,再次打量随巢子一眼,点了点头,“嗯,老丈,这阵儿看来,您倒是有些意思!”
“哦,老朽有何意思?”
“就是——就是家师愿意见您的意思呗!”
“这是为什么呢?”
“因为您看上去神神兮兮,说起话来拐弯抹角!”
随巢子呵呵笑道:“如此说来,童子愿带老丈见你的家师喽!”
童子却有些不好意思,呐呐说道:“这个——不瞒老丈,童子也得先去禀报一声,要不,家师就该责怪我了!”
恰在此时,草庐大门吱呀一声洞开,仙风道骨、童颜鹤发、额上两道弯弯白眉的鬼谷子从草庐里缓步走出。
远远望到随巢子,鬼谷子健步走来,深揖一礼:“难怪王栩心神不宁,原是随巢兄驾到!”
随巢子回揖一礼,呵呵笑道:“你家的门槛,真还难迈呢!”
鬼谷子不无开心地指着童子呵呵笑道:“想是小子难为你了!”
二人望着童子大笑起来。童子张口结舌,不明白似的拿小手拍着脑门儿。
鬼谷子回过头来,伸手礼让:“随巢兄,寒舍请!”
随巢子亦礼让道:“王兄先请!”
二人携手走进草堂,相对坐定,童子沏好茶水,候立于鬼谷子身后。随巢子轻啜一口,细细品味一时,置杯说道:“此茶不是凡品呐!”
鬼谷子亦品一口,微微笑道:“能够品出此茶滋味的,世上怕也没有几人了。不瞒随巢兄,旬日之前,仙友列子云游过此,此茶乃列子所遗。”
随巢子长叹一声:“唉,听闻列子驾云御风,如天马行空。随巢若有此能,不知可省多少草鞋了!”
鬼谷子呵呵笑道:“随巢兄如若天马行空,列国诸侯怕是睡不成安稳觉了。”
二人又是一番大笑。鬼谷子似是早已忖知随巢子来意,又啜一口,缓缓说道:“列御寇临别之际,留下一篇奇文,直让王栩品味至今呐!”
随巢子惊道:“哦,是何奇文,能让王兄如此动心?”
鬼谷子拿出一卷竹简,翻出其中几片,交予童子:“如此奇文,王栩不忍独享,愿与随巢兄共赏。”
童子接过,双手呈予随巢子。随巢子接过,见是一篇短文,写的是北山愚公发现门前有二山挡道,矢志移之。
随巢子反复阅读数遭,长叹一声:“唉,北山愚公,说的正是随巢啊!”
鬼谷子微微笑道:“愚公如何能及随巢兄?”
“为何不及?”
“请问随巢兄,何为大形山?何为王屋山?”
“大形者,他也;王屋者,我也。列子是说,大凡人心,皆有二山为障,一是心中有他,二是心中有我。”
“这就是了!”鬼谷子点头笑道,“在随巢兄心中,王屋早已搬走,唯余大形一山;而在北山愚公心中,二山俱在!随巢兄只需移去一山,愚公却要移去二山。移一山与移二山,孰难孰易,岂不是一目了然吗?”
随巢子轻轻摇头:“知我者,王兄也;不知我者,亦王兄也!愚公心中虽有二山,却矢志移之;随巢心中虽余一山,非但无志移之,反倒为之烦恼不已,夜不成寐啊!”
鬼谷子呵呵笑道:“闻听此言,真是人各有志,不可强求啊!”
随巢子抬头,不无殷切地凝视鬼谷子:“不瞒王兄,随巢此来,为的正是这座大形山!”
鬼谷子连连摇头:“大形也好,王屋也罢,早与王栩没有瓜葛。随巢兄若是单为此山而来,看来只能抱憾而去了!”
此话无异于将前路堵死了。随巢子心中咯噔一下,眉尖微动,旋即笑道:“呵呵呵,不提此山也罢。随巢另有一事,顺便请教王兄!”
“若为他事,王栩愿效微劳!”
随巢子端起茶杯,再品一口,缓缓说道:“先师墨翟早年收治一人。此人脓肿已成,久治不愈,先师引以为憾,仙去之时,将此病人托付随巢。随巢奔波数十载,虽已竭尽全力,仍是回天乏术!时至今日,此人毒已至骨,病入膏肓,近于不治。随巢素知王兄医道精湛,特此进山讨教!”
鬼谷子沉思良久,长叹一声:“唉,绕来绕去,随巢兄救世之心,终是难了!”
随巢子长揖一礼:“还请王兄以天地大爱为念,教随巢一个救治良方!”
见随巢子将话说到这个地步,鬼谷子只好还过一礼,再叹一声:“唉,随巢兄之爱心,感天地、泣鬼神,王栩岂无所动?请问随巢兄是如何救治此人的?”
“随巢所施,依旧是先师墨翟之方,先以膏药敷其病灶,以汤药释其毒素,再视其阴阳盛衰,损其有余,补其不足,徐徐调理。只是调理至今,其病非但未见好转,脓肿反而增大,毒气反而至骨,随巢束手无策,苦恼不已啊!”
“随巢兄所施,原是救治正方。之所以未见功效,是因为时日未到。慢药出慢效,随巢兄之方旨在除根,功效自是彰显于日后!”
随巢子点了点头:“能得王兄此言,随巢心中略有所慰。只是脓肿日大,脓毒日多,为害日剧,患者日苦,随巢每日见之,心实不忍!”
鬼谷子抬头问道:“如此说来,随巢兄所困,不过是不忍面对脓肿,希望一夕除之?”
“唉,”随巢子长叹一声,“此为奢望啊!不瞒王兄,若能一夕除之,随巢死而无憾!”
鬼谷子又思一时,点头道:“倘若如此,王栩倒有一方,只恐随巢兄不愿去做!”
随巢子眼中放光:“王兄快说,随巢愿意一试!”
“随巢兄可持利刃一把,割开病灶,剜去脓肿,刮骨剔毒!”
随巢子闭目陷入深思,良久,睁眼说道:“重症之人忌用猛药,此为医家常理。王兄此法虽好,可此刀下去,只怕脓肿未除,患者先已疼死了。”
鬼谷子微微一笑:“也许患者会疼死。不过,疼死之后,患者必能醒来。此时,病灶已除,随巢兄只需外敷生肌之药,内补所失元气,旬日之间,伤口或可痊愈。届时再行温养之药,调理阴阳二气,损其有余,补其不足,患者必可恢复如常,身健体壮!”
随巢子埋头思量有顷,不无佩服地拱手说道:“王兄之言振聋发聩,随巢深以为然!今日看来,随巢一生所求,皆是方不对证,药未入里。王兄之方,化长痛为短痛,或对其症了!”
鬼谷子亦拱手道:“随巢兄过誉了!”
“只是——”随巢子略略一顿,“王兄这快刀利刃、以毒攻毒之法,实非随巢所长。王兄之方,随巢心有余而力不足,还得王兄亲为才是!”
鬼谷子连连摇头:“王栩入谷多年,早习山野逍遥,疗治世间俗症,实非王栩所欲!”
随巢子真诚恳求:“王兄既已看透症候,这也开出良方,何不多走一步,使患者早脱苦海呢?”
“他人自有他人福,山人自有山人乐。人生苦乐皆由自然,亦皆归于自然,随巢兄何苦勉为其难呢?”
随巢子沉思有顷,缓缓说道:“苍生自相残杀,青春死于非命,老弱孤苦无依……天下苦难,早非随巢言语所能形容,以王兄慧眼,岂能不知?王兄既知,又何忍居此幽谷,独善己身?请听随巢一言,人生苦乐虽为自然,战乱杀戮却是人祸。既为人祸,当有人治。随巢乏力,只能舍出薄面,恳求王兄了!”言至此处,竟自起身,在鬼谷子面前徐徐跪下,叩下头去,老泪纵横。
鬼谷子虽是诧异,却不为所动。
随巢子也是极其固执之人,竟是纹丝不动,一直跪着。
二人僵持一时,鬼谷子轻叹一声,缓缓说道:“随巢兄,王栩心肠早如铁石,你何时跪得累了,自己起来吧。王栩回洞清修去了!”缓缓站起,头也不回地走进与草舍连在一起的鬼谷洞中。
童子实在看不下去,对鬼谷子离去的背影又是吐舌头,又是做鬼脸。待鬼谷子刚一进洞,童子赶忙过来,一把扯住随巢子的胳膊,不无同情地说:“随巢子老丈,您别求他了,童子为您做碗吃的,补补元气!”
随巢子缓缓起身,长叹一声,一言不发摇了摇头,迈着沉重的步子走出草舍。
远远看到随巢子从谷中走出,宋趼忙从树下站起,迎前几步,见随巢子一脸沉重,迟疑一下,方才问道:“先生,鬼谷先生不在谷中吗?”
随巢子摇了摇头。
宋趼想了一下,又问:“那——他必也没有济世良方吧?”
随巢子再次摇头。
宋趼大是迷惑:“既有良方,难道是他不肯说予先生?”
随巢子又是摇头。
宋趼焦急起来:“既然都不是,先生为何愁眉不展?”
随巢子长叹一声:“鬼谷先生虽有济世妙方,却非我等所能力为啊!”
宋趼急道:“这个好办,何人能为,我们请他就是!”
“方今天下,能行此方的,也许唯有鬼谷先生一人,可他——唉!”随巢子在岩石上坐下,愁容满面。
宋趼既不知是何妙方,又不知鬼谷先生为何能为而不肯为,只能眼睁睁地看着随巢子发愁。
随巢子正自愁闷,眼角忽地瞄到远处林中有株鲜艳漂亮的蘑菇,心中一动,作漫不经心状径走过去,弯腰拔起,纳入袖中。
宋趼只顾替先生发愁,加之随巢子背向他,因而不曾注意,小声建言:“鬼谷先生既然不愿下山,我们能否试试别的?”
随巢子亦拐回来,淡淡说道:“他不肯帮忙,为师也是无奈。走吧!”说罢,头前走去。
宋趼点了点头,跟在身后。二人沿来路走有数百步,随巢子悄悄摸出毒菇,送入口中,又走数十步,毒力发作,随巢子身子一歪,倒在地上。
宋趼大惊失色,跨前一步,急急扶起随巢子:“巨子!巨子——”
随巢子口吐白沫,脸色乌青。
宋趼跪地泣道:“醒醒啊,巨子——”
随巢子缓缓睁开眼睛,眼望宋趼,嘴角微动,吃力地说:“宋趼——”
“弟子在!”
“快,扶——扶我坐到树下!”
宋趼赶忙扶起随巢子,让他靠树坐下。随巢子微闭双眼,气沉丹田,开始发功抵御。不一会儿,随巢子压住毒力,微微睁眼,朝宋趼微微一笑:“方才觉得肚中饥饿,看到路边有株草菇,也未深究,竟自拔下吃了。吃到一半,感觉不对,为时已晚了!”
宋趼急道:“巨子,是毒都有解,您精通医道,必知如何破解此毒!”
随巢子微微摇头:“此菇形状怪异,奇毒无比,为师从未见过,如何破解?”
毒力再次袭来,随巢子额上汗出,再次运功,面色已现蜡黄。
宋趼跪地泣道:“先生——”
随巢子勉强从袖中摸出剩下的半只毒菇:“此菇长于鬼谷,想必鬼谷先——先生——”顿住话头,再次运功。
宋趼早听明白,从随巢子手中拿过半只毒菇,飞也似的直朝鬼谷方向跑去。
随巢子前脚刚走,鬼谷子后脚就从洞中转出,两手背在身后,垂头在草坪上来回踱步。
童子看得分明,轻哂一声,走上前去,阴阳怪气地说:“先生,您平素进洞,或三月两月,或十日八日,少说也得三五个时辰,为何今儿打个转儿就出来了?”
鬼谷子白他一眼,嗔道:“去去去,就你话多!”
童子嘻嘻笑道:“先生别是心中有事吧!”
鬼谷子又是一嗔:“你再多嘴,看我——”眼角瞄来瞄去,瞧到一根小枝条儿,疾走过去,拿在手中,作势欲打,“看我打烂你的小屁股!”
童子假作惊惧状:“先生,别——童子不敢了!”
鬼谷子扔下小枝条儿,童子嘻嘻笑着跑过来,挽住鬼谷子的胳膊,一老一小在草地上来回溜达。
又走一会儿,童子终是沉不住气,止住步子,仰头望向鬼谷子:“先生是否在为随巢子老丈烦闷?”
鬼谷子也停下来,长叹一声,目视远方。
“先生,方才老丈那样子求您,童子心都酸了,您为何不应下他呢?”
鬼谷子再叹一声,拍拍他的小脑袋瓜子:“你小子哪能懂啊!天道世道,皆循其道,各有各的运数。如今运数不到,你我再急,又有何用呢?”
“那——先生也得好好劝慰老丈,不该那样赶他!”
鬼谷